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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相送到葫芦
——海南文化史的乡村记忆

2012-12-20蒙乐生

今日海南 2012年2期
关键词:葫芦海南

□蒙乐生

与君相送到葫芦
——海南文化史的乡村记忆

□蒙乐生

山村揖别省城中举

明正统五年(1440),一个春和景明的日子,一对年轻人在文昌与琼山交界处的小山村依依惜别。眼望友人渐去渐远的背影,送行者惘然若失,口占一绝。因为这一绝,留下了海南文化史上的一桩盛事;因为这首诗,使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村遐迩闻名。

2011年,笔者寻踪索隐,查阅《邢宥年谱》,有幸读了邢宥《送丘仲深至葫芦口占》这首诗。诗曰:“与君相送到葫芦,酒在葫芦不用沽。共饮一杯离别去,君行西出故人无。”诗作一气呵成,看似平白,实则感情真挚,意境深远,韵味无穷。

邢宥所送者丘仲深,名丘浚,仲深是他的表字。那一年,丘仲深20岁,他从琼山府城到文昌水吼村拜访比他年长5岁的邢宥。邢丘两人“案首订交”,志趣相投,道义相抵,情深意切。邢丘兄弟从水尾村下船,送过港湾,送到文城,从日初到日中。

丘仲深一再辞谢,邢宥执意要送,走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葫芦村。也许,两人都走累了,再走就过境了。那好,喝一杯酒,就此揖别吧!这是古人遗风,邢宥早已备有薄酌,“酒在葫芦不用沽”,两人“共饮一杯”,大有“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豪气。

这就是邢宥!这种送别是怀念与眷恋,是对朋友也是对自己的鼓励与鞭策。1442年,邢宥省试中举;1444年,丘浚乡贡第一。海南文化史似乎早做好安排,让他们从葫芦村起步,走出海南,走向广州,走到京城,走出了一条海南人扬眉吐气的文化大道。

岭海才俊京都扬名

海南山水为邢宥和丘浚感到骄傲和自豪。邢宥10岁就写下《勉学诗》:“希贤希圣又希天,治国齐家此一身。德业文章传世久,我今宜勉自童年。”就在同一时期,丘浚则写下《题五指山》,其诗作家喻户晓,提起海南本土文化,不能不提这首诗。

丘仲深登峰造极,气吞山河,他从海外点数中原,希望岭海英才辈出,因而挥毫泼墨,写下了“五峰如指翠相连,撑起荒炎半壁天。夜盥银河摘星斗,朝探碧落弄云烟。雨余玉笋空中现,月出明珠掌上悬。岂是巨灵伸一臂,遥从海上数中原”的诗章。

借山言志,寄物咏怀。这是丘仲深的气魄,也是海南学子的气魄。明正统十三年(1448),邢宥“廷试二甲”;景泰五年(1454),丘浚“二甲第一”。海天朗净,河汉灿烂,琼州文化星空升起了两颗明亮的新星。山川清淑,钟灵毓秀。终明一代,海南中进士者62人,中举人者594人,真可谓星斗丽天,时人称“海滨邹鲁”,论者赞“南溟奇甸”!

考中进士,走上仕途,从观政刑部到出巡山东,邢宥“清名美政,播闻朝野,人咸谓其长于政事也”。而丘浚则从翰林院庶吉士到国子监祭酒到文渊阁大学士。《正德琼台志》载:“广于天下为远藩,仕籍华秩已少,况琼于广又为远郡。成化二年(1466)秋,进薛公远户部尚书、邢公宥都御史、丘公浚翰林学士,皆在一月,恐虽天下望郡亦稀。”

这段史话,痛快淋漓。海南与皇城,关山万里,天悬地隔。相对于京都而言,广东已属于“天下远藩”;而相对于广东来说,隔海相望的琼州无异于“蛮荒绝域”。虽然苏东坡对海南有过“今衣冠礼乐斑斑然”的赞许,但并没有改变世人对海岛落后的文化歧视。薛远、邢宥、丘浚均来自海岛,一月间同晋显爵为天下望郡所罕见,大长琼人志气。

同乡情谊家园万里

海外三士子,令天下望郡俊杰仰而望之。国学大师钱穆《邢湄丘先生集序》云:邢宥,号湄丘,字克宽,治苏州时,水灾为患,民不聊生。邢宥说,灾民饥困,命在旦夕,奏而后给,则无及矣!专擅之罪,我自当之。他当机立断,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四十余万。作为吴人,钱穆有感而言:“论者谓公与丘海二公,为奇甸三名贤,他人之贤弗及……而其德功言三者,俱得先文庄、忠介而合称为一鼎之三足,此决非偶然矣。”

邢宥比丘浚先入朝为官,对此丘浚曾经说:我与邢宥兄同生于海外,都是通过科举考试走上仕途。同为朝廷命官,彼此非常珍重同乡情谊。我俩曾同在一个月同沐皇恩,拜爵显要官位。“兄为都宪,我为学士,大驰朝野之声,增重乡邦之气。”

不管是同时代的丘浚,还是现代国学大师,都对邢宥做出充分肯定。清代海南探花张岳崧在《邢湄丘先生遗集序》中也说:“夫吾琼僻在荒岛,英才辈出,未易仆数,其卓卓者,则公与琼山、刚峰二先生并称三贤。昔史所传岂虚也哉?予闻公长于丘,而海又继公后。琼文接踵百十年间,人物表著若此,岂名流之产固不择地耶?”

“名流之产固不择地”,但邢宥和丘浚却不约而同选择葫芦村为送别之地。在邢宥的眼里,故乡海南是最美的,葫芦村是最美的。想起晋人张翰,因见秋风起,思家乡吴中“菰菜鲈鱼”,遂辞官而归。邢宥宦游多年,青丝变成白发,双亲也风烛残年,他思念亲人,思念故园田畴:冬雨轻寒,园蔬青绿;四时海蟹,螯肉嫩肥……他一再要求致仕,终于“脱却樊笼得自由,家园万里望琼州”,回到与丘浚揖别的葫芦村。

那是成化五年(1469),出仕22年后,邢宥归乡。那年,丘浚回乡守母孝,他们再次在葫芦村揖别,回首已三十年矣!那时,葫芦村茂树环合,小径逶迤,竹篱茅舍,泉石芝草,环境幽静,俨然世外桃源。那是邢氏祖辈聚居的小山村,村民奔走相告,热情接待族贤。于是,家酿开坛,醪香扑鼻,举杯相邀,觥筹交错——乡情浓于酒!

葫芦村给邢宥的印象实在太深,他为此写了一首《寄葫芦族人》诗,并在家乡港湾之湄筑“湄丘草堂”,读书著述,《琼州府学大成殿记》《琼州府学射圃记》《重修文昌明伦堂记》《乐会县儒学记》等《邢宥湄丘集》的大多篇杂都是在草堂写成。

这就是邢宥!赋闲在家,以读书作文自娱,默默耕耘海南文化沃土。

一鼎三足琼州传奇

《琼州府志》载:邢宥好读书,诗文不苟作,作必有意趣,字亦遒美有法。邢宥致仕七年,崖县钟芳出生;第八年,薛远致仕;同年,丘浚开始撰《大学衍义补》。成化十六年(1480),邢宥致书丘浚托付后事;第二年,他走完人生历程,丘浚为之撰墓志铭,并遣子拜祭。

邢宥落叶归根,那一年他66岁,而丘浚则继续留在京城,顺着文化小径前行,历时十年撰成《大学衍义补》。这就是丘浚!早在500多年前,这个海南人已站在比五指山还要高的华夏文化峰峦上指点江山。他居庙堂之高,面对文武百官,谈笑自如,议论国是,捭阖纵横。一部《大学衍义补》,洋洋洒洒160卷,详细论述“正百官、固邦本、制国用、明礼乐、敦教化、严武备、驭边防”等一系列治国方略。更难能可贵的是,丘浚“物与币相值”的经济思想,比英国古典经济学家威廉·配第的“劳动价值论”要早180年。

尔后,丘浚由尚书入阁,参与朝廷机务,革除弊政,励精图治。作为“布衣卿相”,这种机遇在海南人中绝无仅有。然而,一边是功业卓著,一边是年老体弱,丘浚思乡心切,一再上书却“乞致仕不允”,只好“秋来归梦到家园”。弘治八年(1495),也就是邢宥去世14年之后,相星陨落,丘浚卒于官任上。自此,琼州“一鼎三足”已丧其二,而另“一足”海瑞,则于丘浚身后19年出生,并在中国文化史上写下“海青天”的传奇故事。

几百年过去了,“与君相送到葫芦”的故事仍在传说,揖别之地如今已青砖灰瓦,绿树红花,景致清丽,饶有风味。邢氏父老为了纪念先贤,在古葫芦铺建起“龙泉乡园”,让游客在凭吊历史文化遗址的同时,亲切感受海南文化从传统到现代的恢弘大气。◎

□责任编辑:王秋虹□编辑信箱:kidfox@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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