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么多敌人

文｜云溪子

没有那么多敌人

文｜云溪子

吾辈生活的今天没有那么多敌人，但却有人满眼是敌人。所以，建立和谐社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

伟人毛泽东曾经说过：“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之所以“首要”，是因为不分清敌我，就不知道依靠谁、团结谁、打击谁，革命就无法进行；或者混淆了敌我，甚至视友为敌、认敌为友，使革命归于失败。今天，作为阶级的敌人已不复存在，革命已经过去，除了极少数坏人，大家都成了“人民群众”或同志。但是，在吾看来，同志之间，仍有分清“敌我”的问题。

有一位同志，信仰坚定，有很高的理论水平，工作吃苦耐劳、勤勤恳恳。可是，与许多同志摩擦不断。甲说了一句话，这位同志要思考、分析、研究好几天：甲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说？这句话与前些天发生的事有什么联系？这话怎么与乙说的话很相似？而乙跟我有仇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甲不怀好意。为了探根究底，再找本书来看看。越看，越认定甲在搞阴谋诡计，企图加害于自己。于是，便采取相应的措施，四面防范，甚至正面出击。甲若不理睬，该同志便心想：越装相，越说明你藏得深、越阴险；甲若反应强烈，该同志便认为：看，原形毕露了吧？某天，丁做了一件事。该同志又如法思考、分析、研究、应对……天长日久，白天思考，夜里琢磨，难得睡上个安稳觉，神经衰弱接着找上门来，更别入睡了。可越睡不着，想得越多……如此恶性循环。好不容易睡了个觉，睁眼一看，朋友很少，自己人更少，敌人却挺多。有敌人就得斗争。可不知怎的，越斗争，敌人越多，朋友越少。要思考、要斗争，累！敌人越来越多，烦！简直快要崩溃了。

一些年过去了，该同志有了很大改变。他觉得敌人就在山那边，于是吃尽千辛万苦，翻山越岭去寻找，一草一木地去搜寻。好不容易找到了，经过一番激烈交火，却发现是一场“误会”，对方或者原本是一片好意，或是表达不够清楚，最多是有点不同意见罢了。设想、认定了一个又一个敌人，到后来一个又一个地被证明并不是敌人。他终于有所悟：哪有那么多敌人呵！可是，很多朋友已经疏远了他，他自己已经累坏了。

A同志“根红苗正”，学历高，思想敏锐、清晰，工作能力很强，从最基层做起，取得了不少成绩，一步一个脚印，成了一名领导干部，主政一个不大不小的部门。主政之后他便想，要树立自己的权威，就必须镇住前任用过的人，让他们服服贴贴。于是，或找个理由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或强调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分散他们的影响……这些人感到无端受辱，无过获责，当然没有好气，甚至反应强烈。也巧，过了些日子，A同志发现部门内部有些“反常现象”，“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捣乱”。经过几番认真揣摩和思考，觉得D很可疑。再一观察，D脸上的笑容比平时少了，显然有心事；说话比平时谨慎多了，显然想掩盖什么；不时与几个以前不常接触的人“神秘兮兮”地谈话，显然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地下活动；对“反常现象”涉及的事“格外关心”，显然有牵联……越观察，越觉得D走路的动作、说话的语调、办事的态度……一举一动，无不像躲在幕后的捣乱分子。于是，他认定D跟自己过不去，是敌人。既然是敌人，那就不能客气。为了克敌制胜，什么手段都可以运用。明的，针锋相对、寸土必争；暗的，诱敌深入、四处设伏、各个击破。D先感到莫名其妙，继而觉得忍无可忍，自然对A没有好脸、好言、好气。战火越烧越旺，双方的敌意越来越深。加之有欲“渔翁得利”者、“火中取栗”者，一场恶仗打得几乎不可收拾。

好多年过去了，昔日的战场已经荒芜，浑水渐渐澄清了，肝火慢慢消退了，热了的头脑冷了下来。回首往事，众人似有所悟。A对近己者道：看来，那些事真不是D所为，D不是敌人。D不止一次曰：A并不坏，是能干事的人，可惜把形势、把人看错了。旁观者说：本来可以做好多事情的，耽误了！虽然都有所悟，但可以演出威武雄壮话剧的舞台已经不复存在，机会一失，便不再来。白发老翁叹往事，“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目睹此类明明是同志、自己人、朋友，却被视为敌人的怪现状，吾在想：欲不使悲剧重演，恐怕得找出个中因由。吾冥思苦想，思之再三，大概因天分太低、缺乏悟性，始终不得要领。不过，倒也想了几条，不知是否沾边。

其一，“纲”的阴影挥之不去。很长一个时期，吾辈按照“最高指示”，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天长日久，吾辈对这个纲确信无疑，从被动的“被灌输”，渐成为主动的自觉。纲深入到思想里、融入了血液中、体现在行动上。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甚至成了潜意识。“改革开放”之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取代了以阶级斗争为纲。可意识之于实践，往往有一种滞后性，即是说意识有一种相对的独立性。一些人身子进入了新时期，然而头脑却可能还有部分停留在昔日。要改变思想习惯，消除潜意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故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中，有人仍不时自觉不自觉地用昔日的眼光看人看事，按昔日的思维路数想问题。若遇某些“特殊情况”的刺激，昔日的意识便强烈地表现出来。于是，“敌人”便纷纷产生了！

其二，不相信人有那么好，甚至不相信有好人。谈到某人怎么大公无私、以德报怨，有人总是心存疑问：人会有那么好吗？更有甚者，有人根本就不相信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好人。世界上的人本有善恶、美丑、好坏之分，而且一般而论，好人总是大多数。就是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老人家也说坏人只是一小撮。既如此，为什么有人满眼是坏人呢？窃以为有几种可能：斯人乃性恶论者，既然人性恶，敌人当然多；斯人眼戴墨镜，世界万物都是黑乎乎的，人也不例外；斯人喜欢无限上纲上线，把少数恶人无限夸大，把一些对自己不利的言行无限上纲为敌情。

其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有人可能在某地、某时被恶人打了一拳。于是，便胆颤心惊，处处设防。稍有风吹草动，便以为敌人来了；看别人稍不顺眼，或自认别人与自己有利害冲突，便视其为敌人。

当然，这几点也只是一般而论，个别以整人为乐、甚至以别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领子的人，不在此列。理论清楚地说明，实践雄辩地证明，吾辈生活的今天没有那么多敌人！原本没有那么多敌人，却有人满眼是敌人！看来，建立和谐社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