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病
2012-12-18默雨
默 雨
父亲自1986年开始,一直以一个病态的样子出现在我的生活当中。刚开始是走路无力,远远看去,一颠一颠的,上楼极为困难,只有借助其它物体的支撑才可以上去。为此,父亲上班须早行半小时,靠抓住楼梯扶手,走一步,挪一步才可以到达三楼,然后移进自己的办公室。就这样,父亲用五年的时间完成了他上班的最后岁月。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怎样一个过程,在这过程当中,父亲内心深处是怎样的,我不得而知。但我一想其模样,便不寒而栗。原来生活是这样:可以让不如意的人用自身的体力和艰辛去完成他该完成的使命。
父亲也看病,东奔西走的。在二哥的陪同下,父亲拖着无力的身躯去千里之外的北京诊断。结果不明病因,说是重症肌无力,也有说腰椎狭窄压迫神经的。最后,在征得本地一家医院院长的断定后,以腰椎狭窄做了手术,手术的当天,我在玉门,接到姐打来的电话,我扔下手头的工作,打车下来。路上,满脑子都是父亲的身影。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父亲走路的样子,那摇摇摆摆的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像危楼瞬间即可倒塌;也有父亲上班期间带我下乡的情景:父亲骑着自行车,三四十里地,夏日伏天的中午,茫茫戈壁,父亲竟穿越其间,走家串户地做计划生育说服工作;也记得父亲在冬天给我们兄妹四人带冰消梨、糖果、饼干的事情,这些,都如图片,嵌刻在我的记忆当中,忘却不得。
对于一个1970年出生的我,父亲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给了我们的快乐童年和较好的物质享受。
下车后,我泪眼模糊,急忙向医院奔去。
还好,父亲还没进手术室,见到我奔来,父亲紧绷的脸放松了,并有了笑容。我看到父亲躺在手术床上,精神还好,只是鬓角多了白发,面容也较瘦,我们兄妹四人都在,每个人的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毕竟父亲是第一次上手术台,且手术部位神经密集,稍有不慎,会终生失去走路的能力。
母亲无奈地站在床前,无语,眼中布满了血丝。
看着父亲我们挥挥手向手术室移去,我眼中一片潮湿。父亲倒像是一个战士,用他的坚强引领着我们的生活。
我们兄妹四人都在农村长大。我出生时,父亲以他特有的文化水平和能力被选干,成了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之后,在临乡政府当干事,当主任。再后来,去较远的乡当经委主任,搞人口普查,调解纠纷,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带头修水渠,抓农田基础建设,一干就是十五年。二十多年前,交通落后,行走不是步行就是自行车,即使回家,二三十里路往返,父亲也骑着自行车,从来没有停止过。据父亲说,他的病与他修渠护坝有关。好多年的冬天,渠水泛滥,冲毁了农田,农田就是命,父亲不得已,只好带着干部跳入水中,堵渠修坝,一干就是几个小时。按现在的病理学说,该是有关系的。父亲谈起那段往事,丝毫没有怨言。是啊,在那艰苦的年代,父辈们总是用他们的信念和坚强,书写着自己的人生轨迹,且无怨无悔,快乐多于幽怨,并默默地承受着生存环境带来的压力,毫不犹豫地担当起维护家庭的责任和义务,对国家和人民奉献着一切。那是怎样的一个心灵进化的过程,无尘、无私,博爱和真诚。
父亲从手术室出来后,脸色苍白,但看上去还那样镇定和安详,让我们看不到一点的痛苦和悲凉。
手术后,父亲的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坏,还是老样子,走路打颠。每天的清晨或是午后,父亲总要和母亲推着人力三轮车出去散步。我是常见的,一次目睹,不由得写下了:‘街上/一辆人力三轮车转动/坐车的/是我的父亲/推车的/是我的母亲’。
父亲的病,何时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