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心不能等待（根据何庆良同名日记集改编）
2012-11-22朱圆
序幕
台灯散发着昏黄而柔和的光芒。随着镜头缓慢地拉开，一个中年男子的背影坐在台灯下的电脑前在打着字。
旁白伴着悠扬而抒情的音乐和淅淅沥沥的雨声娓娓道来：时光跨越了阴晴圆缺，亲情经历着悲欢离合。“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父母为我们付出的太多太多，而孩子们的尽孝却太少太少。这些用泪水记录的生活是我的追悔，也是我真情的呼唤；它是一个儿子感念慈母的心路历程，也是天下儿女的心声。这真情与泪水的源泉，就是为人儿女心灵深处那片纯真的净土，就是人间永世不竭的孝心！孝心的真谛是爱，孝心的源泉是爱。爱让孝道传承，让孝心常在，让孝心永存，让孝心无价，让孝心无疆，让孝心不再等待……
镜头缓慢地拉至窗外，被雨水冲刷过的窗玻璃上宛若道道泪痕。
婆娑的树影舞动在这扇暗夜中独自亮着灯的窗前。
长长拉开的镜头最终摇至深邃的夜空，推出片名《孝心不能等待》。
1.机场 黄昏
大型客机呼啸着飞离跑道，冲向天空。
飞机翱翔在万家灯火的城市上空。
2.飞机上 夜
何国良望着九天之上的舷窗外，满目苍茫。他闭上双眼，母亲的音容笑貌浮现眼前……
3.重庆的油菜花海 日（回忆）
何母慈祥的笑靥。
何国良与父母及姑姑、姑父相聚在重庆的油菜花海间，共享巴渝风情，谈天说地，开心不已……
4.重庆何国良家楼外 晨
何国良拎着公文包步履匆匆地出了单元楼门口，上了等在不远处的汽车。
何国良上了汽车对司机衍武：“上午有会……”
司机衍武：“领导，你妈妈她老人家正在阳台上看你呢。”
何国良扭头看去：“哦？”
阳台上何母微笑着深情凝望。
何国良放下车窗，探出头向母亲挥手。
何母慈爱地摆手示意儿子上班。
何国良幸福地微笑。
何母慈祥的笑容。
5.邓小平故里 日
何国良与父母及姑姑、姑父兴致很高地参观着。
6.大足石刻 日
孝心故事的石刻前，讲解员在解说，何国良在为母亲解释，何母频频点头。
7.何国良重庆的家 日
外面传来爆竹声声，何母在家门口贴春联：“福旺财旺运气旺”、“家兴人兴事业兴”，横批“一帆风顺”之下，是一个硕大烫金的“福”字。
何母苍老的手在抚平春联的不平整处。
何国良与爸爸、姑姑、姑父兴高采烈地看着何母贴好的春联，鼓起掌来。
四位老人欣赏完春联，有说有笑地进了屋子。
茶几上已经摆放好各种各样的水果，漂亮极了。
在欢快喜庆的音乐中，何母高兴得跟孩子似的。
何国良姑姑把水果分送到每个人的手里。
何父：“这么贵的水果，你妈平时只是看看，总舍不得买。有人给她送吧，她也只是留给孩子们，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
何母：“跟儿子说这些干啥，孩子们在长身体，他们吃了比我吃了强，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能吸收个啥呀。”
何国良给妈妈递上一颗红红的大樱桃：“妈，您吃啊。”
何母接过来，却把大红樱桃塞到何国良的嘴里：“你都忙活半天了，快歇歇吧。”
何国良嚼着大樱桃笑道：“真甜！妈，爸，姑姑，姑父，我们边吃饭边聊天吧。”
何父拉着何国良的姑父往饭桌前走：“来，他姑父，你得坐主位，国良可是最尊重你了，燕美也老叨咕你寻得偏方治好了她的哮喘呢。来，上座上座！”
姑父推辞：“老哥哥，咱都别让也别争了，上座得给我嫂子！她可是‘何门功臣啊！诸位谁反对？”
大伙儿哈哈笑着，不由分说地把何母安排在主座，众人分别落座。
何国良姑姑：“哎，我嫂子最爱吃香菜了，这凉菜里咋不放香菜？”
何母：“不，不能放……”
何国良打趣道：“我妈呀，总说自己最爱吃剩菜了，吃了一辈子的剩菜！我和妹妹每次回家妈妈都做很多菜，然后我们就走了，我妈就给我爸做新菜，自己一点点儿地打扫剩菜……”
何父：“我也跟着吃剩菜来着啊！还说呢，自从国良无意中说他不喜欢吃香菜，连闻都不喜欢闻香菜味儿，香菜就在有国良出现的家宴上消失了……”
何国良挠着头：“我是不喜欢香菜，可……可我说过吗？”
何母吃力地站起来把适合每个人口味的菜倒换在其面前：“他姑姑爱吃菜，他姑父爱吃鱼，来，孩他爸，你爱吃的猪蹄儿。孩子，这个是你爱吃的……”
姑姑：“哎呀，老嫂子呀，你就别惦记这个那个的了！就这一年孙男弟女的不在身边过个年，自己好好享受享受吧！活到一百岁！”
大家都笑了。
何母笑着说：“活到一百岁，那可太拖累你们了。儿啊，妈看到你工作好，身体好，也就放心了。以后可不能再来给你添乱了，耽误了你为国家办事。但你可要记住，故宫里头九百九十九间房，皇上每天也只能睡一间，不是咱的东西一定不要去贪！”
何国良：“妈，您放心！您老的话我会记一辈子的！别忘了，您可是我人生最好的老师！我只要把您学好了，觉悟就高了！”
何母：“啊？啊！哈哈……”
全家人都开心地笑起来。
何国良：“妈，您可不能说再不来了……”
何母：“来这里太麻烦人了，你总惦记着陪我们，那多分心啊！我还是回我那老窝。”
何国良：“您要是不来，我就回去看您，这行吧！”
8.重庆动物园 日
春光花海中，洋溢其间的是何父何母、姑姑姑父的欢声笑语。
老人们时而看熊猫，时而看游鱼。
何母行走困难，但她支撑着同大家一起出行。
繁花烂漫，美不胜收。
徜徉花海，大家一路上走走停停，时而在水边坐椅上休息……
9.重庆的几处特色街景 夜
波光粼粼的水面幻化成闪烁的霓虹灯。
何国良与父母及姑姑、姑父在重庆的解放碑、南滨路、朝天门璀璨的夜景中流连。
晚风舞动着何母的白发，她在灯火阑珊里微笑着转过头来动情地说：“日子这么美，谁不想多活几年啊……”（回忆完）
10.飞机上 夜
何国良睁开眼睛，舷窗外已是漆黑的夜空。
旁白：妈妈在重庆的日子是短暂而快乐的，这也是我今生唯一得以宽慰自己的一段时光。妈妈说“再也不来重庆了”，竟一语成谶，妈妈回大连后就病重卧床了。想到母亲正在孤单地与病魔抗争，我的泪水便无法控制……悲欢生死，本是人生的寻常事，但能平静地面对，却是需要勇气的。母亲一生不爱流泪，相信她也会平静地面对。但生死离别就要来临的时候，我怎么忍心母亲孤独地离开这个深爱着她的家庭！
泪水顺着何国良的脸颊流淌下来，他将头转向舷窗外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空姐注意到了悲伤的何国良，反复地从他身边走过，但又不便开口询问，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机舱里播音，告知旅客，飞机20分钟后将到达大连周水子国际机场。
突然，飞机在下降中剧烈地颠簸起来。
何国良在惊惧的旅客中显得出奇的镇定。
旁白：妈妈，即使在这次一生的伤心之旅中失事，我也会平静去面对。因为，我可以弥补‘父母在不远游的缺憾，去往天堂的大门口迎接您，不再与您分离……
11.机场接机处 夜
金海涛早已等候在接机处的人群中。
何国良与金海涛不胜感慨地握手、互捶对方的肩膀。
12.汽车上 夜
金海涛开着车，从后视镜看着何国良：“兄弟，千万保重好身体，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病倒了。”
何国良忧心忡忡地看着车窗外：“谢谢你……”
13.医院门口 夜
何国良与金海涛的身影在宽阔的医院大厅显得很小，他们遇见穿着医生装束的孙院长。
金海涛给何国良与孙院长彼此介绍，他们握手寒暄。
14.医院走廊 夜
长长的走廊里，何国良与金海涛左转右拐。
何国良的画外音：“孙院长，我母亲真的就没有一点儿好转的可能吗？”
孙院长的画外音：“何先生，令堂的身体状况非常不乐观，多种重病并发……请做好必要的心理和其他一切准备……”
何国良急切寻找病房的脸。他的画外音：“妈妈，我来了！妈妈……”
金海涛：“到了。”
15.病房 夜
还没进入病房就可以听到监护仪器有节奏地“滴滴”作响，何国良抑制着激动的心绪进入病房。
何国良的妹妹燕美守候在母亲的病床前，看到何国良进来站起接过哥哥手中的行囊：“哥……”
“燕美，你受累了……”何国良与妹妹打过招呼，看向病榻上的母亲。
何母花白头发蓬乱，面部表情痛苦。
鼻饲、输氧、导尿、输液埋针、心率监视、血氧量、呼吸监测……何母被各种管线缠绕着。
何国良轻轻地走到床前，跪在母亲面前轻声呼唤：“妈，我回来了……国良回来看您了……您不是想我，叫我回来吗……我来了……妈妈，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妈，您跟我说句话吧……”
一声声的呼唤，何母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燕美取来耳塞给妈妈带上，也轻声呼唤。
何母依旧昏睡在那里，发出轻微的鼾声。
“妈……”何国良痛楚地抚摸着妈妈灰暗的面颊。
何国良轻轻摩挲着妈妈那失去健康肤色、因打针而淤青的手。
监视器的各种生命指标交替变化着……
旁白：我知道，泪水能表达情感，却不能救助母亲脱离苦难。作为长子，惟有用沉着、镇定来平静家人的忧虑，尤其是早已心力交瘁的妹妹，她没有忘记母亲的恩情，已经为妈妈做了许多许多。痛苦的泪水应当化为力量去照顾母亲，以尽孝道。
何国良：“夜深了，海涛，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燕美：“海涛哥，快回家休息吧。这阵子把你累坏了。”
金海涛看看病榻上的何母，说：“哎，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说外道了。我先回家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24小时开机。国良，明天我在医院附近安排好住处就来接你去休息。燕美要不要回家休息？我可以把你送回去。”
何国良：“燕美，你都累瘦了，回家休息吧，我在这里就行。”
燕美：“不，哥，你刚下飞机，奔波一路很辛苦，还是你去休息吧……”
金海涛：“国良就是回来照顾老妈的，让他守夜吧。燕美，你回去吧，别累倒了。”
燕美：“谢谢海涛哥。要不我和我哥都在这儿，他刚来，有些情况不熟悉。你快回家休息吧，我送你下楼。”
金海涛：“也好，燕美，别送了。国良，有事随时打电话。”
何国良与金海涛道了别，燕美送金海涛出去。
护士张萍在病房门口接电话：“……明天咱们同学聚会在哪儿？……好，再联系。”挂断电话，她进来查房。
仪器显示何母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何国良向护士张萍了解相关的护理知识，询问监视器上各种数据的含义。
护士张萍离开，燕美回到病房：“海涛哥回去了。哥，嫂子的父亲情况怎么样？”
何国良长叹一声：“晚期。你嫂子一直护理着，老人家也是时日不多了……”
昏迷的何母。
何国良揉着开始酸胀的眼睛，继续盯视着仪器的显示屏。
时钟已经指向凌晨三点。
燕美关切地：“哥，你累了就睡一会儿，我看着。”
何国良：“不累。燕美，我每次往家里打电话妈总是说都挺好的，多亏你在妈的身边照顾，这些年受累了！你过得怎么样？”
燕美看看病榻上昏迷的何母，犹豫了一下：“妈不让告诉你，我早下岗了……也离婚了……”
何国良震惊的样子。
16.何燕美家 日（回忆）
燕美疲惫地开门回到家里。
正在将大丸中药搓成小粒的何母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女儿：“妈正把你吃的中药丸搓成小粒儿，这样容易下咽……怎么样……”
燕美沮丧地摇摇头，放下手中的两根火腿肠，脱掉外衣，去洗手。
何母吃力地站起身，腿脚不太利索地去倒了一杯温水，泼泼洒洒地递给燕美：“别着急，孩子，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我哥最听你的话，你让他帮我找个工作就那么难吗？妈，你到底跟不跟我哥说？你再不说，我和他说！”燕美情绪焦躁。
何母沉静地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下，示意燕美过来坐在自己的身边：“来，孩子……”
燕美拿起刚才放在药丸边的火腿肠，执拗地站在厨房门口：“干吗？我不想听任何大道理！”
何母坐在沙发上温和地看着女儿：“燕美啊，妈不会说啥大道理。就是商议商议，咱能干啥，咱想干啥。你去找工作，人家都用啥理由拒绝咱的？”
燕美撅着嘴：“……嫌我老……说我学历不够……”
何母：“老什么老，什么时候在妈这儿你都是乖女儿！女儿，你记住了，不管你在外面多不如意，有话也要对妈说！可是话说回来，你哥那么忙，咱不给他添麻烦就是支持他工作了。你哥帮你找工作，咱得掂量一下自个儿这堆这块儿，安排不好吧，容易落埋怨；安排好的吧，咱能不能拿得起来？”
燕美沉思着转身进了厨房。
何母继续说：“燕美，你们是一个厂子的人都下岗了，全国那么多的工厂，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就你一个人下岗。咱为啥就不能自力更生！”
厨房传出燕美的抽泣声。
何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孩子，妈知道你心里难受。虽然你决定离婚了，但不妨碍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毕竟他还是你孩子的爸爸，不愿意骨肉分离带着孩子去了南方；毕竟你们自由恋爱，也曾经有过那么多高兴的日子，不容易啊！燕美，你还年轻，不到回头瞅的时候，往前了看，往远了看，以后的路还得好好走……”
燕美从厨房出来，穿衣服欲出门。
何母吃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燕美，你干啥去？”
燕美晃晃手里的火腿肠，生气地说：“总在他们家买东西，还卖给我个坏的！我找他们去！”
何母上前从燕美的手中拿过火腿肠扔进垃圾箱，然后拉住燕美的手：“别去找了，都不容易。人家一定不知道这是坏的。咱们找了，人家不也得扔掉嘛。算了……”
何母从兜里拿出洗得发白的手绢，为女儿拭去脸上的泪水。
哭红了眼睛的燕美看着何母：“妈——”
17.住宅楼外 日
哭红了眼睛的燕美叠化成哭泣着的燕美：“妈——”
何母躺在近一米高的路边台子下面不省人事，身边跪着哭泣的燕美。
台子上，老邻居张婶儿死死揪着一个小青年的脖领子不撒手：“你看你干的什么事儿！你不长眼睛地瞎跑啥……”
小青年嗫嚅道：“张婶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们打牌，我输了……我寻思闹着玩……就跑……边跑边回头看他们，结果……我真的不是故意把何婶从这么高的地方撞摔的！何婶儿对我们那么好，我也心疼啊……”
张婶看看躺在台子下昏迷的何母，气得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劈头盖脸地去打小青年：“你还知道何婶儿对你好啊？不是故意的就有理了……”
小青年狼狈地抱着脑袋：“张婶儿……哎，疼啊……”
燕美不敢动何母，哭着呼唤道：“妈！妈，你醒醒啊……”
何母长出一口气，半昏迷着：“别告诉你哥，别告诉你爸……他们该着急了……”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围观人甲：“120来了！”
围观人乙：“千万不能乱动老太太啊！这么高的台子摔下来，不知摔到哪里了……”
何母痛苦的神情和迷离的目光。
救护车上闪烁的警灯。（回忆完）
18.病房 夜
救护车上闪烁的警灯叠化成监视器上变化明显的数据。
何母下意识地抓扯身上的被子和粘在皮肤上的电极探头，试图调整自己身体的姿势。她的每个动作，都能使监视器上的数据发生明显变化。
神色疲惫的何国良和满眼泪花的燕美马上到床边为昏迷中的妈妈小心地翻身。
19.何燕美家 夜（回忆）
燕美独自一人吃力地帮着卧病在床的何母翻身。
燕美在母亲的床边扫地、擦地。
一侧身体已不灵活的何母看着一脸汗水忙碌着的女儿。
燕美：“妈，我再给您换个尿不湿吧。”
何母：“不用换了，太费了，把你哥给的钱都花了，你哥拿啥吃饭啊。”
燕美笑道：“妈妈偏心眼儿，就惦记宝贝儿子。花儿子点儿钱不是应该的啊？”
何母也笑了：“歪丫头！儿子、姑娘不都是妈的心头肉啊！咬哪个手指头不疼？唉，你哥在咱身边就好了，他能找到好医生，治好我的病……”
燕美：“妈，这尿不湿没几个钱。”
燕美帮母亲换下脏衣服，扔在地上，然后帮母亲穿上干净的衣服：“妈，你是不是想我哥了？”
何母眼睛有些湿润了：“想啊，咋不想呢，可他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做，不能影响他。如果我走的时候，你哥能给我穿衣服我就知足喽……”
燕美故作轻松地拿着洗衣盆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入盆中：“妈，别想那些没边儿的事，你能长命百岁！为我你也得好好活着，越来越健康地活着！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啊！我想一直当妈妈的宝，守着你！”
何母慈爱地笑着：“就你会哄妈开心。”
燕美去洗衣服，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擦净手去拿药。
兑好杯子里的热水，燕美用脸颊试试水温。她看妈妈瞅着自己，笑着解释：“我的手太凉了，试不出温度……”
燕美扶着妈妈坐起来。
何母吃下药，放下水杯，慈爱地看着女儿内疚地说：“女儿啊，妈妈给你添麻烦了……妈妈谢谢你……”
燕美微笑着打断母亲的话：“妈，别这么说，这是女儿应该做的。”
何母含泪轻轻地拍拍身边的枕头示意燕美躺下。
燕美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怕挤碰到母亲的病体，小心地背对着妈妈躺在床边。
何母用尚可微微活动的一侧手臂轻轻地拍打着女儿，如同哄着婴孩睡觉一般。
燕美把自己的手搭在妈妈的手上，扭过头去甜甜地对着妈妈笑了一笑。燕美再转过头来，眼睛渐渐地溢满泪水。（回忆完）
20.病房 晨
燕美拭去悲伤的泪水。
何国良长叹一声，掩饰着自己的悲绪看向监护仪器。
旁白：妈妈对生的渴望是强烈的，她是那么留恋这个温暖的家。
妈妈想念我，可她心里再怎样想我，也不愿意影响到儿子的工作。
多年来，为了考大学、考硕士、考博士，写论文，我不停地奋斗，每年很少回家探望父母。那时也从来没有想到带父母外出旅游，或者给父母过生日之类的事情。连续一二十年的拼搏下来，我的这种生活节奏使妈妈执著的爱被另一种母爱压抑着，她是那么关心自己的儿子，却又怕这种关心影响儿子的工作。这便是一种伟大母爱的矛盾，它们强烈地冲突着，又和谐地集于妈妈一身，从而彰显出母爱的无私与崇高。
此时此刻，我却为这一切痛悔不已。
母亲节快到了，妈妈，您要坚持啊！儿女们是多么希望您能够过好这个母亲节啊！
监视器上的各种数据。
照射进病房的阳光明亮而和煦，透过斑驳的镂花窗纱射进屋内。何国良拨开窗纱的一角，让阳光投射到母亲的病榻上。
春日斑驳的阳光，洒在何母的脸上。
“妈，新的一天开始了。妈，您知道吗，您的每一天对我们都很重要！”何国良对昏迷中的妈妈说着，并拿来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母亲的面庞。
21.宾馆房间 日
何国良正沉沉地睡着。
手机来短信了。何国良一跃而起抓过电话看，然后放松地摔在枕头上。
旁白：海涛一早就接我去医院附近一处可以休息的地方。中午时分，妹妹燕美发来信息：父亲来过一小时，妈妈曾经苏醒，始终牵着他的手不放。父母知道我回来，都很高兴。
这个时候，真是最怕电话响……妈妈如果真能恢复，用医生的话说，那是奇迹。生命的奇迹，绝不是仅靠先进的医疗技术就可以促生的，它也是爱的结晶。妈妈，我们在期待您生命的奇迹。
奇迹，会出现吗？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窗外传来舒缓、天真而充满情感的少儿歌曲。
何国良入神地听着。
22.何国良重庆的家 夜（回忆）
何国良在昏黄的台灯下写着材料。
何母小心地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轻轻地放在何国良的桌边，转身欲离开。
何国良放下笔，抓住妈妈苍老的手：“妈……”
何母微笑着握住儿子的手：“你的事情都很重要，妈别打扰到你……”
何国良：“妈，有时间给我讲讲您过去的事情，我写了那么多文章，却还没给您写过什么呢……”
何母微笑着：“好，等你不忙的时候妈给你讲讲过去的事儿……”（回忆完）
旁白：时间过去一年又一年，机会来临一次又一次，但听妈妈讲故事和写妈妈的故事的夙愿始终未能实现。
我一直天真地以为，现在工作忙，等有时间一定好好听妈妈讲讲过去的事情。未曾想，现在能够听到妈妈说句话都是一种奢望……
妈妈，真的想听您说说过去的故事——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往事。企盼您再次开口说话，希望您能够把80年的风雨人生都说给我听！
23.宾馆房间 日
何国良的脸埋在枕头里，肩膀颤动。
何国良的脸仍埋在枕头里抽抽鼻子，伸手摸过手机拨号。接通后，他尽量用正常的声音语调说话：“爸……”
24.病房 夜
刘彤从姥姥的腋下取出体温计一看，不禁担心地哭起来：“姥姥发高烧了……”
旁白：小妹妹燕丽的儿子刘彤先于他妈妈专程从美国赶回来探视姥姥。让刘彤下飞机就到医院陪护姥姥是我的主意，希望他懂得反哺曾经把他养大的姥姥，学会孝顺和服侍老人。这是人生的必修课。
刘彤从小和姥姥生活在一起。自从他去了美国，老人原先既操心又受累的生活变得单调而寂寞。子女和下一代人渐渐都去了命运安排的地方，只有父母他们老伴俩固守在往日的生活圈子里。楼上楼下的老人逐年在减少，同龄老人的先后故去肯定对妈妈是一种心灵上的震动。而从前的我，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设想一下妈妈的精神世界里有着怎样的心态和感受，以为第三代的单飞是对老人的解脱。今夜难得的宁静让我进入了妈妈暮年的精神世界里。这时，我才感到无限的内疚和悔恨，才明白对于曾经以工作忙为理由，而忽略了对老人精神世界的关心，仅仅自责是不够的。可惜我这种设身处地的体悟来得太晚了。
妈妈，我还有悔改的机会吗？祈祷上苍，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护士张萍说：“别着急，小伙子，用温水敷腿根和手心可以降温。”她的手机响了，张萍边接听边向病房外面走：“喂……网友聚餐？我答应我妈回家……那好吧，在哪儿聚餐……”
何国良与刘彤忙碌起来。
刘彤打来温水。何国良找出毛巾浸入盆中。
刘彤拧干毛巾递给何国良。
何国良换下母亲额头的毛巾。
何国良正在看体温计：“你姥姥的温度下来了……”
刘彤欣慰地抹抹额头的汗水。
何母早已被皱纹刻蚀的脸颊，微显出一些老年斑，但她气色温润，容貌慈祥而安静。
刘彤坐在床边用木梳轻轻地为何母梳理着头发，对何国良说：“舅舅，我真的害怕失去姥姥……我爸煤气中毒去世早，我妈在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去了国外，是姥姥把我养大的。我这次回来才照顾她那么一点点，觉得姥姥带我太不容易了……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人……”
25.何母家 日（回忆）
一双孩子的手对一只打着石膏的手想碰又不敢碰。
小学生刘彤看着姥姥打着石膏的手心疼地哭了起来：“姥姥对不起……我的成绩那么不好，您还给我去开家长会……要不是我，您也不会滑倒摔坏了的……对不起！姥姥……”
何母忍痛安慰着刘彤：“没事，彤彤不哭了啊，姥姥是去买菜时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不疼……”
刘彤抱住何母放声大哭：“姥姥——”
26.何母家 日
初中生刘彤一边兴冲冲地往一个体育用品包里塞球衣和足球，一边高兴地说：“姥姥，您真棒！您为我买的这个包又漂亮又实用……”说着，抓了一把茶几上新鲜欲滴的大樱桃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何母往刘彤的衣服兜里塞了10元钱：“你说你打乒乓球多好，不累又安全。你整天在操场上跑来跑去的，摔得满身都是血，不疼吗？彤彤，这10块钱只许买吃的，别乱花啊……”
刘彤拿着一颗红樱桃上前欲塞到姥姥的嘴里：“我知道，姥姥，您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啥都给我留着……”
何母拿过刘彤递来的那颗红樱桃喂进他的嘴里，慈爱地刮了外孙的鼻子一下：“懂事的时候比谁都明白！”
刘彤冲姥姥调皮地扮了一个鬼脸。
27.何母家 日
何母家门口，高中生刘彤在燕美的身后躲躲闪闪。
燕美好气又好笑地：“臭小子，现在你怕了，早干什么了？”
刘彤也不接话，撅着嘴闪身躲在一旁。
何父打开房门，只看见燕美，问：“彤彤呢？”
燕美拉过刘彤：“哎呀，你出来吧，姥爷不会打你的。”
何父慈爱地搂着刘彤进屋儿：“看你以后还敢乱跑！去，看看姥姥，她都被你给急病了。”
刘彤忐忑地进了姥姥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何母见刘彤进来，高兴地挣扎着要起来。
刘彤忙上前扶住慈祥的姥姥：“姥姥您千万别生我的气了，我再也不半夜偷偷地去网吧包宿玩游戏了……我错了……”
何母：“晚上不老老实实地睡觉净乱跑！你说你跑丢了我咋向你地球那边的娘交代啊！以后那个死‘王八你不许去了！”
刘彤笑了：“姥姥，那是‘网吧，不是‘王八……”
何母搂着刘彤也笑了：“知错就要改。”
何父站在门口：“再这么调皮捣蛋趁早去美国找你妈去！”
28.何母家 日
何母问何父：“你说彤彤啥时候能再回来？”
何父长叹一声。
刘彤把行李都收拾利索了，堆放在大门口。
何母：“彤彤，快来吃饭。”
刘彤：“不饿，姥姥，我不吃了……”
何父：“不行！你姥姥起大早给你做了这么多的菜，得吃！”
何母：“乖彤彤，一大早赶飞机不吃东西哪成啊！再说，你去美国了还能不能吃到家乡菜啊？吃点儿吧。”
刘彤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何母一直慈爱地看着刘彤。
何母千叮咛万嘱咐地把刘彤和去送行的何父与燕美送出家门，便向朝阳笼罩的阳台上走去。（回忆完）
29.病房 晨
刘彤困意袭来，他趴在姥姥的床边渐渐睡去，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何国良站在窗前。曙光已在窗外初现。
旁白：在下一代孩子中，刘彤是妈妈最操心的。为了弥补孩子失怙的不幸，妈妈把丧婿的苦痛化为了对外孙的爱怜与操心。记得那些年，电话里、见面后，妈妈唠叨最多的就是她的这个外孙。直到有一天，这个操心的外孙远渡重洋离她而去。妈妈嘴上说：“这下可好了，刘彤终于有他妈管教了，我就放心了。”而实际上她那颗不宁静的心，却永远牵挂着孤悬海外的女儿和外孙。
又一个黑夜过去了。人们常把曙光作为希望的代名词。我们都在为妈妈祈祷生命的新曙光！
这些天来，为了病重的妈妈，亲人正在从四面八方赶来。在这害怕告别的团聚中，每个人都讲述着与妈妈那些难忘的故事。这些往事让很早就离开家当兵、念书的我，重新认识了妈妈这个平凡而可敬的女性，更强烈地感受到妈妈给予我们的那太阳般的温暖。
30.乡间小路 日（回忆）
日头很高。岔路口，何国良的表哥停下马车：“吁——”他扭头对车上的何母笑着说：“姨呀，咱们得分头走了，我去拉沙土得走这边，到大姨家你和国良表弟得走那条路。”
何国良跳下马车，去扶妈妈下车：“表哥，我和我妈还有多远的路程？”
表哥帮着把何国良母子的包裹拿下马车：“咱们走了还不到10里地，你和姨还有40多里路呢。”
表哥跳上马车：“驾——”
“再见，表哥。”何国良道别。
“路上注意安全啊！”何母挥手嘱咐着。
“知道了，姨。再见，国良。”表哥挥挥手赶车走了。
这里的乡路两旁都是苹果园。又大又红的苹果挂满了枝头，许多树枝被过重的果实压弯触地，甚至连枝干都折断了。被风吹掉的果实散落在树下。
何国良母子有说有笑地走在这美丽的金秋里。
苹果树下，何国良使劲地吸吸鼻子，陶醉地：“好香啊！”
何母微笑着超过儿子，走在前面：“快走吧，我们还有好多路要赶呢。”
何国良追上母亲：“妈，把包给我，我来拿。”
何母：“这个包小，我自己可以。”
何国良：“远路无轻载，给我吧。”说着，何国良把妈妈的背包拿过来。
景色宜人，宛如秋天的油画。路两边树上熟透的苹果，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色彩。
何母走的有些热了，擦着脸上的汗珠。
何国良看在眼里：“妈，到前面的树下坐会儿，休息一下吧。”
何母：“好，你也累了吧。”
何国良：“还好。”
娘俩儿在一棵苹果树旁停了下来，何母席地坐在果园的边坡，何国良在旁边一丛干黄的草墩坐下。
何国良舔舔干燥的嘴唇，皱着眉说：“妈，咱们早上出发的时候我以为这几十里的路走不了多久，空手走起来还轻松些，就没带吃喝的东西。妈，您渴了吧？”
何国良边说边起身向苹果园深处走去。
何母忙问：“你干啥去？”
何国良：“我去挑几个熟苹果，给您解解渴……”
何母厉声喊道：“回来！”
何国良愣住了，他转回身见母亲表情十分严肃，有些不理解地走回来坐在了母亲的身边：“咋了？妈，不高兴了？咱这儿遍地都是苹果，反正掉在地上也都做饲料了。”
何母看着儿子不高兴的神情认真地说：“你穿着军装，还戴着校徽，咋能去拿别人家的苹果呢？‘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是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吗？”
何国良一时语塞，看妈妈那么严肃、认真，只好说：“那就给人家留下一块钱，这不就行了吗？我们还要走10多里路呢，我怕您口渴难受。”
何母站起身，坚定地：“我不渴，走！”一个人大步地向前走去。
何国良惭愧的样子，他抬起头敬佩地看着妈妈的背影，快步赶上前。
何国良扭头故意逗妈妈笑。
何母的眼光落在何国良胸前的校徽上。
何国良伸出大拇指竖给妈妈。
何母笑了，她指了指何国良的校徽，瞪儿子一眼：“你要记住，故宫里头九百九十九间房，皇上每天也只能睡一间。不是咱的东西一定不要去贪！”
何国良低头看了看校徽，又看了看妈妈，想了一下，拉住妈妈站下。
何国良把包放在地上，郑重地把胸前的校徽摘了下来给妈妈戴在胸前。
何母看着儿子的一举一动。
何国良把校徽给母亲戴好，他退后两步，给妈妈敬了一个礼。
何母看看校徽看看儿子：“我哪儿戴得起这个呀！”说着就要往下拿。
何国良急忙拦住：“妈，别摘下来，您最合适戴这个校徽了。”
何母：“我这个没文化的妈，还适合？”
何国良：“妈，在我心里，您是我人生最好的老师！”
何母开心地笑了起来：“别逗你妈开心了，哪有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师呀……哈哈哈……”
何国良认真地大声说：“妈，您真的是我人生最好的老师！”
微风吹过，硕果累累的苹果树摇曳。（回忆完）
31.病房 晨
天已大亮，又是春光明媚的一天。
窗外万紫千红，行人如织。
何国良站在窗前转身看向昏迷中的母亲。
旁白：多少年过去了，生活中的许多事儿都成了过眼云烟，而这件事却铭记在我心灵的深处，久久不能忘怀，影响和照亮着我的人生。
当年出国热的时候，我大学的同学都先后去了国外，我也准备出国留学。妈妈说：“美国再好也不是中国，是国家出钱让你念了这些年大学，干吗要去美国？在中国就没有出息了吗？”妈妈的一席话让我彻底放弃了出国的念头，而是考了国内的博士。
妈妈在晚年是完全有条件外出旅游的。我也多次劝她走出去看看，却从来没有带着老人外出过。时至今日，我真有“口惠而实不至”的悔恨。现在，对于外边的大好春光，妈妈已无法领略了。沉睡中的妈妈如能醒来，我一定会用轮椅推着她去那些该去而没去过的地方，看草原、看羊群、看奔马，看精彩的身外世界。
醒来吧，妈妈！天又亮了，新的一天来了。
32.宾馆外 日
何国良焦急地在打车。
一辆辆汽车在他面前呼啸而过。
何国良急切的脸。
旁白：我休息时，从国外回来的妹妹燕丽来短信，说妈妈醒了。我急忙起来赶去医院。从宾馆到医院，只用5分钟就到了，坐在出租车里，我却觉得时间是那样的漫长。妈妈，请等等我，我只想让您看看我，我再和您说说话……
33.病房 日
何国良气喘吁吁地推开病房门。
燕美正在为妈妈按摩，燕丽正在给妈妈洗脸。
燕丽看到何国良，热泪盈眶地迎上去：“哥……”
何国良：“燕丽，回来了……怎么不去休息，倒倒时差……”
燕丽流下泪来：“哥，咱妈……太受苦了……”
何国良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情况不好，你那边爸的情况怎么样？……别上火，多喝水……电话别关机啊，充好电，保持联系……”
何国良收好电话对妹妹们：“你嫂子的电话，她父亲也在抢救。”
燕丽：“哥，咱妈这样，你……”
何国良长叹一声，来到何母床前。
昏睡中的何母。
何国良：“目前还是要守在这边……咱妈刚才醒了？”
燕美使劲儿地点头，激动地：“妈妈有了点意识……妈妈好像很惦记老张太太……”
燕丽懊恼地：“我没赶上妈妈说话的时候……”
何国良：“老张太太？”
燕美：“老张太太就是咱家那个老邻居张婶儿，她家房子拆迁，她儿子给租的暂住房里没有坐便。张婶儿有关节炎，蹲下就起不来，所以妈妈一直想找张婶儿子说说这事儿，还嘱咐我，实在不行就咱们给张婶儿安个坐便。可没来得及，妈妈就病重了，我还没有倒出空去……”
何国良坐在母亲身边，握住妈妈因打针而淤青的手：“您都病成这样了还在惦记着亲朋好友……妈，您还放心不下什么？告诉我，我来办……妈，您跟我说句话啊……”
燕美怕哥哥太伤心：“哥，看你的眼睛有点儿肿，是不是没睡好？”
燕丽：“哥，你去补个觉吧，有事给你打电话。”
何国良：“难得咱们兄妹能聚到一起，我再多待一会儿，咱们一起陪陪妈。”
兄妹三人无语，眼光全都聚集在妈妈身上，是那样的舍不得。
何国良：“妈怎样姿势躺着能舒服一些呢，她平时愿意怎么躺着？”
燕美：“妈的一半儿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让她的另一半能舒服就可以了。”
何国良干脆自己躺在屋中的另一张床上，调换各种姿势，感受着让妈妈怎样能更舒服一些。
一阵阵剧烈的咳嗽，憋得何母身体扭动起来。
何国良赶快取走妈妈后背的靠垫，用掌心给她叩击后背，帮助她尽量自己将痰咳上来。
为了帮助妈妈咳痰，何国良与妹妹将母亲翻向右侧卧。
掀开被子的一刻，兄妹三人不约而同地“呀”了一声，然后抢着为母亲换洗。
收拾完床上，何国良逐一清理地上的尿不湿、毛巾和换下来的被子。
燕美推开何国良和妹妹：“哥，燕丽，你们远道而来的都没休息好，我来我来！”
燕丽：“姐、哥，我离妈妈太远了，这些年都没有好好服侍妈妈，让我来洗吧！”
何国良拦下两个妹妹：“别抢了，我来吧，我离开家太早，陪伴妈妈的时间最少，……我欠妈，欠你们，欠这个家的太多了，让我来吧。哥还能洗几次呢，别争了别争了，快撒手！”
何国良夺过燕美手中的洗衣盆出了病房的门。
病房门口站着护士张萍。
何国良拿着洗衣盆掩饰着自己的悲伤向张萍打着招呼与她擦肩而过：“张护士……”
拿着体温计站在病房门口的张萍看到了这一切，很感动。
34.医院的水房 日
何国良端着洗衣盆进来，打开水龙头。
水龙头的自来水白花花的流下，何国良的眼泪也止不住涌了出来。
何国良压抑的哭声：“妈，我想为您多洗几次衣服，求求您让我洗，让我洗……”
何国良认真地洗着母亲的衣裤。
泪水模糊了何国良的双眼。
何国良用力拧干衣物。
一串汗水从何国良的额头上滑落下来，晶莹的汗珠滑出一条长长的水渍。
35.病房 日
燕美、燕丽也满头汗水地在给妈妈擦洗身体。
盆里的水微微的冒着热气。
护士李娟进来：“16房住院费需要续费了，请哪位家属去办理……”
燕丽忙擦干净手：“我去办理！”
燕丽拿着包跟着护士出了病房。
燕美在冒着热气的盆中洗好毛巾，拧干，给妈妈热敷因打针而淤青的手。
何母似乎有了知觉，她哼了两声。
燕美十分惊喜，扑在妈妈的嘴边，想仔细听听妈妈要说什么。
何母在女儿的呼唤中流下了两行热泪。
女儿：“妈，您怎么哭了？”
何母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出，长长地喘了口气，像是吹气一样：“……谢……”
燕美哭了。
何国良端着盆走了进来：“怎么了？”
燕美急切地告诉国良：“哥，刚才给妈妈洗身子的时候她好像有了意识。想说谢谢……”
何国良忙放下盆凑到母亲脸旁问道：“妈，妈，您再说一句，您想说什么就说啊，妈！您说，您说啊！”
何母已经又陷入了昏迷中。
燕丽回来。
燕美又很高兴地对燕丽：“燕丽，刚才给妈妈洗身子的时候她好像有了意识……”
燕丽急忙问：“妈醒了？”
燕美：“妈说了个‘谢字，想谢谢咱们照顾她……”
何国良望着妈妈没有反应的脸独自走到窗前，流下两行热泪：“妈，我们最应该谢的人是您啊！”
燕丽热泪盈眶：“妈，我们不过就给你擦个身子，您谢什么啊！妈……”
昏迷的何母。
36.何家 傍晚（回忆）
何母拎着一小块肉和青菜回家，她一进门就很高兴地对何父说：“老头儿，咱今天包饺子吧！”
何父：“这不年不节的，包啥饺子呢？有啥喜事？”
何母：“有喜事，而且是大喜事啊！今天我呀，我转正，转正啦！工作了十五年，今天我终于成为国家的正式职工啦！这可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啊！”
父亲高兴地和母亲忙活着包饺子，有说有笑。
正在写作业的燕丽放下笔：“喔！吃饺子喽——”
燕丽兴高采烈地过来与父母一起包饺子，说笑着，一家人其乐融融。
热气腾腾的饺子出锅了。
何母把煮好的第一锅饺子分装在两个盘子里，喊出燕丽吩咐着什么……
旁白：那时候，无论谁家包饺子，煮好的第一锅几乎都是送给左邻右舍，这是多么美好的邻里关系啊！可是妈妈刚刚转正不久，就要把工作让给孩子，现在想起来妈妈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啊……
37.邻居张婶家门口 傍晚
张婶送燕丽出来，燕丽手里的盘子空了。
38.邻居孙大爷家门口 傍晚
燕丽给孙大伯家送来饺子。
39.何家 夜
燕丽：“妈，我真的很想上大学……我现在想找工作是……怕考不上大学要在家待业。”
何母看了看燕丽，没有做声，只是摘菜。
何父无声地坐在那里发呆。
燕丽的目光追随着妈妈忙碌的身影在移动。
油热了，微微冒着烟，青菜下锅“嗞啦”一声响，炒菜的铲子上下翻动。
何母做好饭菜，端上桌子，招呼家人：“吃饭了——”
饭席间，何母打破了沉默：“燕丽，妈妈这样想，你既然怕在家待业，妈就把自己的工作让给你，让你接班。”
燕丽愣住了。
何父愣住了。
何母继续说：“妈相信你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像你哥那样上大学！燕丽，上了班你也要准备考，下班后去夜校补习！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燕丽望着妈妈，默默地放下碗筷，眼里含着泪水：“妈，你苦巴苦熬地工作了十五年，刚刚转正就让我接班，我……我就是不上大学也不能接你的班啊，妈！”
何母：“现在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大量返城务工，你一个女孩子，真要是待业在家，将来怎么嫁人啊？谁愿意娶个吃闲饭的待业女青年？女孩子也是要自强自立的！妈可是吃过没有工作的苦处。”
燕丽眼泪流了下来：“妈，我就是不嫁人也不能抢你的工作呀！”
何母：“哭啥呀，傻丫头！别哭了，就这么定了！”
何父吃完最后一口饭，一个人默默地走出门。
40.何家院 夜
何父从屋内走出来，蹲坐在院子里的一个角落，点燃了一支烟，无声地吸着。
何父吐出烟雾，仰望着天空……
静谧的夜空，月亮很圆。
41.何家 夜
月光的清辉照进屋子，何母与何父躺在炕上。
何父：“唉！我这个当父亲的，该给儿女们啥样儿的日子才算父亲啊……哎，你真舍得让燕丽接班？”
何母：“有啥舍不得的？”
何父：“那你咋还叫她考大学？”
何母：“我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苦，希望女儿能考上大学，做一个有知识、有文化、有用的人。”
何父：“如果她考上了大学，那工作还能再转给你吗？”
何母：“好像……不能吧。嗨！我就知道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个我都疼。想那么多干啥，睡觉睡觉。”
何父：“你可想好了，你把工作给了女儿，她再考上大学走了，往后你老了可就没有劳保了……唉，都说养儿防老，这哪是防老？这是要债的……”
何母：“看你说的，有父母跟自己孩子计较这个那个的吗？你咋越老越糊涂呢！”
何父：“我是可惜了你这熬了十几年刚转正的工作，这么快就让给孩子了，热乎劲儿和高兴劲儿还没过呢！”
何母：“只要孩子高兴，我就高兴。”
何父：“也好，你退下来，好好享享清福，少挨点儿累，也是好事！”
何父说完很安心，转身闭上眼睛睡觉了。
何母望着窗外的明月，没有一丝睡意。
静静的夜空，皎洁的月亮，漫天的繁星。
42.海边 日
何母在捞海带，晒海带，她的脸被晒得通红。
何母伸伸腰，捶了两下，又弯下腰来接着干。
43.工厂 日
燕丽在宽敞明亮的厂房里记着数据，认真工作。
44.早市市场 日
何母在炸油条……
45.夜校 夜
燕丽在夜校上课，认真地听着课。
46.考场 日
燕丽认真地答着题，仔细地看着考卷。
47.发榜处 日
燕丽沮丧地挤出人群。
48.厂长办公室 日
厂长拿着燕丽递上的《岗位调动申请书》，呷了一口茶水：“为什么？你可是考第一才在这个岗位上的。多少人都盯着这么好的岗位呢！”
燕丽低着头：“厂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可惜，请你批准吧……”
厂长难以置信的样子。
49.工厂 日
一身油污的燕丽在干着繁重的翻砂工作。
50.工厂院子的树阴下 日
一身油污的燕丽在看着英语书。
51.厂门口 日
工厂班车慢慢开出厂门。
燕丽远远的挥着手里的书，气喘吁吁地跑着喊着：“等等我——”
厂门口的门卫都认识燕丽了：“你都干啥去了，咋又没赶上班车啊！”
燕丽跑得说不出话来，喘息着捂着肚子蹲下身。
52.补习学校 夜
燕丽在夜校上课，努力的学习，写着笔记。
53.市场 日
何母笑着说：“师傅，我刚才在你这儿买的肉，你找错钱了吧？”
卖肉的师傅警惕地：“找错了？不会吧……”
何母说着，递上多找的5毛钱：“多找了。”
师傅意外地：“大姐，这5毛钱你还给送回来……”
话音未落，何母已经走了。
师傅感动地大声喊道：“大姐！谢谢你啦！”
何母摆摆手回头笑着说：“谢啥，以后细心点儿！”
一只手把何母拉到一边儿，何母定睛一看，笑了：“她张婶儿啊……”
张婶严肃而认真的样子：“我正找你呢，我听说你家二闺女又没考上，都第二年了吧，这得啥时候是个头啊？一个姑娘家念那么多书有啥用？我听说为了学习，燕丽把工作都调换了，由原来的整天轻松活儿改成半天的累活儿，是不是啊？”
何母笑道：“谢谢她张婶的关心……”
张婶：“你别打岔！你都五十多岁了，天天当个男的使唤，干那么累的散工零活儿图个啥呀！快别让孩子遭罪你受苦了，该干啥干啥吧！”
何母：“那你还知道哪儿需要人吗？”
张婶气乐了：“你呀，合着我白说，还找活儿给姑娘挣上课费！”
何母宽厚地笑了。
54.冷库 日
何母与张婶还有其他工友在扒对虾。
何母对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呵了呵气，然后继续干活。
55.野外 日
何母像其他男工友一样刨着地沟。她满脸的汗水，但干劲十足。
56.何家 日
饭桌上只有一盘菜和一小碟咸菜。
燕丽很没胃口也没精神地用筷子拨拉拨拉盘子里的青菜，放下筷子：“妈，我都考两次了，今年我不想考了，再考不上，我……”
何母：“你这么拼命复习，一定会考上！妈相信你。”
燕丽：“妈，我高中都没有读完，又半工半读，底子太差了……看您这么辛苦，我……我真的再考不上，你们……”
何父：“燕丽，别有压力，实在不行，那也是天意，努力了，总不会后悔。有句话咋说来着？事不过三，你就再考这第三次吧……”
燕丽突然爆发了：“你们知不知道我很累啊！”她流着眼泪指着心口，“这儿，是这儿累啊！妈，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很累？我不要接你的班！不要你为我付出！不要你为我挣补习费！那么多人没上大学，不也活得挺好吗？为什么我一定要上大学？谁愿意上谁去补习，谁愿意上谁去考试……”
何父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指着女儿：“燕丽！你知不知道好歹？”
何母冲上去按住何父：“你让孩子说说心里话！说出来她就痛快了！”
燕丽一愣，踢倒凳子，哭着冲出家门。
何父大吼：“你干啥去？出去你就别回这个家！”
燕丽头也不回地跑了：“不回就不回！我去退了补课费，还给你们！”
何父生气地指着女儿的背影，冲着何母：“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惯的！”
何母沉默地直视着何父。
57.补习学校门口 夜
放学了，刚下过雨，地面上汪着一片片积水，泛着光。
补习的人陆陆续续地从教室里出来，四下散去。
燕丽抱着书一个人忧心忡忡地走在最后，她停下脚步看看漆黑的夜空，长叹一声，继续向前走。燕丽突然发现了什么，睁大眼睛仔细辨认。
不远的路灯下，站着一个被灯光镶着金边儿的身影，仿佛是何母。
燕丽试探地轻轻叫道：“妈？”
何母微笑地迎上前，步伐有些笨拙：“哎，燕丽。”
燕丽快步向妈妈跑去：“妈，你一直在这儿？腿咋的了？妈，你挨浇了，衣服都湿透了……”
何母微笑着：“不碍事，就是下雨的时候没地儿躲没地儿坐的，腿有些站麻了。”
燕丽站在妈妈的面前，拂去母亲面颊上的湿发，泪花盈眶：“妈……我没退补课费，现在没法还你钱……我不甘心……”
何母高兴地笑了，伸出双手给女儿：“傻孩子，妈还要你还钱啊！走，回家！”
何母伸给女儿的手像呵护着女儿的羽翼。
燕丽眼含泪花握住母亲的手，她搂住母亲依偎着。
何母推开女儿：“我身上湿，凉！”
燕丽抱住母亲：“我给妈妈暖暖。”
母女的笑声和身影渐渐没入夜色，路灯的光晕晕染开来。（回忆完）
58.病房 日
监视器上的血氧饱和量从95～100降至85～90之间，心率从70左右上升到90左右，血压也经常突破180/120。
突然，何国良发现母亲导尿管壁的底部由细细的红血丝变成了鲜红，就像在流血。
何国良急忙按钮召唤医生。
庄主任、邱医生与护士张萍疾步赶来。
燕丽哭泣着抚摸着母亲那双劳作一生的手：“妈，我总想打拼出最好的生活条件再把你接到我的身边……妈，我还没有来得及报答你呢！妈，给我时间来报答你吧……”
燕美扶开痛苦不已的妹妹，留出让医生抢救的空间。
护士张萍给何母测体温。
何母吃力地呼吸着，整个腹部都在抽动。
值班的邱医生在为何母吸痰，他紧张地：“病人吸出的痰是和着鲜血的块状浓痰。痰块呈现出黄绿色，这表明她的肺部已有感染的迹象。”
张萍取出体温计看：“体温37.5℃。”
庄主任反复地检查了何母的几种主要指标后，忧心忡忡地示意何家兄妹到病房门口：“老人家这样下去是维持不了多长时间的。血氧饱和度低于85以下就会损伤主要的脏器，因缺氧而造成的后果是致命的。抽取动脉血化验的结果表明，血液中的二氧化碳为52.5，是潴留的表现。现在能够延续生命的极端手段就是气管插管。一是切开气管插管，二是分别从嘴或鼻子插入。”
何母红润的容貌已经变成了菜青色。
庄主任从何母的面容上转回视线，看着何家兄妹继续说：“……但是，插管给病人带来的痛苦是难以忍受的。对于一个风烛残年的迟暮老人，尤其像你们妈妈这样心脑肾功能已经衰竭的垂危病人来说，任何一种手段都不过是抢救的一种尝试罢了。”
燕美和燕丽都哭了。
何国良痛苦地：“庄主任，谢谢您的坦率！从感情上讲，妈妈能多留在人世上一分钟都是我的期盼。但面对已经周身布满管线的母亲，我必须做出明确的表态，抢救一定以不再增加妈妈的痛苦为原则。如果这些手段是可以承受的，就用；否则，就坚决不用。”
邱医生马上写了一段医嘱，送何国良签字。
旁白：一个人的名字，平素里就是一个符号，是人与人之间称呼的代码，而此刻却是生与死的代名词。医生的抢救协议是一份生命的最后通牒，而通牒的对象正是生我养我的母亲。
接过邱医生递来的签名笔，何国良在医嘱上面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穿着白大褂的孙院长来到病房。
59.医院走廊 日
何国良与孙院长商议着什么。
隔着病房门的玻璃，可见医生护士在里面抢救何母的忙碌身影。
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与他和孙院长擦肩而过。然而，这一切在何国良周边却寂静无声，只有他的旁白在诉说。
旁白：孙院长是一位拥有双博士后的专家，他应邀而来。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话在医患之间展开。最后的一致意见是对妈妈采取保守疗法，继续维持目前的治疗方案，必要时作适当的调整，以缓解症状。院方又专门从市内调来经验丰富的刘护士长，传授临终前的护理。
当我意识到必须正视母亲临终时刻的来临，曾自认为理智而冷静的大脑却出现一片空白……
一位戴着口罩、帽子，穿着病号服的男子拎着一个装有红色金鱼的塑料袋缓步走过何国良与孙院长的身边。（升格）
红色的金鱼在透明的塑料袋里挣扎着游弋。（升格）
一个抹着眼泪的女人领着一个拿着色彩艳丽的气球的孩子从一个病房出来。（升格）
双眼红肿而憔悴的女人。（升格）
孩子纯真无邪的笑脸。（升格）
被孩子抻拽而在空中跳动的灰太狼气球。（升格）
一个穿着带有骷髅图案T恤的长发青年迎面肃穆而来。（升格）
骷髅图案的T恤衫。（升格）
涌进医院走廊大窗的耀眼阳光，让一切带上不真实的梦幻般的色彩。
60.病房 日
监护器机械的“滴滴”响着，昏迷的何母被各种管线“捆绑”在病床上。
何国良含泪深情地凝望着母亲。
旁白：经过急救，妈妈的病情稳定下来。
终日昏睡的妈妈，食物靠鼻饲，排泄靠导尿，呼吸靠输氧，输液靠埋针，痰液靠负吸。妈妈的生命已经完全依赖于医疗的手段来维持了。
与机械无情的医疗手段相对的，是子女们用孝心筑起的生命防线。从开始护理妈妈的那天晚上起，我们就开始学习重症病人的护理技术。对于不能说话的妈妈，只能凭着细心的观察和体会来了解她的需要。为了保证长期卧床的妈妈不生褥疮和肢体肌肉不萎缩，每隔10～20分钟，我们就重新调整一下她四肢的位置，并为她做一些肢体按摩。
护士张萍告诉我，给妈妈嘴巴贴上浸水的纱布，可以减轻口腔和咽部的干燥。为了体验妈妈此时的痛苦，我模仿她的呼吸方式做了十几次，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可是，妈妈已经这样呼吸近20天了。那种痛苦是多么令人心碎啊！
61.菜园 日（回忆）
水柱倾泻而下，绿油油的蔬菜舒展着。
何母与何父忙碌在菜园里。
杂草被清除，石块被捡走。
表土被轻轻拨开，露出小土豆。表土又被轻轻地盖好。
表土被轻轻拨开，露出小地瓜。表土又被轻轻地盖好。
表土被轻轻拨开，露出小胡萝卜。表土又被轻轻地盖好。
少年的何国良带着两个妹妹在偷偷地查看庄稼的长势。
瞪着眼睛的何父突然出现。
孩子们吓得四散跑去。
少年的何国良带着两个妹妹跑向正在劳作的何母。
三个孩子争先恐后地和妈妈说着什么。
何母慈爱地摸摸每个孩子的头。
少年的何国良带着两个妹妹跑开了。
何母微笑着看着孩子的身影，抹去了额头的汗水。（回忆）
旁白：在我童年的岁月里，妈妈扮演着太多的角色。在一个几十口人的大家庭里，她除了是我的生身母亲，还要为长辈、平辈和晚辈承担着种种应尽的义务。每天无休无止的劳作，家里家外的奔波，使妈妈成为我渴望见到，又只能在睡梦里靠近的人。
妈妈虽是农村走出的村姑，却有满族闺秀的气质。从妈妈年轻时的照片看，她是那个时代的美人，但却没有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穷人的美丽被贫苦年景和沉重的家庭负担销蚀了。从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的饥荒和接踵而至的十年动乱，三口之家变成了六口之家。全家的生活重担落在了正值壮年的父母身上。但父母的勤劳不但没有让困难时期的我们挨饿，还让我和妹妹们的童年充满了快乐，对成长与收获的充满期待。
62.何家 日（回忆）
雨滴从天而降。少年何国良与妈妈在屋檐下剥着翠绿的豌豆。
少年何国良：“妈，看，那边的花都开了，真漂亮！”
何母微笑着吸吸鼻子：“嗯，空气中都能闻到花香味儿。”
少年何国良看看远方：“不知道家乡外面别的地方能是什么样？”
何母：“那等你长大了就离开家乡去看看别的不同的地方。”
少年何国良：“妈，那您最想去哪里？”
何母想了想：“我听说草原特别美。那看不到头儿的绿色草原上，还有白色的羊群和欢快的马在跑……”
少年何国良兴奋地喊：“我也要看大草原！我也要看大草原！”
何母笑道：“好，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大草原。”
少年何国良兴奋地喊：“噢！和妈妈一起去大草原喽！看大草原喽——”
母子的笑声回荡在雨幕中。屋檐在滴水。（回忆完）
63.病房 日
输液管中的液体在一滴一滴地下落。
何国良附在妈妈耳边说着什么，帮妈妈换上湿润嘴唇的纱布。
旁白：我俯身在妈妈的身边，诉说着妈妈病好之后我的打算。这些许诺绝没有一丝做假的成分，而是多年想为妈妈做却始终没来得及做的事。似乎妈妈听见了，我模糊的双眼看到的是妈妈眼角渗出泪花……
燕美和燕丽帮着妈妈在按摩。
金海涛敲门进来，他拿着DVD影碟和一束花递给何国良：“国良，DVD影碟到了，我刚才去宾馆找你，你没在，我就急忙来这儿了。老妈怎么样？母亲节马上要到了，影碟终于赶制出来了。”
何国良打起精神接过影碟：“太好了……”
金海涛：“国良啊，你不能这么白天晚上的熬了，这时候你要是倒下了怎么办？走，我拉你回宾馆睡觉去，晚上去接你来医院！燕美、燕丽，你们说是不是啊？大家排班，轮流休息！”
燕美：“哥，你回宾馆去睡会儿吧，我和燕丽顶在这儿。还按咱们约定的，有事给你打电话，不紧急的情况就给你发短信。”
燕丽：“好好休息吧，哥，我们在这儿你就放心吧。”
金海涛：“这就对了，我和国良先去洗照片，然后送国良回宾馆休息。燕美、燕丽，有事打电话。”他说完拽着何国良就走。
何国良：“哎，海涛，你慢点儿……”
64.大连街道 日
路边鲜花烂漫、春意盎然。
马路上车流如梭。
65.车内 日
金海涛开着车，等着绿灯。
何国良：“海涛，燕美都跟我说了，你对我家和我妈的照顾比我多得多了，让我很惭愧……”
金海涛：“国良，你说哪儿去了，我不是守家在地的嘛，近便。再说，我从小就没了妈，老妈待我视如己出，我做啥不都是应该的吗？你看车窗外那树上的花飘落的样子，像不像我们小时候下雪的情景？那时候，雪真大啊！我记得——”
从车窗可见，一树的繁花落英缤纷。
66.小村 日（回忆）
落英缤纷的繁花叠化成鹅毛大雪。
厚厚的积雪已经覆盖了一个北方的小村。
稚嫩的手在拍打木门。
少年时的金海涛边拍木门边喊：“国良开门！何国良——”
女生甲拽拽金海涛的衣服：“金海涛，要不我们走吧。”
男生乙：“可是我们寒假学习小组就设在何国良家，不在他家我们去谁家啊？昨天我碰见李老师了，她还说今天要来检查我们的假期活动呢。”
金海涛：“不能啊，何娘每天起得可早了。再说，昨天我在国良家吃饭的时候还跟何娘说咱们今天要来呢……”
“李老师——”女生甲招呼道。
“李老师来了！”男生乙嚷着。
李老师走来：“咋啦？”
孩子围上去七嘴八舌地把情况汇报给李老师。
金海涛：“李老师，我们一定要把门叫开，我觉得不对劲儿……”
李老师沉思了一下，对金海涛说：“你快去找村长，说何国良家出事了！”
金海涛答应着在鹅毛大雪中飞奔而去。
金海涛一路跑得鸡飞狗跳。
过路的村民逗趣地问：“嘿，海涛，你小子尥蹶子跑啥？”
金海涛头也不回：“出事了！国良家出事了——”
村民急忙往何家方向跑去。
飞奔的金海涛在雪地上猛地滑倒了，摔得跟雪人似的。
当气喘吁吁的少年金海涛远远地看到村长家时，他拼命地喊：“村长——何国良家出事了——”
从不同的民宅里出来的男女老少，他们奔走相告，向金海涛的来路跑去。
童年的燕美、燕丽已经躺在院子中雪地上铺的棉被里昏迷不醒。
围观的村民甲：“不知何婶儿咋样了，刚才听说大家伙儿要救她，还有些神智的何婶儿不让救……”
围观的村民乙：“啊？为啥啊？”
围观的村民甲：“何婶儿让先救孩子……”
围观的村民乙：“啧啧！这当妈的……”
少年金海涛听着村民的议论，奋力地挤入越围越多的村民中，他带着哭腔喊道：“李老师！李老师！何娘她们咋的了？国良呢？”
年轻的何母正被李老师与村民、同学们七手八脚地抬出屋门。
李老师抹着额头的汗水：“煤气中毒！国良和他爸出去了。”
人群中，何母躺在雪地上，微睁着含泪的双眼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孩子昏了过去。
天空飘洒着鹅毛大雪。（回忆完）
67.洗印社外 日
鹅毛大雪叠化成落英缤纷的繁花。
一树繁花旁是金海涛与何国良乘坐的车。他们坐在车里，敞着车门聊天儿。
后座的何国良捂着脸。
金海涛红着眼睛，动情地：“国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像兄弟。说实在的，我妈死的早，她的样子我都不记得了，做梦都只是个背影。我一想到妈，往往总是何娘的样子。我吃过何娘的奶，吃过何娘做的饭，穿过何娘做的衣服和鞋子……何娘这一生啊，磨难不少，但我从来没听她说过一句泄气话。这个老太太，我敬佩！……不知你还记得不，何娘的话可是影响了我的一辈子——”
金海涛的目光越过车窗外的一树繁花……
68.何家 日（回忆）
落英缤纷的繁花叠化成鹅毛大雪。
鹅毛大雪在窗外飘飘洒洒。
少年何国良与少年金海涛正在炕桌上写作业。
“嗞啦——”一勺米浆浇在平锅上。
何母的手用煎饼刮子麻利地推开米浆。
与两个写作业的孩子一墙之隔，何母娴熟地摊着煎饼。
何父进来，看到墙角扁担旁有两筐煎饼：“这么多？我去集市卖点吧。”
何母：“好啊，边上的那两包一个是要给张婶儿送去，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另一包是要给海涛拿着的，他爸一个人带他，也不易啊！”
何父：“好！告诉海涛吃没了再来拿。”
何母：“孩儿他爸，你看！这张酿造厂的酒糟票是邻居孙大伯刚才送来的，可以买高梁酿酒后留下的糟糠。孙大伯特意嘱咐咱们说，按照酿造厂门卫的规定，一张票只能放行一口袋，但没规定口袋的大小。孙大伯说咱们可以把两条麻袋缝在一起，整个大点儿的口袋，能多装点儿就多装点儿。这咋说也是能救命的口粮呀！”
何父很高兴：“好哇，那咱们赶紧准备口袋吧。”
何母进屋很快地找出两个大号麻袋：“喏！”
“哧——”何父何母各抻着麻袋的一端剪开一条麻袋。
针线穿梭，两条麻袋被缝在了一起。
两个麻袋缝成一个大大的口袋，像个巨人一样，何父要站在炕上才能立起来。
少年何国良与少年金海涛看着大麻袋，在炕上跳着拍着巴掌。
何母担心地：“是不是太大了？能让装那么多吗？”
何父：“反正咱有票，到啥时候说啥话呗。孙大伯不是让我们这样先准备着嘛，万一让多装呢。”
69.空镜头 黄昏
静谧的小村，远远地传来带着回声的犬吠。
雪还在下，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
70.何家院子 黄昏
何父何母推着装满酒糟的大口袋的手推车，停在了院子的门外。
由于大口袋太大了，怎么也弄不进院子来。
少年金海涛和少年何国良及童年的燕美、燕丽从屋内的窗户挤着向外张望着，觉得十分好奇。
何父何母只好把大口袋从车上推到地下。
何父何母再一点一点地把大口袋拖拽进院子里来。
少年的金海涛、何国良及童年的燕美、燕丽争先恐后地跑出屋来，看到这个巨大的口袋，都被惊呆了。
何父何母在吃力地拖着大口袋。
少年金海涛和少年何国良互相对视一下，像两个小男子汉一样摩拳擦掌。
少年何国良命令着两个妹妹：“你们躲开！”
两个妹妹听话地闪在旁边看着。
少年何国良与少年金海涛上前帮助何父何母用力地将大口袋拖进院子里。
何母乐得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汗水，忙着掸去口袋上的尘土，然后掸去身上的雪花。
何母仰头看天：“雪真大啊！”
天空飘落的雪花。
71.何家 黄昏
天空飘落的雪花，少年金海涛与何国良在趴窗户向外看着。屋外传来年轻何母的声音：“大兄弟，再来啊！”何父的声音：“路滑，慢走啊！”
从朦胧的窗户可见一个微微驼背的男人背着两个口袋顶着雪出了院子。
窗前的少年金海涛与何国良笑着互相做了个鬼脸。
何父何母进了屋来。
何父：“小家伙儿，你爹回家了，把何婶给你装的煎饼和高粱糠也带回家了。”
何母：“海涛，你爹答应了让你今晚在这儿住了！”
少年金海涛与何国良及两个妹妹高兴地在炕上跳着拍着巴掌。
何母：“一会儿，国良和海涛跑跑腿，给前院的王大姐，旁边的张婶家啥的都送去些高粱糠。”
少年何国良与金海涛异口同声地应着。
何父：“来吧，我们烘吧。”
一个大卷席在炕上展开。
何父倒上酒糟。
何母的手在上面撒散着酒糟。
几双小手也伸入画面，撒着酒糟——是少年金海涛、少年何国良和童年的燕美、燕丽的小手。
何母边干着活儿边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们，以后哇，要是能吃上饱饭，我们绝不能浪费一粒粮食！”
何父也过来了：“可不，别小看一粒粮食，那可是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换来的。孩子们，记住了，一粒粮食，八瓣儿汗珠子啊，不能浪费！”
少年何国良、金海涛和童年的燕美、燕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72.何家 夜
如豆的油灯。
童年的燕美、燕丽已经在炕里边酣然入梦了。
少年何国良与金海涛在炕桌边写着作业，何母坐在旁边借着油灯的亮补着衣服陪着他们。
少年金海涛烦躁地：“老师留的作业太多了！放学做不完，晚上还得点灯熬油地写！”
少年何国良不耐烦地拿着橡皮去擦自己的作业本子：“关键是老师让我们把一个简单的汉字写上五行十行，甚至一整页，简直让人烦透了！写得不好，老师还会让加倍抄写……”
何母拿过儿子的作业本看。
作业本上的字迹被擦得脏兮兮的。
何母：“学生的本分就是学习，老人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教会你们知识，国良和海涛就要一辈子像尊敬父母一样地尊敬老师……”
何母说着，从旁边抄起一个本子，在上边像描花似的写下了一行字，递给两个孩子看。
何母描出来的字就像印在书上田字格里的临摹字一样。
少年金海涛高兴地说：“何娘，你那么疼我，你就帮我写吧！”
何母淡淡地说：“学生的作业哪有家长给做的？”
少年何国良：“妈，我们老师说，写字要横平竖直，您写的这个‘善字……”
少年金海涛：“何娘，你写的这个‘善字的‘口像是在笑！”
何母笑了：“因为善良的人总是快乐的。”
少年金海涛：“善良的人总是快乐的……”
何母认真地告诉两个孩子：“还有啊，老人讲，百善孝为先……”
少年何国良：“百善孝为先……”
如豆的油灯火焰跳动着。（回忆完）
73.一组镜头
跳动的火焰叠化为日升日落。（减格）
日升日落又叠化为月圆月缺。（减格）
月圆月缺叠化成交通指示灯，黄灯闪烁，绿灯亮起。（减格）
马路上人潮涌动地穿过斑马线。（减格）
交通指示灯的绿灯变换成红灯。（减格）
交通指示灯的红灯幻化成跳动的火焰，小蜡烛被点燃，放入窗台上的香薰炉内。
孙院长把何国良叫到门口与他在说着什么。
何国良的朋友甲送来盛放的大花篮。
护士张萍在给何母测体温。
燕美在收拾房间。
庄主任来查房。
燕美的朋友送来果篮。
何国良在擦地。
刘护士长在给何母吸痰。
燕丽在为何母擦脸。
何国良送朋友乙离开病房，友人阻拦他不要出来送，彼此道别。
刘彤在为姥姥梳头。
何国良、燕丽在送金海涛和主持人晓薇出病房门。
何父坐在床边握着何母的手。
何国良在接起手机，他往病房外走去说话。
何国良为母亲按摩双手。她的双手被输液的针头扎得百孔千疮。
护士张萍为何母在脚腕的血管上扎针。
燕丽将花瓶里的残花换掉，插上新鲜绽放的红色康乃馨。
旁白：如今，妈妈的亲人和友人，先后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她的病榻前。这种真诚的情意源自伟大的母爱，源自所有人对于母亲人格的尊崇和敬佩。
大连电台的主持人晓薇听说了母亲的故事和我的记录文字，希望能够据此做一期关于母亲节的节目，并祝愿老人能够平安度过凶险的病痛劫难。
孙院长说母亲的生命力已经是个医学奇迹了。我离回渝工作的时限也越来越近，常言道，忠孝难两全。为子与为臣，家国两端，何以尽孝尽忠？
各种生命的迹象都像黑暗里风中一支摇曳不定的烛火，妈妈于生死两界之间来回徘徊，在医护人员和家人的精心守护下，她的生命终于走到了这一年的5月13日。这一天既是母亲节，又恰逢妈妈80周岁的生日。妈妈生命中的节日，却只在临终时刻度过。
母亲在一个家庭里，是维系四方子女的核心。这次全家人的相聚可能成为绝唱，而无续曲。但我从心底里祈望，妈妈能与我们长相守。即使她不能再为大家做任何事情，她仍然是家庭团圆的象征和凝聚力。
阳光透进窗棂，照耀着病榻上的何母。
红色康乃馨旁边是未打封的奶油蛋糕。
一盘晶莹剔透、圆润可人的大樱桃摆放在妈妈的病榻前。
大连电台少儿节目的主持人晓薇急促地走进病房，手中拿着刚刚播出节目的录音：“快，让老妈妈听听，母亲节专门为她制作的节目播出后，在听众中激起了强烈共鸣……”
晓薇走到病榻旁，把一只耳塞轻轻地嵌入妈妈的耳窝，又把另一只交给何国良。
低缓、轻柔的音乐如泣如诉，随着主持人清纯甜美的话语渐起：“……母亲一生不流泪，相信她也会平静地面对生死。但生死离别就要来临的时候，怎么忍心母亲孤独地离开这个就要团聚的家庭？泪水一次又一次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空姐大概是注意到这个细节，反复地从我身边走过，但又不便开口询问，目光中充满了疑惑。美丽的天使，你们如何能够理解，对于你们来说这次普通的航程，却是我一生的伤心之旅……”
随着主持人声情并茂的播音，众人的泪水涌流淋漓。
听众与主持人之间的现场对话饱含深情：
“喂？……太好了，终于打通了！我是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听了刚才的节目我哭了，今天是母亲节，又是节目里姥姥的生日，我祝病床上的姥姥、我的妈妈，和天下所有的妈妈节日快乐！希望病床上的姥姥的身体能够早日恢复健康……”
“听到节目，能打通这个电话太好了。虽然我已经年过六旬了，但很想和大家分享我的感动：希望世人别‘忘了时间的残酷；别‘忘了人生的短暂；别‘忘了人间有永远无法报答的恩情；别‘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为了不再有爱的沙漠与荒原——孝与爱，不能等待！”
“晓薇姐姐，我知道今天是母亲节，原本和朋友约了一起出去玩儿，可听了你的节目后我很感动，孝心不能等待！我要在家给妈妈做饭，和妈妈共度母亲节……”
“晓薇阿姨，我是个住校的初中学生，常常收听你的节目。先谢谢你的节目一直陪伴着孤独的我……我已经没有了妈妈，但是我想通过你的节目告诉大家，有妈妈的唠叨，有妈妈的叮咛，有妈妈的问候，有妈妈的电话……有妈妈……真好……”
燕美、燕丽流着泪代表妈妈紧紧地拥抱了晓薇：“谢谢！”
鲜花和水果旁边，是被洗漱得整洁干净却已不省人事的何母。
看着被精心布置的病房，众人忍不住悲从中来，连庄主任、邱医生、刘护士长、护士张萍都在抹着眼泪。
刘彤端着那盘大樱桃递到何母的床边：“姥姥，这么好的水果你从来舍不得吃一口。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从来都是留给我！我真后悔，为什么就没有给你放进嘴里……姥姥……”
燕丽俯身过来搂住儿子：“妈，彤彤长大了，懂事了……妈，我是燕丽啊！从回来到现在，我多想和妈妈说说话啊……妈，我一直想告诉你，没有妈妈的支持与鼓励，我是不可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外语学院的；因为妈妈的安慰和关爱，我才能够从爱人煤气中毒离世的消沉中重新站起来；没有妈妈帮助照顾我的孩子刘彤十七年，我绝不可能在国外拥有现在这样的生活……妈妈，是你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新生！妈妈，是你帮助我改变了命运！妈妈，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还没有跟你好好地说过一声‘谢谢妈妈呢……妈，我总觉得还有好多时间你会和我们一直在一起，我错了呀，妈……”
燕美：“妈，这些年我一直与你和爸爸相依为命，你不是说不管什么时候有话就和你说吗？可是一个失去妈妈的家将是一个怎样的家啊！我不敢想……你真的忍心撇下我和深爱着你的亲人吗？……妈，你总说剩饭入味儿了，烂糊，好消化，我再也不相信妈妈说爱吃剩饭的话了，我要顿顿给你做好嚼的新鲜饭菜……妈，还有一件事情我到现在还内疚——我再也不说你了，你要是愿意，把我给你买的任何生日礼物，把你所有那些舍不得自己穿的新衣服都捐给街道赈灾吧，只要你高兴……”
众人泪花闪动地看着。
何国良拿出理发的工具修剪起妈妈的头发：“妈，您最放心不下的孙子虎仔虽然和他妈妈在姥爷那里陪护，无法来到您的病榻前，但他每天都会发来短信问候您、祝福您，刚才虎仔还发来短信祝您母亲节快乐呢……妈，这套理发工具原本是给虎仔买的，他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我给他理发了……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
“今天是5月13号，母亲节。妈，我们感谢您养育了我们，也感谢您能够坚持到今天，让我们共同聚在一起为您过一个母亲节！
“妈，您生病了，很多朋友、亲人，都来看您、照顾您。朋友们从北京来，从重庆来，从上海来，大家从四面八方都赶过来……大连电台为庆祝母亲节还给您专门制作了一期专辑，许多听众甚至小朋友都打电话祝福您早日康复……
“妈，谢谢您坚持到了母亲节，坚持到了让儿女可以尽一份心意的这一天，谢谢！”
何母安静地仰卧在病榻上，何国良边倾诉着边给妈妈理着发，他尽最大的努力宁可自己难受些，也要让老人舒适一点。
何国良的汗水混着泪水滚落下来。
何母那花白的碎发散落在枕头和地上。
擦去散落在老人脸上、脖颈处的头发短茬，阳光中昏睡的何母，容貌清爽了许多。
在场的医护人员无不为之感动，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护士张萍的电话又响了，她边接边往病房门口走：“喂？哦……徒步？不不不，下班我要回家和妈妈一起吃饭……”
一直悄悄地在病房门口、人们身后的孙院长偷偷地拭去泪水，看着张萍：“有妈妈可以一起吃饭多好啊！”
张萍闻言一震：“孙院长……”
孙院长冲张萍点点头。
何国良仔细地端详妈妈的脸，这张饱经沧桑的脸已经远远不同于病榻床头摆放的妹妹按妈妈照片绘制的炭精画。
何国良含泪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将荧屏调到仰卧在病榻上的妈妈视线最佳的角度，开始播放DVD照片。
何国良：“妈，这是用特快专递送来的录像和照片DVD专辑。返回大连的前一天夜里，我把您春节在重庆过年时的照片都整理了出来，请我的同事编辑成DVD专辑。”
何母微翕的双目。
伴随着低缓、悠扬、深沉的前奏曲，照片开始逐帧展现：
何母的结婚照被装饰在一张飘散的枫叶上，随风而去……
随后是六七十年代保存下来的几张老照片的迭现……
何国良的父母逛南山、赏大足石刻，遛公园的一幕一幕照片交替出现……
何母的眼眶开始湿润了，眼窝里的泪越聚越多，慢慢地汇成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荧屏上，何母慈祥的笑容、安详的神情，鲜艳的花朵、温馨的家庭……
当画面出现何母在重庆新居的厨房里做饭的照片时，她眼角的泪水一下子滑落下来。
何母的眼泪被何国良擦去，而他的泪水却泉涌般地流出：“妈妈，儿子多么希望今后还能再吃到您做的可口饭菜啊！我愿意天天为您做出美味佳肴，却不知道您还能吃到吗？”
何国良拉着的母亲的手突然动了动，一松一紧地回应了孩子们的倾诉。
何国良顿时睁大了泪眼：“妈！”
何母在死寂般的沉静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何国良兄妹兴奋起来，泪水不再涌流，他们激动地扑在妈妈的床前。
护士张萍受到这氛围的感染，在不停地观察记录，请示邱医生采取各种方式调整着护理的方式与程序。
燕丽泪眼模糊地焐着妈妈的手：“妈妈的手暖和起来了……”
监视器上，何母生命指征的血氧含量从60上升到80多，并稳定在77以上。
庄主任、刘护士长和邱医生很惊讶。
护士张萍惊异地：“何妈妈的双瞳对光的反应也有了！”
众人都向病床围去。
74.病房 夜
生命监测仪机械地响着。
旁白：年近八旬的父亲，今天下午也住进了离妈妈只有三个房间之隔的8号床。
爸爸平素是不和医院打交道的。主要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这个家主内主外的全是母亲。别的不说，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从来没有出席过我们兄妹四人的家长会，下一代三个孩子的就更不用说了。母亲的轰然倒下，让原本从不操心的父亲顿时失去了依靠，在经历了一段痛苦的心灵折磨之后，父亲终于支撑不住了。
何父坐在何母的床边一直沉默地握着老伴儿的手。
时钟已经指向半夜十二点。
姑姑几次催促，何父就像没听见一样。
护士张萍进来：“吸痰了……”
何国良来到父亲身边：“爸，你看着我妈在吸痰……会受不了的……”
何父不情愿地站起来离开。
何国良姑姑上前搀扶：“哥，我送你回病房。”
何父不抬头地推开何国良的姑姑。
护士张萍从何母的鼻腔里插管。
何国良沉默地跟着父亲。
何父在病房门口停下，他没有回头，缓慢地拒绝着摆摆手，然后打开病房门出去。
何国良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地跟到病房门口的走廊。
75.医院走廊 夜
何父的背影微微驼着背，蹒跚地在长长的走廊向自己的病房挪去。
何父不远的病房显得是那样的漫长。走着走着，何父的背影侧靠在墙上。
站在何母病房门口的何国良刚想上前。
何父撑起身体，蹒跚的背影继续在昏暗的走廊里缓慢前行。
泪水浮动在何国良的眼中。
76.病房 夜
何国良回到病房。
护士张萍收拾好吸痰用品悄然离去。
何国良的姑姑在压抑着偷哭。
望着被折磨得大口喘息的母亲，何国良心疼得牙关紧咬。他上前双手紧握着母亲干枯而无力的手。
77.病房 日
窗帘“唰”的一声被拉开，阳光涌入，又是春光明媚的一天。
监视器上的数据——心率、血氧含量、脉搏和呼吸都奇迹地恢复到正常值。
燕美：“哥，妈的生命指征都正常了，我想回家梳洗一下。”
燕丽高兴地：“看来咱们给妈过母亲节，妈一高兴就好了。我得赶快去给朋友送我从美国带回来的东西。我快去快回啊，妈。”
何国良：“看妈这样平稳，我就做个回大连后第一次的这样安排吧，放胆让咱们兄妹悉数轮空。上午的陪守就由表妹、姑姑和姑父临时替补吧。我去补个觉，准备晚上继续守夜。”
燕美、燕丽憔悴而高兴地点点头。
燕美走到门口，回过头看看昏迷的何母笑道：“妈，好好的等我们啊！”
78.医生办公室 日
何国良敲了敲开着的门。
刘护士长抬起头见是何国良忙站起身迎过来：“请进！我刚上班就听说何妈妈奇迹般地好转了！你们家的这些孝顺孩子是不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式拯救了老人？”
何国良神情疲惫地浅笑道：“没有。只是大连电台为妈妈做了一个母亲节专辑节目。刘护士长，我来跟您请个假，我妈妈现在状况很平稳，我们兄妹三人上午先离开一会儿，由我表妹、姑姑和姑父临时替补陪护，有什么事情请及时与我联系，谢谢了。”
刘护士长笑着点点头：“放心吧，我会让值班护士加强护理。”
79.病房 日
何国良回到病房，燕丽正与姑姑、表妹和姑父交代怎样注意观察妈妈的反应，及时做好吸痰和叩痰的护理。
何国良走到妈妈床边，深深地望着母亲。身着白蓝宽条病号服的母亲安详地闭着双眼，沐浴在温暖的春阳里。脱去吸氧面罩的妈妈好像被解放似的轻松，没有了压抑和窒息的感觉。
何国良贴在妈妈的脸上，轻轻地说：“妈妈，您先睡吧，我去补个觉，醒了就回来陪您。”
80.父亲的病房 日
何国良与燕丽从妈妈的病房出来，又去了父亲的病房。
何父正在输液，见到何国良和燕丽很高兴：“国良啊，我一早起床就去你妈妈的床前看过，看来你妈有好转。你赶紧去补个觉。燕丽，你也是，回来到现在就一直撑着，赶快休息休息。”
何国良：“爸，放松地睡会儿吧，我们中午就回来。”
81.医院大门口 日
何国良和燕丽遇到一对中年夫妇带着孩子搀扶着老人出院的情景，那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向阳光灿烂的医院楼外走去。
燕丽高兴地说：“要是前几天，我都会羡慕这家人的。现在不同了，没准儿过几天咱妈也这样高高兴兴地出院了呢。”
何国良笑着，与燕丽心情轻松地离开医院，融入阳光下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82.宾馆房间 日
急促的抖动，把刚刚被睡意笼罩的何国良惊醒。
何国良下意识地摸起床头的手机。
姑姑在电话里急切的声音：“国良，你妈的情况不好，医生让你马上回来！”
何国良马上翻身下床，穿鞋、开门。
83.宾馆楼道 日
何国良跑到电梯处抬着头看着电梯楼层显示屏使劲儿地按着电梯按钮。
电梯楼层显示屏显示电梯在18层。
何国良抬头看着，执著地使劲儿按着电梯按钮。
电梯楼层显示屏显示电梯仍在18层不动。
何国良使劲儿地按着电梯按钮，他放弃了，疾步跑向安全通道的楼梯。
快速下楼的脚步。
何国良一边往楼下跑，一边打电话：“燕丽……你和燕美都知道了……好……”
快速下楼的脚步。
在楼梯回旋的空隙间，可见何国良已经下了很多层的楼梯，但他仍有很多层的楼梯要下。
快速下楼的脚步。
84.医院楼道 日
快速下楼的脚步叠化成快速上楼的脚步。
刚刚踏上何母病房楼层的阶梯，就能远远地听到了病房里面传来燕美、燕丽哀痛的哭声。
何国良喘了一口大气，噙着一眶热泪，一步步地走向何母的病房。
何国良沉重的脚步。
医院长长的走廊。
何国良一步步沉重地走着。
何国良定住脚步。医院长长走廊里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在快速移动，只有他是静止的。
旁白：妈妈走了！
一位朋友几天前曾打电话告诉我：你的妈妈是位慈爱明理的女性，她会选择儿女都不在身边时离去！她不会把生死离别的痛苦瞬间留给儿女。
一句让人费解的谶语，竟至成真——妈妈，真的孤独地走了！
85.病房 日
燕美、燕丽在何母病榻前声声呼唤着妈妈：
“妈，别走！”
“妈，你走了，我们没有妈妈了！”
“妈，你醒醒，我们回来了，妈妈呀……”
燕美、燕丽紧紧地握住妈妈的双手。
何母的手是辛勤一生的双手，是抚养了几代人的劳作的手。
姑姑、表妹和先后而来的亲友已经站满病房，泪水流在每个人的脸上。
何国良出现在病房门口。
众人止住了哭声，把目光齐聚在何国良的脸上。
何国良含着眼泪，拿起整整齐齐叠放在椅子上的寿衣。
寿衣被拿起。
何国良拿着寿衣默默地走向妈妈病床边。
何国良跪下握着妈妈的手。
何国良平静地对母亲说：“妈妈，我给你穿衣服了……”
何国良握着妈妈的手。
燕美、燕丽也走上前，一起握住妈妈的手。
母子相连紧握的手。
旁白：妈妈的手，是这个世界上孩子们得到恩惠最多的一双手。
小时候，常常牵着妈妈的手，只有温暖，没有体会；长大了，偶尔拉扯一下妈妈的手，没有在意，仅仅是帮把手。直到那一天，妈妈卧在病榻，面对着千万里归来的儿女们却无法言对时，她只能用孱弱的左手有意识地紧握一下，又松开……仅仅是一松一握，却胜过了千言万语。在那一刻，妈妈的手，是情，是爱；对我而言，是痛，是悔。
闻讯赶到妈妈床前的儿女们，正紧握着那已经逝去体温的手。
这是最后一次握别。因为妈妈的手同我们的手分开的那一刻，就是人世间最痛苦的生与死的分手。
86.医院走廊 日
长长的走廊，灵柩远远地被抬来。
灵柩越来越近。
87.病房 日
在变形的镜头里，显得巨大的灵柩被抬进病房。
孩子们的手握紧了母亲的手。
在变形的镜头里，显得巨大的灵柩。
悲戚的众人。
哭泣的燕美。
哀痛的燕丽。
悲伤的何国良。
母子撒开的手。（升格）
何国良扶住灵柩的前头，抬了起来：“妈妈，我和妹妹送你上路了。”
何国良回头看。
阳光笼罩的雪白病床被收拾得干净、整洁，显得空空荡荡。
眼泪纵横的何国良。
何国良迈出了沉重的一步。（升格）
88.大连的何家 夜
祭台设在门厅里，何母的放大照片披上了黑纱。遗像上的何母脸上洋溢着着慈祥的笑容，面对着每一位前来祭奠的亲友。
何父、燕美、燕丽都各与一些亲朋好友低声交谈。亲人、友人相见，却相视难言，所有的情感都压抑在无语的握手与拥抱中。
何国良端来一盘鲜艳的大红樱桃放在母亲的遗像前，默然伫立无语，任凭泪水涌流。
姑姑含着眼泪，点燃三炷香递给何国良。
何国良接过三炷香上给妈妈的遗像。
三炷香的袅袅青烟后，是何母的笑容。
89.何母家 夜（回忆）
何母年轻时美丽的笑容。
狭窄的厨房里，昏黄的灯光下，穿着补丁衣服的何母掀开蒸锅，顿时热气升腾。
年轻的何国良姑姑凑过来伸着鼻子闻：“啊！好香啊！新出锅的馒头味儿真香啊！”
雪白的馒头排列整齐地在锅中冒着热气。
何母的手从锅中拿起一个热馒头，快速地来回倒着笑盈盈地递给姑姑：“小馋猫，别客气了。”
姑姑立刻喜笑颜开，假意推辞着：“别价，那多不好啊，这可是嫂子为了孝敬我爸我妈，攒了好多个月的细粮啊……”
何母笑着：“不吃我就放回去了……”
姑姑立刻接过何母手中的雪白馒头，也热得在手里来回倒着笑嘻嘻地：“呵，真烫！我得先检查一下嫂子蒸的馒头好吃不？”
姑姑说着揪下一口馒头就要往嘴里塞。突然，她又把张着的嘴闭上，把第一口馒头递给何母：“嫂子，你对我真好……”
何母笑了，接过馒头直接放到姑姑的嘴里：“那是因为你好啊！我不饿，晚上吃多了，现在肚子还涨呢，你快吃吧，馒头趁热吃才香。”
姑姑高兴地搂了一下何母：“我大哥上夜班已经走了，那我回屋和小国良抢着吃馒头去了。”说罢转身兴高采烈地跑出厨房，“小国良，有好吃的……”
屋子里传来姑姑和小国良的笑声。
何母微笑着继续干活。
90.何母家 日
何母的手将装有干粮的口袋系紧：“人老了，过年过节最想的就是儿女们回家团圆。”
姑姑帮着小何国良戴帽子：“嫂子，你真孝顺啊！”
何母笑道：“一辈传一辈，做晚辈的永远要孝顺老一辈啊。”
何父正要穿带补丁的棉衣。
何母先将带补丁的棉衣拿在手里：“去看爸妈别穿这个，穿我给你挂在门口的那件不带补丁的，虽然也是旧的，干净。”
何父憨厚地笑着去门口穿棉衣：“你把家里的东西都给我爸我妈带去了，你在家吃啥啊？”
何母帮着何父打扫身上的灰尘：“不用惦记我，要过年了，我们得加班，厂里的食堂能打饭。过些日子就发工资了，我们手里就又有钱了。”
姑姑领着小国良：“现在就走？”
何父扛起大口袋，把桌上的一瓶油递给妹妹：“你把它拿好，这可是你嫂子为咱爸咱妈攒了一年的豆油啊，我们自己都吃不到的。”
姑姑小心地拿起油瓶来捧着：“哎呀妈呀，太金贵了，我都不会拿了……”
何母打开屋门，动情地：“快去赶火车吧，路上小心啊。给爸妈带好，告诉他们，我班儿上脱不开身，但我很想他们……”
91.车站 日
推着自行车的何国良年轻叔叔与何国良的奶奶等待在寒风中的小站上。
一列载货火车过去，挡住了何国良叔叔与奶奶的小小身影。
火车呼啸通过。火车过后，一些旅客出现在站台上，何国良与父亲、姑姑和叔叔、奶奶的身影走到一起。
92.小路 日
冰天雪地，路面上反着光，很滑，何父一行人互相拽着扶着回家。
何父带给母亲的年货都放在了自行车上，豆油挂在车把上晃着。
何父与妹妹扶着母亲拽着小国良说笑着。
何国良奶奶：“云凤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把东西都给我们拿来了，真让我心里过意不去……”
何国良姑姑：“可不是，白面我嫂子攒了好几个月蒸的馒头，他们自己都吃不到的，尤其那豆油，我嫂子攒了一年……”
何国良的叔叔吃力地扶稳自行车向前推着，他脚下突然一滑。
何父急忙扶住弟弟。
何国良叔叔扶着自行车站稳了。
何国良奶奶：“孩儿啊，你小心点儿。”
何父想接过何国良叔叔驮着东西的自行车：“老弟，路滑，我来推自行车吧……”
何国良的叔叔笑着说：“不用，哥，你赶路刚下火车怪累的。我没问题！来，让小国良坐在后座上。路滑，你和我姐好好地扶着妈……”
何国良的叔叔说着，一手扶着车把一手去拉小国良。
自行车的车轱辘在冰面上渐渐滑得倾斜，一下子要倒下。
何国良的叔叔忙去扶稳车把。
车把一晃，磕了油瓶，油瓶“砰”地迸裂。
黄澄澄的豆油四散流淌。
何国良的奶奶一下子扑上去抢救剩余的豆油：“你这孩子逞什么能！你不知道这是你嫂子一口舍不得吃省下来的吗？快，快别让地上的豆油四处流了，收收，回家沉淀沉淀还能吃！”
何国良的姑姑手忙脚乱地拿出自己的喝水杯子。
何国良的奶奶一把抢过杯子去收地上流淌的豆油：“造孽啊造孽啊！”
何父拦着何母：“妈，没事儿没事儿，我和云凤再给你攒……”
何国良的叔叔也上前去拦何母：“妈，这地上的豆油不能要了……”
何国良的奶奶气得抬手给了何国良叔叔一个嘴巴。
何国良的叔叔愣了一下，捂着脸大哭起来：“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也是好心好意啊……”
何国良的奶奶更生气了，还要去打何国良叔叔：“小败家子儿，那是我儿媳把住了全家嘴省下的豆油啊！是孝敬老人的一片心意啊！你还有理了？”
何父与何国良的姑姑急忙拦住母亲。
小国良被大人的举动吓哭了。
何国良的奶奶打儿子的胳膊被何父一推，却扫在何国良姑姑身上。
何国良的姑姑一下子站在那里不动了，委屈而心疼地哭起来：“豆油啊！我一路上捧得胳膊都酸了……”（回忆完）
93.大连何家 日
祭台的何母遗像前，何国良的姑姑泪眼婆娑，露出沉浸于往事的感叹：“亲姐姐一样的嫂子啊……”
何国良站在母亲的遗像前捂着脸，肩膀微微抖动。
94.住宅楼外 夜
何国良送客人来到楼门口，把手里的雨伞分发给客人。
豆大的雨点接连不断地从天而降，雷声沉闷压抑。
几人等在楼门口里。
大雨如注。
微弱的路灯光中，两束车灯的灯光由远而近。汽车近了，可以看清是出租车，它停在不远处，下来客人。
何国良冲入雨幕中跑向出租车。
何国良冒雨为车内的亲友关上出租车车门。
车内的亲友急切地挥手让何国良回去。
何国良依然伫立在倾盆大雨中，挥手目送着远去的出租车。
闪亮的尾灯在雨幕中映出一片血色的光芒。
何国良慢慢地向家走，任凭大雨的洗礼……
何国良的脸上有雨也有泪……
95.空镜 晨
清晨的大地随处可见昨夜暴雨留下的痕迹。
天空中舞动着大块儿的云朵，在朝阳的闪耀下慢慢地移动。
96.一组镜头
堆放在一起的洁白纸花，有大有小。
祭台上供果中的大红樱桃。
绽放的红色康乃馨。
绿色的松枝掩映着天空快速移动的云朵。
一个又一个花圈投入火焰中。
花圈的竹篾在烈焰中发出惊人的“噼叭”声，仿佛是生灵的呐喊。
翻滚的火吞吐出“呼呼”的啸鸣声。
投进火焰中何母的遗物变成一团烈焰，一片青烟，一阵火风。
一颗雨滴落进火堆里，随即升腾起一缕窜起的火星。
恰似“人”字形燃烧的火焰迭出何母遗照的微笑。
旁白：妈妈是凡人，从不吃斋念佛。但妈妈慈悲为怀，兼善天下，凡事都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不自私，不自怜，不自卑，不自馁。就在为妈妈祭烧花圈的时刻，一声响雷过后，大雨从天而降，扑进烈焰中反倒有些火上焦油的感觉。雨在落，火在升。凝望着那跳跃翻腾的烈火，我突然领悟到“火”字的真谛！原来，那跳动火光之中，竟然是个“人”。
在妈妈的骨灰中，我们发现了熠熠生辉的舍利。妈妈用一生的善良、诚实和节俭凝聚成最后的结晶。
97.大连何家 日
何家的一组照片，有标注：
窗台上的火鹤及其他青翠、茂密的植物：父亲种植的，妈妈欣赏的。
鱼缸里游弋的各种各样的美丽鱼儿：父亲喂养的，妈妈健康时换水的。
厨房：妈妈忙碌一生的岗位，直到倒下。
阳台：妈妈卧床前，每天都要守望丈夫、儿女、孙辈离家或归来的地方。
阳台上的藤椅：妈妈给孩子缝缝补补的地方，人去椅空。
卧室：妈妈卧床时间较长的地方。
客厅：父亲常在的空间，妈妈较少停留的地方。
客厅的圆桌前，憔悴、消瘦不少的何父环顾了一下在座的儿女。
旁白：爸爸说，他和妈妈是1949年农历七月初八结婚。经历了半个多世纪风雨，他们却从未红过脸。
年轻时的父亲为生计离开老家到大连打工，不到二十五岁的母亲，承担了全家几十口人、老少四世同堂的生活重负。母亲一生没有业绩可以颂扬，虽然在抗战的年代当过妇救会长，但她从没有吐露过自己曾经参加过革命的资历，从没想过用这段经历给自己争取一点待遇。
母亲生来就是个平凡的人，一位普通的女性，但她的一生赢得了所有认识她的人的敬佩。母亲受人尊敬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她不像一般女人那么软弱、依赖、小气、嫉妒……不喜娇惯虚荣，从不计较家长里短。
母亲是那样从容淡定地看待自己的一生。
98.何家院 日（回忆）
初夏的何家院落整齐有序，鸡鸭狗和猪圈等把这个农家装点得很有生机。
何国良的太爷和太奶在搓玉米棒子，父亲在修理三轮车，两个小叔和两个小姑在院子里玩耍着。
99.何家院的饭堂 日 内
何国良的奶奶在搅拌着玉米面，何母在灶台前搅着锅里的浆糊。
100.何家院院外 日 外
何母拿了一个大木板从门内走出，她非常的秀气、端庄。
何母抬头看了看天，把木板靠墙立好。
何母婆婆从屋里走出，把还冒着热气的浆糊给儿媳妇端了出来，关心地：“云凤，别烫着啊。”
云凤急忙上前接过：“嗯，放心吧，妈。”
何母的小叔还是幼童，头探出墙角喊着：“大嫂，大嫂，我拉完了！给我擦屁股——”
云凤放下手里的活计：“好，来了！”
云凤急跑过去。
云凤的笑脸：“哎呀，好臭，这可真是最好的肥料了！哈哈！”
小叔提着裤子笑着跑了。
何国良的太爷和太奶看在眼里，高兴得合不拢嘴。
云凤挽起袖子打起袼褙来。
一层浆糊，一层碎布，五颜六色，好看极了，那时候云凤的手还很柔细。
101.何家 夜
深夜，灯光下，云凤在剪鞋样、纳鞋底、上鞋帮。
一双又一双新鞋堆了起来。
静静的村庄，只有云凤窗前的灯还亮着，她纳鞋底的剪影很漂亮。
102.何家 清晨
窗外有雪花在飘落，云凤抱着一大捆柴火从外面进来，她抖了抖头上和身上的落雪，伸直腰板，看得出云凤怀有身孕至少也有7个月了。
云凤往灶膛里放了两把柴，洗了洗手，走到屋内。
小国良躺在炕上睁开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妈妈。
云凤用手碰了碰国良的脖子。
小国良叫到：“啊，好凉啊——”
云凤：“儿子，今天你不能赖床了，要去太爷和奶奶的屋里送新鞋了。”
云凤给儿子穿好衣服，从炕柜里拿出十几双新鞋，有大有小。
云凤给儿子小国良穿上了新鞋。
小国良很高兴地看着穿好的新鞋。
云凤：“把新鞋送到太爷太奶的屋里，放在枕头边上啊！”
小国良：“知道了！”高兴地抱着新鞋跑了出去。
云凤的手把一双新鞋放在床头摆放好，这时候云凤的手多美啊！（回忆完）
103.大连何家 日
客厅的圆桌前，何国良、燕美、燕丽眼睛红肿地看着父亲。
何父把一个比牛奶箱大不了多少的盒子放在圆桌中间。
何父打开盒盖。
一副老花镜被拿出。
一张发黄的小奖状被拿出。
一个针线包被拿出。
一个褪色了的千纸鹤被拿出。
一叠用皮筋扎捆的年历卡片被拿出。
一块手表被拿出……
何父、何国良、燕美、燕丽看着堆放在圆桌上的母亲“宝匣”里的东西。
那叠用皮筋扎捆的年历卡片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何国良在众人的注视下拿过那叠用皮筋扎捆的年历卡片。
年历卡上的皮筋被轻轻拆下，可见每一张年历卡在年初月份都有用红笔圈出的日子，每一个整张年历卡上都醒目地写有不同的简短的记录：
“有任务”“让老兵”“写论文”“有工作”……
何国良捧着年历卡的手颤抖起来，泪眼婆娑。
旁白：我和妹妹们在即将各奔东西的时候，父亲拿出妈妈生前的珍爱的“宝匣”，都是妈妈生前常用的身边之物和爱的见证。
我们兄妹每人都把妈妈生前常用的身边之物留作永久的珍藏。
燕美拿走了已和她离婚丈夫远去南方的女儿送给姥姥的小学三好学生的奖状和妈妈洗得发白的手绢。
燕丽带走了妈妈的老花镜，因为妈妈戴着它几十年，绣花、织衣、做活计。燕丽还带走了刘彤小时候折给姥姥的千纸鹤，上面还有歪歪扭扭的祝福语和刘彤的签名。
我带走了妈妈的针线包。妈妈从大连到重庆都要带上针线包、顶针之类的女工家什。在重庆，她把我衣柜里的衣服翻看一遍，开线的，破口的，袜子下面的洞洞，都会被妈妈整整齐齐地缝补上。“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留着这个针线包，就不由人想起孟郊的这首千古绝唱。
一叠用皮筋扎捆的年历卡片在“宝匣”中被发现，我痛心地收藏了它。连续的12张年历卡片圈出的日子是每一年春节的日期，上面都标注有那一年我没回家过年的原因。捧着年历卡片，我百感交集，痛悔不已，那12年我不回家探亲的理由都让我更加心疼老母思儿的隐忍与分量……然而，我却再也没有可能与妈妈一起欢度春节了。
我还带走了妈妈的遗物——一块她戴了三十一年的手表，那是我送给妈妈第一件礼物。那块手表伴随妈妈三十一年，直到妈妈生命的尽头依然在“滴答”地奔走在时光的刻度上。它是妈妈留给我的生命的时钟，我让奔走的秒针永远地停留在妈妈告别它的那一刻。
104.老式住宅楼前 日
何国良与燕美拿着小纸条在一片老式住宅楼间寻找着。
何国良：“是这儿吗？”
燕美：“应该是这儿啊……”
不远处，开来一辆跑车，停在一个单元门前，下来一个摩登女郎。
单元门里出来一个右臂戴黑纱的矮胖男子一手拎着一个破旧的包袱，冲着摩登女郎嚷嚷：“你死哪去了？才来！搬家你开个跑车来干啥？脑子进水！”
摩登女郎看着矮胖男子手中包袱嫌恶地：“这些破东烂西的垃圾还要它们干吗？扔了，快扔了！”
矮胖男子放下包袱：“这都是我妈的东西，这个包袱皮我小时候还包过我！”言罢，他转身又进了单元门。
燕美：“那个拿包袱的男的好像是张婶儿的儿子大壮……”
何国良看着单元门方向。
摩登女郎用脚拨弄着两个包袱查看里面。
矮胖男子拎着一个没打封的马桶坐便出来。
摩登女郎立刻冲上前，指着没打封的马桶坐便大发雷霆：“我说什么来着，你到底给你妈买了！这出租屋里头蹲便就蹲便呗，你安上个马桶坐便也不好带走，坚持些日子就回迁了，你就不听！你妈用上了吗？”
矮胖男子红着眼睛手一松。
没打封的马桶坐便掉在地上。
摩登女郎一愣。
矮胖男子冲上去给了摩登女郎一个大嘴巴：“我他妈的没听你的我还后悔呢！我妈一个人拉扯我那么多年……我他妈的不孝啊！”
矮胖男子边说边抽自己耳光：“我咋就那么浑啊！我咋就没早给我妈租个带马桶的房子啊！我咋就没倒出时间给我妈把马桶安上啊！我咋就没把我妈接来跟我一起住啊！”他一下子蹲下抱着脑袋大哭起来。
燕美：“是张婶儿的儿子大壮……可，张婶儿她……”
何国良长叹一声：“燕美，我们回去吧……”
矮胖男子突然抬起头，一脸泪水却目露凶光：“我听你的？”
摩登女郎捂着被打红了的脸恐惧地后退着。
矮胖男子一步步逼近：“我听你的得悔青肠子！你横档竖挡不让我妈来和我一起住，那都是我挣的钱！我买的房子！我的亲妈！你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
摩登女郎尖叫着欲跑：“是你妈不来啊……”
何国良头也不回地拉着妹妹离开，燕美张望一下也转回头来。矮胖男子和摩登女郎在他们兄妹身后追打着。他们的头顶上飞来一群鸽子。
鸽群在蓝天上越飞越高。
105.大连何家楼外 日
鸽群在蓝天上翱翔，下面是住宅楼。
何国良拎着行囊走出楼外，走着走着，他停下脚步。
何国良转身回望。
何家空空荡荡的阳台。
何国良回身继续前行。
金海涛在不远的汽车里按了两声喇叭。
上车前，何庆良再次深情地回望。
空荡荡的阳台。
何国良泪眼婆娑：“妈，我走了！”他忍着泪水抬眼看鸽群在蓝天上翱翔。
106.飞机上 日
鸽群在蓝天上翱翔的广告牌，一则房地产广告的广告语吸引了正在看报纸的何国良目光：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都不能忘记家所在的地方。
何国良将头扭向舷窗外。
107.空镜头 日
铅黑的暮云渐渐地从视野中消失，西边的天际是一片灿烂的云霞和碧透的晴空。
108.重庆何国良家住宅楼外 日
天空下，何国良家的住宅楼。
何国良拎着行囊越走越慢。
空荡荡的阳台。
到家了，何国良脚步有些错乱。
何国良立住脚步，定定神，大口地呼吸了几口气。
何国良抬头看。
空荡荡的阳台。
旁白：阳台——那里是妈妈每次等我回家时观望的地方；是我外出时，妈妈站在那里看着我远去的地方；那里也是春节时妈妈在病入膏肓的状态下，强撑着病体最后一次目送我离家的地方！
如今，阳台上再也不会有妈妈那张亲切的面容了，有的只是我对望着空旷阳台的无限思念。
109.楼道 日
何国良抬起沉重的脚步上楼。
何国良沉重地上着楼梯。
家门口的春联仍在：福旺财旺运气旺，家兴人兴事业兴。横批“一帆风顺”之下是个硕大烫金“福”字。
何国良静静地伫立在门前，轻轻地抚平着微微有些翘起的春联，那也是妈妈曾经抚平的春联一角。
（声音的闪回）当时何母贴春联时的爆竹声声和老人们的欢声笑语回荡着。（声音的闪回完）
何国良打开门，室内是匆忙出行前留下的凌乱。
110.重庆何国良家 日
何国良进了家，环顾四周，耳边响起春节家宴时何母的话语：
（声音的闪回）何母笑着说：“活到一百岁，那可太拖累你们了。儿啊，妈看到你工作好，身体好，也就放心了。以后可不能再来给你添乱了，耽误了你为国家办事。但你可要记住，故宫里头九百九十九间房，皇上每天也只能睡一间，不是咱的东西一定不要去贪！”
何国良：“妈，您放心！您老的话我会记一辈子的！别忘了，您可是我人生最好的老师！我只要把您学好了，觉悟就高了！”
何母：“啊？啊！哈哈……”
全家人都开心地笑起来。
何国良：“妈，您可不能说再不来了……”
何母：“来这里太麻烦人了，你总惦记着陪我们，那多分心啊！我还是回我那老窝。”
何国良：“您要是不来，我就回去看您，这行吧！”（声音的闪回完）
凌乱而空旷的家。
何国良放下行囊，来到浴室的镜子前洗手。他抬头突然发现了什么。
何国良的手抚弄着鬓间的白发。
何国良坐到沙发上，拉过脚边的行囊。
行囊的拉锁被拉开，首先被拿出的是何母慈祥微笑的照片。
何母慈祥微笑的照片。
何国良轻轻摩挲着何母的照片，热泪盈眶地：“妈，咱们回家了——”
何国良泣不成声：“妈，没有您，哪有我？可今天没有了您，我觉得自己也没有了家的归宿……”
111.一组镜头
重新装修的重庆人民大礼堂主体建筑内外焕然一新，喜气洋洋。
何国良在庄严的会场开会。
何国良和其他工作人员站在这座重庆市标志性的建筑面前，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夕阳西斜的时分，江面上已有几分暮色，缓缓西坠的斜阳把余晖撒落在滚滚的江水上，金光闪闪。
城市的灯火辉映发红的天空上是一层厚厚的彤云。
泪水盈满何国良的眼眶。
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
112.重庆何国良家阳台 夜
城市阑珊的灯光。
何国良在接电话：“爸，您今天凌晨到的山东很辛苦，好好休息吧，别想那么多了，保重身体……姑姑，我爸去您家调养让您受累了……好，保持联系……再见。”
何国良裹紧衣服眺望着阑珊的夜色。
手机来短信的声音，何国良看短信。
旁白：妈妈，您走了，千里之外的那颗对您充满爱与依恋的童心感受到了失去祖母的哀伤。我的儿子虎仔用稚嫩的语言道出了他内心的悲痛与哀悼。妈妈，请您的在天之灵感到安慰吧。
何国良望着幽暗、深邃的夜空……
113.重庆何国良家 夜
一张DVD影碟被放进影碟机中。
伴随着低缓、悠扬、深沉的前奏曲，照片开始逐帧展现：
何母的结婚照被装饰在一张飘散的枫叶上，随风而去……
随后是六七十年代保存下来的几张老照片的迭现……
何国良的父母与姑姑姑父逛南山、赏大足石刻、遛公园的一幕一幕照片交替出现……
荧屏上，何母慈祥的笑容、安详的神情，鲜艳的花朵、温馨的家庭……
祭文的朗诵声（旁白）：
妈妈，来世您还做我们的母亲。
妈妈，您在母亲节后第一天走了，带着对人世的眷恋和亲人的挂牵。
妈妈，为了不让亲生儿女经历生死离别那最痛苦的瞬间，您选择了独自西行，让我们留下了终生的愧疚和遗憾。
妈妈，八十载春秋，您写下的是普通而平凡的人生，却留下了我们永远敬佩的品行和美德，令您的亲朋好友铭感五中，永世难忘。
妈妈，您的善良教会我们去友善地对待社会和人生。童叟无欺，尊老爱幼。让仁爱、慈爱、挚爱、友爱充满人间，不再有爱的沙漠与荒原。
妈妈，您的诚实教会我们坦诚地对待自己，对待人生。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矫情，不装假。方出土时已有节，凌云时处仍虚心。我们永远铭记您的人生格言：“穷不下道真君子，富不张狂为贵人。”
妈妈，您的勤俭教会我们怎样理财持家，细水长流。不奢侈，不比阔。您是家里吃剩饭剩菜最多的人。您说过不能浪费一粒粮食。您省吃俭用却把舍不得自己享用的东西留给老人、孩子，或馈赠亲友。
妈妈，您的忍让教会我们怎样宽容对待他人。以德报怨，吃亏是福。八十载人生，五十八年夫妻，您从未与爸爸吵闹过。这是何等的大度与宽容！家庭和睦，长幼有序，邻里友善，您让我们永远像您那样，退一步海阔天空。
妈妈，好雨知时节，当时乃发生。今天是您出行的日子，苍天有雨，那是您的亲人为您挥洒的热泪；雷公鸣金，那是您的亲人为痛失一位贤妻、一位良母、一位好兄嫂、一位好姑母、一位好奶奶、一位好姥姥而心碎的震颤。
妈妈，您走得让我们痛苦，让我们心碎。我们今生失去了至亲至爱的母亲。妈妈，您能作为我们的生身母亲，让我们幸福，让我们欣慰。
放心吧，妈妈。即使您走了，也不必牵挂。我们都是在您的伟大品格熏陶中成长起来的，我们定会秉承您的品格去走过自己的人生。
儿：国良
女：燕美、燕丽
叩首泣挽。
114.呼伦贝尔草原 日
蔚蓝的天空下，羊群宛若白云散落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碧绿的牧草摇曳在灿烂的阳光中。
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
阳光下，风中高高的敖包。
一只旅者蒙尘的鞋子踏入画面。
何国良举着母亲的照片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照片上何母慈祥的笑容。
何国良举着母亲的照片：“妈，我们来草原了！”
远远的蒙古包炊烟袅袅。
何国良举着照片转动着身体：“妈，那是牧人的家……看，羊群里的小羊羔真可爱……那边有欢快的奔马……”
满眼泪花的何国良喊道：“妈妈，走好！请您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爸爸，我们不会让孝心再等待了——妈妈，安息吧！来世，您还做我们的母亲——”
何国良的喊声回荡在蓝天白云绿草间。
（剧终）
[作者简介]
朱圆，本名朱瑞鸿。吉林省作协会员、影协会员，二级编辑。曾在《长春日报》报业集团任编辑、记者，近20年的文字生涯，撰写数百篇独家新闻报道，2002年被评为首届长春市优秀青年新闻工作者。现为长影集团期刊公司编辑，撰写多篇评论、小说、电影剧本。2012年获长春市百名文艺新星和长春文学奖银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