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意愿和愉快范畴为中心的西方当代“梁祝”
——论《廊桥遗梦》情感成分分布模式
2012-12-03彭宣维
彭宣维
(北京师范大学,北京,100875)
《礼记》有云:“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恩师胡壮麟教授在文体学研究方面自成典范,如未名湖畔之长歌,总是吸引着我这个曾经有情而无才的文学青年。无奈,作为一名语言学后学,有诸多广博领域亟待了解遨游,做文体学研究的夙愿只在潜意识里蔓延,直至评价理论出现,外加考核压力将我推到项目申报前台,所幸找到了契机。胡先生教我,不定具体选题；但大树之下出小苗,盛名之后有来者,故有我这等依葫芦画瓢之作,非虎非猿,唯恐辱没了师门,遂于私下诚心向师友求教,但终归愚钝才疏。文体学乃先生众多研究领域之一,在语言学诸学科内均有引介和建树,且视界高阔,我辈望尘莫及矣！然先生为人厚道,对晚辈多有提携,甚至有求必应,若我辈亦步亦趋,他日尚可于诸方面不负厚望。欣逢先生八十高寿,借此恭祝先生师母健康长寿！学生不揣谫陋,正文前权拟数行,助兴之乐也:
春风盛世结硕果,
下自成蹊岂蹉跎。
教鞭指向千帆舵,
后继莘莘见远廓。
勤勉一生灯前坐,
云天泥下树楷模。
吾辈当飞万里志,
报得春雨百年歌。
——题记
彭宣维与恩师胡壮麟合影
《廊桥遗梦》是一部当代美国现实主义言情小说。原文篇幅不长,故事情节简单明了,行文有如散文诗,叙述细腻,文笔优美,情感急缓错落。不过,小说自上个世纪90年代面世以来,虽然影响巨大,但研究不多,做深入分析者更是凤毛麟角。这种状况可能与作品的主题有关: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突破道德底线的两性交往一向为社会所诟病,因为伦理道德是保护正常两性关系(尤其是婚姻关系)的有效屏障,更是支撑社会秩序的一块重要基石。但《廊桥遗梦》的作者不仅对男女主人公婚外情感给予了直接的正面叙述,更重要的是通过对比“方今这个千金之诺随意打破,爱情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的纷乱世道,将一段非常态交往的故事演绎成旷世之恋,令人荡气回肠,从而用真情至上原则来提升这一特殊情爱的伦理意义,鞭挞并警示那些因习惯和惰性的“没有浪漫情调,没有性爱”的婚姻生活现状。
《廊桥遗梦》共十二章。由故事外叙述者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展开(第一章),然后改为第三人称全知叙述(第二至十章),最后回到第一人称,但先后涉及故事外叙述者和故事内叙述者卡明斯(男主角金凯生前好友)两个视角(第十一至十二章)。第二章聚焦于罗伯特·金凯的过去与现在；这是叙述者通过“走访”获得的片段性信息。第三至九章讲述男女主人公不期而遇的婚外情感,是女主人公弗朗西丝卡·约翰逊通过回忆方式展现的。第十章是弗朗西丝卡的儿女迈克和卡洛琳整理母亲遗物、发现母亲遗书和情爱笔记的过程,与第一章他们联系叙述者“献故事”的情节连成一体,从而使母亲的情爱故事昭然天下。
《廊桥遗梦》立足于情感主旨,更确切地说是基于中年两性交往的积极意愿和积极愉快、以及此后不能终生相守的消极愉快。本文以“情感者”为着眼点,集中从情感成分在文本中主次价值的分布角度对《廊桥遗梦》进行具体分析。情感者主要涉及弗朗西丝卡、金凯、迈可与卡洛琳、卡明斯、叙述者。评价对象范围较广,但跟相关人物及其事件有关。情感主旨的主次价值涉及两个方面,一是意愿、愉快、满意、安全四类成分的分布模式及其和情感成分的关系,二是每一次类之下的中心-边缘分布模式。就前一模式而言,意愿和愉快情感既是整个《廊桥遗梦》的基本主旨,也是四个情感子范畴的主旨,所以相对于意愿和愉快成分而言,情感态度之下的满意和安全成分是辅助性的、次要的。
就后一模式而言,根据《廊桥遗梦》的具体情况可区分两个极端、多个层次:一个极端是直接为中心情感服务的成分,另一个是毫无关系者,从而出现跟两性情感从直接相关到间接相关到不相关的渐变和过渡现象。中心-边缘模式的确立涉及与中心情感的相关程度、情感的强烈程度、彼此之间的心理距离、表述的直接性等因素。这里拟集中讨论意愿和愉快成分的分布方式。由于情感是男女主人公双方的,所以相关情感成分在分布上有对应关系。因此,《廊桥遗梦》的情感成分存在一个蝶状分布模式——以意愿和愉快范畴中跟男女主人公的情爱有关的成分(268个)为本为主,其他边缘性意愿和愉快以及和两人情爱有关的满意和安全性成分为翼为辅(119个),不相关的成分248个。当然,由于各自的生活面不同,他们之间存在错位情况。再者,整个过程都是弗朗西丝卡占主动,金凯相对被动一些,这就必然在有关成分的数量上有所不同。因此,上述两个模式是宏观的。
在具体操作上,笔者对《廊桥遗梦》进行了全面分析,梳理出其中各种相关成分。分析对象是英语原文和汉语译文,表述对象是汉语译文；对于英汉语不对应之处,则以夹注方式标出英语原文。我们按照《廊桥遗梦》文本在《英汉对应评价语料库》中的中英文语句对齐切分原则①,逐一标上序号②。于是,一个英文语句可能对应于一到多个汉译文语句；这样的对应组标一个序号；全文共计2480对。便于读者了解相关语句在原文中的大致位置,由此确定它们与故事情节发展阶段的关系。
读者将会看到,与学界先前大量情感研究的不同之处在于,这种前景化分析途径有助于将情感因素落实到具体语言成分上；对中心情感成分及其价值进行具体而细致的分析,可以明确文学文本分析中语言成分与美学价值取向之间的潜在关联,以此揭示语言的评价功能。
1. 以男女主人公为情感者的
“意愿”成分分布模式
本节将男女主人公分开讨论,便于初次接触评价理论的读者有更多直观认识。
1.1 以金凯为情感者的意愿成分分布情况
以金凯为情感者的“意愿”表达在《廊桥遗梦》中一共有81个成分,与弗朗西丝卡有关的两性交往意愿53个,而直接涉及情爱的只有31个,边缘情况22个,无关的28个。但正是其中那31个成分奠定了整个故事的情感基调,至少读者会受这类成分引导。为了直观起见,笔者把金凯向往弗朗西丝卡的意愿作为中心,按意愿的直接程度分组加以讨论。
(1) 900他寻思她头发在他抚摸之下会有什么感觉,她的后背曲线是否同他的手合拍,她在他下面会有什么感觉。
(2) 901古老的生活方式在挣扎,想要挣脱一切教养,几世纪的文化锤炼出来的礼仪。文明人的严格的规矩。
(3) 904但是还是在想触摸她的皮肤会是什么感觉,两个肚皮碰在一起会是什么感觉。
这是相识的第一天晚上吃完晚饭散步回来后、她为他做饮料时他产生的想法。但此时刚认识,由于她的某些暗示,如主动为他引路、接受他送的野花、邀请他到家里吃晚饭等等,他看到了某种可能性,所以开始舒展自然本性。不过,此时他只是私底下这么放肆。间或偷偷看她,不过“目光一直是含蓄的,从不是公然大胆的”。虽然这都是叙述者转述的,但可以看作是他的内心活动,系间接引述范围,强度偏低,但相关度和直接性高。
(4) 1141我要说的是我可能不该请你出来,所以你无论如何不必勉强来,尽管我很愿意你跟我一起去。
(5) (1749我可以给你写信吗?)1750我想至少给你寄一两张照片。
(6) 290一张是在牧场上日出时刻我给你照的,希望你跟我一样喜欢它。
(7) 2116在雾蒙蒙的早晨,或是午后太阳在西北方水面上跳动时,我常试图想象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这里有明确的言语表达成分“很愿意”、“想”和“希望”。由于它们涉及“客气”因素,所以金凯的语气揭示出两人之间存在一定的心理距离。只是这些成分的出现背景有所不同。(4)是两人认识第二天他对她说的话,所以很客气,也委婉。(5)是分手时说的,多少有些试探性。(6-7)是金凯先后写给弗朗西丝卡的信和遗书:(6)写于1965年8月他离开她一个月后,(7)是分手二十多年后她收到的遗书,是在天各一方而担心打搅她正常生活的情况下写的,自然有一定距离。下面三句情况相当,是对弗朗西丝卡的请求。
(8) 313你无论有何需要,或者只是想见见我时,就给我打电话
(9) 315如果任何时候你能到这里来,请告诉我。
(10) 321如果你要我寄给你刊登这组照片的那一期,请告诉我。
但下面两句与(4-10)有很大不同。
(11) 1690跟我一起走四方吧,弗朗西丝卡!
(12) 1735我只有一件事要说,就这一件事……我要你记住……
(13) 2283如果在他与我面对要求我跟他走时我已真正了解这一点,我也许会跟他去了。
(14) 312不论怎样,我们必须再见面,不管是何时何地。
第一句是在两人情感的巅峰时刻他提出的要求,第二句是临别前再次劝她跟他离开而说的。这是生离死别的决策,他又是男性,所以直截了当,意愿程度显然比(4-10)强。只不过,后两句离中心情感有一定距离,毕竟是对弗朗西丝卡的要求而非直接示爱。(13)的评价者不再与情感者一致:说话人是弗朗西丝卡,是转述；不过,情感者仍然是金凯。再对比下面一组直接关涉中心意愿的句子。
(15) 2095我接受所有我谋求得到的海外派遣,只是为了抵挡给你打电话或来找你的诱惑,而事实上只要我醒着,生活中每时每刻都在受这种诱惑。
(16) 296我从镜头望出去,镜头终端是你。
(17) 297我开始写一篇文章,写的又是你。
(18) 309于是我现在内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到处走。
(19) (310从我们两个人身上创造出了第三个人)311现在那个实体处处尾随着我。
(20) 2132所有我能记起的一切哲学推理都不能阻止我要你,每天,每时,每刻,在我头脑深处是时间残忍的悲号,那永不能与你相聚的时间。
(21) 2096多少次,我对自己说:“去它的吧,我这就去依阿华温特塞特,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弗朗西丝卡带走。”
(22) 2273他要我走,求我走。
在这里,愿望是强烈的,也是直接相关的,彼此再无心理距离。这种似乎只有年轻人才有的激烈意愿,居然在一对仅仅相处四天的陌生中年男女之间产生了。更有趣的是,研究发现,爱情荷尔蒙的持续时间是18至32个月,而在他们之间持续整个后半生。也许这是作者极力渲染,属于一种艺术性叙述而非现实真实。
从(1)到(22)所经历的顺序基本上体现了金凯对弗朗西丝卡的需求意愿在强烈程度、相关性、心理距离和直接性上逐级递增,中心意愿逐渐明朗。
文中,金凯对弗朗西丝卡产生想法始于三个关键之处:一是在随他去罗斯曼桥途中,他递烟给她；二是他实地考察结束后送给她一束野菊花；三是在她邀请他到家里喝茶时他对她的观察与感受。
熟悉弗洛伊德理论的读者清楚,香烟是一种男性性器官的典型象征符号。他主动递烟,这个举动既出于礼貌——在美国吸烟的女性大有人在,也有试探意味,是意愿情感的自然流露,源自潜意识。《廊桥遗梦》的作者专攻文学,他在自己的创作中有意识地运用了一些文艺学理论。该文本中隐喻使用广泛,香烟就是一个象征符号。这个举动并不唐突:两人初次见面,短短一两分钟之内,对一个陌生异性她竟然主动提出带路,这使她自己吃惊,也让金凯意外。根据认知框架,他可以推断出她对他有积极意愿,至少她不反感他。
而他采一束黄色野菊花给她,有些介乎正常与非正常男女关系之间:正常是因为女性大都喜欢花,顺手采一束野花作为回谢也在情理之中；但稍微有些暧昧,因为行为方面的感激表达程度总是比纯粹口头表强一些,何况是花,虽然不是玫瑰,也是有寓意的,至少具有某种示好之意。可她欣然接受了,一路抱得紧紧的,回家后竟然当着他的面插进花瓶,这一点多少也有些性交暗示。
于是,有了他“含蓄的、从不是公然大胆的”窥视她的举动:先看姿容,然后是将她与那些跟他交往过的同样漂亮的女人作比较,显现她与众不同之处(原文第523-234句)。这是叙述者第一次直接呈现金凯对弗朗西丝卡感兴趣的场景,见(1-3)所述的情形。这为他后来对她的积极意愿心理提供了应有的铺垫。金凯的积极意愿首先是逐渐递增的,随后是几十年维持在大致相当的水平上(例4-22),而(15-22)则直接表达强烈欲望。这种水平已经超越了“性本能”,升华到了叔本华说的一种纯粹境界。这是由时间提炼的,是一种潜意识的理想化认知状态,成为金凯余生一切行为的主导(18-19)。
下面这个句子直接以理查德为评价对象,却间接表达了金凯对弗朗西丝卡的倾慕心态。
(23) 963他当时真想对着厨房的四壁大喊,把以下的话刻进白灰中:“看在耶稣的份上,理查德·约翰逊,你真是像我认定的那样,是一个大傻瓜吗?”
而在两人关系进入实质性阶段前,金凯也有意识地做过自我控制,表明他对待她的方式:
(24) 902他试图想点别的事。
(25) 903就是别想现在她是什么样。
(26) 905这是永恒的问题,永远如此。906该死的古老方式正挣扎着冒到表面上来。907他把它们打回去,按下去,吸一支骆驼烟,深深地呼吸。
(27) (1464他本来可以早点退出这一切,现在还可以撤)1465丢下这一切吧。1466金凯,回到大路去,拍摄那些桥,到印度去,中途在曼谷停一下,去找那个丝绸商女儿,她知道所有古老的令人迷醉的秘方。
(28) 1685至少我并不想拥有你。
这是消极意愿,是抵制欲望的反意愿。不过,情感最终还是战胜了理智。下面一例由弗朗西丝卡陈述,但情感者仍然是金凯。
(29) 1682我原来不想让人拥有,也不需要,我知道这也不是你的意图。
至此,我们讨论的均系中心意愿成分。下面看一组边缘或者接近边缘的情况,它们对中心意愿意义具有辅助作用,这样的成分全文一共22个。
(30) 386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领你去。
(31) 393请等一分钟,我给您腾地方,这里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32) 1197弗朗西丝卡,请递给我那架有蓝背带的相机。
(33) 1225“别担心……不得到你的允许我决不会把这些照片用在任何地方。”
(34) 1453你愿意陪我喝一杯吗?
(35) 1648我要照一张相留下你今天早晨的样子,一张只给我们俩的照片。
(36) (595你愿意留下来吃晚饭吗?)598如果不太麻烦的话,我愿意。
(37) (500你要喝杯茶吗?)501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我就要。
(38) (510要柠檬吗?)511好(Yes, please)。
(39) 804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请你给我讲讲你在意大利的生活。
(40) 1148我只是想再核实一下,呆会儿见。
(41) 651为午后傍晚的廊桥,或者更恰当地说,为在温暖的红色晨光里的廊桥。
(42) 1140(坦率地说,我对这里的人怎么想我完全不在乎,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晚些时候会到你这儿来的。
(43) 1228好吧,随便你(Well, you can if you want)。
(44) 1238那太好了,给我指路吧。
(45) 1246如果你有剩的话,我想借洗发精用用,我的放在旅馆了。
(46) 1572弗朗西丝卡,我要求你为我做一件事。
(47) 1648我要照一张相留下你今天早晨的样子,一张只给我们俩的照片。
(48) 337他……要她靠着篱笆桩
(49) 2438这以后我才明白为什么老是要求我吹〈秋叶〉。
这一组例子也按照相关性递增的方式排列,不过只有最后四例和两性情感有关。其余的相关性相对较弱,但它们都涉及两人的交往。(30)和(43)是弗朗西丝卡说的话,前者是一种假定性意愿,是她推定他可能具有的；后者是她为他留下的选择余地,也是成就他意愿的一种方式,所以也归到这里。这里有一个消极意愿的例子:
(50) 1398他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愿发出任何足以引起玛吉怀疑的声响。
这个句子表面上跟两人的情感无关,但他不愿出声是担心她遭遇闲话,是为了保护她,因此存在一定的间接相关性。
(51) 141有个伴多好,一个女人。
这个例子已经和弗朗西丝卡无关了,因为他这一想法发生在认识她之前。不过,它具有某种暗示作用,一种生理需要,也是第六感,和后文陈述弗朗西丝卡的相关情形一致(见例52)。
行文中和金凯有关的意愿成分还有28个,但它们均不关涉金凯与弗朗西丝卡的情感生活,如“90他一生中曾千百次私心窃望有一条狗”。
1.2 以弗朗西丝卡为情感者的意愿成分分布情况
针对弗朗西丝卡的叙述与针对金凯的叙述有很大不同。事实上,以弗朗西丝卡为情感者的所有意愿成分都或多或少与情爱有关。现在从情爱相关度最低的一个句子开始,说明文中关于弗朗西丝卡情感意愿成分的分布情况。
(52) 779她有一次忽然心血来潮,隐隐地希望在乡村生活中有点浪漫情调而买的。
其中和意愿有关的部分与《廊桥遗梦》的情感主旨无任何直接关系,但这是一种铺垫,是后来婚外情感发展的先兆,与(51)形成对应。这说明两人事前都有某种直觉和预期。
第二个表面上和中心意愿无关的句子是由金凯引起的:金凯离开数天后,弗朗西丝卡和丈夫进城返回途中遇到了金凯的卡车。此时,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公然地哭了”；而丈夫茫然,问她究竟,她敷衍道:
(53) 1936理查德,我只需要自己呆一会儿,过几分钟就会好的。
显然,她不得不把自己关进一个狭小封闭的天地里独自承受痛苦,这也是处理问题的唯一办法——自我消解。因此,(53)是间接相关。
下面这一组句子涉及的积极意愿情感均可看作对(52)的回应与演绎,只是它们是针对金凯的,且均属于边缘情况,毕竟都没有涉及性爱因素。不过,她自始至终都很主动。
(54) 386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glad to)领你去。
(55) 500热得很,你要喝杯茶吗?(请他喝茶)
(56) 595你愿意留下来吃晚饭吗?(请他吃晚饭)
(57) 1076如果你还想吃晚饭,今晚你事毕之后可以过来,什么时候都行。
(58)1 245“需要什么就随便用,”她轻轻咬着下嘴唇微笑着说。
(59) 1450我晚饭已经做好了,你什么时候想吃都行。
在这之前以及穿插其间的心理活动是上述举动的潜在因素:
(60) 363他是谁?
(61) 489再多了解一些罗伯特·金凯,这位摄影家——作家,这就是她想要的。
(62) 490她想多知道一些,同时她把花竖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好像一个刚外出回来的女学生。
注意(60)是某种预期的直觉反应,符合常理,也跟(52)对应。(61-62)是认识金凯、尤其是在他送她野花后、她对他的好奇心:前者是“想要”的内容(more of),而后者是意愿(wanted)及意愿内容(to know more)并存。
(63) 620她原该告诉他如果需要可以用房子里的莲蓬头洗澡,她原是想说的,又觉得这样似乎超过了熟悉的程度,以后自己心情恍惚,把这事忘了。
(64) 895虽然她知道他生活中用惯了带缺口的杯子,但是这回她要完美无缺的。
第一句有追悔之意:先前想为他做点事,可惜后来忘了；该句表明一种心态,一种为他考虑的积极意愿。第二句同此,要为他不完整的生活提供补偿,她觉得她有这个义务和责任,所以有她后来给儿女遗书中的话(2318罗伯特是孤身一人。2319这不公平,我当初就知道)。两句均涉及格式塔完型心理；不过,也只有在自己有好感的人面前才会这样。所以,他们相识第二天晚上,当罗伯特问她是否愿意陪他喝一杯时,她开始琢磨他的心思:她认为“1454他在支吾其词,寻找自己的重心,而每时每刻都在失去重心”。她聪明得很,这样的机会怎能放过呢?所以,作者在这里采用了间接引语:
(65) 1455她愿意喝一杯。
因为直接引语多少会暗示礼节因素,而通过作者陈述的信息,可以减少其他可能性——这里只有唯一解！其实,这是金凯的进一步试探,因为先前他送她野花而她欣然接受,已经给了他某种启示。但对于弗朗西丝卡来说,出于女性的矜持,她的反应耐人寻味:这种行为似乎是中国传统女性(想想《莎菲女士的日记》中的莎菲和《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对待意中人的方式,不想美国美性,而且是一个结了婚的中年女人,也会这样。
(66) 503她引导他把卡车停到屋后面——她希望自己做得很随便。
这种自我意识也体现在下面一句中,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更进了一步:她不仅在意自己的举止,还开始关注自己的外表,包括指甲这样的细节问题:
(67) 916她看见自己的指甲,希望它长长,保养得好一点。
弗朗西丝卡这种微妙的心理只有主动、聪颖、敏感的女性才会有,而这正符合弗朗西丝卡这个角色的性格特点。这与后文她尽心打扮自己的描述也是吻合的(1360“她想,我已是尽力而为了”)。这与她对金凯的期盼是联系在一起的:
(68) 825她……对……罗伯特·金凯产生一股温情,希望他不要走得太早。
但有两次她犹豫不决。一次是晚饭后她试图营造某种氛围,对于是开着还是关上太亮的厨房顶灯,她如此琢磨:
(69) 924弗朗西丝卡·约翰逊,理查德·约翰逊之妻,要让它打开。925弗朗西丝卡·约翰逊,一个走过晚饭后的草地重温少女时代的旧梦的女人,要把它熄灭。
跟金凯不同,这里没有相反方向的隐含意义:让什么打开?让什么熄灭?不清楚。但这于她对他的好感有增无减。她还是关掉了顶灯,点上了蜡烛！
第二次是他们喝完咖啡和白兰地后,她再次出现了矛盾心理:
(70) (948她心里来回翻腾)949是的,请你走吧；950再留下来唱杯白兰地；951走吧。
按理,她先前是希望他不要走得太早的(见例68)；而吃完饭、散完步、喝过酒和咖啡之后,她产生了另一种踌躇心理。在此,我们看到了一个活脱脱的、典型的女性角色,因为这就是女性心理学说的女人典型——遇事犹豫不决,缺乏典型男人(如金凯)处理问题的果断(1762“干脆利落地解决问题”)。
接下去情感的一步发展,她对他的积极意愿有更明确的正面回应:
(71) 1095不行,她不愿等这么长。
(72) 1099她愿意跟他一道去,但是有人看见怎么办,假如理查德知道了,她怎么跟他说?
(73) 1103好吧,我愿意。
(74) 1144不,我想看你工作,我不担心闲话。1145她实际是担心的,但是自己身上有某种东西在主宰着,要做冒点风险的事。1146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就是要到杉树桥去。
(75) 1171我想看你制作照片,你不管它叫“拍”。
(76) 1181她希望她到这儿来的本身也能使他体会到同样的意思。
(77) 2087亲爱的弗朗西丝卡:2088希望你一切都好。
这是同一情节内的一组意愿句。相识后第二天早上,金凯见到了她前一夜特地驱车到罗斯曼桥留给他的纸条,邀请他第二天晚上再过去吃饭,他便打电话邀请她去杉树桥陪他拍照。她虽然犹豫了两秒钟,怕被熟人看见(例72和74)；但她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她不能等一整天、在他干完活儿之后才能见到他,所以产生了一种有关“等待”的消极意愿(71)。在这里,她要见他的积极意愿得到了充分展示(例74中的1144),而且态度坚决(1146)。她对他说了理由(75)。当然,其真正的目的在(76)中再明显不过了。(77)是他留给她的遗书,情意浓烈。
其实,她对他的积极意愿在刚认识不久就产生了。
(78) 388也许是在这么多年以后,少女的心镜像水泡一样浮到水面上,终于爆开了。
随后有原因说明,这也是叙述者的第一次正面叙述:
(79) 390她唯一能解释的是,只见了几秒之后,罗伯特·金凯就有某种吸引她的地方。
而当他们在她家厨房做晚饭、了解到他结过婚时,作为一个有心思的女人,想法出现了:
(80) 715她不愿意他结过婚。
这是情感中的男女常有的消极心理,却发生在一位中年妇女身上。这很不寻常: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家有口。如果这点可以作为一种案例看待的话,这种本能反应显然跨越了年龄界限,可能意味着真爱和真情:爱情是排他的,这是情爱心理学揭示的一个普遍现象。
(81) 1421她不想从他身上把手抽走,但是现在没有借口不挪走了。
(82) 1495她不情愿地从他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83) 1397这股热气进入她的手,传到她的胳膊,然后散到全身任意流动,到处通行无阻,她也的确丝毫没有想加以控制。
仅这三句就存在意愿强度上的变化:在(81)阶段彼此还不熟悉,但她已经做出了超常举动。(82)是两人认识后第二天晚上即将跳舞、她准备点上蜡烛时的心理:不是外在原因迫使她抽手,而是她要营造更好的环境氛围。这个消极意愿是出于浪费时间的考虑,而非别的原因。因此这比(81)表达的心理距离缩短了不少。(83)则没有任何距离了,她开始跟随自己的意愿,无所顾忌。到此,两人的情感发展算是成熟了。这一点也体现在从当初彼此礼貌性交往到此后无距离的要求上:
(84) 1654有两次,应她要求为她弹唱吉他歌曲。
显然,这一情况只有非常熟悉的人之间才会有；而情侣之间的这种要求是彼此乐意的。同样的情况出现在以下两例中。
(85) (1701你就是那旧背包,那辆叫作哈里的卡车,那飞向亚洲的喷气式飞机。)1702我也愿意你是这样(that’s whatIwantyou to be)。1703假定如你所说,你的物种进化的分支是一条死胡同,那我也要你以全速冲向那终点(Iwantyou to hit that end at full speed)。
这是分手前她对他的生活方式的积极表态。从英文的表达方式(want)看,两人之间显示出非同寻常的关系(注意两句的汉译有程度上的不同)。
当然,最为核心的应该是那些直接展示性爱身心需求的叙述内容,这在文本中有31个,都是积极性的。下面是所有相关实例,仍然按强度排列。
(86) 373他两眼望着她,她感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87) 480她又感到体内有点什么动静。
(88) 981但是她身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的骚动,这个人想要淋浴,洒香水……982然后让人抱起来带走,让一种强大的力量层层剥光(她想要的；引发性意愿)
(89) 995她开始在脑海里翻腾叶芝的诗句:“我到榛树林中去,因为我头脑里有一团火”。
(90) 1086她体内又跳动起来,像昨天一样。
(91) 1087好像有一根东西从胸部插到腹部。
(92) 1219长久以来第一次,她单是由于注视别人而两腿之间湿漉漉的。
(93) 1256他现在是光着身子,她想着,感到下腹有异样的感觉。
(94) 1561弗朗西丝卡紧紧贴在他的胸前,心想不知他隔着她的衣服和自己的衬衣能否感觉到她的乳房,又觉得一定能的。
(95) 1562她觉得他真好,希望这一刻永远延续下去。
(96) 1571托马斯·沃尔夫曾提到“古老的渴望的鬼魂”。1572现在这鬼魂在弗朗西丝卡身体里,在他们俩的身体里蠢蠢欲动。
(97) 1593他就是一只动物,是一只优美,坚强、雄性的动物,表面上没有任何主宰她的行为,而事实上完完全全的主宰了她,此时此刻她所要的正是这样。
(98) 1601她自从见到他以来,一直有预期……享受某种快感摆脱日常千篇一律的方式。
(99) 1646她有点把握不住自己,还想再要他,永无止境。
(100) 1683我现在……在你的身体内,属于你,心甘情愿当一个囚徒。
(101) 1708假如你把我抱起来放进你的卡车,强迫我跟你走,我不会有半句怨言。
(102) 1722我多么想要你,要跟你在一起,要成为你的一部分。
(103) 1725尽管我说了那么多关于不该剥夺你以大路为家的自由的话,我还是会跟你走,只是为了我自私的需要,我要你。
(104) 1768别走,罗伯特·金凯。
(105) 1920哦,基督……哦,耶酥基督,全能的上帝……1921别！
(106) 1947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做,除了毁掉她的家庭,或者连同把他也毁掉。
(107) 2277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他,一刻也没有。
(108) 2023在此之后,她停止了搜寻,主要是害怕可能发现的情况。
(109) 2339迈可,想想他们两人这么多年来这样要死要活地互相渴望。
其中(98)省略号后面的部分是对前面“预期”的说明,同位语,所以只能算一个成分。此外,有的是他人评述的(如109),而大部分是叙述者通过当事人呈现出来的；有的是直接陈述,有的是引发性的(如88)。还有一个与此相关、却是叙述者直接表达的:
(110) 377必须传宗接代。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后,叙述者站出来发表的一句评论,是有关物种演变的,也是性爱的实质。从语境看,这不可能是弗朗西丝卡的内心独白,但可以看作是她对他的潜在生理需要,因此可以与(86-109)归到一处。文本中还有几个有关消极意愿的实例。
(111) 1682我原来不想让人拥有,也不需要,我知道这也不是你的意图。
(112) 1726不过,求你别让我这么做,别让我放弃我的责任。
(113) 2273他要我走,求我走,但是我不肯。
它们虽然与(86-110)的意愿强度相当,但评价意义相对:不是对两性情感的进一步要求,而是家庭责任迫使她做出中断交往的决定,这与(81-83)的消极意愿是截然不同的。
还有一组意愿实例,它们不是从人物弗朗西丝卡或叙述者的角度、而是男主人公作为评价者、女主人公作为情感者(意愿者)出现在行文中的:
(114) 1097如果你愿意来看我拍照也很好。
(115) 1474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跳舞,这音乐跳舞挺不错的。
(116) 1475不过如果你愿意,我也许在厨房里还可以应付。
(117) 1670这样好吗,如果你愿意,我就呆在这里,或是城里,或是随便什么地方。
(118) 1758你如果想见我,或者只是想聊聊天,千万别犹豫。
这些都是假定性的:评价者是说话人金凯,而情感者仍为弗朗西丝卡。它们的相关性有弱有强。有趣的是,这些在一定程度上带有金凯的接纳性意愿:对对方的容忍和延纳程度。
(119) 2197母亲爱上了一个叫罗伯特·金凯的人。
这里的“爱”是通过儿女转述来的,无论是强烈程度和直接性都相对较低,但相关度高。
最后,以弗朗西丝卡为情感者,以她的家人和邻居为意愿延及对象的话语有25例。
(120) 339她希望没有邻居这么早开拖拉机出来。
(121) 346她在理查德面前决不会这样穿法,他不会赞许的。
(122) 347说实在的,在遇到在遇到罗伯特·金凯之前她什么时候也不会这样穿法。
(123) 504她不愿在理查德回来时有个邻居对他说:“嘿,理查德,你那里在请人干活吗?”
(124) 2217如果可能的话,请坐在厨房的餐桌旁读这封信。
(125) 2218你们不久就会理解这一请求。
(126) 2221现在,打起精神来。
(127) 2229请你们理解,我一直平静地爱着你们的父亲。
(138) (2231他对我很好,给了我你们俩,这是我所珍爱的)。2232不要忘记这一点。
(129) 2249请你们不要把他想成一个到处占乡下姑娘便宜的浪荡人。
(130) 2254我希望以下的叙述不至于对你们打击大太,我当然希望不会破坏你们对我的记忆。
(131) 2268孩子们,请你们理解,我是在试图表达很难用语言表达的东西。
(132) 2269我只希望有一天你们各自也能体验到我有过的经历。
(133) 2292我不要你们有内疚,或者怜悯,或者任何这类感觉。
(134) 2294我只要你们知道我多爱罗伯特·金凯。
(135) 2306所以我从来没有再穿过,也拒绝给你穿。
(136) 2316我要求你们把他看作我们的亲人,不论这一开始对你们有多困难。
(137) 2320我宁愿(至少我自以为是这样)这件事不传到我们约翰逊家之外。
(138) 2328如我所说,我希望你们理解,别把我往坏里想。
(139) 2329如果你们是爱我的,那么也该爱我做过的事。
(140) 2332他美,热情,他肯定值得你们尊敬,也许也值得你们爱,我希望你们两者都能给他。
(141) 2334望好自为之,我的孩子们。
(142) 2355可想起他们现在坐的这张旧桌子,就因为这,弗朗西丝卡才在他们父亲死后要搬进来。
需要强调的是,这些意愿实例或多或少地间接跟两人的婚外情爱有关。这与金凯为情感者的意愿实例不同。
总之,以男女主人公为不同情感者的意愿成分,在《廊桥遗梦》中有不同分布方式:以男主人公金凯为意愿者的评价对象有相当一部分与性爱情感无关；但以女主人公为意愿者的评价对象、或者说其中涉及的评价内容,均与男女主人公的性爱有关,只是相关度有差别,从而形成一个以男女主人公为着眼点的中心-边缘蝶状模式。这里既涉及隐含作者的叙述技巧,也跟男女主人公的生活方式一致。也就是说,男女主人公相处仅仅四天,以性爱为基本内容,“2298两人共同创造了第三个生命”；此后大半生则以思念为主线,“2299被放出去到处游荡”。我们无从得知作者是否了解或阅读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但男主人公的上述比喻,确与梁祝肉身死亡而化作“第三个生命”的彩蝶相似,由此也确立起以意愿为主体、相思的男女主人公为两翼的另一个蝶状模型。因此,《廊桥遗梦》可谓现代西方的《梁祝》。无论是感人的故事情节还是精美的叙述文句,均酷似一首散文长诗,大有《孔雀东南飞》那“守节情不移”和《长恨歌》般“绵绵此情无绝期”的韵味。
2. 以男女主人公为情感者的
“愉快”成分分布模式
有趣的是,上述分布模式也存在于愉快类现象中。下面就以两人的情爱强度为着眼点来比较、梳理愉快成分的等级价值。先看三个和金凯的愉快情感有关的句子。
(143) 402他看了她一眼,仅仅是一瞥,微微一笑,问道向哪边走。
(144) 652(祝酒)他咧开嘴笑了。
(145) 891他的话从黑暗中传出来,她知道他是笑着说的。
第一句是弗朗西丝卡在带金凯去罗斯曼桥途中金凯的反应,这是外在因素(“她”)引出的愉快情感。由“微微一笑”(smiledslightly)这一行为表现出来。不过,这一笑的程度毕竟很低。相比较而言,第二句就有所不同了:原文是with a little grin,《新牛津英语大辞典》对grin的解释是smilebroadly(咧嘴或露齿而笑)。第三句更不相同:两人晚饭后去牧场散步,返回途中她问他是喝酒还是咖啡,想多留他呆些时间,他却问“存在两样都要的可能吗?”这种美国式的幽默可以恰到好处地营造轻松感,使她在兴奋中略有失态:“892她回答说:‘那当然,’自己听着声音有点感到不安。893是那不勒斯咖啡馆里那种有点放荡的笑声。”她来自意大利那布勒斯,年轻时轻松快意地跟当地一个绘画艺术教授“疯玩了一阵”(第269句)。所以,这让她多少有些跳出家里和小镇死气沉沉的氛围、回到年轻时代的感觉。这也是两人关系走近的一种暗示。
不过,这一阶段的弗朗西丝卡从一开始是把自己放在情人位置上。例如,金凯考察完拍摄地形,采了一把野花送给她以示谢意。因为生活在乡下,从来没人给她送过花,所以她十分珍视:
(146) 490她把花竖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好像一个刚外出回来的女学生。
这再一次表明,爱情没有年龄限制:中年女人遇上真爱仍是少女的心理,仍有少女的举止。这样的心态表明弗兰西丝卡显然比金凯早半拍进入状态。
第二级愉快性共7个成分,其中一个是消极愉快。需要首先比较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当金凯从罗斯曼桥拍完照片返回,路过她家时,他有些失落:
(147) 1047没有她的影子。
他随后直接驱车去了杉树桥。完成任务后,他无意间被兜里的一颗大头针扎了手指,这才想起自己在罗斯曼桥取下的那张纸条,大有柳暗花明之感:
(148) 1077他禁不住微微一笑,想象弗朗西丝卡·约翰逊带着这张纸条和大头针在黑暗中驱车到桥头的情景。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一般男女的正常交往范围,却多少也是他所期待的。这是一剂鸦片,一盅引人上瘾的迷魂汤药。所以,当他试着邀请她去猪背桥拍照时,她很快就答应了,他则冲口而出“1147好极了”。他见到她时第一句就是“1163真高兴看见你”。随后不久又因局促而没话找话“1177太欢迎你来了,事实上你来了我很高兴。”而从她的角度,叙述者补充了一句:“1180他是真诚地高兴看到她”.拍照过程中他对她的帮助给予了肯定:“1203他在拧紧新相机时回过头来向她笑着说:‘谢谢,你是一流的助手。’”这里的“笑”既有愉快特征,也有满意心理,更有礼貌因素。跟(143-145)相比,两人又向对方迈进了一步。而此时的弗朗西丝卡早已看穿了金凯的潜在心迹,也表现出一种特有的情意:
(149) 338她对他用了这么多胶卷有点于心不安,但是对他给予她这么多关注感到高兴。
(150) 593弗朗西丝卡向他笑了,她第一次笑得热情而深沉。
不仅如此,她那种为悦己者容(151-153)、因己悦而自私(154)、而温情(155)、而诗化(156)的情怀已经出现、并散发出了芳香:
(151) 345知道他透过镜头能这样清楚看到她的胸部,她感到高兴。
(152) 1360她想,我已是尽力而为了,然后又高兴地说出声,“不过还是挺不错的。”
(153) 1462她很高兴他注意到了她的腿。
(154) 725但是她感觉良好了一些,挺自私的(她再次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在乎他结过还是没结过婚)。
(155) 827她站起来在开水里放进几个饺子,搅了搅,靠在洗涤池上,对这位从华盛顿贝灵汉来的罗伯特·金凯产生一股温情。
(156) 938弗朗西丝卡正享受着美好的情怀,旧时情怀,诗和音乐的情怀。
此时她仍然比金凯先半拍。最后一句是引发性的愉快现象,是陶醉,是20来岁时的心态和举止,更有少女的憧憬。由于这个前提,她自己的感觉和对他的态度自然也就不同寻常:
(157) 1213她带着蓝背包从桥上穿过去站在他背后,感到很快活,快活得奇怪,这里充满活力,他工作方式中有一种力量。
(158) 1245“需要什么就随便用,”她轻轻咬着下嘴唇微笑着说。
后一句说的可是她引他到自己的浴室洗澡！远比前一句描述的举止离谱。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这里和弗朗西丝卡相关的愉快成分一共11个。
第三等级(阶段)的幸福感发生在上述情形之后不久,而且过程很短:是从他欣赏沐浴后光彩照人的她开始的,具有实质性意义的跳跃与升华:
(159) 1365于是他爱上了弗朗西丝卡·约翰逊。
(160) 1369她可以感觉得出来他的倾慕是真诚的。
(161) 1370她尽情享受这欢乐和得意,沐浴其中,听凭漩涡没顶,像是多年前抛弃了自己今又归来的不知何方仙女双手洒下的甘油浸透每个毛孔。1371就在这一刹那间,她爱上了罗伯特·金凯——来自华盛顿州贝灵汉的、开着一辆名叫哈里的旧卡车的摄影家——作家。
(162) 1373在一九六五年八月那个星期二的晚上,罗伯特·金凯目不转睛地盯着弗朗西丝卡·约翰逊,她也牢牢地看着他。1374他们在相距十英尺外紧紧拴在一起,牢固地,亲密地,难分难解。
两人一同提升到了爱的境界,两颗心融到了一起,不再有间歇,不再有羞赧,不再停留在分寸和礼数上。不过,故事在这里有两个插曲。一是弗朗西丝卡的朋友玛吉在他俩沉醉的当口打来电话,二是待他俩随音乐起舞之时,收音机突然插播广告。打电话时,
(163) 1383她右手伸过去随便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这是有些妇人对她们心上的男人常有的姿态。1384仅仅不到二十四小时,罗伯特·金凯已经成了她的心上人。
广告之后,他们跳舞了。而感情发展到这一步,要回流的可能性基本上没有了,只可能直线上升,出现进一步的行为:
(164) 1568她挪开了脸颊,抬起头来用黑眼睛望着他,于是他吻她,她回吻他,长长的,无限温柔的吻,如一江春水。
接下去是最高境界,也是幸福感最强烈的阶段:他们跨越禁区,奔向对方深处。不过,叙述者并不只是满足于肉体的描述,而是从境界上加以升华:
(165) 1594这远不止于肉体——尽管他能这样长时间不疲倦地做爱本身也是其中一部分。
这种升华感可以脱俗(“1595爱她是精神上的”),可以避开耽于寻乐的低级趣味,可以超越寻常,使他们的爱在道德上得到读者认可,给予他们观念上的支持。下面的相关例句,尤其是叙述者揭示金凯内心活动的例句(168-171),可以说明这一点。
(166) 1608他们连续做爱一小时。
(167) 1633他以最完美的姿势在她身上,浸沉于终身不渝的、全心全意的对她的爱之中。
(168) 1629所有的孤寂之感一下子溶解了。
(169) 1630终于,终于……他走了这么远。
(170) 1634终于！
(171) 1637不是为旅行摄影,是为爱你
(172) 1658随后他带她到一家谊华饭店吃午饭,在餐桌上握着她的手,以他特有的方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173) 1665他们做爱之后进行了谈话。
(174) 1689天哪,我们就是在相爱。
(175) 1736星期四夜里又做爱,在一起躺着互相抚摸,悄悄耳语。
(176) 2118还有在我爱着你时你说悄悄话的声音。
(177) 2133我爱你,全身心地爱你。
(178) 2417跟你爱的一个女人做爱也是这样(特定所指)。
对照上述模式,文本中两个倒叙句和(165-178)的愉快程度相当:
(179) 317我爱你。
(180) 341他……一边工作一边……总是告诉她他觉得她多么好看,他多么爱她。
第一句是弗朗西丝卡阅读金凯当年离开后写给她的信；第二句关涉的事件发生在周三早上,以倒叙形式出现在文本的开始部分。
而处于同一水准上的弗朗西丝卡更是愉快之至、陶醉之至、忘我之至,这是她一直以来期盼的境界。值得注意的是相关成分一共31个,而与金凯有关的只有18个。
(181) 1559这正是使她迷茫而又倾心之处——惊人的激烈,而又掌握得极有分寸,激烈得像一支箭,伴随着热情,没有丝毫低级趣味。
(182) 1574她拿着白兰地到厨房去,停下来凝视着他们俩人曾经站过的那块地方,内心汹涌澎湃不能自己。
(183) 1576这感情太强烈……不然单是那感情的冲力就会使她精神崩溃。
(184) 1596但是她爱他是精神上的,决不是俗套。
(185) 1597在他们做爱的当中,
(186) 1615她多年以前已经失去性欲的亢奋,现在却和一个一半是人,一半是别的什么生命长时间地做爱。
(187) 1646她看着他,心里想着,天哪,我多爱他。
(188) 1653两人所有的时间都呆在一起,不是聊天,就是做爱。
(189) 1655她听了笑着吻他,然后往后仰,躺在自己的感觉之中,尽情听他歌唱那捕鲸的船和沙漠的风。
(190) 1695罗伯特,我们昨夜做爱时你说的话我还记得。
(191) 1705你难道看不到,我是多么爱你,以至我不忍看你有一时一刻受到约束。
(192) 1724我对你感情太深,没有力气抗拒。
(193) 1908她原来自以为对他多么一往情深。
(194) 1945天哪,她多么爱他。
(195) 1946那时她爱他,超过她原以为可能的程度,现在她更加爱他了。
(196) 2026在这些白纸上记下她同他恋爱的详情的对他的思念。
(197) 2255罗伯特和我在我们这间老厨房里一起度过了许多小时。
(198) 2256我们聊天,并在烛光下跳舞。
(199) 2257我们在那里做爱了……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强有力的、使人升华的做爱。
(200) 2261他对我做爱时我完全不由自主。
(201) 2294我只要你们知道我多爱罗伯特·金凯。
(202) 2303我第一夜做爱时我穿的就是那件衣服。
(203) 2323这些年来我一直爱着他爱得要命。
两相比较,他有回家的感觉(168-171),这是弗洛伊德理论的基本精神；她则实现了把“空杯子”装满的夙愿。对比年轻时离开艺术教授,“270她在黑头发上系着红缎带,恋恋不舍自己的梦”；衣阿华沉闷的人文环境,“882正是她灰心丧气之处。她感到受伤害,感到孤独”),也是潜在的“377必须传宗接代”的基本保障。
下面两句应该属于次一级的程度:它们均与性爱的愉快感受有关,但已经隔了一层:前一句指他们在相识第三天早晨他为她拍摄的那张具有特殊意义的照片,后一句说的是孤独的晚年金凯喜欢围绕皮吉特海外拍照。
(204) 290一张(照片)是在牧场上日出时刻我给你照的,希望你跟我一样喜欢它。
(205) (2102我的许多作品都是围绕着皮吉特海湾)2103我喜欢这样(2104似乎人老了就转向水)。
中国文化中对情爱有“柔情似水”的比喻；《廊桥遗梦》中也有,如(164)(longtime soft kissing,ariverofit)。老金凯常在水边逗留,守着水,是否意味着守着情、守着追忆?追忆的主要内容可能是他和弗朗西丝卡一起相处的四个日日夜夜。这是否是人类的普遍心理?
对金凯来说,还有三个带假设性的愉快实例:
(206) 1692我们可以在大漠的沙堆里做爱。
(207) 1694如果你不喜欢大路上的生活,那么我就找个地方,开个店,专摄当地风光,或肖像,或者干一行随便什么能维持我们生活的营生。
(208) 1728不再是你所爱的那个女人(弗朗西丝卡为评价者)。
前一句是金凯劝说弗朗西丝卡离开小镇随他“1690走四方”后可能的生活方式；中间一句是设想两人的生存方式问题；后一句是在肯定金凯爱她的条件下、以后自己很可能完全丧失值得他爱的理由,其中“所爱”带有一定当下性。因此,两句都有愉快程度降低的趋势；从叙述方式看,也与中心愉快情感有所不同。
虽然同样是回味,同样是守着相思度日,弗朗西丝卡则处于另一种心境:
(209) 254(儿女不来打搅她的思念)这一点却使她私下里感到高兴。
(210) 260她留在了南依阿华的丘陵之中这片土地上,为了一个特殊的原因保留着老地址。她很高兴自己这么做了。
(211) 285她坐在靠窗的椅子里,看着地址,全神贯注,因为信封里面是他的手的动作,她要回味那二十二年前这双手在她身上的感觉。
(212) 334每年她都在脑海中把所有的影像过一遍——细细地回味一切,刻骨铭心,永志不忘,就像部落民族的口述历史,代代相传直至永久。
(213) 332那是一个疯狂地爱上了正在照相的男子的女人的脸。
显然,她仍然是他的家,是他可能的归宿；因此,她在回味中守着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211-212),通过照片享受往日温馨(213)。
上面的实例都是单一性的；还存在积极愉快与消极愉快并存的现象:
(214) 292我坐在这里,在我的脑海中搜索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时光的每一个细节。
(215) (1739她到厨房时他已煮好咖啡,坐在桌子旁抽烟)1740他对她笑笑。
(216) 2097可是我记得你的话,我尊重你的感情。
第一句是回忆,有甜蜜也有痛苦；第二句有同样程度的积极愉快因素,不过也有消极愉快心理,因为他就要远走高飞了,且一去不回；第三句同样无奈。
而最具边缘特点的莫过于下面这个例子,仅此一例。这是金凯和弗朗西丝卡在厨房里跳舞的音乐,是收音机里播放的。
(217) 131他唯一喜欢过的迪伦的歌是《北方来的姑娘》。
这支曲子成了他俩爱情的见证,是他背负抑郁情绪远走四方的慰藉；所以金凯在西雅图吹萨克斯的朋友卡明斯送给他的礼物之一就是演奏这支对金凯具有特殊意义的歌,全文也在这歌声中结束。
最后我们来看两组无直接关系的消极愉快实例。先看第一组。
(218) 301也许内心深处并不快活,也许有些寂寞,但是至少是满足的。
(219) 910她也知道,凭他的爱尔兰人对悲剧和敏感性,他已感觉出一些这种空虚。911不是怜悯。912这不是他的事。913也许是悲哀。
(220) 1543对这我不感到悲哀,也许有一点怅惘。
(221) 46他有一次谈到他头脑中时光的“残酷的哀号”。
第一句是描述他在认识弗朗西丝卡之前不时出现的消极愉快心理；第二例则出现了三个消极愉快成分,其中两个是他可能的心理状态；第三例跟第二例相当；最后一例与前一句相关,只是程度更强。这些成分体现了金凯的悲剧个性,这是常年独处惯于思索人生的男人容易养成的。注意(219)中的“空虚”一词对应了前的比喻:“909她知道他知道白兰地从来没有倒进过这两只杯子”,说明两人情爱心理的“空虚”状态,这跟(218-221)一致。所以弗朗西丝卡要把这两个空虚的“杯子”用白兰地来填满——在这里可以看作浪漫情怀的象征性转喻。总之,虽然(218-221)四句与两人的情爱愉快心理无直接关系,但它们可以起到陪衬作用。
再看第二组。注意(223)和(225):前例句末有一个“微笑”,它在这里的语境中指行为的常态性,属于判断的第一个范畴；后例中的“咧嘴一笑”不再是积极性的,而是苦笑,与(214-216)相仿:苦甜参半。
(222) 1732他望着窗外,内心进行着激烈斗争,拼命去理解她的感情。
(223) 1748她看见他眼中有泪,但是他一直保持着他特有的微笑。
(224) 1774泪水从他的两颊流下来。
(225) 1777然后微微咧嘴一笑。
(226) 1795他转到大路上时又哭了。
(227) 2132时间残忍的悲号。
(228) 2108我心已蒙上了灰尘。
(229) 2123我不喜欢自怜自艾。
(230) 2436他一边儿说一边儿哭。
(231) 2437他大滴大滴眼泪往下落。
它们与(165-180)相反:虽是中心愉快成分,却极端消极。因此,(222-231)与(165-180)一起构成愉快主旨的核心部分,彼此正好对立。其中,(222)和(227-231)都是心理叙述,其余的是行为描写——痛哭流涕。这让人想起金凯早年那些逢场作戏的两性经历、尤其是那些与一时之欢有关的愉快成分:
(232) 145但是他不爱她,永远不可能爱上她。
(233) 146然后不失体统地做爱。
(234) 148每次他们做过爱。
(235) 225在海滩上同一个从卡梅尔来的低音提琴手做爱。
这种比较从另一角度说明他爱弗朗西丝卡的真挚程度。余下的就跟他们的爱情没什么关系,如“87他爱这国土”,一共30个成分,包括消极成分4个。这种对比与(218-221)构成一种三角对立关系。
对于弗朗西丝卡来说,也存在两个阶段:一是第一夜金凯告别离开前的矛盾心理。
(236) 948她心里来回翻腾(希望他多呆一会儿,又想他离开)。
(237) 974她松了口气,又深深地失望。
二是面对生离、面对自己追求的结果的极度痛苦,大有“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的旧时意境——
(238) 1669她默不做声,是内心极度矛盾的沉默。
(239) (1746“我该走了。”)1747她点点头,开始哭起来。
(240) 1733她哭了。
(241) 1774(泪水从他的两颊流下来)泪水也从她两颊流下来。
(242) 1780她说不出话来,不过摇摇头表示不要。
(243) 1788阳光映着她的泪水照着各种奇怪的折光。
(244) 1796望见她交叉着双腿坐在小巷口的尘土里,头埋在双手中。
(245) 1932她轻轻说道,然后公然地哭了。
在得知罗伯特去世的消息后,其绝望之情无以言表:
(246) 2002弗朗西丝卡心沉下去了。
(247) 2052-54“哦,罗伯特,罗伯特……,2053别……”。2054她轻声说着,低下了头。2055一小时之后她才能继续读下去。2056那直接了当的法律语言,那准确的用词使她愤怒。
他去了！但留给她的是温馨话语——他的美好意愿(“希望”)、她的愉快生活(“喜欢”):
(248) 290希望你跟我一样喜欢它。
曾几何时,她找到了浪漫(249),找到了知音(250),然后守着见证物慢慢度日(251-252):
(249) 538香烟味道美妙无比,她微微笑了。
(250) 607我也不大吃肉,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251) 1952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要拿这张旧桌子换那新的。
(252) 2227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对它感兴趣了。
最后,也是最外围的,出自金凯的话语里有30个不相关的愉快成分,在弗朗西丝卡那里只有三个,均跟“凉快”有关。这些成分衬托着往事,烘托着气氛,还能让作品内容充实丰满。
3. 结语:《廊桥遗梦》及其他爱情小说
通过梳理《廊桥遗梦》中和男女主人公有关的意愿和愉快成分及其分布模式可以得出一个有趣的发现:全文总体情感成分635个,跟金凯和弗朗西丝卡的情爱相关的约387个,约占61%。这个比例似乎并不如预期的高,但它们所关涉的对象相对集中,而余下的涉及面广。情爱情感的相互性决定了上述模式在人物心理和行为上的基本对应关系；而出于移情,读者未尝不为之动容。这正是隐含作者从积极评价角度褒扬真情真爱的动机,遮盖了金凯与弗朗西丝卡交往的非恰当性。也许,这是能够达到这一目的的有效、甚至是唯一途径。
年轻人纯情交往的情爱模式展现在如《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情故事》、《人鬼情未了》之类的作品中,使这类题材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艺术高度,震撼过无数人的心灵,但它们属于人伦世道界域内的现象。《廊桥遗梦》则以特殊环境和特殊对象为着眼点,演绎了一出地老天荒的纯情故事。《安娜·卡列尼娜》是一出悲剧,安娜追求纯情的结果是一剂苦汤、一杯毒酒,最终卧轨而去。《廊桥遗梦》则是一支颂歌,是情感与理性共同铸就的咏叹调。从这个角度看,《廊桥遗梦》与《简·爱》有共同之处:后者是有意把好端端的罗切斯特弄成残废来测试简·爱之切切真意,前者则通过生离死别来提炼情爱之伦理价值。再者,《廊桥遗梦》的性爱描写无一媚俗之笔,反而充满诗意,这是它成功的一大要素,更是它区别于那些通常意义上的畅销小说的高妙之处(对比谢尔顿的《午夜情》或《假若明天来临》)。
历时地看,《廊桥遗梦》与《红字》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创作思路,也代表了两个不同时代、不同社区(城市和乡间)的女性个体:《红字》的女主人公忍耐、抗争、自强,为教区瞩目,是女性文学批评家们钟爱的那种形象,但缺乏《廊桥遗梦》那样的意愿和愉快成分在分布上的蝶状对应模式,因为《红字》的基本主旨是伦理的而非情感的。《廊桥遗梦》讲述的是一个普通的美国农妇:洗衣做饭,相夫教子,常年待在农场,只有邻居认识,一个南衣阿华丘陵中某个农场上平常的外来媳妇；这种环境下的女性缺乏应有的性爱情调,日常生活中接触的异性少,中意的更少,几十年都是些大致不变的面孔,再加上与年轻时的梦想相去太远,一旦条件成熟,遇上自己满意的异性,积极意愿自然就成为中心情感,实现意愿的愉快心理也就会占据主导。在这种情况下,作者倡导的就是另一种伦理,一种以真情为价值取向的基本评价立场,从而演绎这个意义上的当下《红字》。
就女性解放而论,《廊桥遗梦》涉及的相关议题仿佛是对斯坦贝克《菊花》基本主题的回归。福克纳笔下的女人大都遭男人抛弃,《廊桥遗梦》中的女主人公比男主人公有更多的主动权,整个故事由此得以确立,其艺术可信性由此获得保障。这是弗朗西丝卡对金凯的一种权势意义,尚需另行讨论。
附注:
① 该语料库以王克非教授主持研制的英汉对应语料库为母本,因此英汉语的句子切分实际上不是我们的工作,特此申明。
② 下文所引各例句后的数字即该语句在语料库中的序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