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医疗剧的城乡差异与现实诉求——以电视剧《心术》、《生死依托》的比较为例
2012-11-24韩艳艳
■ 韩艳艳
最近,反映广大群众看病难、治病难等问题的医患题材电视剧好戏连台,从广受关注的《医者仁心》到再度掀起收视狂潮的《心术》,最近央视黄金时段又播出了第一部反映农村医疗卫生状况的电视剧《生死依托》,医疗剧的蓬勃发展与现代文化产业的兴盛密切相关,更重要的是此类题材贴近人民群众的生活,真实再现了医生救死扶伤的职业场景,反映了广大人民群众在求医过程中遇到的感动和困难,医患之间既有情谊也有争执。医疗剧通常以医院为背景,通过一个个病例讲述医生治病救人的职业道德、探讨医患之间的关系甚至医疗体系。随着我国统筹城乡发展、大力发展农村医疗合作,《生死依托》打破了以城镇医疗为题材的一元格局。
《心术》是我国首部大型医疗剧,故事发生在江州市一家三甲医院——云山医院的神经外科,这里的医护人员坚守着自己的职业信仰、以病人的生命为中心,行医过程中却常常受到病人家属的责难最后甚至对簿公堂。与此相对,以乡村姑娘山丹的成长史为线索的《生死依托》再现了农村医疗改革的艰难历程、相对和谐的医患关系。通过二者的对比研究可以发现,救死扶伤是城乡医生共同的职业精神,但是城乡医患关系具有明显的不同。
一、中国城乡医疗剧的精神内核
医疗剧从本质上讲是在医生——患者的关系中表现医生尊重他者生命、救死扶伤的崇高职业理想,在医治患者的过程中,医生摒弃了阶级、身份、政见等差异,竭尽所能为患者减轻痛苦,将患者的身体状态医治到最佳状态。医生在救死扶伤的过程中医治的不仅仅是一个病人的身体,也在给予未生病的人以精神支持,一个患者的痊愈是医生保护弱者生命,用自己的专业技能发挥人道主义援助的最好证明。医疗卫生是全人类的共同事业,当灾难无情地向人类袭来,世界人民总能团结在一起对抗条件限制和医疗困难,这已被无数的国际医疗援助所证实。纵观国内外医疗剧,无论是美国的《急诊室的故事》、日本的《白色巨塔》还是香港的《妙手仁心》,医疗佳剧均以医生职业的道德性为中心。
《心术》和《生死依托》塑造了一批全力挽救患者的医务人员形象,刘晨曦和山丹则分别是剧中人物的典型。在电视剧《心术》中,刘晨曦是医院里贯彻“仁心、仁术、仁爱”的代表,不管在什么状况下,只要患者的生命受到威胁,他就一定会抛却杂念,全身心投入抢救状态。为了抢救病人,他可以错过权威医学杂志的最后投稿期;面对即将失去生命的患者,他勇于冒险,毅然决定先为病人手术然后等家属签字;在人际关系更加复杂的今天,他还面劝同事不要为了个人私利故意给病人开大药方,做没有必要的手术。一方面是正需要他手术的患者,一方面是女儿寻找肾源的关键时刻,此时他只能承担起一个医务人员的职业责任,把救助女儿的希望寄托在妻子和朋友身上。也正是刘晨曦具有医生和患者家属这双重身份,他更能体会到患者家属对医生的希望和寄托,也更能理解生命对人的意义。无独有偶,《生死依托》里的山丹虽然还没有精湛的医术,看到青石村的乡亲们治病难的状况也决然地选择医生这个行业,投入到完善乡村医疗改革的历史洪流,乡村医疗技术的提高需要得到她这样的大学生的支持。刘德伦医生则是医德败坏的反面人物形象。他拒绝医治没钱治病的春来爹,还是实习医生的山丹在无手术资格的情况下冒险承担了拯救患者的重任;刘德伦受高胖子的贿赂使其享有优先治病的特权,这导致急需手术治疗的老农死亡,也是这位柔弱女子肩负起为农民患者维护权益、伸张正义的使命。反面人物的行为坚定了山丹走向基层医疗道路的信念,反衬了这位医生坚守职业操守、实事求是的崇高思想。
合道德性本身就是一个多维度的价值判断①,脱离社会范畴的自我意义判断是没有意义的,而是需要从社会肯定和自我价值的统一中彰显善与恶。医疗剧《心术》和《生死依托》在突出医生这一行业人道主义援助的同时,也把他们置于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这一时代潮流中,与医患关系紧张、农村合作医疗等社会热点问题相结合,强化医疗剧本身的道德性、话题性和社会性。城市化进程中,人们的理性思维和社会关系意识强化,常把医生救死扶伤的职业理念与索贿受贿等负面因素相联系,《心术》一开始就向观众展示了谷超华医生把病人生命放在第一位却受到法律和医院制裁的悲剧性的离职过程。山丹的成长史也就是农村医疗卫生的发展转变史,农民经历了由“小病拖、大病挨、重病才往医院抬”到主动参加农合的转变,农村医疗条件也从缺医少药到成功打开远程手术的新局面。
医生与患者是一对相互依赖的共生关系,除了展示医生职业生涯,医疗剧的另一条叙述主线是讲述患者及家属求医治病的过程,城乡发展程度不同,医疗设备有先进落后之分,医生治病救人的热切没有二致,农民、市民都对仁医充满感恩之情。在《心术》中,钢丝男无钱治病,在怒言宣扬报复社会后悄悄离开,医护人员不辞辛苦将其巡回并为他捐款集资治疗病情,这位流浪者第一次感受到社会给予的关怀和温暖;十三姨六年来从不间断地每周二挂号,就为了给曾经医治过自己的大夫送吃的,关怀他们的健康和生活。山丹在农村行医走过的道路要更坎坷,一个刚刚毕业的医学院小姑娘如何在乡土气息、乡土观念浓厚的群众中博得信任的问题首当其冲,除了完备专业的医学知识还要面对乡亲装病、考察刁难的困窘局面。
二、中国城乡医疗剧的分层叙事
医疗剧作为社会意识的一部分,其内容、类型和特点是由我国社会建设的发展事实决定的,而社会分层决定了叙事分层②。从改革开放至今,城市化进程在东部沿海等地区快速发展,取得了卓越成效,某些地区也出现了严重的滞后现象,在这一发展进程中也出现了诚信危机、就业难、看病难等问题;除了地区差异,城乡二元对立的问题日益严重,乡村建设缺乏规划、交通医疗卫生等基础设施不完善。我国城乡发展建设进程不同,产生的社会问题也具有明显的差异,因此从城市医疗和乡村医疗两个角度反映我国医疗改革问题的医疗剧也各具城市和乡村特色。
中国城乡医疗剧以分层叙事的方式,传达了对现实社会分层的思考。城市中的基础设施完备,发生在这里的医疗故事多围绕医患纠纷展开,这些问题主要体现在医疗的灵活性与制度的规定性冲突、医生形象妖魔化及医患关系恶化。首先,急诊中的医疗纠纷是医疗的灵活性和制度的规定性冲突的典型案例,被送往急诊室的患者常常命悬一线,需要医生做出精准而高效的诊治,如果患者急需手术而家属却不在现场,无人签术前同意书,那么医生是给患者手术还是等待家属的法律授权?医生面对的窘迫是:延迟治疗等待家属签字无疑是目睹患者坠入死亡的深渊,这种不作为违背了医生拯救生命的职业原则;医生积极作为引来的另一个问题是,假如手术失败,医生要承担患者家属的无情控告!事实如此,医生在没有家属同意的情况下给病人实施手术有受到法律制裁的危险。其次,在患者心目中,医生已从朴素高尚的境界脱离:没有红包,医生就不会尽力医治病人;药品太贵,肯定是医生拿了回扣。在这种观念下形成的医患关系必然是变异而畸形的。在较为高级的城市形态中,像钢丝男、赖月金这种无钱治病的案例虽然存在,但这已经不是城市医疗剧突显的主要情节和问题。
中国城乡医疗剧以分层叙事,体现在城乡医疗剧矛盾冲突的分层。农村医疗剧反映的主要是农民医疗条件不足、看病难治病难的问题,而这主要是与经济发展滞后、资金不足有关,相比于城市医疗剧复杂的医患矛盾,它所指涉的是医疗问题的基础层面。《生死依托》开始也具有浓厚的悲剧氛围,兰兰与丈夫离婚成全了他的理想,这种大义行为得不到父亲的认可被赶出家门,身怀六甲的她流落草原,这里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医院,黑夜、风雨、山洪更是拉近了她与死神的距离,最终这个善良的女子因难产死于异乡。同样,多年后玉英的父母煤气中毒,终因地处偏远、没有行医条件而死亡。乡村人固有的观念是节衣缩食,生病也不舍得花钱看病,不少人像大旺媳妇那样认为看病只会累及家人。悲剧的开始酝酿着喜剧的萌芽,落后的状态意味着更大的发展空间。本剧在讲述农村医疗卫生改革史的同时,另一条叙述主线是经济发展,青石村从吃水难的困境逐渐拥有自己的企业品牌,沙棘系列产品把村民带上小康与健康双赢之路。
从叙事手法上看,《心术》横向剖析社会,截取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医疗案例,典型而紧凑地呈现社会热点话题;《生死依托》则把农村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置入历史的维度,加大了医疗剧的纵向深度。可以看出,这两部电视剧分别从时代的横向、历史的纵向两方面集中展示我国医疗卫生现状和历史发展脉络。
三、中国城乡医疗剧的精神诉求
中国城乡医疗剧都根植于人民群众的现实生活,场景和故事情节似于生活实景,思想内涵近似人们对医疗现状的认知,达到了细节真实和本质真实的程度。这种现实主义力作往往能切中时代脉搏和社会弊病,以电视剧这种场景式的再现艺术方式打破精英的专业话语权,引领生活中大多数人们反思现状,倾诉心声。这两部电视剧描述的侧重点不同,通过对比研究可以发现城市基础设施完善,拥有更多的专业人才,这远远不是乡村社会所能比拟的,然而城市中的医患关系比乡村地区紧张许多。从平均水平上来看,市民的教育水平高于村民,为什么他们反而对医生过多责难?医生看病过快,不嘘寒问暖,患者就认为大夫过于冷漠,不体谅自己;如果慢一点,说的多一点,等候的患者又会抱怨投诉。这让医生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患者?赖月金患有家族性脑瘤,术后极有可能患有面瘫,其父虽是山民,仍然十分感激医生,只要儿子活着就好!事后很久,他仍然相信医生的医术和良知,把另一个孩子的性命交到了医生手中。为什么生活在城市中的人们反而不知道感激,苛责他者?
具有较高文化素质的人们维权意识强烈,懂得运用法律规章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法律规章是人们生活中的最低限度,在制定和实施的过程中具有严谨性、程序性和制度性。正如上文提到的,如果医生恰巧因为救人打破规章的次序或没有遵循章程,医生就要受到处罚。其次,人们的思想观念在定位医院和医生形象发挥了一定作用,伴随消费理念的盛行,有些人把治病也当做消费行为,自己的高消费投入理应从医院获得相应的高品质的服务和最佳治疗效果;生活中也不乏这样的患者家属,他们认为医院是救人的地方,“病人是活着进去的,理应从医院里活着出来”,患者不能在医院死亡,否则就是医疗事故。农村医患矛盾的原因与此相反,靠农业增收的村民深刻体会到赚钱的艰辛,消费意识薄弱,认为把钱花在体检、投保上远没有买些食品来的实在,这种朴素的消费观也限制了农村医疗卫生事业的进步。乡村的组织形态和思维方式更具稳固性,很难接受口头的思想宣传,他们在体会到切实的益处后才敢于为身体健康投资。《生死依托》里的二板头就是体会到参合后的好处才肯定了参合对村民的重要性。
更深层次看,医患关系紧张也是我国信任缺失现象在医疗界的体现。患者怀疑医生的治病动机,医生对患者充满警备、人人自危,诚信再度成为我们需要强调的重点。社会形态进步了,人类文明前进了,社会关系也应该随之更融洽,然而某些人性弱点的暴露让人不得不重新审视自我、审视社会。交往行为是相互的,以得到对方的理解为目的,患者和医生也是一对共生关系,医生被妖魔化、被排斥,谁还会选择医生这种职业,有人生病了该向谁寻求帮助?难道人们不应该把医生的行为看作援助而不是理所应当?如果医患双方都自我要求、自我约束,给予对方更多信任,道德和法律就会给我们回赠更多的宽容。
注 释
①卢衍鹏:《叙事伦理、情爱叙事与信仰重塑》,《中国电视》2011年第5期。
②王冬梅:《类型融合、意志书写与神秘体验》,《当代文坛》2011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