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写小字

傅国涌

赵景深做编辑，催稿、约稿都有一套，他编《青年界》时，有一次向老舍约稿，约稿信上大书了一个“赵”字，用红笔圈起来，旁边加注“老赵被困，请发救兵（小说也）”。老舍回信：元帅发来紧急令，内无粮草外无兵！小将提枪上了马，《青年界》上走一程。呔！马来！

再有一次，赵景深又向老舍要稿子。老舍寄来短篇小说《马裤先生》，并如此回信： 幸不辱命，赶成一篇。此篇文字尚欠斟酌，但不失为得意之作——有点像莫泊桑。请多赏两个酒钱，以示鼓励。祈留版权。前载过之“马裤先生”忘书“留”字，但仍欲归入短篇集中，应扣之酬金请由此次扣留。

世人都知道，老舍如今传世的长篇小说有《骆驼祥子》、《四世同堂》等，却不知他还写过一部重要的长篇《大明湖》，本来要在《小说月报》刊出，遭遇“一·二八事变”，被日本侵略者的炸弹毁灭了，其中的故事情节除了作者本人，据说只有编辑徐调孚知道。长篇没了，老舍只得将故事写成了一个诗一般凄美的短篇《月牙儿》。读过《月牙儿》的人一定会遗憾文学史上少了一部《大明湖》。老舍笔下的人物与他自己的生活圈子常常是有距离的，对此他曾自述：“我的职业虽使我老在知识分子的圈子里转，可是我的朋友并不都是教授与学者，打拳的，卖唱的，洋车夫，也是我的朋友。他们帮我的忙，我也帮他们的忙。他们来给我祝寿，我也去给他们贺喜，当他们生娃娃或娶媳妇的时节。”

在和底层老百姓交往的过程中，老舍没有感到自己高人一等，因为他把自己也看作是小人物。1946年他和曹禺一同去美国，签名单上的名字写得很小，他自己的解释是：“大人物写大字，我这小人物只能写小字。”

摘自《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