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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庚的得力助手陈村牧

2012-12-18蔡鹤影

闽台文化研究 2012年1期
关键词:集美陈嘉庚校友

蔡鹤影

(作者系原翔安一中校长兼党支部书记)

引 言

1931~1996年间,作为陈嘉庚得力助手的陈村牧,六十五年如一日,为了集美学校的发展,忠实地实践嘉庚精神,呕心沥血,鞠躬尽瘁。

抗战期间,他临危受命,以大无畏精神带领集美学校全体师生翻山越岭,到穷乡僻壤的安溪、大田、诗山等内地山区坚持办学长达八年之久,弦歌不辍,誉满天下。

陈村牧推行平民教育,有教无类,为人师表,诲人不倦,被誉为集美学校百世师,是陈嘉庚精神的继志者和实践者。陈嘉庚是这样评价陈村牧的:“先生誉著满闽南,立志以教育为后生造福。”

陈村牧,原名春木,别号子欣,1907年11月23日 (农历十月十八日)生于金门县后浦镇。

村牧祖辈是惠安西岑人,到了曾祖父才搬到金门落户,起初还是干老本行泥水活。后来,金门出洋人多了,总要佩带点金银首饰。祖父见打首饰好赚便学打银,做首饰生意,生活宽裕些,却愁膝下无男儿,只得从惠安堂亲那里抱养了一个男孩,俗名 “回仔”——要回来的意思,读书时取名叫 “天回”,这就是村牧的父亲。

陈天回与好友傅锡琪,陈家住南门,傅家在北门,常来常往,亲密无间。陈村牧小学毕业的前一年,母亲不幸病逝了。村牧小学毕业后,年仅十三岁便负笈浮海,考上他所仰慕的陈嘉庚创办的集美学校中学部。不到一年,村牧的父亲病危了,他赶到金门伺候在侧。这时,天回身染沉疴,自知回天无力,就把村牧托付给好友傅锡琪,请他代为抚养栽培。过后,有人从中撮合,村牧与锡琪的长女振权 (婚后改名为丽端)订婚。翌年,天回相继病逝。村牧在锡琪的帮助下,继续在集美中学学习。

金门曾是俞大猷抗倭、郑成功反清的根据地,村牧从小深受英雄斗争事迹的濡染,英雄奋师逐夷的伟绩铭记心间,融入他的血液和灵魂。同时,金门又是日籍台湾浪人横行的场所,他们横行霸道,激起乡民的义愤。无数的英雄斗争事迹感染了他,他从小产生了淳朴的爱国主义思想。“五四”运动时,陈村牧还在念小学,但爱国主义思想激励着他,便和同学们积极地参加爱国宣传。在集美学校中学部学习四年,他亲受嘉庚精神的熏陶,在幼小的心灵里,萌生了一种沌洁、高尚、愿为陈嘉庚教育事业服务的信念。

1925年1月,陈村牧在集美旧制中学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获得集美学校 “成美储金”,保送入厦门大学预科。入学前,他先与傅丽端完婚。预科学习后,便直接升入历史系攻读,更进一步亲受嘉庚风范的影响,奠定了他一生为人的宗旨。

1931年初,24岁的陈村牧大学毕业,怀着为母校、为陈嘉庚教育事业服务的报恩之情,回到集美学校振铎育英。他将“春木”改为 “村牧”,以示为校园之牧。他并非只是一名教艺精湛的教书匠,还是一位学识渊博、文思敏锐、勇于创新的学者。教学之余,他勤于笔耕,除自编教材外,还撰写 《尧舜传说之衍变》、《尧舜传说之歧异》、《孔子与六经》等论文,真知灼见令人折服。

1934年1月,陈村牧得到陈嘉庚的器重,被提拔为集美中学校长,1936年秋又兼任师范学校校长。陈村牧一上任便有的放矢地锐意改革,抱着实现陈嘉庚 “为国家和民族的教育事业做出无私奉献”的理想,以嘉庚精神、“诚毅”校训凝聚了一大批学有专长、能和衷共济与善于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老师。

1934年,村牧得知鲁迅的高足、著名作家许钦文因被当局用 “窝藏共产党”的罪名关押在杭州军人监狱里,后经鲁迅营救出狱,他马上打电报聘请钦文来集美任教。为了留住名师,他还主动将自己的薪金减十块给钦文加薪。第二年,时任同安专员黄元秀来集美视察,遇到许钦文,便悻悻地责问陈村牧: “他是谁?” “许钦文。” “‘赤化分子’,立刻解聘。”“要重信誉,守信用,不得中途毁约!”陈村牧不怕专员的淫威,针锋对麦芒,坚决顶住。后因国民党的追捕,钦文教满两年后,不得不离开集美。

1934年秋,正当集美学校蒸蒸日上成绩斐然时,叶渊校董辞职,继任校董不孚众望,人事关系非常紧张,许多校长、老师纷纷辞职离校。村牧内心感到寂寞孤独,像头骆驼在沙漠里艰难跋涉。新校董一手遮天,独断专横,逼得陈村牧不得不下定决心于1936年12月12日主动辞职,应聘马来亚麻坡中华中学校长。全校师生虽苦苦挽留,但他决意已定。17日下午,全校师生在大礼堂召开欢送会,村牧望着恋恋不舍的师生无比激动地说:“此行南渡,只是暂别。我的根在集美,为了嘉庚先生的教育事业,我会回来。望诸位共勉之……”

在轮船上,村牧与受聘为新加坡华侨中学校长的前厦门大学教授薛永黍相遇,薛知其才,执意遨请他同往华侨中学共事。船抵新加坡,两校均派人前往迎接,双方产生了争执,经过协商,同意由陈嘉庚裁定。此时,陈嘉庚正苦于集美学校无合适的校董,而陈村牧在集美中学任三年校长的出色表现,也早有所闻。于是,他决定让陈村牧在华侨中学任职,以便就近考察,并商讨改进集美学校大计。经过几次交谈,陈嘉庚慧眼择贤才,怡和轩点将,决然定聘村牧为集美学校校董,总董集美学校大政。当时,正值抗日战争爆发前夕,国内形势动荡不安,而集美学校因校主企业收盘,经费支绌,困难重重。但陈村牧对校主的信赖与重托,十分感动,临危受命,毅然接受校主的聘请。

1937年5月底,陈村牧受命之后就启程回国,6月3日抵达厦门,立即上任集美学校校董之职。6月7日,陈村牧在集美学校敬贤堂向全体师生宣布 《改进集美计划大纲》。这个大纲充分体现了他的办学思想,又体现他挑起重担后的宏大气魄。

正当村牧胸怀壮志,要大展宏图的时刻,“七七事变”爆发了,他立即以高昻的爱国热忱,号召师生 “去争取国家的独立与平等,去争取民族的自由与幸福。”

形势日益危急,学校非播迁不可。陈村牧一面就迁校事宜向校主请示,一面派遣赵雪岑赴安溪商借临时校舍。承安溪当局及当地人士支持,答应以文庙中心小学的一部分出借给集美学校当教室。9月18日,村牧得到陈嘉庚的电复:“移校可行。”集美学校决定迁至福建山区安溪县,后一部分再搬到大田、诗山等内山区坚持办学。

安溪山峦叠嶂,公路蜿蜒曲折。要搬迁一所学校已属不易,更何况集美学校是综合性的,内含各类型学校,图书、仪器、设备之多是任何一所学校都不能相比的。单图书就有10万多册。当时,敌机轰炸,地面大炮轰击,要把全部教学设备、食宿、娱乐等设施运到僻远的山城谈何容易!但陈村牧却在短时期内,从9月25日起至12月16日,按预订计划全部运到山城,可见他的组织与指挥是卓有成效的。他凭着对陈校主的一片赤诚,克服了千难万险,完成了迁校工作。小小的山城一下子涌进七八百名学生。一座文庙,既要做教室,也要当宿舍,读书、吃饭、睡觉都挤在里面,何其拥挤!但陈村牧经过实地考察,做了周密安排,师生们有了较安适的环境。

学校搬迁后遇到最严重而又难办的问题是办学经费。当时抗战越来越艰难,可集美学校却越来越发展,学生增多,学校扩大,经费问题越显突出。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陈嘉庚避难印尼,侨汇完全断绝,经费更加拮据。除靠原有校产收入和集友银行补助外,陈村牧精打细算,努力节省开支,同时也要尽量争取政府的补助。他四处奔波,打通许多关卡,才能得到一点照顾。1942年初,陈嘉庚将一笔八百多万元的巨款汇交重庆国民政府转集美学校,但被延搁多时,没法拿到手,必须派专人赴重庆交涉。当时由集美去重庆,旅途遥远,要通过敌占区,困难重重。但不顾个人安危的陈村牧,迎难而上,千辛万苦,于9月12日抵达重庆,即向国民政府财政部交涉。几经周折,至11月12日,这笔被延搁八九个月的汇款终于全部领回,他也于当日马上离渝回校。由于陈村牧的坚毅,集美学校才终于度过了难关。

学校内迁安溪,生活极其艰苦,有些教师打了退堂鼓,另攀高枝。为稳定教师队伍,陈村牧制订了 《福建私立集美学校战时救济教职员膳食及津贴生活费暂时办法》。同时实行减薪减员,村牧带头拿七成薪金,教师也自愿适当降薪。但学校仍然做到教师实际工资不低于公立学校,保障他们基本生活费。为了延聘名师,树牧四处奔波。当时 “焦土抗战”,沿海交通全部被破坏,公路坑坑洼洼不能通车。他只好步行或乘竹轿。沿途匪患猖獗,谋财害命的事时有发生,但他不顾危险,历尽艰辛。

在安溪,集美学校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师生一律身穿制服,学生佩带 “诚毅”校徽,还要绑腿。教师佩带 “以身作则”校徽,跟学生一起出操。作为校董兼校长的陈村牧没有丝毫特殊,他每天坚持最早到操场出操。早晚升降旗仪式他必躬亲;晚自习也要亲自下班巡视。在他言传身教下,集美学校形成了优良的学风。

1944年3日14日,陈村牧应新任福建省省主席刘建绪的聘请,到永安任省参议会秘书长,至1946年2月13日主动辞聘。4月27日,福建省临时参议会举行第二届第十一次会议。会上,陈村牧、张述(厦门大学1934年第九届经济学系毕业生,抗战胜利后任厦门市银行行长)、黄谦若(1937年毕业于厦门大学政治经济学系)、郭薰风 (抗战前在厦门市政府任职,抗战胜利后任 《厦门青年日报》社社长)等联名提案,要求在战时陪都重庆的国民政府“恢复台湾省制”。现将提案摘录如下:“台湾为我省东南屏障,清初原属本省之一府,光绪十一年因防列强觊觎改为行省,设三府一州十一县六厅。甲午战争割让与日,自是台湾同胞即沦为日人之牛马奴隶。抗战以后,中央曾一再表示收复台湾决心,惟至最近始经开罗会议承认战后归还我国。现距胜利之期不远,亟应从速恢复省制,以正视听,并坚定台胞内向之心。”提案还提出恢复台湾省制的办法:“建议中央依东北四省例,在陪都或本省设立临时台湾省政府,以号召台胞并策划收复接管等准备。”(洪卜仁《厦门人参与台湾光复》,见厦门市政协文史和学习宣传委员会与厦门市图书馆合编 《鹭岛烽烟》一书)村牧出生于金门,那里是日籍台湾浪人横行的地方。他从小目睹浪人横行霸道、暴戾恣睢,因而对台湾同胞沦为日人之牛马奴隶有切肤之痛。这种情结贯穿他一生。1947年6月、1949年3月,陈村牧为筹建渔业公司和出席集友渔业公司股东会议而二度赴台湾。集美校友分布台湾各地,虽一水之隔,但师生情却抽刀斩水水更流。

八年抗战,日寇肆无忌惮地侵略我国,天上轰炸,地面炮击,美丽的集美学村,煌煌黉舍被炸得断垣残壁,弹痕累累,几无完肤。陈村牧曾冒着危险,从安溪回到不时炮火纷飞的集美实地勘察,看到学校变成满目疮痍的废墟,他胸中无比愤慨。他怀着对日寇无比仇恨的心情,应厦门广播电台之邀,义愤填膺地播讲了 《抗战集美学校的回顾》和 《集美学校复兴计划》。他说:“为了达成校主兴学救国的目的,我们认为集美应再扩展规模,对国家作较大之贡献。”扛鼎之难,他却毫无退却之隙;他艰苦卓绝,将鸿图大志昭示天下,得到各地校友的支持。陈村牧根据多年来积累的教育实践经验,拟出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复兴计划,按毁坏的程度和需要的缓急,分期修建,并付诸于实施。在陈村牧的主持下,从1945年4月至1946年秋,完成了复兴集美计划的前两期工作。短短的一年多,共修复大大小小的楼房30多座。各校按计划陆续搬回集美,浔江之畔,天马山麓,又响起琅琅的书声。

1949年4月23日,解放大军攻克南京,趁胜挥师南下,国民党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地龟缩厦门,负隅顽抗,集美再次处于战事的前沿,硝烟气味浓厚。5月下旬,国民党厦门警备司令部下令,集美各校(小学除外)提前放假,国民党军队立即进驻学校。至8月中旬,秋季开学迫近,陈村牧为了不误学子上学,再三出面据理交涉,始获迁让,准备开学。没几天,国民党厦门警备司令部以战事告急为名,又下令停止开学,国民党军队复开入校舍。

为了师生生命安全和保护好校财,8月21日上午9时,陈村牧召集全体留校教职工讨论疏散问题,后作出决定:大部分留校教职员暨家属、侨生 (其他学生都回原藉)疏散到同安莲花垵柄乡,初中校长吴玉液带领有关人员把图书仪器搬迁到同安石浔,而陈村牧身先士卒,亲率公共机关和各校总务人员等留守集美。集美小学的学生都是本地子女,仍然坚持开学。

战火迫近眉梢了,这时陈校主的二公子、香港集友银行经理陈厥祥考虑到村牧的安全,怕他在护校中发生危险,就通知厦门集友银行经理林承志购买机票两张,请村牧飞港开会,实为避难。他感激陈厥祥对他一片好意,但他绝不临阵脱逃。为了保护校产和集美学村人员生命财产安全,避免散兵游勇侵扰,校警所及集美自卫队联合进行武装巡逻。

战事越来越紧了。国民党特务机关几度派人来威胁利诱陈村牧去台湾,却遭到他凛然拒绝。他决意留守护校,在集美小学校长叶文佑安排保护下匿居在集美幼稚园 “葆真楼”的顶棚上,三餐饭菜由叶文佑一家人送。陈村牧不畏强暴,和员工们一起冒险保护学校,迎来集美的解放。

厦门和集美解放了,但仍然处在前线。1949年11月11日,国民党飞机狂轰滥炸,楼屋倒塌损坏多座,高中部校长黄宗翔、办事员廖瑛和六个学生不幸殉难,酿成 “双十一”惨案。陈村牧愤慨万分,冒险视察被炸的惨象,大力组织人员抢救遇难师生,并立即以忘我的精神,全力投入抢修校舍和组织复课工作。集美各校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由集美迁至乡村复课,再由乡村搬回集美上课的艰巨任务。这就是 “二次播迁”。

20世纪50年代初,陈村牧热情洋溢地投入到他所钟情的教育事业,把长期以来积累的办学思想、教学思想、学校管理办法,无私地奉献出来。集美学校经过他的精心打造,在当时晋江地区71所中学首屈一指。正因为陈村牧德高望重,敬业乐业,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分别于1953年3月6日、5月5日,任命他为福建省人民政府文化教育委员和福建省厦门市人民政府委员。1956年7月,陈村牧任集美华侨学生补习学校副校长。第二年8月,他又兼任集美侨属子女补习学校校长。

十年浩劫,陈村牧蒙受不白之冤,遭受了磨难。1972年,侨校被迫停办,陈村牧被分配到集美中学图书馆负责管理书库。

20世纪八十年代初,陈村牧虽耄耋之年,却一如既往扡投身于弘扬陈嘉庚精神的行动中。他出任集美学校委员会的顾问及校友总会理事长等职。在第一次理事会上,校友总会决定恢复 《集美校友》会刊。他不顾年高体弱,亲自参加 《集美校友》的组稿、审稿、撰稿工作。他不畏艰难,以坚毅的精神整理庞杂的陈嘉庚来信,为研究陈嘉庚提供了很有价值的第一手资料。他亲自指导布置陈嘉庚生平事迹陈列馆,使之成为永久性弘扬陈嘉庚爱国主义精神、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场所。为了集美学校的发展,他广泛开展联络海内外校友和知名人士的工作。他亲自撰文,发表 《致海外校友书》和《告台湾校友书》,呼吁海外校友爱国爱校,为祖国建设和统一大业作出贡献。他在 《告台湾校友书》中说:“实现台湾回归祖国、完成统一大业的呼声,已经越来越深入人心,形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历史潮流。凡我校校友,不论是住在台湾海崃的东岸,还是住在西岸,都应戮力同心,为完成历史赋予我们这一代的神圣使命——统一祖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1987年10月18日,陈村牧80寿诞之时,他有感于祖国统一大业而赋诗一首。翌年2月,他思念在台湾的侄儿安中,将这首 《八十感言》寄给他。诗云:“八十老人心未老,茫茫世事费思量。台澎路上多荆棘,咫尺天涯企故乡。愁看亲朋怀别恨,更堪须鬓结寒霜。何当两党重携手,一统三通意气扬。”

1996年8月26日16时05分,一个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教育家、爱国知名人士陈村牧走完了他的人生历程。他光辉的一生,风风雨雨,为斯校斯民;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做事做人。他养浩然之气,为教育而生,德馨垂范,永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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