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本速生桉 短期利益和长期发展之辩

| 文·本刊特约记者 覃乾

这么多人算盘打得乱响，却没有一个人问一问，这些看似有益的经济项目，是否会对当地环境产生严重后果，而被牺牲的当地生态环境，是不是可以逆转？

在一片质疑声中，中国西南地区的速生桉依旧“独来独往”。虽然现在没有一个完整的统计数值，但截至2011年6月，广西速生桉的种植面积已达1,800万亩，据相关资料表明，从2001年开始，广西大力发展速生丰产用材林，每年以200万亩的速度递增，全区现有速丰林总面积2,660万亩，占全国的35%，是全国最大的速丰林生产基地。这也意味着，广西的速生桉占速丰林67%。

速生桉是多种生长极快的桉树的统称，桉树在生长旺季1天可长高3厘米，一个月可长高1米，一年最高可长10米。一般情况下速生桉从种植到成熟采伐，中间只需要间隔4到6年，投入产出比为1:3左右，短期收益率高，经济效益十分显著，但是，让速生桉出名的并非是其诱人的经济效益，而是众多专家和民众对生态环境的担忧和争论。

“妖魔”速生桉

其实早在2004年，已经有多位专家对速生桉的大量种植表示担忧。当时中科院研究员汪松曾直截了当地警告：“世界上曾有很多国家引种桉树，但上世纪90年代初，由于科学家对世界银行贷款资助桉树种植反应强烈，世行已停止了对这类项目的贷款和援助。”

云南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副院长段昌群教授也在对包括桉树林及当地的云南松林、长绿阔叶林、针阔混交林、荒坡灌草丛在内的5个林种，进行了10余年的对比研究后作出论断，“我们的研究充分证明，在5个树种中，外来的桉树持水保土效果和自我更新能力最差，不能靠种子自然繁殖，并对异地的原生物种有极大排抑性，对环境不友好。大面积连片种植，很容易导致土地贫瘠，原生物种衰减、退化等严重的生态危机，形成‘绿色荒漠化’，且不一定在两三年内显现出来。”

可是，环境的恶化远比专家估算的快。在大面积种植速生桉的广西、云南、广东等地主要网站的论坛上，反映速生桉是“抽水机”、“抽肥机”、“霸王树”和“有毒”等内容的帖子日渐增加，人们也给速生桉贴上了另一个外号——绿色沙漠。

2010年4月，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在针对中国西南地区旱灾调查后指出，遭受罕见旱灾和违法种植大面积桉树商品林有着直接的利害关系。速生桉直接威胁了水资源供应，加剧当地旱情。对此，绿色和平要求广西林业部门立即查处违法种植行为，并尽快恢复被破坏的植被。

谁打开了潘多拉之盒

2000年左右，中国西南经济依旧一片凋敝，尤其在广西、云南等省，农民人均年收入不足800元，而更为严重的是，由于交通落后，当地推广的项目很难见到收益。一位当地干部反思说：“过去10年，我们努力将包括灌木林在内的植被覆盖率提高到大约23%，可仍感觉林业是‘大资源、小产业、低效益’，老百姓富不起来，种树没积极性。”在这种情况下，印尼金光集团（Sinar Mas Group）进入了当地政府的视野。

金光集团（Sinar Mas Group）由印尼知名华人黄奕聪于1962年创立，现有数百家法人公司，拥有员工15万名，资产约200多亿美元，曾被世界著名财经杂志《福布斯》评为印尼第一大财团。目前，其已发展形成四大核心产业：制浆造纸业、金融业、农业及食品加工业、房地产业。自1992年起，金光集团开始在中国投资。它的投资模式大致可被描述为，大规模投资租地或者买地来种桉树，种了树以后生产、加工，然后给政府交税。但值得注意的是，已有多个国家展开了抵制APP公司纸张的运动，而APP正是金光集团专门生产纸张的旗舰公司。

而这样的模式颇受当地政府欢迎，曾与金光集团签订3,000万亩速生桉的一些地方政府曾算过这样一笔账：如果引进金光集团，将建造一个60万吨纸浆厂，这可以解决1.2万人就业，如果一体化全部完成，年缴纳增值税可达425亿元，而以每年造林200万亩计，农民劳务费收入能达到2.6亿元；进入采伐期，按每亩产材8立方米至10立方米计，农民又能增收不少工钱；还有，建厂后带来的交通基础设施的改善，对商业服务业的需求，对石灰石、煤、淀粉等原材料的利用，对林业技术人才的吞吐……等等，仅凭这些，就几乎可以盘活当地经济。

当地政府的宣传也促成了当地农民种植速生桉空前高涨的热情，很多农民代表跋山涉水要求种植速生桉。而农民的算法和地方政府出奇的一致，如果种植速生桉，那么就要修林路，架电线……全村人就会富裕起来。

可是，这么多人算盘打得乱响，却没有一个人问一问，这些看似有益的经济项目，是否会对当地环境产生严重后果，而被牺牲的当地生态环境，是不是可以逆转？

利义之辩

很多人很奇怪，澳大利亚桉树众多，为什么就没见什么环境问题，不妨将澳大利亚和中国来做个对比。

澳大利亚

1、澳大利亚的原生桉树林，由于自然的间伐，其单一树种的密度，远没有以追求经济效益为主要目的的人工林大，所以虽说是桉树林，其林内的树木品种也很具多样性。以澳大利亚常见的最高大的Eucalyptus regnans为例，竞争和自然的间伐，使该树种的密度由芽苗时的每公顷250万株，减少至成熟时的每公顷30-40株。

2、澳大利亚的桉树林主要分布于本国降雨量最为丰沛东南沿海，该地区气候属于地中海式气候，雨热不同期，因此，桉树在澳大利亚的生长，远没有在巴西和中国等雨热同期的国家“速生”，其耗水性，也就不至过于明显。

3、澳大利亚的原生桉树林，其品种不是单一的，常常在同一片桉树林里，会杂生着十几种甚至更多的桉树。

中国

1、放火烧山：人工桉树林多数会采伐一次便炼山一次，试想，把一块林地，仅隔几年的时间又推到重来，当然，这样能快速清除山上的杂树，但这样的林地很难实现生物多样化。

2、除草：为让桉树生长速度更快，除了放火烧山，还要加大除草剂的用量，除草剂通过土地渗入水中，这样一来，杂草和杂树都被清除。

3、全面积的种植：因为全部山岭都种上了桉树，一下改变树种，本地的虫子不吃桉树，都被饿死了，没有虫子，鸟也会被饿死。而为了使桉树砍伐时利益最大化，还要加大种植密度。

通过上面的对比不难看出，速生桉在澳大利亚和中国的种植方法是完全不同的。以前，一棵树木从栽种到成材通常要几十年，而速生桉只需要几年，当然，与之相辅相成的是环境的加速恶化，可这样的问题很难引起普通人注意，但这并不是地方政府推脱责任的理由。现在，由于社会环境的变化，有些人对于经济表现的急功近利，看看近些年被污染后的地区，我们就应知道孰轻孰重了。一个地方追求经济发展没有错，但在追求经济发展的同时，一定要评估这些产业是否会产生严重的后果，莫要到下次干旱时，一拍脑袋：“咳，早知如此，悔不当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