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治愈的医患之伤

文｜《小康》杂志中国全面小康研究中心 罗屿

未治愈的医患之伤

文｜《小康》杂志中国全面小康研究中心 罗屿

中国人对于“医疗改革”的关注度，始终居于高位，医改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大部分人的金钱负担，但看病、找医生依旧很难，医生与患者之间仍然关系紧张甚至拔剑相向

11月18日，著名医疗论坛丁香园更新了一条微博，建议广大医生“有必要回顾一下《医疗工作场所防止暴力行为中国版指南》”。

所谓“防暴指南”，是指丁香园去年11月发布的一套医护人员“行事准则”。指南中具体措施虽细化到“值班时尽量避免独处一室，切勿背靠大门”、“如应对时间充裕，可及时脱掉白服，混在现场人群当中，迅速脱离现场，以躲避伤害”……，但仍有许多医生认为“不够细”。于是有人建议，应加入“女性医生不能留长发”，因为女医生可能会被医闹揪住头发。

类似这样的经验之谈还有很多，按医生们的说法，每一条苦涩的“民间智慧”都是用血泪换来的。而丁香园时隔一年重提“防暴指南”，和发生在今年11月的又一起医患血案有关。

被砍的医生

11月13日11时许，合肥安医二附院北楼13楼泌尿科。一名男子手起刀落，5名医护人员倒在血泊中，其中护士长戴光琼伤势严重，经抢救无效身亡。

一时间，舆论四起。众多网上评论中，有一条这样写道：安医二院一死四伤！震惊！痛心！悲凉！又多了一对伤心欲绝的白发父母，又刺伤了已在流血的医护的心！

这条11月14日零时18分发出的微博，来自2012年3月23日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以下简称“哈医大一院”）医患血案中被害学生王浩的父亲。

当日下午4时30分左右，男子李梦南突然闯入哈医大一院风湿免疫科医生办公室，抡起手中的刀，疯狂砍向正在埋头工作的医务人员和实习学生，大家躲避不及，实习学生王浩颈部鲜血喷涌，最终不治身亡。

事件并未到此画上句点。惨案发生后，腾讯网转载的此事件新闻报道后面，有4018人次在“读完这篇文章后，您心情如何”的投票中选择了“高兴”，几乎占到参与人群的65%。而选择“愤怒”、“难过”和“同情”的，分别只有879、410和258人次。这样的结果，对众多医者而言，无异于另一重伤害。

对立的关系

哈医大一院的事件只是医患关系紧张的极端案例，却不是个例。今年春天，连续几起事件，让众多医护人员内心充满阴霾。

2月14日上午，河北柏乡县人民医院耳鼻喉主任常孟枝正在看病，一名男子持刀砍向她，另有两名医生和在屋内看病的患者也被砍倒。4月13日，北京有两家医院发生血案，上午10点25分，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耳鼻喉科主任医师邢志敏在接诊时，被一名男子用刀捅伤；晚上7时30分，北京航天总医院，一名用帽子、口罩遮挡住面部的男子突然闯入急诊内科诊室并拔出匕首，从背后刺向正在为患者诊治的医生赵立众，随后迅速逃离现场。

一时间，医患关系剑拔弩张。而恰在这时，由作家六六小说改编的医疗剧《心术》在电视台播出。“你们就是拿执照的杀人犯！”、“医院每天都上演打砸抢，全武行。我要告诉我的小学妹们，除了学打针，还要学女子防身术。”类似这样的台词犀利幽默，透射出的却是现实中冰冷的医患矛盾。

医患本该站在同一个战壕中对抗病魔，如今却变得拔剑相向。如何打破医患关系的坚冰？

4月30日，卫生部、公安部联合发出《关于维护医疗机构秩序的通告》，明确将依法严厉打击侵害医务人员、患者人身安全和扰乱医疗机构秩序的违法犯罪活动。5月初，卫生部又发紧急通知，要求各级卫生行政部门协调公安机关在二级以上医院等重点医疗机构设立警务室。

人防物防甚至将医院“碉堡化”，能否解决根本问题？与疑问相伴的，是并未停止的伤医事件：5月5日凌晨，湖北荆州第一人民医院，一名躺在急诊室手术台上准备做手术的患者突然坐起，跳下手术台追打医生；5月6日晚，新疆乌鲁木齐一家三级甲等医院急诊科女医生被患者家属殴打；9月3日上午，一名男子在深圳鹏程医院候诊时突然拔出菜刀，将一名耳鼻喉科医生砍伤后，再伤一名女导医和一名保安，随后挟持一名护士狂砍，护士身中20余刀……

当合肥安医二附院惨案发生后，有网友甚至悲观感慨：只要医患间对立情绪与不信任关系继续，医患冲突仍会不断发生。这种极端不信任的根源，除了与个人秉性有关，亦是多年来医患紧张对立下的累积反映，其根源在于医疗体制。

而中国人对于“医疗改革”的关注度，始终居于高位，自2005年“中国综合小康指数”诞生以来，“医疗改革”一直都排在历年“最受关注的十大焦点问题”的前五位，其中2005年、2007年和2009年均排在首位，2010年排在第三位，去年和今年均列第四位。

没有赢家的“战争”

卫生部部长陈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改善中国医患关系关键是把沟通机制搞好，但根本是要改革“以药养医”的制度弊病。

“在当前条件下，国家财政投入不到医院总收入的10%，原来主要是通过‘以药补医’来弥补，这刺激了医院趋利的冲动。医改改什么？卫生部今年提出要逐步革除‘以药补医’的机制。”卫生部办公厅副主任、新闻发言人邓海华在一次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只有把医患间的经济对立解决，医生和患者之间才能形成一种平等的关系。“今年是要以县医院为突破口，选择全国300个县级医院，通过进行支付制度改革等综合措施，革除以药补医的制度性弊端。”

1万人

一项针对全国270家医院的调查显示，73.33%的医院出现过病人及家属殴打辱骂医务人员的现象；61.48%的医院发生过病人去世后，家属在院内摆花圈烧纸设灵堂、多人围攻威胁医生等事件。据不完全统计，中国每年被殴打受伤的医务人员已超过1万人，2000~2010年间，共有11名医务人员被患者杀害。著名医院管理专家、中国医院协会副秘书长庄一强称，中国目前是全世界医生遭杀害最多的国家。

2012年6月，国务院出台《关于县级公立医院综合改革试点的意见》，加快公立医院改革步伐。7月1日，北京和深圳同时在公立医疗机构启动医药分开试点，破除“以药养医”机制。

医改，使大部分人的金钱负担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但不可否认的是，看病、找医生依旧很难。

医患沟通不畅，直指的问题便是医疗资源分配不均，很多大型医院医生处于超负荷工作状态，这导致一部分医生无暇与患者充分沟通，甚至态度懈怠。

世界著名医学杂志《柳叶刀》在今年刊出的《结束对中国的医生的暴力行为》一文中总结道，中国的医生受到威胁，体制本身的原因是：对卫生系统、医生培训和医生工资的投入不足。

另外不容忽视的是：医患纠纷由产生到恶化，暴露的正是调处机制的低效能——如果医疗事故鉴定机构的公信力更高一点，如果医疗事故诉讼案件不变成以“年”计算的“马拉松式诉讼”，如果医患双方在信息上更平等一些，或许就不会发生如此多的惨案。而正在全国推进的医疗纠纷第三方调解，某种程度可视为解决问题的新尝试。

2012年4月15日是航天总医院赵立众被刺后的第二天，脱离生命危险的他发了一条微博：我并不仇恨持刀偷袭我的人，只是希望通过我的鲜血来警醒社会关注医疗体制的健康以及医务工作者的尊严和生命安全。最终造福天下所有老百姓。

医患冲突，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医患互信，才能给生命更多生的希望——这其实是很多人的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