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附成分“说”的性质及其附缀化的认知解释——基于“X双+说”结构式的考察
2012-09-07张斌
张 斌
在现代汉语中,存在有表言说义动词“说”、词缀“说”①《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收录了:“按说、话说、据说、慢说(漫说)、难说、却说、再说”;《现代汉语虚词词典》收录了:“别说、慢说(漫说)、虽说、再说”。,除此之外,还存在如下情况:
(1)我国城镇化程度应该说还非常低。(《第一财经日报》2012-02-24)
(2)假如(说)-人得到自己希求的东西就是幸福,那就言之成理。(王小波《东西方快乐观区别之我见》)
对于上述“X说”结构式的性质,不少学者将“X说”作为整体来讨论其意义和功能,但是根据语言事实的考察发现,很多“X说”结构式并未成词,因此厘清结构式中“X”和“说”的性质和特征就显得尤其重要。本文在附缀化(cliticization)的理论框架下②附缀化理论是建立在印欧语系的研究基础上,从类型学角度来看,在世界各种语言中,都存在有附缀化的现象。关于附缀和附缀化的定义及种类,详见刘丹青(2008)。,尝试基于“X双音节+说”结构式(文中均用“X+说”表示)考察“说”的性质,具体包括以下几个方面:A.结构式“X 说”的构成;B.附缀“说”的性质及特征;C.附缀“说”的演化及认知解释。
限于篇幅,本文对单音节词“说”、成词的“X说”、“X单音节+说”以及“X多音节(〉2)+说”的情况不做讨论。③笔者统计的非成语的“X单+说”结构式有:“我说、心说、并说、也说、不说、正说、还说、刚说、甭说、纵说、你说(您说)、单说”。而“X多(〉2)+说”结构式,“多音节短语”结构由于其形式的松散性、可变性,内部结构非常复杂,而且缺乏很大的共性,笔者拟另文讨论。
一、“X+说”结构式的构成④“说”在《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收录的六个义项中,和言访问义有关的义项分别是:a.用话来表达意思;b.解释;c.意思上指。而本文讨论的是主义虚化、不表言说义,非动词义的“说”,所以类似于“我们说、消息说、俗话说”这些主谓结构式,我们一律排除在外。
此类结构式多出现在对话语境中,短语搭配的强能产性导致结构的大量存在。而我们这里所说的“X+说”结构式的构成,主要考察结构式中的“X”。是否汉语中所有的词类都可以后附“说”构成的“X+说”结构式中,“说”是否都是词义虚化,不表言说? 事实情况并非如此。
(一)“X说”及“说”的分化
根据“说”的性质,可以分为三大类:独立词“说”、附缀“说”、词素“说”。例如:
(3)两名“军人”凑过去热情地说:“看你们这样着急,帮你们一个忙吧!”(《1994年报刊精选》01)
(4)北京现在常用“马虎子”这一句话来恐吓孩子们。或者说,那就是《开河记》上所载的,给隋炀帝开河,蒸死小儿的麻叔谋。(鲁迅《朝花夕拾》)
(5)当然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羊肥,虽说侯家是不行了吧,可表面上的架子还是不减当年的。(林希《小的儿》)
例(3)中的“说”表言说义,是独立动词;例(4)中的“说”一般粘附于一些词构成“X说”结构式,其身份更像句法层面的“词缀”,我们称之为附缀;例(5)中“说”作为词缀已经进入构词层面。而独立词“说”、附缀“说”以及词素“说”,构成了一个连续统,也展示了“说”从独立动词到词缀的词汇化(lexicalization)过程。如下图:
词汇化过程中存在着中间阶段,也就是说,在“独立词→附缀”和“附缀→词缀”两者之间存在着两可分析的模糊地带。例如:
(6)有一个电影《英雄儿女》据说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姚明《我的世界我的梦》)
(7)常言说,每个勤勉的日子都会有回报,每个悠闲的日子都会有代价。(《人民日报》1995-06)
(8)爱丁堡选择在这个月举办这么多文化艺术活动,不用说,打的是文化旅游牌。(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3)
例(6)中的“据说”,我们可以将其整体看作为动词,同样可作为短语去分析;例(7)中的“说”仍具动词义,引导宾语小句,可归为独立动词“说”;例(8)“不用说”是副词性的,词性上相当于一个动词[1](47),但我们认为“不用说”的副词性是由副词“不用”而不是“不用说”结构式体现出来的,另外,副词“不用”是不能独立引导小句的,所以将这里的“说”仍归为独立词“说”类。
综上,现代汉语中的“说”分化为三大类、五小类,而能进入“X说”结构式的“说”有独立词“说1”和附缀“说2”①我们将表示言说义的动词以及省略会影响真值语义表达的“说”标为“说1”,语义已经虚化并且后附的“说”标为“说2”。。具体类别如下图所示:②言据义“说”指的是基本义词义虚化到一定程度,但是仍残存动词义属性,句法上可以引导小句,或者可以作为状中结构中心语出现的“说”;词根“说”指的是仍具有基本义属性的的词素,例如“甭说”;词缀“说”指的是在构词层面,“说”已经不具有基本义的词素,如“虽说”。
(二)“说1”的性质与附着对象
首先,名词方面,“说1”常出现于“消息、谚语、俗话、常言”之后。例如:
(9)消息说,震中距俄罗斯得抚岛125公里,距北库里尔斯克市250公里。地震未造成人员伤亡和物质损失。(《人民日报》1996-01)
(10)俗话说,“无心插柳柳成荫”,生动地说明了柳树的特性。(《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上述例句,“X+说1”构成主谓结构,“说1”省略后影响真值语义表达。而“形容词+说1”常可以在中间插入“地”,形容词做状语属于描写性状语,用来描写中心语“说1”所代表的情状,如:“严格(地)说、老实(地)说、坦率(地)说、”等①李宗江,王慧兰(2012)在《汉语新虚词》一书中认为,“老实说”具有关系标记功能,并将其收录在语篇关联语系统部分。。例如:
(11)老实说,现在我真的很佩服那些企业家,甚至比尊重我的同行还要尊重他们。(潘虹《潘虹独语》)
(12)坦率说,读黑格尔或胡塞尔于我并非一件轻松事。(《读书》第144卷)
同样,“副词+说1”构成的结构式有“本来说、难道说、至少说”等,副词在此结构式中充当限制性状语,用来修饰限定中心动词,而且大多数不需要出现“地”。例如:
(13)他把民主政治按古代方式理解为必得一切公民直接参与立法和行政;至少说,这似乎是他的意见。(罗素《西方哲学史》)
(14)伊用筷子指着他的鼻尖说,“这死尸自作自受! 造反的时候,我本来说,不要撑船了,不要上城了。”(鲁迅《风波》)
例(9)到例(14),虽然形式上构成了“X+说1”结构式,表现为“名词/形容词/副词+说1”,但这些结构形式中的“说1”并未脱离言据范畴。董秀芳(2003)认为上述“X说1”结构式已经具有词汇性质,“说1”不再表示具体的言说之义,我们赞同这些结构式中的“说1”不具有具体的言说意义,但是我们认为这些“说1”并未完成词汇化,而且“X”和“说1”都可单独被修饰,我们将上述结构扩充为:“确切消息传来说”、“俗话又说”、“老实地说”、“很坦率地说”、“至少可以这么说”、“本来我想说”。我们认为这些“X说1”结构式并未成词,但由于其常作为整体出现在对话语境中,已经具有一定的词汇化倾向。
1.3“说2”的性质与附着对象
“X说2”结构式中,“X”若是动词,“说2”常后附着于部分能愿动词之后,例如:
(15)在比赛过程中,我所遇到的选手,可以说个个优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杀手锏。(《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
(16)但是应该说,如果我们的国民生产总值真正达到每人平均一千美元,那我们的日子比他们要好过得多。(《邓小平文选》二)
上述例句,能愿动词之后的“说2”虽不能省略,但词义已经虚化,后附于能愿动词,我们将其看作附缀成分“说2”。另外,部分谓宾动词后附的“说2”,词义虚化,一般可省略,不影响语义的表达,有的学者将其看做标句词。例如:
(17)现在需要说是任何事情都要围绕着经济效益,企业你需要满足客户跟满足股东,两个方面两端客户的要求。(CCTV《百家讲坛》2003-06-13)
(18)我们中国电影在好莱坞的冲击面前保持它的市场份额。所以大家不要以为说,电影有一种叫做电影艺术,有一种东西叫做讲故事。(戴锦华《冯小刚走红之谜》)
现代汉语中能进入“X+说2”结构式“X”位置最多的是连词,据我们考察,除单音节组合连词外,大部分单用的双音节连词都可以后附“说2”,构成“X说2”结构式。例如:
(19)“惭、愧”二字,我们平常都是连在一起说的。譬如说,某个人犯了错误,毫无惭愧之心,毫不知羞耻。(《佛法修正心要》)
(20)陈一平叹口气:“是啊,要么说这世界变化快呢!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电影《冬至》)
如果我们将合用关联词码化为“C1… p…,C2… q…”,“C1”和“C2”表示前置连词和后置连词,“p”和“q”分别表示前后项小句,关联词后附“说2”存在以下三种情况:
Ⅰ型:“C1说2… p…,C2说2… q…”
Ⅱ型:“C1 说2… p…,C2… q…”
Ⅲ型:“C1… p…,C2说2… q…”
Ⅰ型和Ⅲ型只占“X+说2”结构式的极少数,Ⅰ型只有合用的选择关系连词“或者说……,或者说……”以及取舍关系的“与其说……,不如说……”例如:
(21)橡皮球放入盛满糖浆的大碗,橡皮球或者说大质量物体的转动会带动糖浆,或者说时空结构跟着一起运动。(《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002)
(22)我与其说相信他这些话靠得住,不如说我但愿他这些话靠得住。(翻译作品《傲慢与偏见》)
Ⅰ型中后附的“说2”不能省略,意义上表达的是言说义,省略后影响语义的表达。而Ⅲ型只有表示因果关系“因为……,所以说……”。例如:
(23)因为不久前他从上海、香港的报刊见过我的画,所以说不需别人名片引见。(方成《我的上司华君武》)
最后,占到“X+说2”的大多数的则是Ⅱ型,转折连词、因果连词和假设连词大部分都可以后附“说2”。例如:
(24)虽然说,我省的体育事业目前尚处于不发达阶段,但是,建国45年的体育工作已为宣传青海立下汗马功劳。(《1994年报刊精选》09)
(25)既然说,“他”不是另一个“我”,那么,“我”对“他”还可以有一种态度,叫做“诚”,叫做“敬”。(《读书》vol-179)
(26)如果说,广播电视是政府和人民的喉舌,那么,播音员、主持人则是喉舌的喉舌。(《1994年报刊精选》第一卷)
上述例(24)-(26)说明关联词一旦相互配合出现,一般前置连词倾向于后附“说2”。以往学者往往聚焦于前置连词后附“说2”的情况,忽略了其他词类后附“说2”的语言事实,得出的结论不一定可以类推到其他语言环境中。通过我们的考察,现代汉语中“X+说1”和“X+说2”结构式的组合情况,归纳如下①图中“+”表示可以出现,“-”表示不能出现。此表为了说明现代汉语中附着“说2”较实义动词“说1”的句地更加受限,其附着的词类是有一定倾向性的。:
二、附缀“说”的性质及特征
根据考察,“X+说”结构式可分为“X+说1”和“X+说2”。由于“说1”仍表词汇义,所以我们这里所指的特征是“X+说2”结构式中“说2”的附着特征,根据方梅(2006)的考察:“说”本身经历了“言说动词→虚拟情态标记”的一系列的演化过程[2](118),虚化过程中,其语义、句法、语音上的都存在不同程度的变异,而其实质正是一个介于实词和词缀之间的后附缀(enclitic) (刘丹青2008)②附缀(clitic)指失去语音独立性、必须依附于一个独立的词,但句法上仍有词的地位(而非词内语素)的词,附着在别的词后面,叫后附缀。。而其所依附的成分称之为宿主(host)。[3](547~548)
2.1 词义虚化
相对于罗曼语中附缀的定义,在现代汉语中,有些学者将“说2”看成典型的话题、列举、情态标记,因为“说2”在言语交际中词义已经高度虚化,已经不具有基本言说义的句法语义属性。例如:
(27)那人说:“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李佩甫《羊的门》)
(28)他们说,捐献飞机大炮子弹是伤阴德。(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29)消息说,拉美国家现有四千五百万文盲,百分之四十在巴西。(《读书》vol-116)
(30)如今,尽管说战斗是英勇的,可是也没躲过敌人的屠刀。(梁斌《红旗谱》)
例(27)和例(28)中,“说”表言说意义,而且“说”的动作发出者是有生的人,而例(29)已经无所谓有生了,都属于“说1”,而例(30),“说”属于“说2”,已不表示言说意义。这说明“说2”在后附以后,其自身义项已经虚化,很难说明其意义到底是什么。
2.2 句法粘附
在句法结构中,“说2”经常具有语法意义,因为其功能作用于短语或者小句层面,而不是词汇层面,“说2”常依附于单词边缘,这种粘附是一种句法层面的粘附,而不是词缀层面的粘附。例如:
(31)让人们在感到处处都在涨价的时候,对按常理不可能降价的“顺美”增一份好感,从商业意义上理解,可能说是在销售旺季通过降价品,给自己不降价的产品做一个充满温情的广告(《1994年报刊精选》10)
(32)“譬如说,大家要献铁,而家中没有现成的铁,将如之何呢?”晓荷故意的等了一会儿,看太太怎样回答。(老舍《四世同堂》)
上述例句中的“说2”语义上不表言说,句法上粘附于前项“可能”和“譬如”,例(31)表面上看来,能愿动词“可能”后加言说义动词“说”,但是这里“说2”是可以省略的,而且例(32)句法上是状中关系,但是语义中心倾向于“譬如”而不是“说2”,表示列举功能,“说2”的意义已经虚化,我们不能将其分析为构词词缀,倒类似于表示在短语或者小句层面表示语法意义的构形词缀。
后附缀“说2”在具体语境中,必须受缚于前项宿主,否则是不能进入标准话语语境的,而且其后不能出现宾语小句、各类补语、时态助词以及趋向动词。
2.3 韵律制约
根据冯胜利(2000)的观点,实词的“重音指派”强于虚词,而汉语中代词和虚词属于“弱读词汇”。[4](111)“说”本来属于“言说类”实义动词,在小句中应该接受重音指派,但是作为一个语义虚化的成分,“说”甚至于虚化到很难弄清其词义项,在句法上后附于其所依附的成分,据此,我们可以认为:根据汉语“重音指派规则”的运作程序,“说2”伴随着其语义的虚化,语音上也会弱化,韵律上相当于“弱读词汇”,不再接受重音指派,另外,“说2”与其之后的直接成分相分离,后附于前项成分,其后不存在其它句法成分,在这种情况下,导致了重音前移,形成重音指派“X”(“说2”的宿主)的韵律形式。
据上文所述,我们得到了后附缀“说2”的具体附缀化特征如下:
a)词义虚化;
b)与体词性成分相分离,句法错配,后附于一些句法范畴类别;
c)在双音节和多音节后,其功能作用于短语或者小句,具有语法意义而不是词汇意义;
d)没有受缚于其他形式不能进入标准话语语境;
e)语音受到束缚、弱化,不接受重音指派规则,重音指派其宿主。
所以,根据我们对于后附成分“说2”的考察认为,汉语“附缀”的特征为:
句法上有独立词的地位,入句必须粘附于其它词或短语,不能有修饰限定成分,其受缚的结构式不能切分,结构式整体用来表示语法意义的词,称之为附缀。
三、附缀“说”的认知解释
在世界各类型语言中,附缀大都经历了一个“形态化”(morphologization)的过程。在汉语中,附缀通常跟毗邻的词项融合成一个新的词汇项,成为这个新词汇项的一个“词内成分”(intraword component),而不会演化为屈折词缀。[5](486)换言之,汉语中附缀的演变是参与一个特定的词汇化(lexicalization)过程,“说”的虚化过程也正是“X说”短语词汇化过程,随着“说”使用范围的扩大,意义也开始泛化。[6](225)
3.1 概念虚化与组块
从词汇层面看,言说义“说”已经从一个独立的词语概念虚化成为类似结构体的一部分,由一个自由成分转变为粘着成分。在“说”的语义虚化过程中,并没有发展成为一个功能固定的语法成分,它会经常出现在很多符合条件的单、双音节甚至是多音节的词语或者格式之后。例如:
(33)申涛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么说,你愿意这样出嫁?”(礼平《小战的黄昏》)
(34)十个指头有长短。你还别说,限时服务还真有赔偿的。(《1995年人民日报》01)
虽然现代汉语中,出现大量的“X 说”结构式,但“说2”并不是任意去依附某类词,因此,我们很难认为“X说”已经变成了一个连词或者动词后缀,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现代汉语中的“说”分别处于词汇化“独立词→附缀→词缀”的每个阶段,而位于连词或者部分能愿动词和谓宾动词后的“说”具有附缀化特征,属于典型的后附缀。
Traugott(1989)[7](33)指出语义变化的三条道路,我们认为,“说2”倾向于第三种趋势,即意义倾向于表现说话人对命题的主观(subjective)信任和态度。随着“X+说”结构式体长期频繁地出现在各种语言环境中,从言说义到表说话人对命题的主观化态度,其意义越来越虚,和宿主之间结构越来越牢固,已呈现出明显的认知组块倾向。
3.2 象征结构与类推
从象征结构角度来看①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中存在着三种基本结构:语义结构、语音结构和象征结构。,言说义动词“说1”本来位于被语言运用者全面掌握的规约(conventional)结构中,我们以表假设让步的连词“就是”后附“说”为例:
(35)他体味到一种奇妙的感觉——可他就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翻译作品《美国悲剧》)
(36)“你们今天有什么就全都倒出来,咱们就是说到天亮也要把话说清楚!”(张平《十面埋伏》)
此时,“说”表言说义,属于“说1”,其身份是作为“预制的”(prepackaged)结构单位(unit),供语言运用者选择,而且“说1”动作发出者一般是“有生的”。随着其语义泛化与概念虚化,“说”的动词“单位”身份相应的不再完整,表现为其后不能出现补语、宾语,不能重叠,在宿主“就是”和“说”之间不能插入其他成分。言说义“说1”进入的结构受到损伤,运用到常规结构必定会造成常规结构向“劣构型(结构)”的转化。而“说”则成为“非单位”(non-unit)结构组件,例如:
(37)斯大林1933年对苏联第一个五年计划作总结,就是说工业产值在国民经济全部生产中的比重已经增长到70%,苏联已由农业国变成工业国了。(史传《周恩来传》)
例(37)表明,“说”本质上已经表示一种“认知义”,但“说”动作的发出者还是有生的。根据象征性原则,随着“劣构型(结构)”这种象征结构的频繁使用,“非单位”(non-unit)结构组件获取到新的“单位”身份,而动作的发出者此时已经无所谓“有生实体”了,甚至不一定出现动作的发出者。其运作过程被码化为:
(38) (A1),(A2),(A3)〉 ([A]→(A4))〉[[A]→[A4]]
[A]是“单位”,(A)是“非单位”,非单位“说2”(A)由于其频繁的使用,语义虚化,加之语言结构完型趋向率的作用下,一系列相似的经验产生图示“说2”[A],结构的完整性得到了修复,这一图式体现“说2”((A1),(A2),(A3))的一系列附缀化特征。“说2”[A]因此而获得新的单位身份,辐“劣构型(结构)”常规化,这一结构又接着被用来类推新的经验(A4),“说2”可以后附其它更抽象的单词、短语。另外,如果“说2”(A4)不断地重复使用,并被看做是已经常规化的结构[A]的范例之一,那么,(A4)也将获得单位身份,新的“X 说”结构式同样成为一种常规形式[A4],与此同时,“说”则附缀化为粘附形式“说2”。
四、结语
我们考察了汉语中“X+说1”和“X+说2”结构式的组合情况,并不是所有的“X+说”结构式中的“说”都词义虚化了,而只有部分谓宾动词、能愿动词以及连词后附的“说2”才属于附缀。而附缀“说2”附缀化的典型特征为:词义虚化、句法错配、后附约束、语音弱化。而正是随着“说”概念虚化以及在类推机制的作用下,“说”由独立词阶段发展到了附缀阶段。
[1]董秀芳:《“X说”的词汇化》,《语言科学》,2003年第2期。
[2]方梅:《北京话里“说”的语法化--从言说动词到从句标记》,《中国方言学报》,2006年第1期。
[3]刘丹青:《语法调查手册》,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8年。
[4]冯胜利:《汉语韵律句法学引论(上)》,《学术界》,2000年第1期。
[5]吴福祥:《汉语语法化演变的几个类型学特征》,《中国语文》,2005年第6期。
[6]武琳晗:《现代汉语中“小心X”的生成机制研究》,《河南师范大学学报》,2012年第1期。
[7]Traugott,Elizabeth C.The role of the development of discourse markers in a history of Grammaticaliz ation.Paper presented at ICHL XII,Manch ester,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