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文章说任蒙
2012-11-12鹏喜
鹏喜
若要说任蒙,不说他有十七八部集子,就说研究他的专著都有几本了,看来评说他的文章再无需我置喙。
应刘爱平主编之约,谈谈任蒙其人其文,我就说说其人吧。我想说的是,任蒙的文章如果没写到如今这般水平上,他倒是个庸人了。换句话说,他能写出好作品是应该的。
他当过农民,教过书,当过兵,干过报人,当过官,还正当着,官级不低,惹得不少作家眼羡呢。
如此“五过”,屡经历练,阅世阅事,阅人无数。加之他又似我无打牌猎艳雅好,没事死啃书更甚于我。大凡五十年代出生的人,阅读兴趣一般比较广泛,任蒙更是像个食性庞杂的饕餮怪物。书中未必真有黄金屋、颜如玉,书中的确有的还是人情世故,人情练达即文章嘛。胸有成竹则下笔如有神助,他任蒙是个萝卜也被“拎泡了”,还写不出像样的作品,能向大家交账吗?
我有幸结识任蒙,并蒙不弃被他引为文友,已近三十年矣。先是,我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刊社当编辑,编辑同事张九经先生向我引荐了任蒙,张先生也是一位作家,斯人已去,却在人间留赠予我一位挚友,每每忆及,不胜唏嘘。记得任蒙寄给我的是诗稿,尽管张先生强调任蒙是发表过几百首军旅诗歌的著名诗人,诗稿我倒是留用了,但老实说当时我并不怎么看好他,虽然让我写,我也不一定写得出来。几年后任蒙出版了以诗论诗的《诗廊漫步》,他赠书给我时,我捧着很称手,算是领教了什么叫“有眼不识泰山”。
后来,我到《芳草》任编辑,任蒙给我的都是散文。我看出他的散文不一定写得中规中矩,却颇有份量,个中质感是思考和独到见解的沉淀。心里暗忖,此人不可小觑,日后绝非等闲之辈,便一篇接一篇地发了他好几篇。现在看来,他那段时间见诸各地报刊的一批散文,被论者和评家谓之历史散文、文化散文的发愤之作,奠定了他在散文界乃至整个文坛的地位。其后他以面壁悟道的精神忘我创作,散文写得精益求精,得心应手,渐显大家风范。并非我往偏爱的朋友脸上贴金,许多溢美之词不是我说的,是本埠和外地专家公开发表的评论,其中不乏德高望重者和权威媒体,绝无阿谀逢迎之嫌。
说任蒙,为了说得明白些,我不妨扯几株“野棉花”。说来我对散文情有独钟,不算所谓处女作,我年轻时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创作就是从学写散文开始的,还到处拜师学艺,觅得专家秘诀,谓散文三趣:韵趣、情趣、理趣也。得一趣便不错,三趣皆得是上品,却难得。老来回头检点,方知以往对散文看法狭隘了,小气了。何谓散文?散文者,相对于各种文学文本样式,乃最自由自在的文体,不受形式羁绊,不事雕琢。可以苦思瞑想,信马由缰;可以坐而论道,恣肆汪洋;可以行吟裸奔,空谷足音。任蒙兄深谙散文奥妙,沉醉其中,乐不思蜀,安不怡然自得,渐入佳境?
写好散文不比升官发财容易。说任蒙凭借散文而貌若潘安,不是东施效颦就可以讨巧遂愿的。假如你我写散文要与任蒙较劲,得凭实力。
大约在十多年前,我应《武汉晨报》编辑之约为该报读者荐书,我推荐了散文大家夏坚勇和他的《湮没的辉煌》。我认为此人此作更堪可读品,他以残存的断垣残简为出发点,追述历史现象,描绘文人现状,解析文明兴衰,感叹文化命运,以感性的笔探讨文化与政治、与时代、与社会变革之间的关系,读来时而慷慨悲凉,时而一唱三叹,可以读得字字句句都活跃跳动,用今天时髦的词形容:很给力。夏坚勇评价散文的说法令人一思:“散文是一个作家综合实力的较量,这中间包括作家的生命体验、人格精神、知识底蕴、艺术感觉和营造语境的文学功夫。”看来他说的是所谓道德文章。
这就又回到任蒙身上了。一言以蔽之,任蒙近二十几年的散文创作,说白了就是在做道德文章。他从人生旅途的“四过”、“五过”中跋涉过来,历经磨难,像个苦行僧,又向人世深处走去,意在从生命与自然、历史与未来相交的人文大坐标上发现新的审美视点,寻找张扬个体灵魂和批判民族精神的制高点。这种文化散文、历史散文、学者散文,原本已有,余秋雨写得得心应手,夏坚勇写得力透纸背。好一个任蒙,他在名家、大家面前毫不含糊,我行我素,更上一楼,连篇累牍写出他“任氏风格”的力作。他凭什么这么牛?凭的是综合实力,是他有写道德文章的本钱和底气。
这世上有些作家,写出的作品还是蛮俏皮的,但其德行却不敢恭维。许多事实证明,“文如其人”的说法并不那么靠谱,往往,文品与人品于有些人是背离的。而在任蒙身上,两者却是雌雄共体不可割裂的。
何以见得呢?众所周知,如今做官也不容易,一方面贪官庸官把官员的名声搞坏了,另一方面自称草根、屁民的在野人士对官员的监督要求日益严苛了,让一些官员处于两难或忐忑境地。试想,任蒙是一个作家型的副局级公务员,履行公务的同时还得不忘作家责任,不失作家良心,似乎更难一些。但任蒙做官做得坦然,“官样文章”照做,甚至年至五旬还曾经通宵达旦地为单位党代会赶写报告,只要他在那里,他就难以摆脱这种事情。那些官场文字,并不是像某些局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任蒙说他身在其中,就得把事情做好,把自己养家糊口的饭碗端牢。同时,他总是劝导某些年轻人说,能够靠文学吃饭的只有极少数人,如果不是目前的畸形体制,“专业作家”的饭碗不一定都能保住。所以他曾经告诫一些年轻人,能有机会在哪里用笔头换口饭吃就不错了,不要想入非非,不要老想着文学会给自己带来多少现实利益。任蒙在机关几十年之所以未能摆脱那种枯燥的文字活儿,与他这种“看透现实”的平静心态很有关系。尽管那种文字里充满假话空话套话,谁也改变不了现实风气,但任蒙在这种境况下也为自己设置有底线,要求自己尽量符合基层实际,尽量不参与某些鼓噪。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任蒙的杂文、散文,甚至包括他的文学理论文章,都无不体现出强烈的文化良知。这一点,在评论界已成共识。曾经有评论家在《光明日报》发表评论说,任蒙的文化散文“注重从历史哲学的层面上开掘,既有独到的感悟,也有精辟的见地,具有震撼人心的思想力量。”不写违心的文字,这是任蒙为自己定下的一条最基本的创作原则。
记得二十多年前,任蒙曾经毅然辞去仕途看好的市委机关岗位,自愿到新闻单位从事更适合自己的编辑出版工作。那几年,任蒙年轻单纯,又摆脱了机关文字之苦,在报社干得稳重而富有激情,受到干部职工的首肯。愈是有学历有能力的编辑记者,愈是理解和支持这位年轻的“老总”。
然而没过几年,在改革中应运而生的那份报纸终因上级主管体制的模糊而陷于危机,有人乘机上下串通图谋私利。任蒙无意于这些,也不愿意再为一家毫无党报优势的报纸去竭力撑持。为了保持心灵的宁静,他宁可放弃令人羡慕的职位,退避三舍,重回党政机关任劳任怨,这是需要豁达大度的胸襟和忍耐力的。当任蒙作为总编辑离开那家不算很小的新闻单位时,几位记者和职工还为他的调离红了眼圈。对此,任蒙深为感动,也感到很满足。他认为一个人的是非和德行,就是要留给大家事后去评说。 20年后,果然有位退休多年的老记者在网上发了篇题为《负任蒙劳——回忆当年的报人任蒙》的博文,深情写道:“历史可以作证:当年报社那个舞台上,各色人等演绎了自己的精彩与无奈。在那样一幕人生活剧里,任蒙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伟丈夫,也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铺路人。”这篇博文立即引来一批网友跟帖赞同,还有人主动为他对任蒙“中肯客观的评价”作证,因为这些跟帖者大多都是报社当时任蒙的同事。
至于任蒙在其他方面体现出来的诚挚善良和刚直不阿,几十年来许多文友在与他的交往中早已熟知,就不用多说了。
言为心声,文以载道。说任蒙做的是道德文章,这话不雷人,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