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份小吃的依恋
2012-12-18何世平
安徽文学 2012年11期
居然在县城里见到了“沙县小吃”,在看到招牌的一刹那,我有一种回到了三年前的感觉。
我知道滋生这种感觉不好,可内心里还是有一种久别遇故人的滋味。这还不算,中午,我居然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小吃店,吃了一碗面条,一个茶叶蛋,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2009年,在我的心里始终挥之不去;2009年,在我的心里始终有一块阴影。
2009年,是妻生红斑狼疮的第八个年头。正月还没过完,妻便住进了芜湖的弋矶山医院,白天我没时间去陪伴,幸亏村里一个儿时的伙伴在芜湖打工,是他让他的爱人每日白天在医院服侍着妻。而我只有每天下午提前打烊,搭县城最后一趟去芜湖的班车,到弋矶山医院时,都已是晚饭后的时间了。朋友的爱人已经回家,我则匆匆赶到病房,带上妻,慢慢走到医院的外面,本来想吃米饭的,可是,妻一眼看到了不远处灯光下红色字体的“沙县小吃”,妻说去那里看看吧。
店里简单洁净,最难能可贵的是,竟然有稀饭,妻如获珍宝,我也只有坐下来,吃了一碗面条,一个茶叶蛋,然后与妻慢慢走回病房。后来的几天,妻一到晚上,就独自走出病房,到“沙县小吃”门前坐下来等我。
一个星期后,妻出院回家了。可是,在家里还没呆到一个星期,她的头又开始疼,我知道她的红斑狼疮又复发了,不得已,再次住进了芜湖弋矶山医院。仍然是每天晚上陪着妻去“沙县小吃”吃稀饭。后来某日白天,她高烧至40度退不下来,朋友的爱人给我打电话,医院的主治医生也打来电话,没办法,我只有扔下店里的事,打的火速赶往医院。
妻躺在床上,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主治医生在那一天的时间里,给妻下了三次病危通知。妻到下午才退烧。晚上她的头又开始疼,止痛药对她已无济于事,在妻的千呼万唤中,医生不得不把手术用的吗啡注射进了她的体内,妻这才安静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高烧又如期而来。全院的主任专家都集中到妻的病房,然后从妻的脊椎骨里抽取骨髓化验,但是分析了几天还是不能确定到底是结核性的、还是病毒性的脑膜炎。我不明就里,问医生,不是红斑狼疮吗?怎么又是脑膜炎呢?医生无奈地告诉我,这是红斑狼疮的并发症,非常棘手。
妻本来的体重有一百一十斤左右,现在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只有八十来斤了。主wmdtait2AJGquk3BQq6W4sQfqD0baWnQzKQkH5UlD5M=治医生哪也不敢去,一边给她吊人体白蛋白,一边为是结核性的还是病毒性的脑膜炎而绞尽脑汁。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无奈之下,我只得在医生的建议下,将妻转到杭州的一家医院,因为那家医院里有我村上的一个亲戚。妻躺在弟弟的小车里,一路上呼天抢地,疼痛难忍。
杭州这家医院,与芜湖医院一样,也没有辨别出妻的脑膜炎性质,在转到这家医院的第二十一天时放弃了治疗,并且建议我们转到上海的华山医院。从杭州动身时,医生给妻注射了杜冷丁。说不这样,病人在路上会有生命危险。
谢天谢地,路上没有意外。盼星星盼月亮到了华山医院才知道,那里没有床位。挨到了黄昏时分,又在好心人的建议下,打车到了上海的肺科医院。我是夜里赶到肺科医院的。我横了心,要把妻送进华山医院。第二天,我谎称回家,以没有钱为妻看病为由,办理了出院手续。一个晚上,一千多块钱。这个时候,已经考虑不到钱了。
在等待医务人员上班办理出院手续的这段时间,去医院门前的“沙县小吃”吃了早点。一对多年未见的亲戚夫妇陪着我们一起。平时不知道多少电话,催妻的二哥来上海,可是,当那天早上与我们一道吃早点时,他们磨磨蹭蹭的。心直口快的二哥走进医院就朝我叽叽咕咕,说昨天在杭州时,他向开车的妹夫拍胸脯,说到了上海就有吃的,没想到,见面之后根本不是那回事。我听了,哭笑不得。这段时间以来,也真亏了我这位舅老爷了,妻在疼痛难忍的时候,恨不能医生马上来打止痛针,医生没来,妻又唤二哥去喊,喊的次数多了,医生也烦,就在二哥左右为难之际,妻痛得不耐烦了,就骂二哥出气,二哥摇头笑着对他的妹妹说,你要不是何世平,坟头早就长草了。
那天几乎是用了一天的时间,想住进华山医院,最终连门都不让进。好在上海一个做生意的朋友,将他的面包车空调开着,让妻躺在车里,不然三十多度的高温天气,妻哪里受得住?还好华山医院的一个中年医生,建议把妻转到一家军医院,那里每个星期都有华山医院的专家去坐诊。没办法,只得带着他的纸条,来到这家军医院,办理了住院手续。
之后,朋友送我到国道,上了去我们县城方向的长途车。车到中途,懵懂中接到二哥电话,说妻昏迷过去了,医生正在抢救,让我马上回去。我立刻跨到车厢的前面,央求驾驶员停车让我下去,师傅指着左右不停的雨刮器告诉我,外面正下大雨,车又是在高速路上,不能停车。我还是央求师傅,师傅劝我冷静,下了高速一定给我停车。我哪里听得进去,几乎是要拉拽师傅了。师傅骂骂咧咧地给我停了车。我一下车就成了落汤鸡,看上去像个疯子似的,疯狂地拦车,那些长途车也像商量好了一样,都疯狂地躲避着我。
走下高速时,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可我那个样子,已经惨不忍睹。我已经绝望了,没有一部车子愿意带我。拿出手机给二哥打电话,这才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了。二哥告诉我,妻已经苏醒,暂时没有危险了,他让我先回家,隔天再来陪一陪妻。
我真想跪下感谢苍天,我真想跪下放声吼叫。
再一次去上海时,妻的病仍然不容乐观。两个月以后,妻还是每天疼痛一次。主治医生也没办法,只好又从外面请来了一位专家。那位女专家,已经人到中年,她诊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留下电话号码,让妻一个星期后转去她的医院继续治疗。
转院那天,我又去了上海。在办完军医院的出院手续后,打车去了那位女专家的医院,没想到,就是才来住下的肺科医院。我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一圈转的……
妻在这里,已经能自己走着下来吃早饭了。她每天都到医院门前的“沙县小吃”去吃早餐。扳指算来,妻已经在医院住了将近六个月的时间了。这六个月里,我一个男人,不知独自哭过好多回。对男人来说,坚硬是在白天,就好像钱币的一面,柔软是夜里一个人消受的,它是钱币的另一面。这六个月里,我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唯独这个叫作“沙县小吃”的店铺,能给我些许安慰。
我至今仍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基于怎样的一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