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
2012-09-22莫小米
幸福·悦读 2012年5期
莫小米
我第一次看到他,是在云南,去泸沽湖的路上。盘山公路,深涧悬崖。对面陡峭的大山上,居然有斜斜的地被一小块一小块地开垦出来,种着庄稼。更奇的是,上面还有牛,像走在天上,我得仰脖看。据说这牛,犊子时背上去,长大后它就再也下不来。
他的家,就在那山上,在最高的地方。牛下不来,他得下来,他是背着书包的少年,他得下来,溜过深涧上的绳索,到公路上搭车,去读书。
第二次看见他,是在摩天大楼上。准确地说,是在建设中的摩天大楼上。他中学毕业之后,跟着兄长叔辈,出门打工。他长成了帅气的小伙子,穿一件深红色的工作服,敞着胸,袒露结实的肌肉,头戴黄色的安全帽,正在整理钢筋。
我看见他,是从一幅获奖照片中。一个有事业心的摄影记者,跟着打工者登上了顶层,选择了这个站得最高的、最帅的小伙子。夕阳余晖最后那一抹金色,正好涂在那些钢筋上,涂在打工者的脸上、飘起的发上。而他的脚下,是已经隐在暮色中的城市,变得很小很遥远——一切都在他的脚下。
第三次看见他,是在一个花园式住宅区,高楼衬着蓝天白云,曲水流过香花绿地……我顺着摄像机镜头看见他,他正在最高楼顶的平台上,跨出栏杆,站到了生死的边缘。
楼下站了很多人,导致交通拥堵,警车到了现场,安全气垫已经打开,危机干预专家也来了。他不想活,是因为包工头带着钱款跑了,拿不到工钱,谈了几年的女孩,小食店那个送餐的妹子,又要跟他分手。快过年了,他拿不到钱又搞不定女友,没脸回家了。
圆脸小酒窝的女孩也到了现场,在下面急得哭,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对峙、劝解,他终于自己走了下来。
三次看见他,都在最高处。高处总跟险情有关。后来再没见过他,但无法不牵挂他。
摘自《今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