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的宿命

刘爱平

战国四公子中，春申君算得上是一个有智有勇的人。其智，在他上书劝说秦王休战伐楚书中可见一斑。那时，他受楚襄王之命刚出使秦国，就听说秦王欲派白起攻楚。之前，楚国已被秦国占领了大片领土，国都南迁，士气低迷。如果秦军铁蹄再次踏来，肯定是一场灭顶之灾。于是知识渊博的春申君就有了一展睿智的机会。他给秦王的上书里，引经据典，高谈阔论，最终不但让秦国放弃了攻打之念，且派出使臣给楚国送去了厚礼，结了同盟之约。有人说此番上书，从长而言，等同献给了秦王一份日后的灭楚大计，也许不无道理。但是，它毕竟给了颓废中的楚国一次喘息的机会；其勇，“身遣楚太子归”又是一例。秦、楚结盟之后，楚王派太子完到秦国作为人质，春申君再次入秦陪侍。几年后，楚王病危，春申君就游说秦国国相应侯，意欲放太子完归楚。秦王不允。春申君就对太子完献计说：楚王如果不幸辞世，太子又远离楚国，大位必定旁落，因此，我留下来应付秦王，你赶紧逃离。于是，太子完扮成楚国使臣的车夫得以出关，而春申君则留守客馆，称太子抱病，拒绝所有来访者。之后，他自动向秦王报告：我放走了太子完，请赐我一死。秦王大怒，准予他杀缢。此刻，若不是应侯一旁进言，他可能就亡命异邦了。三月后，楚王病故，太子完顺利继位，称考烈王。而被秦王放归的春申君则顺理成章地成了楚国国相。有人说，春申君此举与其说是谋划太子出逃，不如说是为自己在谋划人生。也许不假。但客观上他保住了太子的性命，且是“以身殉君”，试想，有多少人会有如此胆魄呢？即使春申君是赌徒，此番赌的可是身家性命！

非常有趣的是，还是这个智勇皆备的春申君，在战国四公子中，唯有他死于非命。

考烈王继位近二十年之后，膝下竟无一子。春申君很是忧虑，便四处张罗，寻找宜于生子的妇女进献楚王。可女人进献了不少，却始终没有生下儿子。这时，一个名叫李园的人出现了。他有一个尚未出阁的妹妹，他想把她献给楚王，以换取高官厚禄。但是，他又无法接近楚王，于是就找机会做了春申君的侍从。一日，李园请假回家，又故意拖延返回的时间。春申君不高兴，质问他为何迟归？李园便谎称：齐王派使臣来要我妹妹，由于陪客饮酒误了时日。春申君想，齐王要娶的女人一定是貌美者，便问：订婚的礼物送来了吗？李园答：没有。春申君就令李园把其妹送来看看。李园就顺势把妹妹献给了春申君，并立即得到了宠幸。不久，李园得知妹妹怀了身孕，就与其进行了一番密谋。找好了一时机，李园的妹妹就对春申君说：您追随楚王二十多年，深受尊重，可楚王无子，如亡，必由其兄弟继位。到那时，灾祸就会降临到您的身上，如此，您也就难保宰相大印和江东封地。我现在怀了身孕，没人知道，而且您宠幸我的时间不长，与其坐等灾祸来临，不如把我进献给楚王。假如上天佑我生得一子，您的儿子就是明天的楚王，而全楚国也将为您一人拥有。春申君觉得此计甚妙，便找了一个机会，把她进献给了楚王。十月之后，李园的妹妹生下了一个儿子。她被封为王后，儿子立为太子。李园得衣裙之幸，也开始当官参政。但是，他总担心春申君说漏秘密，更担心太子继位之后，春申君更加骄狂，就开始暗中豢养刺客，准备杀人灭口。

春申君任宰相的第25年，楚考烈王病重。春申君门客朱英对他说：世上有不期而至的福，又有不期而至的祸，还有不期而至的人。春申君问是何意？朱英就说：楚王死在旦夕间，您将辅佐幼主，掌握国政，权倾朝野，这就是不期而至的福；楚王一死，李园必定抢先入宫夺权并将杀您灭口，这是不期而至的祸；至于不期而至的人就是我。如果您信任于我，我将为您在李园抢先入宫时杀掉他。可是，骄狂的春申君认定这是一派胡言，没有采纳。

此后不久，楚考烈王驾崩，李园果然抢先入宫，在棘门埋下伏兵，斩下了春申君的头颅。儿子继位成了楚幽王，处心积虑成全儿子的老子却死于非命！

后来人说，如果春申君采纳了朱英的进言，他的人生结局将是另一番景象。其实未必。人一旦利令智昏，到了奸谋盗国的地步，暴殇就成了一种宿命，一切只是迟与早的问题。在春申君之前，秦国宰相吕不韦也干过类似的勾当，后来不也被亲儿子嬴政废黜出宫，暴尸郊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