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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电视剧《请你原谅我》中的生命方向与宗教救赎

2012-11-22沈晴

电影文学 2012年21期

[摘 要] 电视剧《请你原谅我》不仅向我们讲述了一个20世纪纯美的爱情故事,也通过剧中人物的悲欢离合,引发了人们对生命方向以及幸福真谛的深层思考。而该剧男主人公徐天的成长历程则是对中国传统哲学“超世间而即世间”修行方式的真切阐释。他以“本来面目”坚守纯真的自我,把握人生的方向,从而于重重磨难之中获得了精神的救赎和心灵的超越。

[关键词] 心灵成长;生命方向;宗教救赎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①随着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请你原谅我》在各大卫视的热播,这句心经从弥漫神秘气息的宗教殿堂,经由一个现代爱情故事的演绎,奇迹般地成为当下世俗生活中时尚男女唇齿间的喃喃私语。这一看似有些穿越的奇异文化现象是如何衍生,又具有怎样的心灵启迪呢?

《请你原谅我》在时间断代上选择了一段20世纪极为特殊的时期——80年代,对于这一时代的抒写注定会告别此前“文革”时期的宏大叙事,同时也自然规避了此后商品盛行、文化消隐的当下。而当人们的目光回溯至这一特殊的时代区间时,便会发现它竟如此富有魅力,成长于这段具有承前启后性质的历史桥段中的那些人性是如此丰富而真实。该剧在充满怀旧感的镜头中拉开序幕,徐天、吴晴、何佳、梅果那时而伤感惆怅,时而快乐开怀的面庞在片头曲的浅吟低唱中交替闪现,兼之忽而黑白忽而彩色的影像处理,将观众的思绪巧妙地牵引至令人难以忘怀的往昔。

该剧讲述了20世纪80年代恢复高考后一群年轻人的爱情故事与成长经历。1977年,中断了十年的高考制度重新恢复,邓小平的讲话如一股浩荡春风吹拂大地,解冻了禁锢久已的青春和激情。小说原作中有着这样的描写:“他们的精神是那么饱满,加上他们的面庞一律接受了风吹日晒,红扑扑的脸庞辉映在—起,感觉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忧虑的,没有什么理想是不能实现的,没有什么失败是不可战胜的。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激情,挥霍也挥霍不完似的……”徐天的出场是带着一种甜蜜而兴奋的心情的,因为那段时间,他总是腻歪在长途电话中无法自拔,使得电话局的姑娘一度以为他爱上了她。“那电话总是特别绵长,就像某种胶状物,透明,甜腻,流动不开又融化不了。他总是闪着亮亮的眼睛,朝气蓬勃,意气风发。”此时的徐天聪明绝顶,骄傲不羁,拥有甜蜜的纯真爱情,在春风化雨的时代契机下,仿佛注定会有一个幸福而光明的未来。

然而当未来好似必将风云际会之时,徐天却遭遇了一连串意想不到的打击与磨难。高考失利、彩礼追逼、女友误解、朋友背叛,生活的方向沿着与理想背道而驰的轨道不受控制地滑行开去,这一切带给他的是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没落。此时的军大衣、黄军挎、蓬乱的卷发和低沉的嗓音也仿佛不再像过去那样带给人俊朗迷人的风神,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包裹伤感的旧物。而当一切都让人感到绝望的时候,一位神秘人物出现了:“揭谛揭谛,波罗揭谛……”一句心经从天而降,徐天在若有所悟中开始了自己寻求彼岸的心灵之旅。与此同时,伴随心境而来的还有三位“极品女人”——吴晴、梅果、何佳。

就天禀奇才的徐天而言,高考全省第二,痴迷考古,精于机械,善于下棋,甚至养花、雕刻……按照世俗逻辑,这样的人常常会有远大抱负,更是逃脱不了名缰利锁的羁绊,仿佛唯有名利与地位方能使其具有应有的体现和安放。然而徐天的人生恰恰是出位的,他出众的才华带来的是自信和不羁,而非对未来生活的宏大谋划,兼之以本性的仁义和柔软,使其在对待爱情和生活时是如此纯粹,他低头打电话的样子“竟然有几分羞涩,有时候又会有几分可以原谅的轻浮”。于是,这个聪明人总是忽略那些自己不在意其实在世俗生活中十分重要的东西,当吴晴母亲的质问排山倒海而来:“你觉得冤枉?我说得不对吗?你想过成家是要干什么?想过你该如何照顾你的妻子,想过当父亲是怎么回事吗?想过你三十而立要顶天立地,四十岁以后要承担些什么责任吗?”他的爱情便因其单纯而显得“不负责任”,败下阵来。至于吴晴,虽无母亲这般决绝,然而对于人生路向的设定却是和母亲一致的。吴晴有着明确的人生规划,当徐天抛出“人不应该随性吗?”的问题时,吴晴的回答异常肯定而坚决:“不应该,人生要有规划,没有理想怎么进步?”“结婚,成家立业,有一个丈夫,我喜欢你,是你的人了,你就在我的规划里。”于是来自于两人本性的冲突由此而生,在开证明失败之后,徐天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惑:“我从前不是挺好的,你在城里我当农民也没有不开心过。”此后尽管爱情在两人心中从未离去,但快乐与幸福却渐行渐远。

此后梅果的出现依然与徐天有缘无分,空灵的梅果与现实的吴晴是如此不同,一个恰似人间袅袅的炊烟,一个仿佛天边绮丽的彩虹。彩虹是夺目的,也是梦幻的、易逝的。梅果容颜之美,心灵之慧无人企及,然而童年的巨大创伤使其生活在一个极度自我的世界里。独自飘零的梅果是不在乎徐天是否功成名就的,当徐天在小山坡把寻死的她救下时,她便将自己所有的感情倾注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了,她用几近极端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爱恋,固执地寻求被爱,然而当其不惜以“死在一起”绑架爱情时,这份爱无疑成为束缚,让热爱自由的徐天感到恐慌和排斥。

能成就彼此幸福生活的人唯有何佳。与此前具有强烈自我意识的吴晴和梅果相比,何佳却显得如此不同。当这个看起来有点“俗气”的“厂花”穿着连衣裙,踩着高跟鞋,“得瑟”地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整部剧的色彩就一下子明亮起来了。何佳善良而热情,简单而快乐。在爱情面前,在厂里被万人追捧的何佳却是“无我”的,她以自己的“虚怀”给了徐天以莫大的承受和包容,她可以主动示爱送水果献殷勤,可以厚着脸皮强让徐天请自己看电影,可以毅然辞职陪被开除的徐天卖菜,可以无怨无悔地默默等待入狱的徐天归来,甚至可以忍受徐天身边有个纠缠不清的梅果,可以包容徐天心中永远有个难以忘怀的吴晴。而更为人所感叹的是,这一切付出所伴随的除了偶尔的伤心,大都是坚守的快乐。恰如吴秀波所形容:“那时候爱上你不是因为你有车有房,而是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你穿了一件白衬衫。”何佳爱情方式的无私性以及浑身洋溢的生活热情,一方面使自己超越了患得患失带来的计较和苦恼,另一方面也包容并安放了徐天那颗落寞、桀骜又彷徨的心,仿若将一只被时代洪流冲击得东倒西歪的小船成功引入自我生命的航道,悄然驶向彼岸。

自我生命的真谛究竟是什么?这是一个佛教的核心命题,而“本来面目”,亦即人的本性则是其追寻的一个根本目标。这个“本来面目”就是清净的本性,所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的偈语便是最好的阐释。这种清净的本性亦即佛家所谓的“空”。然而,“空”并不代表什么都没有,世间的现象永远存在,“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是从本性上来讲的,空不离有,有不离空。为此,中国的“禅宗更是特别强调对生命的认识不能停留在虚无缥缈的地方,不能永远沉浸于幻想空间。”②禅宗认为生命的意义体现在当下的现实之中,人们应该进行一种既超脱又实用、既高明又最贴近日常的修行。对此,冯友兰先生认为,“中国哲学有一个主要的传统,有一个思想的主流。这个传统就是求一种最高的境界。这种境界是最高的,但又是不离乎人伦日用的。这种境界,就是即世间而出世间的。”③这种“超世间而即世间”的修行贯彻于生活世界,便是不为世俗名利欲望所困,“做本分事”“持平常心”“成自在人”。对此,现象学大师海德格尔也认为,人的存在是由历史或时间构成的,它总是与人们置身的具体情况卷在一起,而这一具体情况又是人们一直力图超越的,因此,存在的意义只能从最具有能动性的作为此在的人入手。在这里,海德格尔将个人存在的意义定位于具有能动性的人的超越行为,而徐天的生活轨迹及其精神世界幸福的获得恰恰体现于此。

在徐天的生活中,对于“人生真谛”的寻觅之路是充满艰辛的,佛家所谓“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等种种苦难统统与其遭遇,而正是这些遭遇让骄傲单纯的徐天日益走向成熟。徐天参加高考,勇夺全省第二,是本身能力使然,失去上大学的机会却是时代使然,对于这种“天命”,徐天尽管愤怒过、落寞过,但都默默承受,埋在心底,然后认真地活在当下的世界之中。当不了大学生,他就努力做学徒,当工人,积极参与技术革新;得不到考古学的专业训练,就自己在家读古书、挖瓷片;后来工人也当不成了,又任劳任怨地与何佳一起卖菜;不卖菜了,又勤勤恳恳开音像店;直至从监狱释放,还能迅速回归社会,与何佳一起在社区舞台上载歌载舞,在大家面对这一系列遭遇为其“天赋异禀”的才情而扼腕痛惜命运的不公时,我们在当事人徐天身上却没有看到太多的颓丧。他虽有“百般思索”,但少“千般计较”,他的精神状况并没有同化于他所处的生活环境,我们始终看到的是一个随性坦然、不排不拒、永葆心性的徐天。面对一切生活打击,徐天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将一切心力均付诸当下的实践,与中国传统隐士“采菊东篱”“归隐竹林”“苦思冥想”式的超越有所不同,他没有在幻想中失落抑或做出某种出世的姿态,而是于日常生活中,在爱情、亲情、道义、责任的陪伴下,进行着认真的修行,体悟着人生的真谛,以“本来面目”坚守纯真的自我,把握人生的方向,从而获得了精神的救赎和心灵的超越。这正如扮演徐天的演员吴秀波所说:“主人公从戏开始到结束,生活越来越落魄,但是生活越来越幸福。”

慧能《坛经》有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角兔。”台湾星云大师则说:“愚者以为幸福在遥远的彼岸,聪明者懂得将周遭的事物培育成幸福。”④中国宗教的世俗性特征决定了其宗教精神及修行方式从纯粹地服务于彼岸和天国,降临到此岸和尘世,关注于当下的现实,适应于日常的生活。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它就是尘俗的,相反,那个具有超越性的彼岸世界从来都是其不懈追求的终极目标。具体到该剧中,尽管徐天不是纯粹的宗教信徒,但其真纯的心性却与宗教的追求不谋而合,尽管徐天的际遇仿如“不系之舟”,但内心却始终恰似“澄澈秋水”,为此,在根本不知“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是为何意的情况下,每当自己紧张不安、痛苦迷茫之时,这句心经总能给予安慰。也正因如此,当与心爱的人历经磨难之后,何佳深情吟诵“去吧,去吧,到彼岸去吧;走过所有的路到彼岸去吧,彼岸是光明的世界”时,这两个内心都光明澄澈的人才真正心心相印,在人生的长河中同舟共渡,幸福而坚定地驶向生命的彼岸。

注释:

① 玄奘译:《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② 楼宇烈:《禅与生命体悟》,《在北大听讲座(第十三辑)》,新世界出版社,2007年版。

③ 冯友兰:《三松堂全集(第二版)第五卷》,河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④ 星云大师:《星云大师谈幸福》,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作者简介] 沈晴(1970— ),女,江苏昆山人,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硕士,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传统文化与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