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德克•巴莱》:当伪善的文明遭遇野蛮的骄傲
2012-11-22戴紫娟,胡润虎,戴雪娟
《赛德克•巴莱》整部片子,我看了两个版本,一个是国际剪辑版,一气呵成;一个是台湾四个小时完整版,分上:《太阳旗》和下:《彩虹桥》两个部分。综合说来,国际剪辑版在讲故事的流畅度上是略胜一筹的,干脆利落、不冗长,音乐舒展的完整度及事件背景的陈述都连贯有力,照顾了观众的观影感受。相比而言,四小时台湾版节奏慢,结尾拖沓,添加了太多创作者的纠结情绪在里面,力图求全求美,却使得整部片子的落点布满纠结,影响了电影的美感表现。但在事件的背景呈现上比剪辑版更完整一些,也就是完整版“美感欠缺”,但更真的再现了历史。这与影视创作中的“真”“美”是相悖的,这只是结构上的一种选择,在内涵等诸多方面,魏德圣导演都在挣扎于两者之间,有纠结的因素在里面。
一、题材及视角选择:小切入,大观点
《赛德克•巴莱》是一部历史感很强的战争题材片子,围绕1930年的“雾社事件”展开的。如此,要表现一个大历史背景下的大历史事件,如果操作不当,很容易落得空洞、抽象,观看起来乏味,就像《战国》,空有宏大场面却无深刻寓意,观众看完影片不知所云,之后备受诟病。那么,如何在电影银幕这样一个具象的传播平台上,既兼顾史诗片的恢弘厚重感,又迎合受众的观感,那就考验导演的真功夫了。
《赛德克•巴莱》这部影片描述的是台湾岛成为战后沦陷地之后,赛德克族在日本的奴役下民族信仰和文化风俗被剥夺,男人不能狩猎女人不能编织,被伪善的文明践踏到不能忍受的时候奋起反抗,血祭祖灵的故事。[1]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点是要表现赛德克族人的一种群族信仰,与猎场同生死这样一种精神,这里的猎场对赛德克族人来说是一种家园的意义,神圣不可侵犯。这里的精神表达其实跟很多电影非常像,像《南京大屠杀》《南京!南京》等等都描述的是殖民奴役下国人为保护家园奋起反抗、不畏生死的故事,魏德圣导演选择了小处着眼,主打莫那鲁道这样一个典型人物,从小人物入手,反映大历史背景。这种小处着手的手法在电视或者电影等影视语言表达中,是一种很普遍的表现手法,但是能不能把小点表现到极致,做得漂亮,这是一个问题。魏德圣导演除了塑造莫那鲁道这样一个有着强烈的民族责任和自豪感的正面英雄外,还大着笔墨塑造了被部落仇恨牵制的反面角色铁木.瓦力斯、以及在文明与野蛮较量中迷失了自我的花冈一郎、舍我成全民族大义的赛德克妇女,还有真诚地想用文明来推动野蛮转化的小岛(最后被家庭仇恨拉回伪善的文明的队伍中),还有沉重思考文明落点的镰田弥彦等角色,各个角色都有血有肉,观看完都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种小人物着手,大背景表达的手法融合了敏感历史事件、英雄人物、民族宗教等多种冲突,在影视表达中是很聪明的视角选择,在电影的宣传上是一个噱头,对观众的口味也是一种迎合,很好地融合了电影这一艺术作品的商品属性和文化属性。
二、剧情线索及叙事方式:太阳旗——残酷的现实;彩虹桥——理想的坚持(按时间)
《赛德克•巴莱》分上下集,上集为《太阳旗》,下集为《彩虹桥》。导演选择了这样两个实体“太阳旗”和“彩虹桥”是有其鲜明的价值取向的,也是其影片创作的线索思路。导演按照时间的推进控制剧情的发展。
上集《太阳旗》代表的是现实,是伪善文明的载体,反映的是赛德克族在日本殖民统治下失去信仰后的悲惨生活。影片从开头就展示了赛德克族群各部落在猎场上猎杀的场面,展示了赛德克群族的生活方式,猎杀是本能,猎场是根基。另一方面各部落之间毫不犹豫的开枪、射杀,已经传达了各部落之间存在矛盾这样一个事实。德固达雅族与道泽社及干卓万人之间的冲突种子根深已久,这一切都是发生在日本人控制岛屿之前,是背景陈述。当“李经方”的红印落在马关条约上,关于资源掠夺与家园保护,文明与野蛮的拉锯战在赛德克人与日方的厮杀中展开,赛德克族的旗帜被日本军官剑起旗落(特写),两方力量势不两立,矛盾在屠杀中升级,无法迂回。到1930年,莫那从青年成长为老年,见证了三十年中残酷的日据统治,男人不能狩猎,女人沦为陪佣,赛德克人揭竿而起,在生命与骄傲之间选择了后者,由莫那带头,汇集6部落300余赛德克族人,为了被剥夺的民族信仰、尊严、猎场、资源等等,开始了大规模的“出草”,以最野蛮的屠杀来反抗日据的伪善统治。屠杀蔓延,代表日方强势统治的太阳旗被赛德克人扔进了火海,矛盾也随之升级,日方得知雾社事件之后组织兵力准备反击,赛德克人退守马赫坡,准备走上血祭祖灵的灭族之路。
下集《彩虹桥》代表的是理想,是骄傲的野蛮的归宿,是赛德克族所坚持的族群信仰,彩虹桥代表的是赛德克族图腾的归属。在《彩虹桥》中主要描写了日军面对赛德克人的出草反抗,汇集三千兵力、携带飞机大炮进行报复,而赛德克人誓死捍卫猎场,与日军进行了一场生死斗争,悲壮地走上了回归祖灵的道路,祖灵之乡的载体便是彩虹桥。在这部分,日本兵力依然强势,但是赛德克族的信仰崛起了,不再畏惧太阳旗的强力镇压,奋起反抗,这部分赛德克人输了身体,但是赢得了精神阵地,捍卫了信仰。从这个层面上讲,赛德克人在《彩虹桥》部分较之于日方是出于强势地位的,这应该是后半部分之所以命名为《彩虹桥》的寓意所在。这种强势还反映在战斗结束后,镰田弥彦面对血红的樱花发出了思考:“三百名战士抵抗数千名大军,不战死便自尽……为何我会在这遥远的台湾山区见到我们已经消失百年的武士精神?”这不仅仅是镰田弥彦对赛德克人骁勇善战的称赞,而是对一种民族信仰的肯定,对赛德克族民族精神的折服。
三、主题及内涵
1、资源的争夺与利益维护之间的冲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文明在进化的时候,创造了商品,创造了金钱,也便带来了利益。有利益便有争夺,有争夺不可避免会产生冲突。当日军的铁骑踏上台湾岛的那一刻,就带着明确的掠夺目的,日本军官那满含贪婪的话语“高山、林产、矿产、无限的宝藏啊”所透露出来的欲望直观地表达了他们攻城略地的目的——占有资源。但面对外来势力的到来,赛德克人爆发出了本能的抵抗,这种抵抗是随着日方对资源占有的加剧而逐步升级的。日方为这里带来了商店、邮局等文明的形式,试图以这种文明来改善野蛮,但是基本上免费地强迫男人服役,女人陪佣,就如同吸血鬼一般地压榨他们身上的唯一价值——体力,还有附属价值——林产,他们在为日据势力开拓丰富的林矿资源的时候,面对猎场失守、家园尽毁,他们是愤怒的,面对日方貌似文明的嘴脸,当他们意识到他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贫穷,他们意识到这种隐忍、退让是没有出路的,这是其出草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莫那鲁道意识到了日据统治下族人越来越悲惨的现实之后,拷问达奇斯:“什么是文明?邮局、商店、学校,什么时候让族人过得更好了?只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贫穷。”这时候他准备出草抗争的决心已经非常坚定了,因为文明让他们更穷、更悲惨。
2、伪善的文明与野蛮的骄傲之间的抗争
文明是历史的必然,但文明的方式是否真诚,是否是为了推动建设,这是个问题。镰田弥彦的“叫你们文明,你却逼我野蛮”这一定程度上表达了日方的点滴想法。而赛德克人认为“如果你的文明是教我们卑躬屈膝,那我就带你看看野蛮的骄傲!”此时,赛德克人决心输掉身体,赢得灵魂。也就是在文明与野蛮无法调和时,抗争开始。
在文明转化野蛮的过程中,如果文明带着伪善的面具,没有尊重,只有碾压当地人口尊严及否定当地风俗的话,那么,世代坚持猎场与自由的赛德克族岂能容忍?当这种伪善的文明揭开层层丑陋的面纱,露出其本来的唯利是图的面目时,赛德克族忍无可忍的。在赛德克人的血液中,猎杀是本能,猎场是生存的土壤,没有猎场,没有自由,这不是赛德克人的性格。他们的身体可以在奴役中耗费光阴,却无法容忍精神的沉沦,当他们发现,这种猎杀的快感,这种族群的图腾在慢慢消失时,他们害怕了,他们害怕自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被伪善的文明所同化,害怕他们的祖孙遗忘掉祖训和图腾,这种恐慌感迫使他们不得不反抗,这是一种对伪善文明的最原始的反抗,他们宁可骄傲地死去,也不愿屈辱地活着。出草前,两个头目这样对话:“你为何让年轻人送死?”“为了快要遗忘的图腾。”“图腾?你拿年轻人的性命换这图腾,可你拿什么来换他们的生命?”“骄傲”。这里就是直白的点题。
3、文明渗透中赛德克人身份认同的纠结
影片一个重要的点是为表达文明与野蛮转化中的纠结。这种纠结在影片塑造的各个人物身上都有体现,莫那在日据的所谓文明中借酒消愁观望了三十年,看这种文明是否会给族人带来好生活,当看清文明的伪善面目时,他决定回归野蛮进行反抗,日据的这种文明在莫那身上是失败的;小岛在妻儿被杀之前是文明的化身,企图用日式的这种文明来推动野蛮的转化,这里的文明是真诚的,但当文明付出血的代价时,他回归了野蛮的屠杀。各个角色对二者都是有取舍的。
而在文明转化野蛮的过程中,最纠结的则属花冈一郎和花冈二郎,他们都是蕃人,通过接受日式教育,洗白了当了警察,名字也是日方取的,被编了号进入日据的队伍。他们满怀期望想以文明改变部落的落后,但看到部落遭遇灭族危机,看到了文明身上的各种劣根性,他们决心反水,为族人野蛮的反击提供枪弹、武器。可这次起义出草(杀戮)太重,祸及雾社日本妇孺。兄弟俩无法承受内心责难,决心自尽。
从他们反水这点可以看出,他们作为日据文明渗透的产物也无法认同这种文明,粗暴的文明从骨子里吞噬不了骄傲的野蛮,但看到族人“出草”中原始的野蛮,他们纠结、困扰,找不到出口,只能以自尽的方式救赎自己。一郎在自杀前问二郎:“我们到底该是日本天皇的子民,还是赛德克祖灵的子孙?”“切开吧。一刀切开你矛盾的肝肠吧……哪儿也别去了”这二人对于自己所面对的文明与野蛮的抗争充满着矛盾,找不到自己的身份认同,他们最终选择了既不进日本人的神社,也别过祖先的彩虹桥,当个自由的游魂吧。但是,一郎在自尽的时候选择了日本武士道精神中的切腹赎罪的方法,且穿戴和服,以一个外在的日本人的形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里的服装及死亡方式的选择,在电影中是故意设定的,传达了这样一个信息:文明在替代野蛮的过程中,是很有成效的,从骨子里已经已经让骄傲的赛德克族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一郎就是文明转化下的一个矛盾体,被野蛮和文明互相拉扯,丢失了自己。
文明对野蛮的侵蚀除了对一郎和二郎实行的这种怀柔同化,日本的文明人小岛在失去妻儿后,抛弃了文明的外衣,利用了赛德克族群内部矛盾见缝插针,用金钱奖励来收买铁木瓦力斯的道泽部落,这是文明对野蛮的另一种收买,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因为久居山林的赛德克人的生活状况相较日本人还是非常贫穷的,他们骨子里对财富是有向往的,所以向金钱进行了妥协。在文明与野蛮的冲突时,这时候的文明是占据强势地位的,他们有资本跟野蛮谈条件,野蛮在此时就显得弱势了,不妥协灵魂、不牺牲信仰又能怎么样,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赛德克的道泽部落沦为日军屠杀族人的帮凶。小岛用善意了解的方式消解了部落敌意,融入野蛮后用文化文明吞噬了对方,并将文明把玩在手中称为其暴力反抗野蛮的棋子。
四、镜头语言分析
1.拍摄技术: 整部影片中有大量的运动镜头的运用 ,这对于表现恢弘的战斗场面是非常有力的,这对于成功操作小制作、小清新风格的《海角七号》导演魏德圣来说,是一种突破;慢镜头的使用也有一种超现实表达的美感,在莫那鲁道猎杀人头那块,莫那跳起来,动作的长度被扩展了,一刀下去云彩被切断了,人头尽落,这种慢动作提升了镜头的强度,对英雄的塑造是有力的;除此之外,影片了多次使用蒙太奇段落,在没有任何对白的情况下,画面配合音乐进行,巧妙地表达着时间的推移、事件的发展,这种音乐加画面的切换、叠化,加深了影像的表达效果,有力地带动观众情绪。
2.声画运用:影片中在声画的处理上有同步,也有对立。值得一提的是声画对立,在六个部落的300多赛德克准备“出草”血祭祖灵的时候,群情激奋,高呼“莫那”,声音是无比的高亢热烈,但所呈现的画面是女人孩子们一语不发,沉重悲闷,这种声画的极端对立并不矛盾,以更悲壮的方式表现的是此次出草是一场有去无回的灭族行动,没有什么好欢呼雀跃的。声画同步在影片是运用很广的,像影片开头,中日双方交接岛屿管辖权,李经方的船只一直低于日船,日方高高在上,此时的日本军官的话“蕃人尽是散兵游勇 无需畏惧”高高在上的姿态和画面很主观地展现了敌强我弱的状况。
除了人物声音与画面的表现,影片一个亮点是配乐。《赛德克•巴莱》配乐或激昂或哀怨,有升有降,传达了的是不同的信号,映射了局势的发展,推动了情绪的递进。在大规模的出草开始时,面对血腥的杀戮,女人们的“我的孩子啊 你们知道吗 ?为唱出祖灵的歌需要吞下许多痛苦,为说出自己的话需要吞下许多屈辱,为实现梦想需要吞下许多遗憾。孩子啊,你们怎么了?我的孩子啊,你们到底怎么了”等音乐的出现催泪又无可奈何,反复的像自问一样的乐调充满着哀怨纠结。而莫那和父亲在河边的合唱“我是真正的人,我是谁啊,我是达多莫那,真正的勇士。当你流出血你我的仇恨从此消失”等大段的吟唱,暗含了出草势在必行,悲壮笃定;在赛德克小孩巴万拿起屠刀,砍向日方妇孺时,音乐悲凉凄厉,如泣如诉,“还能展开一座美丽的彩虹桥吗”似乎在质疑,在控诉,这种配乐的情绪也带动着观众的情绪在发生着变化,观众也开始质疑,屠杀是不是太过了?!
影片结尾处,在所有的画面结束后,出字幕加音乐配合,延续了观众的情绪,甚至某种程度上加强了观众的感动指数,给人一种不想离开的留恋。
3.色彩渲染:因为影片大部分是在森林中拍摄的,而且要表达的是一种悲壮、沉重的民族情感,所以导演在色彩的选择上,大部分光线都是蓝绿等冷色调为主,营造出一种阴沉、肃杀的气氛,这种色调客观、冷静,也表达了创作者的立场。这种主色调所传达出的气氛奠定了观众的观影感受,建立起镜头、人物和场景之间的关联。色彩在影片中依据剧情有多处变化,如莫那纹面之后睁大的眼睛肿出现的《赛德克•巴莱》的标题背景是鲜艳欲滴的血红色,传达的是一种激情、斗志、革命的元素。多次的打斗场面,给赛德克人的背景,导演往往选取黑蓝为主,轮廓清晰,传达的是冷静、睿智、永不言弃等意蕴。不断地变化影像的色彩饱和度,饱和度过高看起来很亮、不自然,要么像褪了色似的。
4.意象表达:像太阳旗在影片中反复出现,在日方和蕃人的第一次碰面时,毫无斗争经验的族人拿着土枪、树枝等原始工具向前冲时,日本兵洋洋洒洒的端着挂有太阳旗的枪支、刺刀出现在镜头中,蕃人在太阳旗的前进中纷纷倒地,同时,森林中的各种动物发出悲鸣声,赛德克人猎杀动物,动物也是纷纷倒地,苍茫逃窜,二者呼应,在面对强势力量袭击的时候,弱势力量都是慌乱丧生,无任何反手之力。彩虹桥,这个意象也是反复出现,在没有任何语言的情况下,强化一场戏中的情感元素,表达的是群族归属,是信仰所在。还有一些意象,如鹿,代表梦想;鸟儿的叫声,隐喻吉利的祖灵。反映在影片中,莫那鲁道在跟父亲狩猎的过程中,说自己梦到了一只白色斑纹的鹿,这里借鹿表达了一种梦想或期待,当莫那父亲听到林中鸟儿的嘤嘤叫声,又赋予了鸟儿神的特性,“祖灵鸟在唱吉利的歌了,去追猎你梦中的鹿吧,来一场丰盛的婚礼吧”。还有像日本将领捏在手中的蜜蜂也是一种意象,传达了日本兵认为歼灭赛德克人如同捏死一只蜜蜂般容易,但是蜜蜂最终又脱离手掌,获得自由,其实又在质疑:我们赛德克族没这么容易毁灭这样一个信号。
5.穿越眼睛的旅行:摄影机这种影像传播媒介,能够带领观众进行一场穿越眼睛的旅行,可以从现实世界进入到人物的内在思考中,比如把摄像机移动到人物眼睛的极大特写上,接着便叠化到一个表现人物潜意识的场景中,也可以从人物的潜意识回到清醒的现实世界。日本兵在黑夜中捡起落地的樱花,仰望夜空,色相饱和度不断降低,黑不见底,之后恍然间又是绚烂的樱花,“哇,好漂亮啊”,“昨晚黑夜,竟然不知道睡在这美丽的樱花林中,”“真的是樱花,好红,像血一样的红樱花。”这里摄像机带着观众的眼睛从黑夜到黎明的樱花,不断地强调樱花的美不胜收,血红血红,观众都沉浸在美丽的赏花情节中,音乐舒缓,景色优美,突然,一双光着的赛德克脚猛踩土地,枪响,日本兵纷纷倒在血一般的美丽的樱花林中,很强烈的视觉对比及心灵震撼,这美丽的赛德克樱花终不属于你们——日本兵。枪声惊起了樱花树上的一只蜜蜂,飞落在日本首领窗边,被轻而易举的捏在手里,“封锁雾社,禁止汉人和蕃人之间的任何交易”,报复开始。这里的蜜蜂除了隐喻日本兵眼中无反抗能力的赛德克人,还起到引导观众视线转移的效果,是转场的工具。但是在日本兵手中握了很久的蜜蜂没有失去生命力,缓缓地从指缝中爬出,获得自由,看,赛德克人并不是这么容易屈服,反抗势在必行。
6.画外音:在影视语言中,剧中人物配音,在画面之外的旁白,是一种叙事手段,很大程度上是为揭示画面背景而设定的。
《赛德克•巴莱》中,干卓万人在和马赫坡社人完成交易,双方互举屠刀厮杀时,出现了道泽社铁木瓦利斯父亲的画外音: “活在这大地人呀,神灵为我们编织了有限的生命……可是我们是真正的男人唷,真正的男人死在战场上,他们走向祖灵之家, 祖灵之家有一座肥美的猎场唷,只有真正的男人才有资格守护那个猎场,当他们走向祖灵之家的时候,会经过一座美丽的彩虹桥唷!守桥的祖灵说,来看看你的手吧!男人摊开手,手上是怎么也揉擦不去的血痕,果然是真正的男人啊。 ”“去吧!去吧!你的灵魂可以进入祖灵之家,去守护那永远的荣誉猎场吧!”“而真正的女人,是必须要善于编织红色战衣唷……当她到达彩虹桥的时候,她摊开她的手,手上是怎么也揉擦不去的茧,去吧!去吧!你是真正的女人!守桥的祖灵说:你的灵魂可以到达祖灵之家!为自己织一件如彩虹般的衣裳吧!”这一大段的画外音,充分发挥了声音的创作作用,打破了镜头和画面的限制,把电影的内涵拓展到了当时的画面之外,使观众能深刻理解画面的形象的内在涵义。
实际上,当时铁木父亲的这段画外音真正强调了赛德克族“出草”的根源,这是赛德克族的民族信仰,男人只有猎杀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女人只有会编织战衣才是真正的女人,才能到达祖灵之家,他们猎杀以保卫自己的猎场,族群内部各部落之间一旦有侵犯猎场的行为就会衍生为一场大的杀戮,更不要说异族人践踏尊严,失去猎场,这绝对让人无法忍受。这段话画外音是对后来的“出草”铺垫民族背景,不然观众的感受可能只会觉得赛德克族人是不是喜欢血腥,是一群嗜血狂魔,而非为信仰而战,所以画外音不可缺,因为画面表现不了这种背景。
7.光线:铁木瓦力斯在与意念中的莫那决斗的那个段落中,铁木瓦利斯最终死在了“莫那”手中,在铁木倒下的那一刻,影片中光线明媚耀眼,并采用一种有点曝光过度的手法,似乎在表现铁木最终得到了启迪的意味,他的死是对自己亲日的一种救赎,是对自己没有保护猎场的一种救赎。
五、立场
这部影片一个很大的看点是导演没有像传统英雄塑造或是战争描述,中方的都是英雄、好人,日方都残忍、粗暴。导演可以说比较成功地把大历史事件融入到了小人物及不同群族之间的较量之中了,他的视角是相对中立的,把各方的面貌摆在银幕前,任由公众评判。
比如对莫那的塑造,塑造了他英勇、睿智、有信仰的一面,对其个人英雄主义也有描述,像面对自己人跑在自己前面就是一种“没有人可以跑在我前面”也有提到,导演是按照他是个人不是神的形象去塑造的;对道泽首领铁木的塑造也是,没有像很多人期待的这样,道泽会不会在面对外敌入侵的时候从狭隘的部落仇恨中解脱出来,变成一个为民族大义舍生忘死的英雄,导演没这么做,在上集导演已经用大量的镜头来铺陈根深蒂固的部落冲突,并且二人曾经去日本观摩过日本的发展,二者有自己的取舍,这也是为之后的互相杀戮、立场对立埋伏笔,这是从比较客观的历史角度切入,对雾社事件进行较为真实的表现。在赛德克族内部原本就有这样的冲突,日本人到达之后,肆意操纵、操控赛德克族人,并利用了族群之间的矛盾去撬动历史的发展。没必要为了塑造英雄而塑造英雄,导演较为客观的呈现了当时的背景。还有像小岛,他在失去妻儿后本能的报复反抗,这才是人性,如果说此时他还能宽恕并文明地对待赛德克人的话,那他就是个完美的神了;还有像对花冈兄弟的塑造,当时日方对中方的渗透的确造就了大批的失去自我,在两种文明之间摇摆的国人,那就有理由在银幕上呈现出来。
除了对这些剧中人物的塑造是客观中立之外,对赛德克族的风俗呈现也是有褒有贬,完整呈现,暴力野蛮与勇敢坚韧都有所呈现,而日方也是有丑恶的面孔也有真诚的文明载体(如小岛),导演只是把这一切真真实实的表现出来,所以说,影片的立场是较为中立、客观的,这种中立、客观的再现是符合当下观众多元的价值取向的,导演如果单调歌颂英雄的反抗或是日方的残忍都会一种愚弄观众智商的表现。
六、影片不足
1、剧情成分大于战争的表现,“战争片”的定位不准
去影院看大陆剪辑版之前,我查了影片相关简介,在大陆的宣传口号是战争史诗片,主观上觉得可能是一部挺生涩单调的大打斗电影,但是在电影院看了之后,我更倾向于认为它是一部剧情片,因为太多煽情及人文关怀的因素在里面大大地弱化了战争的元素,传达了文明对野蛮转化过程中的各种身份认同的纠结、大英雄主义与民族英雄主义之间的摇摆,还有对赛德克妇女为大义舍我的悲悯等等,煽情戏太多。
2、血腥的表现太多,“美”的展现有不足
对赛德克族群野蛮的展现及小孩在寻找信仰的过程中杀戮日本妇孺的镜头,这在影视表现中除了血腥还是血腥,过于真实的原生态再现赛德克人的野蛮,违背了影视表现的美感。莫那鲁道在上集《太阳旗》中猎杀动物之后,直接碎尸、嗜血、生食等镜头都采用中近景的景别,这让观众看了是非常血腥的,甚至是恶心的,不觉会疑问这是人非人?运动会上“出草”后不久,巴万等单纯的小孩被迫开始杀戮,没有任何价值判断地将屠刀伸向手无寸铁、无任何还手之力的日本妇孺(包括小岛的妻儿),这里的镜头是非常不好的,这跟南京大屠杀时期日本士兵屠杀南京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区别?没有,或许历史确实有这样的盲目在里边,导演也想给小岛的转变找一个借口,但是这种转化是残忍的,在影视表现实现了真,却一点都不美。此外,还有多处强化的屠杀、血腥,赛德克部落之间的冲突、猎杀也是事无巨细地展现在观众面前,我不知道影片中所提到的干卓万人、道泽人看到此片的感想是怎么样的,导演在这些细节的处理上是缺乏思考的,或者说是表现手段上有偏差。
3、关于影片的开头和结尾
关于开头,大陆剪辑版在影片一开头,鼓声,水声,叫喊人,枪声等各种声音急速袭来,相反音乐有点悲,奠定了整部影片的基调会有悲壮。也就是说,音乐及叙事节奏是短促有力的,有助于调动观众情绪。相反,台版用大段大段的镜头来叙述赛德克人的习俗及环境,背景叙述太慢了,看得人很急。
在结尾,台版和大陆版也是大大不同,台版的莫那鲁道这样一个大英雄在最后一场桥上的战斗中,没有任何的技能施展就莫名其妙地被日方的大炮给轰落深渊,英雄形象塑造得不立体也不丰满,死得太快,塑造显得不美。再看台版的结尾,用了大段大段来叙述那大炮轰塌大桥后故事的发展,各个主人公奇迹般的活下来了,或许导演是想垂怜一下英雄,给骨气与信仰一个存活的空间,但是前面塑造的英雄在主人公没有战死,相反还卑微地活下来这样的叙述中,显得与故事前面的壮烈感不匹配。最后族人似乎都到了彩虹桥了,但导演还把他们清晰地拍出来了,在彩虹上站了很久,一片祥和,这里的形象表现就显得多此一举了,太假,场面有点西游记里面天兵天将降临人间,视察人间景象的感觉,倍感滑稽。
[1]百度百科.赛德克•巴莱【EB/OL】http://baike.baidu.com/view/3331738.htm?subLemmaI d=3331738&fromenter=%C8%FC%B5%C2%B F%CB%B0%CD%C0%B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