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杜超

1

九月二十八日，中秋节。

终于赶到月亮公寓的雷子军看看手表，已经快晚上十点半了。

满头大汗的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将月饼换到左手提着，右手轻轻地敲了敲707房间的门，心马上紧张得加速跳跃起来。

住在707的女孩子名叫上官婉儿，是外地来东海上大学的，几个月前，雷子军调查户籍时，认识了上官婉儿，从第一眼看到她，他就对她产生了好感，不可抵制地喜欢上了她。

他轻轻敲了敲门。一阵脚步声后，门开了。

“是你啊，雷警官。”上官婉儿看到雷子军，显得很惊讶：“有——事吗？”

“中秋快乐。”雷子军赶紧将手中的月饼提到她眼前。

“啊——”她越发的惊讶，完全没有想到雷子军会在中秋节给她送月饼。因为两个人只能勉强算得上是普通的朋友。

虽然雷子军的举动很唐突，但上官婉儿还是很感动，“谢谢。快请进。”她赶紧将雷子军让进屋来。“您实在太客气了。”她给雷子军倒了水，眼睛却不停地向电脑那儿看。

雷子军注意到电脑上的QQ图像正不停地闪动着，音箱里正放着王菲的歌《执迷不悔》。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电脑里也放着这首歌，而且是在反复地放，而这首歌，却是雷子军的最爱。

他对她一见钟情，可能也有这个原因吧。

“您先回复朋友吧。”他善解人意地说。

她急急地说了一声：“那不好意思了。”然后冲了过去，噼噼啪啪地连打出一大段字。雷子军从侧面看过去，看见上官婉儿笑了起来，笑得分外甜美。雷子军的心不由得一沉。他知道凡是女人脸上有这种笑容的，往往就是已经陷入了情网之中。

雷子军装着在喝水，眼睛却悄悄地窥视着电脑，看清对方名字是“我是警察”。

我是警察？对方也是一名警察？

她似乎有些察觉他在偷看，扭过头来看他，他赶紧装着喝茶，把头低了下来。

这次她索性把电脑也关了，对雷子军笑了一笑：“雷警官，让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雷子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刚才是——你——男朋友？”雷子军故意问。

“呃——不是。”她摇头，“不是我男朋友，是一位普通网友。”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含着一丝不甘。

霎时间，雷子军悲喜交加。

喜的是，她还暂时没有男朋友，那就是说，他还有机会；悲的是，她的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

“雷警官，为什么会想到给我送月饼啊？”婉儿的话打断了雷子军的思绪。

“我……”他刚想开口，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队长郑恒绩打来的。

“您有工作？那您去忙吧，今天谢谢你了。”婉儿说道。

“那好，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他再次重复道。

“不用，不——”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已经一阵风般跑了。

郑恒绩在电话中所说的地点乃是案发现场，也是死者的家。

死者叫罗有芳，是个快七十岁的老太太，她的老伴早已过世，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老太太独居，她死得很惨，整个人被捆成一团，嘴被胶带封住，身上被捅了十多刀，血流得满地都是。案发的第一现场是在客厅，由于血流得太多，最后血居然从门缝里流到外面去了，这才被上楼的人发现并报了警。

这是一起典型的入室抢劫案，从现场情况来看，应该是三名带着手套的罪犯闯入死者的家中，捆住了死者，然后逼迫死者说出了银行卡的密码，其中一个再出去取钱。等把钱取到手后，其同伙又残忍地杀害了死者。

“王八蛋！又是这帮家伙。”郑恒绩怒吼道。

原来最近半年来，东海市已经发生了十多起入室抢劫案。作案者有时俩人，有时三人。从他们作案的对象来看，大部分都是独居的人，从已发案件留下的痕迹来看，作案者应是同一伙人。

“独居！”听到这里，雷子军的心忽然一颤，马上想到了住在月亮湖区的婉儿。

月亮湖一带是东海的城郊结合部，而上官婉儿所住的地方又是月亮湖最偏僻的地段，且又是单身。

明天，一定要提醒她搬家。要帮她找个安全的地方住，他想。

2

“雷警官？”

“还是我。”他笑了一下。

电脑依然打开着，他一眼就看见那个头像正在一闪一闪的，她又有些心神不宁地往电脑那儿看。

“又在和网友聊天？”他笑了一笑，“你能不能暂时先不聊天，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哦？！”她惊疑了一下，奔回电脑旁边，迅速地打了一行字。

“好了，您说吧。”

“最近在我们东海市发生了一连串的入室抢劫杀人案件，昨天晚上我急着赶去，也是因为这个。”

“我知道啊。”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新闻经常讲啊。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罪犯专门拣偏僻的地方，专挑独居的人下手，所以你现在很危险，明白吗？我专程来告诉你，希望你能早点搬家，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位，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地方，就在警局附近，虽然房租比较贵，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他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的话。

她眨眨眼睛，脸上渐渐地显出惊愕和不解之色：“这样啊，不过——雷警官，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的——关心？”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色又变了，变为了怀疑和凝重之色。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他郑重地说：“从第一次看见你时，我就喜欢上了你。”

婉儿沉默片刻，摇头道：“可是我们接触得并不多，你对我也不了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人不能只看表面吧。”

他知道她是在委婉地拒绝他，他竟倔强地大声道：“我就是只看你的表面，我就是对你一见钟情，我就是喜欢你！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婉儿，给我个机会！我是认真的！”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感动之色：“谢谢，我相信你，不过我不想你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你终究会失望的。我——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轮到他愕然：“谁？难道——是那个网友‘我是警察？”

“嗯。是。我喜欢他。”

“可是你说过，他不是你的男朋友。”沉默片刻，雷子军又说，“婉儿，网恋，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一个只和你在网上聊过天的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不会骗你吗？”

“不会的。”她斩钉截铁地说。

雷子军还想说什么，婉儿却说出了她积压心头多年的故事。

原来上官婉儿曾经有一个谈了四年的男朋友，但是在几个月前，她深爱的男人背叛了她，为此，她搬到这里，开始沉迷网络，妄图在虚拟的世界中忘掉痛苦。

以前，她从来没有玩过电脑游戏。所以就连普通的妖怪都打不过，没有人帮助过她，于是她独自一人一次又一次摸索着经验。

直到有一天，当她再次遇险的时候，“我是警察”出现了，帮她打跑了妖怪。以后每一次她遇险的时候，“我是警察”都会及时出现，帮着她一次又一次打败所有的妖怪，无一例外。

她也渐渐地知道，他之所以会帮她，是因为她和他前女友的网名一样。

原来他也是个感情的失败者，原来他和她都是同病相怜的人，而且又那么有缘。她想。

直到有一次，他对她说：有我在，你放心，我会一辈子都保护你。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即使她的前男友，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你说的话，是真的吗？她认真地打出了这一行字。

真的。只两个字，她却深信不疑。

“不用说了，这是个网络骗子！你也太单纯了，这样的甜言蜜语谁都可以乱说，在网上又不用负责任！”

“雷警官，你不用说了，你不会明白的。太晚了，我也要休息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那好吧。”雷子军懊丧地说，“我改天再来看你。”

3

手机铃声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把正在沉思的雷子军吓了一大跳，他赶紧拿起了手机。

又是郑恒绩打过来的，他急切道：“刚接到报案，在月亮湖区月亮公寓，有人听到七楼707室有异常动静，怀疑可能发生了入室抢劫案，我们马上赶去。”

“什么？哪里？”雷子军吓了一大跳，猛然提高了嗓门。郑恒绩重复道：“月亮湖区月亮公寓七楼707室。”

上官婉儿！雷子军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叫道：“我马上去。”

他一口气冲到了七楼。刚冲到707室的门口，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正是婉儿的声音。

“婉儿！”他心慌意乱地高喊道。把门撞得嗵嗵直响。

门开了，婉儿披头散发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一见到他，便迫不及待地抓着他：“快，雷警官，快救救他的命。”然后把他死命地往屋里拖。

屋里一片狼藉，血流得满地都是，有三个年轻人倒在血泊之中，而婉儿抱着其中的一个，一边大哭着，一边不断地叫着：“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啊，你要挺住啊——”

雷子军征征地望着这一切，内心一片茫然——

救护车到了，警车也到了，很快，整个案件都清楚了。

原来，正在电脑上玩的婉儿，忽然听到了敲门声，她以为是雷子军，便毫无防备地打开了门，谁知两名歹徒飞快地闯了进来，把她捆绑起来，搜出她身上的银行卡后，又逼问她密码。她只好说了出来。其中一名歹徒正想出去取钱的时候，她的男朋友刘王乐这时忽然打开门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情形，还没来得及叫，歹徒们便向他扑了过来，几人打在了一起。在打斗之中，隔壁的邻居听到打斗声，便打了110。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皆大欢喜的案件，两名抢劫犯当场身亡，刘王乐虽身中九刀，但经过抢救，也脱离了生命危险。

两名死者，一名叫做庞德宏，一名叫做罗正军。经调查，发现庞德宏的弟弟庞德元也有重大作案嫌疑，目前正在追捕中。

而雷子军自那天知道刘王乐的姓名后，他专门跑到局里办公室查全局员工手册，从头翻到尾都没有找到刘王乐的名字。

那么，他明明不是警察，为什么要冒充呢？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些天，他寝食难安，心中郁闷至极。终于，他实在忍不住了，独自一人跑到了医院。

“什么事，雷警官？好像该说的我们都说过了。”上官婉儿明显地与他有了生疏之感。

“哦，还是公事。”雷子军故作镇定道：“我来是想问刘王乐先生几个问题的。”

“问题，好啊。雷警官，我一定配合。”刘王乐笑眯眯地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雷子军的敌意。婉儿却皱了皱眉，表现出些许紧张。

“那好。刘先生，例行公事。请勿见怪。”

“不会，你问吧。”

“你——不是警察吧？那，你为什么对上官小姐说你是警察呢？”

“因为她说她喜欢警察，而我又很喜欢她，所以我就冒充警察啦，呵呵。我从小一直想当一名警察，而且也考取了警校，只是家里穷，没钱上大学，只好在外面打工。但我还是想当警察，所以我的QQ名字就叫做‘我是警察，就是这样。”

“哦。”听起来这个解释似乎还是很合乎情理的。不过雷子军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还有问题吗，雷警官？”刘王乐又主动问道。

“有，我想知道，你怎么会有上官小姐房间的钥匙，怎么会……”雷子军话还没说完，原本坐着的婉儿站了起来，挡在刘王乐面前，“雷警官，该回答的我们都回答了，我们以后也不会再回答你的问题，你最好以后不要再来了。”

一阵酸楚泛上雷子军的心头，并弥漫全身。

“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现在没事了，我不打扰你们了。”他强忍着痛苦，轻轻地退出了病房。

走到电梯口，门刚好打开。一个身穿黑色夹克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剃着一个小平头，还戴着一个大墨镜，样子有些吊儿郎当，手中却抱着一大捧花。他和雷子军对视了一眼，雷子军突然感到隐隐不安，但那人一扭头，往护士台那边去了。

此时雷子军前面的人已经进了电梯，雷子军虽然觉得这个人有些反常，但此时因为他有心事，也就没有多想，只是习惯性地向那人的背影看了一眼。这一看，他却不禁一惊，那人的背后，有一根条状的长物，被他的夹克所包住，但从夹克的背面望过去，那根长物的形状显得很明显。

作为一名警察，他知道那背后的条状物不是铁棒就是三八刺。或者是砍刀！

4

这个年轻人手中拿着花，却隐藏着杀气，而且背后还藏着家伙，他想干什么？职业的敏感使雷子军产生了警惕，于是跟了上去。

“护士小姐，请问前几天晚上被警察送过来抢救的见义勇为的刘王乐在哪间病房？”那人问护士。

他竟然找刘王乐。雷子军愣住了。

“那边的507病房。”护士小姐回道。

“谢谢。”小平头马上往507病房走去，走到门口先敲了敲门，手却慢慢地向背后的家伙摸去。

不好，雷子军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人一定就是三人抢劫团伙中最后的一个成员庞德元，因为刘王乐杀了他的同伙，其中一个还是他的亲哥哥，这个凶残的家伙便来找刘王乐报仇了。

门开了。是上官婉儿，她疑惑地问小平头：“你是——”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慢慢走过来的神色有异的雷子军。

“小心！”

“小心！”

雷子军和刘王乐同时叫道。

与此同时，小平头已拔出了腰间的砍刀，劈头向婉儿砍了过去。

雷子军像离弦之箭一样猛扑过去，小平头措手不及，手中的砍刀也飞出了老远。

四周传来一片惊叫和奔跑之声，雷子军瞥见刘王乐跳了起来。一把将婉儿护在身后。

小平头也爬了起来，疯狂地向雷子军扑了过去。雷子军和他扭打在一起。那家伙力气很大，似乎还学过武术，俩人一时难解难分，好在雷子军受过专业训练，渐渐占了上风，终于，小平头虎吼一声，恨恨地看了紧紧抱在一起的刘王乐和上官婉儿一眼，转身飞奔下楼，雷子军也紧紧地追了下去。

“哗啦啦”，小平头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大门的玻璃，顿时一头是血，但仍然狂奔了出去。

雷子军怒吼一声，紧追不舍。跟着小平头跑出了医院。

小平头猛地窜上马路，向街对面人多之处跑去。

“滴滴滴”，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过后，小平头大叫一声，猛地被撞飞了起来，然后从半空中直挺挺地落了下来！

雷子军拢过身去，确定正是被通缉的庞德元，只见他还在血泊中抽搐，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要说什么。雷子军急忙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巴。

“他——他是——是我，我们——一，一伙，伙的。”

“什么？”雷子军有些茫然地问，“喂喂，你说清楚点。”

“他——他——他——”庞德元艰难地挤着字，每说一个字就要吐一大口血，终于，眼睛一翻，断气了。

面对抱着庞德元的尸体，雷子军心中感到更加茫然。

“他是我们一伙的？！”这是什么意思呢？雷子军忽然想，难道庞德元的意思是说，刘王乐和他是一伙的？这——太荒谬了吧？他摇摇头，是不是自己对刘王乐的成见太深了？

雷子军突然想到，为什么刚才病房内的刘王乐会和自己同时喊出“小心”两个字呢？自己是跟着小平头并且看到小平头在后面摸家伙所以才喊，而正面对着小平头的刘王乐又为什么喊“小心”呢？

唯一的可能，刘王乐认识小平头，也就是庞德元，所以刚才当病房的门打开之后，在病床上的刘王乐看到并认出了他，马上意识到了危险，所以才对上官婉儿喊：小心！

如果真是像自己推断的那样，那么——一时之间，雷子军心乱如麻。

他的内心世界一边在喊，这怎么可能？一边却又顽强地反驳，怎么不可能？

那么，怎么才能证明庞德元和刘王乐是认识的呢？

他的目光落在庞德元腰间的手机上，心头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他拿起了庞德元的手机。进入了通讯录栏。输入了“刘王乐”三个字。

居然真有电话号码出来了。

庞德元居然真的有刘王乐的联系方式。雷子军全身发抖，喉结不断地上下抖动。

强压着震惊和激动，雷子军急忙用庞德元的手机拨打刘王乐的电话。电话是通的，却始终没有人接。到雷子军打第四遍的时候，电话里忽然传来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定有问题，一定！

此时路边的巡警也过来了，雷子军向他们说了一句：这里交给你们了，马上又心急如焚地往医院跑去。他几乎是飞一般地从电梯里冲了出来。

507号病房里面居然没人了！

雷子军旋即又从507病房冲了出来，问护士小姐道：“小姐，507的病人呢？”

“他们急匆匆地走了，说是怕报复。我们拦也拦不住。”

什么，走了？！

与此同时，接到医院报警的警察也赶到了现场。

“子军，到底出了什么事？”郑恒绩急匆匆地问。

雷子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沉声道：“刘王乐和抢劫者，应该是同伙！”面对大家震惊的目光，雷子军把所发生的事一股脑地说出来。

对于雷子军的推断，郑恒绩迅速调查，发现死者罗正军和庞德宏的手机里，都有刘王乐的名字，并且号码一致。

再通过对伤者刘王乐的调查，发现他的手机号也正是这个，后来调查到，原来刘王乐曾经和他们三个一起在工地上做过事，早就认识，而这个情况，刘王乐根本没有说。

看来，案件没那么简单，其中必定另有隐情。于是市公安局立刻发出了通缉令，通缉刘王乐和上官婉儿。

很快，根据几个目击者提供的情况，警方把刘王乐和上官婉儿一起堵在了一处废弃工地的工棚里。可能自知难逃一死，刘王乐挥动着一把匕首守在门口。而上官婉儿一直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一句话也不多说。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限你们在三分钟之内投降。”将他们俩团团包围的警方开始向他们喊话，但是他们始终置之不理。

“队长，让我去试试。我认识那个女孩子，我去说服她。我相信我应该可以的。”雷子军热血冲头，站了出来。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不想也不能让上官婉儿受到伤害。

5

“那——你试试吧，不过要小心。”郑恒绩同意了。

“是。郑队，你放心。”他点头。然后对工棚里高叫道：“刘王乐，婉儿，我是雷子军，我想进来和你们谈谈！”

刘王乐高叫道：“雷警官，我一直在等你。”没有一丝畏惧。

同样毫无惧色的雷子军走了进去。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有烟吗？”雷子军走进来后，刘王乐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他的态度、语气、表情就像是和老朋友聊天一样。

雷子军默默地拿出香烟，递给了他一根，并打燃火机，让他把烟点着。刘王乐有些贪婪地吸了一大口。而上官婉儿则像雷子军一样，默默地望着他，只是眼中饱含了深情。

雷子军心头一酸，正想开口劝刘王乐，刘王乐却摆摆手：“雷警官，你先听我讲完我和婉儿的故事，然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吗？”

雷子军点点头，道：“好。”

刘王乐仰起了头，似乎是在想从哪里开始，然后，他慢慢地讲出了一段雷子军怎么也想不到的故事。

刘王乐读高中的时候，同座是一个女生，叫做聂小倩。同样贫困的出身，同样不服输的个性，同样出色的成绩，使他们走到了一起。

高考后，聂小倩考上了东海大学，而刘王乐则考上东海警校。

两个人兴奋之余，却对高昂的学费无能为力。慎重考虑后，刘王乐决定，将两家的钱合而为一，供聂小倩上大学，自己则到东海打工，一边帮她家还债，一边供养她日常的生活。他想一直供到她大学毕业上班之后，她再转而供他上警校，然后俩人结婚。那一刻，俩人相拥而泣，发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一年，他们感情很好，然而到了第二年，情况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聂小倩对刘王乐越来越冷淡，直到后来，她又傍上了一个房地产大老板，心甘情愿地做了别人的情妇。

刘王乐永远记得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聂小倩坐着轿车来到了他所住的工棚，他兴冲冲地从工棚里冲了出来。然而，聂小倩冷冰冰地告诉他，她决定和他分手。他傻傻地望着她，聂小倩却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五万块钱，算是给他这些年的弥补。他没有接钱，大脑里一片空白，她把钱塞进他的手里，扭头上了车，他这才醒悟过来，疯子一般地在大雪中追着那辆车，可哪里追得上。

聂小倩的背叛给了他致命的打击，他不再努力打工挣钱，每天浑浑噩噩，沉迷于网络。可是，他的内心，却始终没法真正地忘记聂小倩，因此，当他看到和聂小倩相同的网名“执迷不悔”出现时，便义无反顾出手帮了她。就这样，他认识了上官婉儿，并渐渐地爱上了她。

在上官婉儿过生日的那天，他还买了一枚戒指，寄到了她所在的大学。

他以为上官婉儿也是爱他的，但是，当他在网上向她提出见面之后，她却出乎意料之外地拒绝了他，问她原因，她却只说她不配他爱，并且她还绝情地提出，从此以后，她和他不再见面。

他知道这是借口，他无法承受再次的打击，与此同时，罗正军和庞德元两兄弟怂恿他一起去抢劫，对生活已经绝望的他答应了。

那天是他第一次行动，然而他不知道，这次他们的对象，竟是上官婉儿。

他们把她捆成一团，用刀逼住了她，逼她说出密码，然后他们在房内翻现金和首饰。

当他打开抽屉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了那个他送给她的戒指。拿着那个戒指盒，他震颤了，赶紧转过身来，将婉儿口中的胶布撕开。

“你是上官婉儿？”他焦急地问。

“嗯！”惊魂未定的她回答。

刘王乐二话没说，就把她身上的绳子给割开了。

“王乐，你疯了？”罗正军和庞德宏都吓了一跳。而听得“王乐”两个字的她同样吓了一跳。

“你是‘我是警察的刘王乐？”她问，和他一样的焦急。

“是，我是刘王乐。”他先对婉儿回答。然后又对他们俩说，“她是我朋友，我们不能杀她，也不能要她的一分钱。”

“你疯了！”俩人完全不能理解刘王乐的态度，一起跳了起来，瞪圆了眼睛。

刘王乐见他们不动，竟然左手夺过罗正军手上的银行卡，右手夺过了庞德宏手中的项链，塞到了婉儿的手中。然后把他们往门外推，“走吧。今天就当从没有来过这里。”

“滚你妈的，你是不是脑袋里长屎啊！”脾气最为暴躁的庞德宏挣脱了他，“这女人，既知道你的名字，又见过我们三个人的相貌，只要一报案，咱们立马全玩完！”

听到这里，如梦初醒的上官婉儿才知道，原来刘王乐根本不是警察，而是一名罪犯。

她震惊地望着刘王乐，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她不会出卖我们的！”刘王乐大叫了起来。

“你他妈去死，你对你以前的马子那么好，她都背叛你，何况她！”庞德宏一脚将椅子踢倒。大步向仍坐在地上的婉儿走去，扬起了手中的匕首。

刘王乐忽然像疯子一样，冲到庞德宏的背后，对准他的后心窝就是一刀。他那一刀用力很大，长长的匕首几乎没入了柄。

就在那一瞬之间，婉儿终于明白，他是爱他的，她的眼睛就在那一刻忽然潮湿。

庞德宏张了几下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扑通”一声，他倒在了地板上。

“小心！”她忽然惊呼一声。因为她看见罗正军已经扬起匕首，向刘王乐扑了过来，两个人就像疯子一样，各自拿着匕首，疯狂地向对方捅去，只见鲜血一次又一次地从他们俩的身体中飞溅出来，就在整个世界被染红之后，两个人慢慢地几乎是同时倒下了。世界安静下来。她这才发出惊叫，冲过去扶起了他。

“我说过我要一辈子保护你的，我做到的，不过真的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愧，“我根本不是警察。我是一个罪犯。”因为疼痛，他每说一个字，肌肉都在跳动。

“不不，你是，你是，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警察，是最好的警察。”她嚎啕大哭。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有多么多么地爱他。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绝对不能！”

“整件事就是这样，事后婉儿为了救我，编造我是她男朋友，编造我救她的谎言，但这不关婉儿的事。是我连累了她。请你不要为难婉儿。一切的罪过，都由我来承担。”还没等雷子军说话，婉儿已经叫了起来：“不，别这么说，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后悔，从来没后悔过。”

“好了，都别说了。”听得心潮澎湃的雷子军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刘王乐，如果真是如你所说，你应当算是中止犯罪，你保护了婉儿，具有立功情节，肯定不会被判死罪，最多坐几年牢。而婉儿，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惩罚。你们都可以放心。”

“我明白，雷警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刘王乐很平静地说。

“你说吧。”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我也知道，你很喜欢婉儿。我希望你能好好地照顾她。我——”他忽然反手一刀，深深地插入到自己的胸膛上。雷子军猛扑过去，想要阻止他，但一切已经迟了。

“我，我不想让，让婉儿等我，误了，误了她的青春。”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然后悄无声息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婉儿猛地双手拔出了他胸膛的刀，向自己的胸膛插了下去。

雷子军眼疾手快，一掌砍在婉儿的脖子上，将她砍昏过去，刀“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婉儿也倒在了地上。

刘王乐胸膛里的血流出来，慢慢地流过地面，流到了伏在地上的婉儿的头上，脸上——

尾声

雷子军轻轻地敲了敲门，又连喊了几声：“婉儿。”

经过了似乎一个世纪的漫长的等待，门才打开。婉儿憔悴的面容出现在雷子军的面前。

“是你啊，雷警官。”她很冷淡地打着招呼，并且根本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

雷子军向屋内看了一眼，只见电脑依然开着，却再也没有图像在闪动，但是王菲依然在唱着《执迷不悔》。

雷子军鼓起了勇气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给你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想让你搬到那里去住，我会像刘王乐一样，保护你一辈子的。”

“不必了，我在这里住得很好，这里有王乐的气息，我有他保护就够了。”她毫无余地地拒绝了他。

雷子军的心一阵大恸，“他可以的，我也可以。为什么你始终不肯给我机会？”

“对不起。”她颤声说。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丝歉意。

“我不要对不起。我只希望你会给我一个机会。”雷子军痛苦地望着婉儿。

然而，她沉默半晌，最终，却还是摇头。

“对不起，我只爱他。”

她慢慢地关上了房门。

雷子军的眼前，豁然出现了一条湍急的河流，这河流将他和她远远地隔开，他和她，就好像各自生长在两岸的一朵孤零零的花儿一样。

他不知道，门那边的上官婉儿此时正靠在门板上，情绪也像海潮一样起伏。

她知道她不配接受雷子军的爱。

她初恋的男友家庭贫困，她为了支持他读大学，牺牲了自己，去给大老板当情人，然后用出卖自己的钱供他读书，然而，他为了前途，却狠心抛弃了他，找了一个高官的女儿。

她知道此生不再会有幸福。

那次她告诉雷子军，她和刘王乐已经分手了，她再也不会上网见他，这并不是假话。因为她当时以为刘王乐和雷子军一样优秀，自己根本配不上他，即使有开始也必定没有好结果，何况听了刘王乐的爱情遭遇之后，她相信刘王乐一定很痛恨那种出卖自己肉体的女人。所以当刘王乐提出和她见面时，她感到很恐惧，她逃避了那段感情。就像她现在逃避雷子军一样。直到刘王乐实现在网上游戏的诺言救了她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刘王乐是一名罪犯，这使她的心理达到了平衡，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掩盖事情的真相。后来，她知道正是因为她拒绝见面才导致他会去抢劫之后更加内疚，也更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而这些情况，刘王乐至死都没有告诉雷子军，因为他要呵护她的名节！

所以她的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男人了，除了刘王乐。

王菲还在唱，唱出的正是她的心声。

这一次我执着面对 任性地沉醉

我并不在乎 这是错还是对

就算是深陷 我不顾一切

就算是执迷也执迷不悔——

〔责任编辑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