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莳萝泡菜》叙事进程分析

刘红江，李丹莉

(沈阳航空航天大学外国语学院，沈阳 110136)

语料库叙事学是语料库语言学中崭露头角的分支领域。［1］它是将语料库分析工具应用于文学文本、进行定量描写和定性分析的研究方法。近年来，国内已有学者利用各种语料库检索软件，分别从人物形象、主题情节、修辞手法及语言特点等方面进行了分析研究，如杨建玫(2002)、张厚振(2004)、赵琼(2007)、刘泽权(2009)、张仁霞(2010)等。但从语料库角度专门进行叙事学研究的著作尚不多见。尚必武(2011)的《叙事研究的新领域和新方法:语料库叙事学评析》是“国内首篇关于语料库叙事学研究的论文”［2］。

近三十年来，叙事进程成为西方叙事研究界一个越来越热门的话题。［3］美国叙事学界的领军人物詹姆斯·费伦先后出版了5部专著(1981，1989，1996，2005，2007)，分别论述了影响叙事进程的小说语言、文本动力、读者动力、人物叙述、共享阅读等因子。英国著名叙事文体学家迈克尔·图兰在其所著的《短篇小说叙事进程》(2009)一书中，提出使用语料库文体学(或称语料库叙事学)方法来研究短篇小说的叙事进程。2012年，国内叙事研究权威申丹撰文特别关注了具有较高审美价值的隐形叙事进程［3］。

本文以英国著名作家曼斯菲尔德的短篇小说《莳萝泡菜》为文本分析案例，运用语料库检索软件 Simple Concordance Program(SCP)4.0 和Antconc 3.2.4，根据图兰提出的8个叙事进程影响参数进行数据提取，通过分析单项或多项语言特征的出现频率、分布规律和语境特征，对其叙事进程进行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研究，探讨语料库检索软件在揭示虚构叙事文本叙事进程方面的应用方法，验证上述8个参数在文本预示定位方面的具体效果。

1 文本总体统计特征及分析

运用SCP软件，对构成《莳萝泡菜》语料库文本的字面字符串(Literal String)进行自然语言检索。其中的词表(Word List)功能可对的基本文本信息进行统计，自动生成词表和相关的统计信息。

《莳萝泡菜》的文本总体检索统计结果:形符数(Token)为2722，总词汇量为790类符(Type)，类符形符比(Types/tokens)为0.2922。从上述统计数据，综合语料库原理分析，可以初步判定:该文本用词难度相对小;句子及篇幅中等;整体难度一般，较容易理解。

2 理论基础

在《短篇小说叙事进程》一书的第7章和第8章，图兰提出了对预示与期待的产生具有核心提示作用的8个建议性叙事参数，它们是一系列不同但相互交叉的文本特征:(1)含有主要人物名字的句子;(2)含有叙述时态限定动词和动态动词的句子;(3)叙事性段落或小节的首句;(4)含有“全语义”高频关键实词或词簇的句子;(5)含有主要人物思想表达(自由间接思维和直接思维)的句子;(6)在直接引语中出现的问题、请求与指令、承诺和与指引未来的信息;(7)包含否定意义的句子;(8)含有表情态和心理过程等叙事性动词，尤其是那些事实上为投射小句的句子。［1］

本研究即根据图兰提出的上述8个建议性叙事影响参数，对《莳萝泡菜》的叙事进程进行分析，并对参数在实际文本分析中的应用效果加以验证和评价。

3 叙事前瞻参数的检索和分析

图兰提出上述8个叙事影响参数是希望通过相对机械化或自动化的手段对承担叙事性任务的显著语料进行推导和精确定位。［1］但是，在实际研究中，结合目标文本分析发现，某些参数的涉及文本中的数量较少。例如，参数3“叙事性段落或小节的首句”在文本中就是屈指可数。原因在于，从数量上看，本篇小说的段落数为67，平均段落长度40.63个词。每段仅为2.44句，其中以单句段居多。在值得分析的叙事性段落中，第1段的段首句And then，after six years，she saw him again.比较典型。它的使用不仅使叙述者脱离了故事发生时空的限制，树立了叙事的权威;而且确定了摄影式外视角，引导读者形成这样的预感，小说将要讲述一个恋人重逢的故事。

由于其他参数所涉及文本存在交叉重复之处，为了分析方便，下面采用相关参数分别检验、合并讨论的方式。

3.1 主要人物名字和直接引语

曼斯菲尔德在整篇小说中完全摒弃了超表述行为，采取了表述行为的方式，叙述人物的言辞和行动，作为推动故事进程的重要手段。经过检索，可知文本中共有81处是使用了直接引语的形式。男主人公的思想活动，完全通过其直接话语加以展示。

在整个叙事进程中，作者并未使用男女主人公名字，分别以“她”和“他”代之。使用Antconc的Concordance检索女主人公名字Vera，仅得到2个结果，分别位于第3段的开头和第22段的中后部。

虽然文本中男主人公的直接话语随处可见，但男主人公一直使用第二人称“你”来称呼女主人公，只有在上述两处的直接引语中使用了Vera的称呼。文本中，这两次女主人公名字的使用提供了良好的预设性。

第一处是小说开头部分，两人意外重逢。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的态度经历了由对陌生人的冷漠疑虑到猛然想起昔日恋人的喜悦欢欣的转变。Vera的名字脱口而出的确是他的真情流露。读者可以感受到此处二人不期而遇的喜悦，期待故事向好的一面继续发展。

另一处Vera出现在小说的中部，男女主人公交替回忆的话语与片段之中。这个直接引语部分是男主人公曾经的真情告白。Vera名字后面是他当时的感觉和看法——“你永远，永远也不会爱我”。此处话语并非一语成谶，为两人后来的命运埋下伏笔。生活中的细节是生活中最为可贵的东西。［4］读者可以根据薇拉从男主人公独特的剥桔子动作就能一眼认出他的这个细节，推知她心中有他，并且一直没有忘记他。薇拉是他的好听众，他却从始至终也未能理解薇拉。

3.2 叙述时态限定动词和动作动词

在英语表层结构中，行为和状态的变化通常表现为动词。参数2“叙述时态限定动词和动作动词”是短篇小说叙事分析中被反复认定的关键材料，往往在转折点和紧要处凸现出来。［1］图兰提出重视VVD(past tense form of lexical verb)密度，即VVD使用频率高的句子对叙事进程有更大的推进作用。［5］使用 Concordance检索 VVD，可以得到150个结果。

经过人工筛选，可以得到以下几处特别值得注意的VVD集中句子。在第2段的后半部分，She smiled;he frowned.She came towards him.He closed his eyes an instant，but opening them his face lit up as though he had struck a match in a dark room.He laid down the orange and pushed back his chair，and she took her little warm hand out of her muff and gave it to him.［6］

这些词是对二人相见时一系列动作的描写:她主动热情，他始于蹙眉转而主动回应。9个动词描摹出两人偶遇时不同的心理反应。此处类似于白描的图像叙事，有利于读者产生身临其境的想象效果。

再如第42段，We took supper and champagne and ate and drank on the grass.And while we were eating the coachman came up.“Have a dill pickle，”he said.He wanted to share with us.［6］

此处是出自男主人公的直接引语，是其俄国经历介绍的一部分，其中第1句的三动词连用，凸显了俄国生活的浪漫，这恰恰是薇拉向往的生活。后3句俄国车夫动作的3个动词，引出与小说题目相关的重要意象，推动叙事进程快速向前发展。引出女主人公下一段的想象。

3.3 高频关键实词或词簇

使用采用Antconc检测高频关键实词或词簇的出现频率可以得到如下结果(表1)。

表1 高频关键实词和词簇频数

图兰对高频关键词的定义要求“占比0.10%或者至少在文中出现5次”［1］。与小说标题呼应的核心意象“莳萝泡菜”出现的次数为3次，达到0.11%。篇幅所限，这里只选择其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实词Russia和voice加以分析。前者集中出现于小说中部。与此相关，曼斯菲尔德也使用了大量语义相近但关系错杂的词语，对俄国的背景进行了近义重述，如俄罗斯香烟、伏尔加河、黑海和莳萝泡菜等。对于感情丰富的薇拉而言，俄国是头脑中的浪漫之地、心之所系却又迫于经济状况而无法成行。当男主人公漫不经心地谈到他奇妙的旅行生活时，完全忽视了薇拉的感受和复杂窘迫的心情。这种炫耀对敏感的薇拉而言，也不啻是一种伤害。读者可以感受到这个男人的自大、自私和冷酷，而薇拉如何对待有这些缺点的昔日恋人，叙事将会向哪个方向发展是他们迫切希望知道的。

另一个高频实词voice集中出现于小说的前三分之一处。男主人公用了许多溢美之词，称赞薇拉的声音优美(your beautiful voice)，令人难忘(that makes your voice such a haunting memory)，如同“已经忘记的天堂般的语言”(those［…］are all I recall of some forgotten，heavenly language)等等。读者在读到男主人公这些溢美之词时，同时也会留意到小说中对其行为的描写，“他打断了她……”，“他再次打断了她……”。voice一词大部分出现于直接引语中(5处)，其所表现内容，与小说叙事部分的描写构成了事实上的反讽关系，这有助于吸引读者参与叙事进程，对小说进行主动解读。

3.4 主要人物思想表达

此处的“人物思想表达”多指自由间接思想或直接思想。由于文本采用单一人物的第三人称有限视角进行叙述，深入揭示女主人公的内心活动。思想表达活动只涉及薇拉一人的自由间接思想。传统观点认为不能脱离特定语境分析“自由间接思维”，图兰对此提出了多重互动标准。

经过检索，在本篇小说中，自由间接思维主要表现为疑问结构和感叹结构的叙事语句。符合图兰所提标准的句子主要有两处，Was there just a hint of mockery in his voice or was it her fancy?［6］

Ah，God!What had she done!How had she dared to throw away her happiness like this.This was the only man who had ever understood her.Was it too late?Could it be too late?［6］

其间包含一个句子(划线处)，不符合自由间接思维的标准，而是一个叙事性句子，用来强调薇拉认为他是自己惟一的知己，这是一个事实。从总体上看，这些自由间接思维可以有力地与男主人公的直接话语形成呼应，展现女主人公没有言说的思维活动，构成叙事预示的表面化指标。

3.5 否定意义和含有情态和心理过程等叙事性动词的投射小句

图兰认为，否定意义的参数易于检索，是显而易见的。［1］使用 Concordance 检索 XXO(the negative NOT or N’T)，可以得到36个结果。

投射是指说话人通过言语的或者感觉的过程对经验进行二次表征的一种语言现象［7］。在词汇语法层，投射通常体现为由投射句和被投射句构成的小句复合体，语言使用者通过投射小句来对被投射小句的内容根据表达意义的需要进行重新表征。［8］检索 VMO(modal auxiliary verb)，可以得到35个结果。

综合分析所得结果，其中符合图兰所称的“事实上为投射小句的句子，即后接叙事性语句作为补充的句子”标准的句子有I cannot believe that it is only six years.这个投射小句表示的是概念功能。概念功能的投射是把一个被表征过了(second order)的语言现象(被投射句)投射为言语过程/思维过程的内容，而这个言语过程/思维过程是个一级(first order)表征，是言语的或者感觉的事件(投射句)。从这个角度看，投射小句是结构上的主句，也是概念语义上主要命题。此句的重点不在于说明被投射句it is only six years，重点在于I cannot believe这个言语过程。这个直接话语中的投射小句成功地传达了男主人公自恋自大的得意之情。

4 结论

描写文本的叙事特征并确定他们的重要性是一件非常困难且容易引起争议的任务。［1］本文根据图兰提出的8个建议性叙事前瞻参数，对《莳萝泡菜》的叙事进程进行分析，并对参数在实际文本分析中的具体应用效果进行了验证。根据具体检验分析可得到如下结论:

(1)图兰所提出的8个检验参数对叙事进程均有一定影响，有利于更精确有效地对虚构叙事文本的语言特征进行描写，进而对文本进行定量分析，可以发现以往定性分析方法忽略的地方。

(2)大部分参数可以进行量化指标的定量检验，但是参数3和5在实际分析过程中容易受到分析者观察与描写质量差异等主观因素影响，量化检验标准不明确。另外，这两个参数侧重内容的考量，与其他形式参数之间有交叉重复之处。

(3)利用语料库工具可以为文本批评提供量化工具，具有专注于表层结构的特点，有利于解决“是什么”的问题。实际的文本分析过程中，还应结合定性分析，解决“为什么”的问题，为叙事潜文本、隐形叙事进程提供可信的依据。

［1］ Toolan M.Narrative progression in the short story:first steps in a corpus stylistic approach［J］.Narrative，2008，16(2):105 －120.

［2］尚必武.叙事研究的新领域和新方法:语料库叙事学评析［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1(3):104－109.

［3］申丹.叙事动力被忽略的另一面——以《苍蝇》中的“隐形进程”为例［J］.外国文学评论，2012(2):119－137.

［4］陈家宁.曼斯菲尔德书信日记选［M］.北京: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

［5］ Toolan M.Narrative Progression in the Short Story:A Corpus Stylistic Approach［M］.Amsterdam/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2009.

［6］ Mansfield K.Bliss and Other Stories［M］.New York:Alfred A.Knopf，1920.

［7］ Halliday，M.A.K.＆ C.M.I.M.Matthiessen.Construing Experience Through Meaning:A Language-based Approach to Cognition［M］.London:Cassell，1999.

［8］辛志英.构建主体间性的投射小句系统——一项基于语料库和语篇类型的研究［J］.中国外语，2011，8(1):44－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