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清初“新士人”在明清政治文化承接中的重要作用
2012-12-18邹莹
邹莹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皖南医学院,安徽芜湖241002)
论清初“新士人”在明清政治文化承接中的重要作用
邹莹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皖南医学院,安徽芜湖241002)
“新士人”是指出生于明末清初,未曾入仕于明朝而为清廷效力的新的士人群体。他们经历了明清易代的动荡,饱尝了民间疾苦,继承了明末士人的文化理念,并萌生了拯世救人的志向,在清朝士而入仕,他们的出现使清初文化风气为之一变,由哀怨凄厉转为平和中允、清明广大,更为盛世文人的华丽出场作好了铺垫。
“新士人”;士而入仕;政治观;文化价值观
“新士人”是指在明末清初这一动荡不安、战乱频仍的社会环境中成长,在清朝初年入仕清廷,在政治立场上倾向于清朝统治者的第一批士人群体。他们入仕于清廷政府,成为“一批本质上有别于遗民士人的新士人”[1],是开启清初盛世气象的“有清一代”典型。在明末清初充满国仇族恨的社会氛围下,由明入清的士人的政治处境比较尴尬,因此他们或不问世事、安贫守节,或屈于形势与异族统治者妥协周旋。“新士人”却没有一身事二主的顾虑,出仕行仁且较少受到舆论非议,在为清廷服务的同时始终能保持平和自然、荣辱不惊的心境。
一、出仕而行仁——“新士人”群体形成的政治背景及其特点
如果将清朝初期的士人分类的话,大致可分为四种类型:一是明末清初的遗民群落,曾活跃于明朝政治文化领域,受明朝知遇之恩并对其怀有深厚感情,以黄宗羲、顾炎武等为代表;二是叛节“贰臣”,一身而仕两朝,既未做到对前朝尽忠,又为新朝所猜忌,因此为世人所诟病,在忠清与复明的两难中徘徊,以钱谦益等为代表;三是国朝“新士人”群体,是清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代文人,以南施北宋等“燕台七子”为代表,他们反映了文人事功心态的回归;四是“盛世文人”,出生于清初时期的清朝宠儿,已融入清初盛世气象,代表了甚至是推动了清朝政治文化新风貌的确立,以王士禛、沈德潜为代表。
“新士人”是一个较为特殊的群体,“他们生于前明万历、天启年间,青少年之际遭逢鼎革,然后在清初通过科举而入仕”[1]。从政治地位上来讲,他们一般处于统治阶级中层,虽未能入主中枢内阁,但却是为政一方的大吏,对地方治理起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心态完全不同于明末遗民,也不同于叛节文人,他们有着积极的事功心,没有赎罪的包袱,在他们身上,儒家积极入仕的理想重新抬头。“新士人”群体的出现标志着清朝在意识形态领域已建立根基,满族统治者与汉族文人间的磨合初见成效,清朝的存在逐渐得到社会的认同。可以说,“新士人”是应运而生的,是清初政治稳定的体现,也是清朝盛世气象的先兆。“新士人”的逐渐成长反映了反清复明理念的渐渐淡化,同时又开启了清朝盛世文人政治观念、文学思想的先声,其承前启后作用应当为研究者们所重视。如果我们忽略了“新士人”这一群体的存在意义,那么从明末至清初这一阶段的文学审美、文学评论观念的转变将失去了衔接。
(一)平和中允的政治价值观
“新士人”与遗民年龄相差无几,大致生于17世纪20年代前后,如遗民代表顾炎武(1613-1682)、黄宗羲(1610-1695)、王夫之(1619-1692)、吴嘉纪(1618-1684)、方以智(1611-1671)、钱澄之(1612-1693)、归庄(1613-1673)、侯方域(1618-1654),与“燕台七子”中的施闰章(1618-1683)、宋琬(1614-1673)、严沆(1617-1678)、丁澎(1622-1686)等年龄相仿。二者走上不同的政治道路,是个体所处的政治环境、教育背景及个人遭际不同造成的,正如《明清易代后诗歌思想的继续发展》一文所言:“这是一代充满矛盾的士人。他们之不同于遗民士人,是因为他们虽生前明,但年纪尚小,使他们对前明并无甚深之眷念。他们又不同于纯粹由清廷培养出来的国朝诗人,因为他们毕竟生于前明,又身历易代,对前明还有一种内心深处的认同。”[1]
“新士人”体现出的“矛盾”是一种表面现象,实际上,相较于遗民士人和叛节“贰臣”,“新士人”们的政治抉择较为自由,不用背负前朝恩宠的包袱,也无需承受道德谴责,在两朝更替之际,“新士人”才能保持平和中允的心态,在作品里歌颂抗清义士的坚贞不屈,在生活上与遗民们融洽相处,同时又身处统治阶级阵营,对新朝一统气象进行讴歌。需要指出的是,“新士人”对前明的认同仅仅是对前明文化的认同,歌颂的不是义士们反清复明的行动,而是其执着的精神、高尚的节操。这种“认同”是对社会多种意识形态的包容和并蓄,客观上促使了两朝的更替更加迅速和浑融,在本质上与清朝最高统治者的主张保持了一致。如《清史稿》记载汤斌曾向顺治请旨:“顺治元、二年间,前明诸臣有抗节不屈、临危致命者,不可概以叛书”,受到了冯铨、金之俊的弹劾,然而顺治却“特召至南苑慰谕之”。这件事典型地表现了清朝皇帝的态度。因此身世清白的“新士人”在政治上更为自由,他们与遗民们交往密切,与清朝盛世文人也相处和谐,就像承接明末清初文化的一座桥梁,既逐渐淡化了遗民们凄怨悲壮的哀鸿之音,同时又开启了盛世文人壮怀逸飞的盛世情怀。以清初循吏施闰章为例,其《学余堂集》中有大量歌颂前明义士的文学作品,如歌颂抗清义士方虎邻的《方虎邻传》、纪念前明大司马李邦华的《重建永丰陆侯祠堂记》,这些题材的作品甚至被收录进《四库全书》,得到了当朝统治者的默许和认可。此外,施闰章的授业恩师为著名遗民沈寿民,施闰章与名噪一时的遗民方以智关系密切,与明末第一遗民邢孟贞相知相交,然而这一切并不影响他的政治立场,施闰章自始至终都是清朝统治的忠实拥护者,并最终入祀于名宦祠中,得到清政府的肯定和嘉奖。
(二)积极入仕的人生价值观
当清朝统治确立之时,明遗民怀抱“志本洁来还洁去”的理想,坚守为明朝守节的决心,“怀抱道德不用于世”,或隐于深山,或为权贵幕僚,或隐居著书,永远舍弃了入仕的念头。与其相比,贰臣们的生活境遇也并不理想,如为清廷奔走劝降的钱谦益,在清朝位居礼部尚书,虽然地位崇高却无实权,再加上身负的舆论压力使其入仕之心逐渐黯淡,渐渐地思念起明朝的多般好处来,“《投笔集》以隐讳的笔法记录了自己从事反清复明运动的进程,作者以此为自己人生最后的事功,以消抵身为贰臣所带来的无尽的懊悔”[2],“像吴伟业、侯方域等人,只能在自怨自艾中消磨着他们的后半生”[3],在忏悔和自我劝解中度过余生。
明朝后期,国家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社会秩序混乱,表现在文化体制上便是明末后期科举考试中断了几十年,这意味着庶人建功立业之路被截断。与此相对,清朝入主中原后便注意到这一弊病,于顺治二年恢复了科举考试,为隐居乡野的文人打开了一扇入仕的大门,并辅以“崇儒重道”的文化政策来振兴文教、收拢士心。对此,“一些具有遗民心态的士人就坚决不应试,他们认为,应试就等于承认了清人的‘天命’”[4]。不同的是,沉寂已久的“新士人”则目睹了乱世下的满目疮痍,早就怀抱着治世救民的理想,当机遇来临,便给予积极回应,如施闰章顺治三年应试中举,顺治六年会试中式;宋琬于顺治四年考取进士,他们都希望通过一己之力改变社会现状。客观而言,这种回应即是对新朝统治的认可,也是“新士人”积极进取的佐证。
值得探究的是,当时明朝小朝廷仍在苟延残喘,抗清复明的活动不时掀起高潮,为何“新士人”会旗帜鲜明地倒向清朝统治?除了对政治形势有着清醒认识之外,还在于他们渴望能有一个平台施展抱负,实现人生理想。“对于儒者而言,王者尽管有异,时势可以有变,所谓‘天下’之观念,治世之理想却是始终如一的”[5]。正如先前分析,“新士人”大多经历过战乱,对乱世之痛深有体会,在明末虚度了半生光阴,清朝建国后,正值壮年的“新士人”渴望实现自我价值,平息内外争端,重建一个宁静详和的社会环境。以施闰章《少年行》为证:
少年矜任侠,走马探金丸。朝从渐离饮,夕交剧孟欢。家本五陵子,遨游双阙间。使气陵五侯,结客满长安。白日报人仇,纯钩血未干。官骑不敢追,九衢侧目看。一朝见天子,请缨输心肝。南征举百粤,西使斩楼兰。英声振海陬,胜气浮云端。竦身光竹帛,小勇宁足观?[6]
在该诗中,一位渴望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少年形象跃然纸上。“新士人”文学作品里洋溢着积极向上的生活意趣,即使面对战乱、饥荒、赋役造成的悲惨情境,他们虽沉痛却不绝望,在发出短暂的“伤乱之感”后便提起了治世精神,因此被有的研究者看作“对鼎革后现实的满目疮疤似乎全不关心,有一种冷漠的矜持”[1]。对他们进行深入了解后会发现,与其说他们是“冷漠的矜持”,不如说他们对清朝统治存有信心,决心改变这一现状,才会一再劝谏政府、抚慰百姓,希望大家彼此体谅,度过眼前百废待新的难关,憧憬着民力复苏后必将迎来盛世的辉煌。为此,“新士人”积极革除旧弊,与民休养生息,致力于讲学风化,为经济复苏、社会有序、文化重建做出不可忽视的贡献。
(三)重塑传统儒家的道德观
明清易代带来的不仅是政权的更替,民族矛盾的激化也使道德领域出现了另类的声音。部分明遗民们在“亡国”情感的冲击下发出了惊世之声,“发为偏宕之言、惊世骇俗之论。如王夫之语曰:‘夷狄者,诈之而不为不信,乘之而不为不义者也,期于远其害而已矣。’‘欺之而不为不信,杀之而不为不仁,夺之而不为不义。’全然不顾儒者‘仁义礼智信’的教条!”[7]这种“偏宕之言”出于对异族残忍杀戮行为的愤怒,亦是对传统儒家道德观念的颠覆。
在这一时期,资本主义的萌芽在中国思想领域萌生,对传统儒家思想进行了否定。“如黄宗羲之斥君主为天下之‘大害’,唐甄之言帝王为‘贼’”[7]。诚然,这种新思想对封建制度产生了冲击,是新的生产关系在思想文化界的体现,具有重要的意义。然而就当时的社会、政治和经济情况而言,客观上无益于社会治安的稳定、经济的发展及国家的安定。在那千疮百孔、百废凋零、冲突此起彼伏的社会局势中,安定与发展是第一要素,其时清政府在政治军事上已占绝对优势,睥睨着中国的绝大部分疆土,最高统治者也能够审时度势,自觉地调整统治政策,有意识地淡化民族间的矛盾,再加上清初的几代君主励精图治,治国有方,整个国家呈现向上的发展势头。在此种社会背景下,“新士人”作为国家统治的推动者,社会稳定的维护者,其存在有着积极意义。他们响应最高统治者“崇儒重道,振兴文教”的策略,大力发展文教事业,希望通过恢复儒家传统来稳定现有政治。如施闰章为官期间力主讲学,“闰章之学以‘体仁’为本”,“闻忠孝事及羁人才士有失职者辄感愤慷慨涕泗随语下”,在管辖下的山东、江西、河南等地掀起了“仁孝”之风,受到时贤的称赞,如汤斌赞其:“足下道德文学为海内所宗,齐鲁西江坛坫相望,游屐所至抠衣受业者甚众。倡明吾道非足下其谁望乎?”[8]他们以传统儒学的“仁义礼智信”来教育百姓,倡明儒道,贯彻了儒家以德治国、注重礼仪人伦的基本理念,对于清初复苏国力、安定民生有着积极意义。
二、继承和发扬——对明末士人精神的传承
“新士人”效忠清廷的抉择不是对传统士人精神的背弃,甚至可以说,其事功精神、实干作风、忠诚态度正是明末士人精神在新时代的继承和体现。
(一)遗民思想是否具有承继性
换而言之,遗民们是否会以对自身的标准来要求和评判时人和后辈?遗民的价值观和道德观能否得到后人的认同和践行?探讨这一问题非常重要,关系到遗民精神在新时代环境下是否具有传承和发展演变的可能。
在明清易代初期,遗民们为了形成强大的反抗力量,积极发动身边的亲朋子弟参与反清事业,而清军在南方犯下的屠城血案也使反抗力量具有家族特点和区域特点。因此,在清朝建国之初,遗民意识具有鲜明的延伸性和承继性。随着清朝统治的逐步稳固,社会秩序渐趋于正常,反清复明的希望逐渐成为泡影。与此同时,清朝统治者对知识分子极力招揽,事功精神逐步抬头,“遗民精神的‘世袭’也是明遗民普遍的期待,但道德律令终敌不过时间及现实政治的力量,对于遗民子弟出仕者,时论尚不止于‘容忍’,更有艳称之者”[9]。如遗民张岱隐居农间,其子却不耐寂寞,偷偷跑去应试。老一辈遗民们的态度也渐渐由无奈逐渐转为宽容和支持,默许甚而鼓励弟子晚辈去参加科举,如“燕台七子”中的宋琬,其父为明朝名宦,其自身却成为清初“新士人”的代表。再如施闰章的恩师沈寿民为时人公认的“海内三遗民”之一,却支持施闰章参加清朝科举考试。遗民群体内部也发生了分化,他们或隐逸山林,或奔走复明,而更多的遗民虽然没有入仕,却转而成为清廷大吏的幕僚,甚而主动向权贵靠拢。遗民之间时而互相标榜,时而互相龃龉。至此,遗民意识已经成为特殊人群修身养性的一种精神要求,它不再具有辐射性和强制性,遗民的精神境界也慢慢世俗化和现实化,逐渐失去林间高士的本色。
虽然遗民思想的“华夷大防”观念渐渐被现实淡化,但其坚贞不屈、宁折不弯的高尚节操和牺牲精神却没有朝代差异和身份区别,依然影响了新一代清初士人,促使他们砥砺节操。也正因此,清初“新士人”才能完成从明文人到清士人的自然转变,将中国古代士子的精神传承下来。
(二)对明末士人精神的传承
清初新士人对前辈们的继承主要体现在事功精神、救世意识和独立人格等方面。
首先,南明动荡不宁、昏暗腐朽的社会政治环境使士人建功立业的希望破灭,而这种事功精神曾一度激励明代士子勇往直前、至死不悔,如李梦阳、康海、王阳明等都曾“意气激烈,议论铿訇”,怀抱一腔热血,渴望安邦治国平天下,成就不朽功业。然而明清易鼎已成定局,拘于政治立场的局限,注重气节的明遗民无法再出仕,只能将建功的希望寄托在年轻一代知识分子身上,也因此出现师辈、父辈为遗民,而徒辈、子辈为清吏的普遍现象。明清两代士人实为具有相同人生理想和道德认知的知识分子。明遗民们默许甚而支持后辈去建功立业,而清士子也以自己的努力来完成前辈们的梦想。他们二者具有精神传承的关系。正如明遗民对前明的依恋情结一样,清初士人对清政府也极为忠诚,如被誉为“南施北宋”中的施闰章,“他的诗倒也有不少反映清军暴虐、民生疾苦之作。那是作为一般廉正官员的态度,对清统治者施闰章是竭诚效忠的”[7],而宋琬即使蒙冤入狱,其政治立场却从未动摇。这种忠贞节操也是清初士人不为世人非议的原因之一。
其次,清初士人继承了明遗民们强烈的救世意识,具有明显的拯世救人情怀。明遗民们虽然坚决不入仕,但他们仍然关注着社会现实,“身处现世而不认同现状,身处现世却不属于现世,不属于现世却又关注着现世的”[7]。因而明遗民的救世情怀便只能通过著书、讲学等方式去实现,正如梁启超所言:“宁愿把梦想的经世致用之学依旧托诸空言,但求改变学风以收将来的效果”。[10]以在野者的方式间接实现着救世梦想。然而,清初士人则无需顾虑,他们半生苦读,积极入仕,身居要职,努力实现着人生理想,体现在治世方针上便是将治事与安民兼顾,管教和传道兼重,协调好政府和百姓间的利益,让百姓休养生息,渐舒民力。同时还整治民风,平息战乱带来的暴戾之气,提倡传统儒家的忠义孝悌,打造知礼、和谐的社会氛围。值得注意的是,明清两代士人在拯世目标上存有惊人的相似性,不仅为救一姓之国,更重要的是“救天下”。他们在执行朝廷法令的同时,努力反映和改善百姓生活。他们用诗歌不遗余力地反映百姓的困苦,为百姓不幸的遭遇而奔走呼号。这一点在清初士人身上有着明显的体现,而其后的盛世诗人则与基层百姓较为脱离,救世色彩黯淡得多。
再次,清初士人还继承了明士人仕隐兼行的孤傲品性。虽然清朝于建朝之初恢复科考,积极招揽汉族知识分子。然而面对异族新朝,尤其是曾屠戮过人民的异族统治者,心存疑虑的清初士人即使参与了清初政治,也并不能完全释怀。而满汉之别也使满清政府对异族文人存有戒心,这从清初新士人多驻足于中层官职这一点便可见一斑。这也使得清初士人在入仕时即存有随时归隐的心态。再者,统治者居于权力的最高峰,而汉族知识分子却身居道统的至高点,权力与道统之交锋是永恒不变的政治现象,因此“清慎”之念不仅是明代士人共同的思想,亦为清初士人所承继,这反映在入仕前的心态上,同时也反映在居官不得意时的自我疗伤之语。因而,在清初新士人思想意识中,仕与隐始终并存,即便在事业颠峰,抑或当繁华热闹散去,万籁俱寂、心宁思静之时总会对自由无限向往,对独立人格多有期盼。再者,仕隐兼存可以给人平和的心态,使人对权力和荣誉淡然处之,出则仕,归则隐,这一心态造就清初新士人较为独立的人格。他们虽未如遗民及贰臣般经历坎坷,际遇多样,也未必如盛世士人得意洒脱,然其却能兼具事功之心与淡泊之意,在宦海沉浮中进退自如,甘贫乐道。
三、孕育与成就——对盛世士人之影响
“新士人”于清初之际扮演了一种承上启下的角色,他们一扫由明入清士人的戾气与怨气,以平正雍和之风翻开了新朝新气象。自此,清朝拥有了自己的士人队伍,政基逐渐平稳。与此同时,经过清初新士人的努力,君臣之间的信任逐渐加强。至盛世文人登上历史舞台之时,君臣间更为融洽和信任,如王士祯与沈德潜便受到君主恩宠,王曾“二十五年中,三蒙御书题赐堂额,荣宠逾涯”[11]。可以说,清初士人为盛世文人踏上政治舞台建立了很好的开端,增强了盛世文人入仕之信心,亦为盛世文人荣获恩宠开拓了一条光明大道。
由明入宦改弦易帜者中存在着两种现象,其一,曾为清政府一统江山出过力,得到的回报却不能让其满意者;其二,身居重位,却在意着自己的贰臣身份,既承受着舆论的压力,又担心得不到皇帝的信任。对这两类人的心理进行分析,我们会发现,前者戾,后者惧。前者自怨自艾、牢骚满腹,后者胆战心惊、小心谨慎。与此相比,清初新士人带来的清新雅逸之风无疑是一种新的风尚,得到当朝者的青睐和后人的追捧。士人入仕之心态渐为平和,士人间的交游主题不再是颠覆和反抗,牢骚与愤闷,取而代之的是清新雅致的诗文酬唱。如《高公行状》中称施闰章“暇则与同舍郎及词英数公相介为古文歌诗,称‘燕台七子’,自是益有声公卿间”。从中可见,“燕台七子”交游时的主题大多是交流古文歌诗创作经验,倡导文酒风流,这种交游风尚受到公卿们的追捧,亦为后辈所趋从。随后由王士禛所引领的秋柳诗社风潮亦是此种风气的延续,说明士人们的关注中心已由易代之怨转向盛世交际。
此外,清初士人力革时弊的决心也增强了盛世文人的治世之心。其时,安抚百姓、力倡儒道、发展教育、革除陋俗成为了士人们努力的目标,也为当时统治者所称赏。如施闰章死后入主名宦祠,成为清廷官吏的楷模,受到极高的嘉奖,其人其行也成为盛世文人学习的对象,对后辈影响不可忽视。在其为山东学政期间奖掖风教,“一时修举庆坠,东国之士皆快然,以为顿还邹鲁旧观。至今取上第,致通显崇经术而当古学者,不问而知为施先生弟子也”[12],从邹鲁士人身上可以看到施闰章的影子。其后辈王士禛致仕时“莅民而事治,敷教而文变,掌宪而纪肃,祥刑而德洽”[13]的政治表现,与施闰章有着很多的相同点。
总而言之,清初的第一代士子,他们的气质和精神是对前朝士人文化价值的继承和发扬,对之后的士人亦有启迪、引导和规范作用。探讨明清两朝政治文化的承继性不能忽视对清朝第一代“新士人”的探索,研究清朝中后期士人的政治文化心理亦要回溯到“新士人”这里。对有清一代新士人的心态、政绩、风教进行研究,具有不可忽视的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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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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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691
A
1001-862X(2012)03-0181-005
邹莹(1983-),女,安徽宣城人,安徽师范大学古代文学专业博士研究生、皖南医学院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明清政治文化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