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你,温暖我——评电影《桃姐》
2012-11-22王睿
在刚刚结束的第3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上,电影《桃姐》无疑是最大的赢家,一举囊括最佳男主角,最佳女演员等五项大奖,取得了“叫好又叫座”的双丰收。作为香港电影新浪潮的旗手,导演许鞍华就像一个高空走索的演员,脚下始终踏住艺术与商业这两条拉得紧紧的钢绳,在平衡与稳定中前进,当别的导演在艺术与商业的十字路口进退维谷,盲目地建立自己的风格时,许鞍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
一、细节中的主仆情
电影《桃姐》根据真实故事改编,讲述了大家庭中长大的少爷罗杰与伺候自己长大的家佣桃姐之间触动人心的主仆情。影片中几乎没有什么戏剧冲突,许鞍华以女性特有的细腻,从现代视角出发,日常生活的琐碎成为了影片的主要支撑和依托,写实风格使影片温情四溢,让观众在细微处感受罗杰与桃姐从主仆情到亲情的微妙变化。
许鞍华作品中的女性大多贤惠善良,有着中国传统女性所恪守的道德标准和伦理规范,桃姐就是这样一个女性人物。她任劳任怨,为主人家精打细算;她勤劳能干,精心地伺候着少爷罗杰,她倔强坚强,在敬老院里不愿意麻烦任何人,她对亲情渴望,却从不奢望,她嘴上说着没有时间就不要来,却一次次地望向敬老院的大门,等到罗杰终于来了,她却又表现得异常平静。
许鞍华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总是有着高度的敏感,影片延续了她的写实风格,她的镜头从容简练,平易亲切,甚至找不到什么炫目的调度,她喜欢还原生活常态,贴近人物内心,于细微处展现令人出其不意的感动。影片中,当敬老院的老人问起罗杰是不是她的干儿子,罗杰脱口而出是时,镜头捕捉到桃姐脸上流露出的幸福,也许,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从那一刻起发生微妙的变化。还有一段戏让人印象深刻,桃姐得意地给罗杰一件件地展示自己的“收藏品”——罗杰小时候的校服、相片,两个人互相调侃,打趣,俨然一对母子,温情的背景音乐中,镜头慢慢移到罗杰的特写,镜头中他看着这位陪伴他长大的老人,眼神迷茫而哀伤,这也是罗杰对桃姐感情的充分表达,他们不是主仆,他们是亲人。
故事的情节总是在人物的情感中慢慢推进,电影中有很多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的背影镜头,有这样的一个细节,罗杰第一次带桃姐从敬老院出来时,罗杰的手插在口袋里,两个人走着走着就有了距离,罗杰的走路速度显然比桃姐快了很多,走路的过程中也鲜有对话;第二次罗杰带桃姐回家,罗杰搀扶着桃姐,两个人一路上谈笑风生;而罗杰带桃姐看完首映式后,两个人手挽着手走在一起,这里用了一个长镜头,从背影中,我们可以看到罗杰在身后用两只手紧紧拉着桃姐的手,他们谈论着首映式的见闻,那个场面朴实而温馨,他们,在行走中彼此靠近,这对没有血缘的“母子”早已心灵相通。
桃姐和罗杰对彼此的关心是相互的,就像桃姐像面试儿媳妇一样给罗杰找家政,就像罗杰关心着桃姐在敬老院的点点滴滴。影片中罗杰说,几年前他做手术的时候是桃姐照顾他,而现在换成了他照顾桃姐。公园中的那个场景,坐在轮椅上的桃姐要吃凉粉,罗杰温柔地说着乖,然后耐心的拿出袋子里的食物,那样的镜头是否会让人想象着罗杰小时候,桃姐也曾这样温柔地照顾着他。镜头淡淡地记录着他们的调侃,他们的欢笑,偌大的香港,他们早已相互靠近,彼此温暖,一股温情缓缓流入,人们于细微处收获着感动。
电影中没有设计的煽情段落,但是,一种内敛的力量却在平静中爆发,导演以生活化的方式,让观众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二、镜头下的人文主义
许鞍华是多型导演,古装武侠片、爱情片、亲情片、奇案片,她对不同的类型都有兴趣,又敢于尝试,她的片子戏路、内容、风格各有不同,绝不自我重复,她的电影良莠不齐,但是,许鞍华始终保持着对人性和人间感情的敏感,不可否定,她是人文主义的艺术家。
多年的创作中,对现实生活中弱势群体的关注一直贯串在许鞍华的电影中,她的影片中通常有很丰富的素材,同时又有个人投射。许鞍华曾经开玩笑说:可能因为自己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才会在这部电影里有许多个人表达。所以,在《桃姐》中,我们除了看到罗杰与桃姐的主仆情,还看到了敬老院里形形色色的老人,有被儿女拒绝赡养的,有从来没有家人看望的,他们内心孤独,渴望亲情,他们会在吃饭的时候像小孩子一样吵架,也会在罗杰带桃姐吃饭时流露出羡慕的眼光。秦沛出演的坚叔无疑是影片中一个亮点,他在敬老院里泡妹、跳舞,让观众在一笑后又感觉到一丝凄凉。
影片中摄影机常常隔着敬老院有铁栅栏的窗子拍摄外面的大街,似乎象征着敬老院是一个牢笼,同时也暗示了社会对老龄人群的漠视态度。影片中有这样一个场景,除夕之夜,香港焰火璀璨,一片热闹景象,镜头一转,对准了角落里的敬老院,孤单的老人呆呆地坐在轮椅上,一片凄凉。而人们对于老人所谓的关心,导演也用含蓄的镜头进行了讽刺,年轻歌手的不耐烦,社会义工为了作秀又把中秋节发的月饼收回来,老人们被命令不准起来,因为还有下一轮来访的志愿者。这些缺失的亲情又恰好反衬出了桃姐与罗杰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间真情。
许鞍华的电影不是理性客观的,而是感性主观的,仔细看许鞍华的特写镜头,她总是停驻在人物无语、收敛的面容上。比如影片中,敬老院里两个老人吃饭时吵架的情景,镜头推到桃姐的特写,那个表情充满了苦涩,有对陌生环境的害怕,也有着些许无奈。而罗杰默默地注视着渐渐老去的桃姐的特写,更是给影片添加了一抹悲悯的色彩。我们跟随着影片的节奏,感受着人性中的真善美。
有人说,许鞍华的作品,总是有种“过客”的感觉,片中人物的心灵总是处于漂泊而无处停泊的状态,要么为了生计而到处奔走,居无定所,要么是情感的漂泊,找不到心灵的归宿。《桃姐》中,也一以贯之地展现了这种精神内涵,片中的每个人物依旧在找寻归宿。影片一开头,我们就看到罗杰拖着行李在站台上,而在故事的讲述中,更是穿插了他在内地与香港来回的情节和他独自一人走在车站的镜头。对于敬老院里的老人,“老无所依”这个词似乎可以形容他们生活的状态,影片呈现出了一种漂泊无依的情怀,在香港这个大都市里,桃姐和罗杰,这两颗漂泊无依的心灵,相互取暖。
《桃姐》中,许鞍华将自己对人生的关注孕育其中,把人文主义情怀发挥到了极致,她不仅向我们呈现了桃姐和罗杰之间的真情,同时也反映了老年人的生活状态和心灵情感,呼吁真情的回归。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结尾处的这句诗似乎是桃姐在梁家一生的写照,许鞍华说:“我很想探讨一下传统的人际关系与现在有什么不同,那时候的人们是怎样对待老人的,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会失去一些东西。”她做到了。就像这部电影的英文名字A Simple Life,许鞍华用简单的镜头,简单的故事传递给人们足够的温暖。
威尼斯电影节,人们毫不犹豫地把票投给了《桃姐》,原因很简单,它诠释了人类共通的温情,以润物无声的方式。
【1】百度百科 [EB/OL],http://baike.baidu.com/view/5073478.htm
【2】邝保威编,许鞍华说许鞍华[M],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
【3】杀手里昂Leon,对许鞍华电影的现实解读——以《桃姐》为例[EB/OL],http://i.mtime.com/3004768/blog/7321782/
【4】蒋宪芳,许鞍华电影中的漂泊意识[J],理论与创作,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