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马蒂斯剪纸中的东方趣味

孙丽男

（南京师范大学，江苏 南京 210097）

亨利·马蒂斯，在西方现代艺术史中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作为20世纪的现代艺术流派——野兽派的领袖，他起到的是承上启下的作用。在他刚刚在艺术界出现的时候，正好是印象派，新印象派，后印象派方兴未艾之时，西方美术经过梵高等画家努力探索，发掘，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综观马蒂斯的个人艺术发展史，我们不难看出这样的事实，那就是他的艺术是一个艺术语言日益纯粹、艺术形式日益简化的历程。他凭着自己对绘画艺术的直觉与不懈的努力，最终实现了众人为之奋斗的纯色理想，实现了绘画的完全简化。对马蒂斯在晚年时期的剪纸艺术正是这种风格的直截体现。

亨利·马蒂斯对东方绘画情有独钟,他曾说:“我的灵感常来自东方艺术。”他不止一次地提到“效仿中国人”的说法。他对艺术符号独到的安排方式与他了解的中国美术家幽雅的艺术特质有很大的关系。他曾在给安德列·鲁维尔的信中说:“中国老师常常对他们的学生说,当你画树时要从下往上画,要有一种随它上升的感觉。”希望“通过在另一种文化里找出共同的精神并获得新的灵感的方式来摆脱掉先驱者们的控制”。马蒂斯从东方绘画中得到很多灵感，发现了装饰性的、平面化的、纯色的运用形式,在构图上对空间、透视和空白的表现形式还有中国绘画关于物我相融关系、似与不似的真实观等有着深入的研究。对东方艺术的研究和关注使他产生这样的意识:色彩是可以独立存在的,色彩具有它自身的审美意义。他通过平涂色彩的手法造成光的感觉,用色彩作为传达感情的手段,而不是机械地用色彩还原自然。他运用最单纯的色彩符号去表达对自然的感情,这使他的画如同他的穿戴一样带着神秘的东方情调。

1892年10月，马蒂斯再一次来到巴黎，在申请巴黎美术学院失败后成功进入莫罗画室学艺,奥古斯塔夫·莫罗对他影响最大,可以说是莫罗塑造了马蒂斯。莫罗说:“在艺术上,你的方法越简单,你的感觉越明显。”正是这句话改变了马蒂斯,让他能够在塑造形象方面用简洁的线条和鲜明的色彩。这也对他日后的剪纸起着决定作用。马蒂斯大部分时间是在巴黎和尼斯度过,期间多次出游,这些游历不断开拓着他的视野,成为他艺术素养的源泉。更重要的是,当他吸收了东方艺术的表现风格后,他的个人绘画风格逐渐走向成熟和富于个性。而他的个人绘画风格又直接影响着他晚年的剪纸艺术风格。

一、马蒂斯剪纸作品中的东方元素

1.马蒂斯剪纸作品中的平面性

这往往是欧洲美术家首先关注到的东方绘画的特征。马蒂斯曾赞赏东方绘画“显示出一种广阔的空间,而且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空间,帮助我走出了写生画的范围”。从实践角度看,马蒂斯的剪纸也的确是在平面中讲究色块的搭配,来创造对比、协调和均衡的效果,在平面的色彩构成中创造视觉上的美感。这一特点在《红色的和谐》（图1）中有突出的表现。他进行新的探索，把透视法彻底抽掉，以饱满的色彩来展现一个充满对比色的图案世界，橙与蓝、黄与紫、红与黑。画面像他在阿尔及利亚、西班牙等地见过的伊斯兰纺织品、东方挂毯或其他什么装饰物，一切都是平面的。它虽保留了一些透视因素,但这不是传统透视,是通过线条和色彩创造出的有独立价值的绘画空间。画面基本上都是纯色,高度精练的色面组合,使该画具有强烈的色彩效果。

图1 红色的和谐，亨利·马蒂斯，1908 年，177×200cm

2.马蒂斯剪纸作品中的装饰美

马蒂斯用平铺色彩暗示量感,进而表现平面的“阿拉伯效果”,将构图和色彩融合到装饰性的趣味之中。色彩的单纯化、装饰的趣味感和线条的节奏感,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东方的挂毯,具有很强的装饰效果。他力图将自然事物和人造事物在创作中巧妙地统一起来,从而将牧歌式的田园风景变成平稳和谐的室内装饰。作品《舞蹈2》（图2），在极端简化方面所表现出来的探索精神，甚至超过了前一幅《舞蹈》（图3）所达到的简化程度。人物是用平涂的灰色轮廓线表现的，抽象的黑色、鲜蓝色和玫瑰红色的平面，将这些轮廓衬托出来。特别有趣的是，艺术家在试验色彩关系时，使用了彩色剪纸——这是进入“贴纸”的一个早期过渡阶段，代表了他晚年的一些较为突出的作品。

图2 舞蹈2,亨利·马蒂斯

图3 舞蹈,亨利·马蒂斯,1910 年,260 × 391cm

3.马蒂斯剪纸作品中的线条韵味

与西方传统绘画的风格不同,马蒂斯的画面是一种情感集合,其中有着东方绘画的写意。他把东西方的艺术结合起来使其作品中线条的抽象性与西方的造型观念合二为一。他的作品线条简洁、天真、稚气,他笔法粗细不拘,具有飘逸的情调。莫罗曾对他说:“你是为简化绘画而生的。”在他的作品中,他舍弃了对形体烦琐的刻画,放弃了明暗和体积的塑造,所以形体都以平涂的色面和轻盈流畅的曲线来表现。一幅画,不需要和现实世界完全等同,它可以更多地具有装饰性和绘画性,这是马蒂斯对绘画的看法。他所追求的,是通过纯绘画性的要素:简洁的形状、弯曲的线条和平涂的色面,来营造画面宁静的气氛,使人看到画面就觉得舒畅惬意、轻松愉快。对此,马蒂斯有一段非常著名的话:“我们梦想的是一种平衡、纯洁、宁静、不含有使人不安或令人沮丧的题材的艺术,对于一切脑力工作者,无论是商人还是作家,它好像一种抚慰,一种镇定剂,或者一把舒适的安乐椅,可以消除他的疲劳。”马蒂斯是要让观者通过视觉感受的愉悦而得到心灵的安宁。

图4 中国民间剪纸

二、马蒂斯的剪纸与中国剪纸的相互比较

中国民间剪纸艺术是一种流传最广、数量最多、群众基础深厚的民间传统文化艺术之一（图4）。早期受生产力的制约，主要是用来祈祷、吉祥、辟邪等。中国的民间剪纸和西方不同的一点是几乎每一件作品都有它的象征意义。当然，这对每位中国人是不难理解的，但对国外的人来说理解起来就相当的困难。因此中国的民间剪纸早期是以实用功能为主的。而马蒂斯的剪纸艺术（图5）却不同，他受过专业美术训练，有着深厚的艺术文化功底，他晚年所作的剪纸无疑与祈祷、辟邪等迷信说法不沾边。前者开始是以实用功能为主的，而后者是以审美为目的用于欣赏的。因为都是剪纸，虽然来自两个不同的地域，且又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风俗习惯又出于不同艺人之手，但由于所选用的材料是一样的，所以也有着一定的相似性。第一，材料相同，都是使用的纸和剪刀；第二，内容相同，大都是一些简洁明了的几何、动植物、花鸟及人物等图案。而最重要的是它们都为绘画艺术的发展做出了贡献。马蒂斯剪纸与中国的民间剪纸最大区别在于功能上的不同：马蒂斯的剪纸由于受到自身绘画的影响从而使其具有平面性、单纯性等特点，以审美为目的装饰美化生活，给人们以美的享受，陶冶人们的情操。这与其艺术风格有着十分相似，他不但在绘画上面引起艺术史上的轰动，同时在剪纸上又给现代艺术增添了一种新的表现形式，他把剪纸这种民间艺术引入舞台、插画和壁画创作等领域，使这种纯朴的民间艺术在马蒂斯的灵感过滤之后散发出另一种迷人的光辉，使人们对剪纸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图5 马蒂斯的剪纸作品

三、从马蒂斯作品中分析其剪纸

1919年马蒂斯开始采用了剪纸艺术设计舞台。他不注重图画的结构，而是更注重色彩，这成了他后来的艺术作品中的决定性因素。他把一切实体的和立体的东西都抽象地融进了色彩的层面上，形成鲜明对照的组合：红色对绿色，蓝色对橙色，黄色对紫色。以此看出，他的剪纸实际上是另一种手段的绘画。“用纸剪出来的形状使我有可能给它们加上各种色彩，”他解释说。

图6 国王的遗憾，马蒂斯，1952 年

《国王的遗憾》（图6）是马蒂斯彩色剪纸的代表作之一。这幅画的题材尚不明确，它可能受到“大卫王的遗憾”这一故事的启发据记载，古以色列国王大卫因童年杀死了歌利亚勇士而抱憾终生。也可能描绘的是“莎乐美为希律王跳舞”的情节。故事讲的是在希律王生日那天，他的侄女莎乐美为他跳了一支舞，希律王非常高兴，答应满足她的任何要求。莎乐美的母亲为了报仇，便让女儿提出要约翰的头。虽然希律王后悔莫及，但还是要履行诺言。与马蒂斯的大多数作品一样，题材的意义在这里显然无关紧要。如果说画家选取的题材原本还带有悲剧性，那么画面的效果则适得其反。画面虽然能让人辨认出三个抽象的人物形象，但画家的最终目的则是通过黑、白、黄、红和深蓝等色彩的对比，表达出自己在创作这幅作品时的愉快心情。对于马蒂斯来说，仅将各种色彩任意并列在一起显然不是创作的最终意图，他总是要把这些互不相干的元素纳入一种有机的构图和秩序之中，并分明主次，使这些色彩传达出某种特定的情感内容。这幅剪纸作品充分证明了马蒂斯在驾驭这种色彩语言上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在确立了色彩在他作品中的自主地位之后，他转以使用各种可能的色彩和组合，形体的复杂和简单，互有消长，但对华丽又纯粹的色彩的执着却从未改变，也从未抛弃可辨的形体。在继续尝试近三十年后，晚年的马蒂斯仅使用单色色纸，却剪出最绝对的色彩、最绝对的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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