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与政治关系之殇——斯大林时代政治干预学术事件回眸
2012-08-15陶利江
谢 俊 陶利江
(吉林大学,吉林长春 130012)
学术讨论、争鸣,历来是学界澄清是非、辨别真相的一条必经之路,是繁荣学术、追逐真理的环节之一。马克思主义哲学自诞生至今日,也经历过由学界内的互相讨论、争鸣、探索、批判并产生出共同性结论的曲折坎坷之路,并藉此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研究的不断深化与递进发展。
但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史上,曾有过一段不正常的历史发展时期。在那个时期,由于政治权力的非正常干预,学术研究变成政治干预的牺牲品,学术天空长时间乌云弥漫。这一近乎扭曲的历史阶段,体现在整个斯大林统治时期,哲学智慧之光暗淡长达30年之久,其中有4次学术论争,皆因政治力量的干预导致学术讨论、争鸣变成残酷的政治批判。如今重新审视这4次尘封已久的学术事件,意在警示今人莫蹈昔日之辙。
1.斯大林时代4次政治干预学术事件的历史回顾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斯大林时代(1924-1953)代表了列宁时代结束以后由其主持政治局直至逝世的整个漫长时期,时间跨度大约30年。在斯大林统治苏联的30年间,政治干预学术的事件,主要集中体现在1924至1936年苏联哲学界的论争、1936至1945年苏联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的哲学论争以及1945至1953年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苏联哲学领域的大讨论等三个时间段内。下面分别以事实为据,揭露这4次学术研究的非正常的政治干预,以使今人力戒此劫。
1.1 1924-1936年间苏联哲学界的2次明显政治干预
1924年1月21日下午6时50分,开创了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的伟人终于停止了思想,这是上苍对年轻的苏维埃国家开了个残酷的玩笑。历史终止了伟人的未竟事业,同时开启了下一代伟人的新的基业。斯大林承担起列宁遗留的历史巨任,迅速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的大潮之中。为了使前所未有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顺利推进,全苏联人民不得不从哲学思维中寻求理论支撑,由此拉开了对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诸问题进行大讨论、大争鸣、大发展、大批判的序幕。
随着社会科学界理论研讨的深入开展,不同的哲学立场和观念之间的分歧越来越明显地表露出来,并在上世纪20年代中期到30年代中期爆发了几次激烈的争论。客观上讲,最初的学术争论是在比较活跃的气氛中进行的,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当时苏联哲学的理论探索和向外宣传。但是,随着争论双方日趋走向片面性和错误方向,以及领导者的插手和干预,纯粹属于学术方面的讨论、争鸣,就逐渐演变成了政治批判,学术因之滑向政治干预的漩涡,开创了政治干预学术的恶劣先例。
第一次干预事件,表现为斯大林对布哈林6个理论观点的批判。布哈林全称为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布哈林(1888-1938),是苏联早期著名的理论家,曾任苏共中央委员和政治局委员,《真理报》主编等职。布哈林的哲学代表作是《历史唯物主义理论》,自己曾称之为马克思主义社会学的通俗读物,是一部从正面阐述历史唯物主义基本观点的研究专著。从该书可以看出,布哈林虽然对马克思、恩格斯开创的历史唯物主义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做了比较好的发挥,但其对唯物主义的阐释也存在一些问题,因之引起了苏联哲学界对其“平衡论”思想的批判,认为布哈林的平衡论在解释历史现象时陷入机械论泥潭;相反,布哈林却坚持认为,只有运用揭示“物质的过程与物质形式的运动”的惟一方法——平衡论,辩证法才能成为唯物辩证法,而且“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实践中使辩证法摆脱了它的神秘外壳……现在的问题是要在理论上系统地叙述这一方法,并同样在理论上系统地加以论证。平衡论就可以做到这一点。”[1]
20世纪20年代初期,苏联学术界对布哈林的“平衡论”虽有争议,却未形成大规模批判。随着布哈林由党内政治活动家和理论家变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之后,他的平衡论从此受到理论家严厉的批判,后来出版的《简明哲学辞典》竟将“平衡论”说成是“否认事物内部矛盾,否认内部矛盾的斗争是发展的源泉”[2]。更为严重的是到20年代末,布哈林、托姆斯基反对联共中央消灭富农的政策而受到斯大林强烈的批判之后,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帽子更加牢牢地扣在布哈林的头上难以摘除。
1929年4月,联共中央召开了中央委员会和中央监察委员会联席会议,斯大林作《论联共(布)党内的右倾》的报告,从6个方面指责布哈林,而且,这个报告的核心被归纳为“阶级斗争熄灭论”、“平衡论”、“长入社会主义论”等“三论”。后来的历史和事实证明,斯大林对布哈林的这些所谓的批判是不公正的,因为“三论”并不符合布哈林理论的原有意图,这些指责有失学术水准。且在当时背景下,鉴于种种原因,学界并未给布哈林以客观、公正的学术评价,终使这一政治干预学术事件成为历史遗恨。
第二次干预事件,发生于20世纪30年代,表现为年轻的哲学家米丁、尤金等与德波林之间的哲学论战。这场论战刚开始属于学术范围内的讨论、交流和争鸣,但在1930年12月29日斯大林同红色教授学院联共(布)支部委员会谈话之后,《真理报》和《布尔什维克》杂志公开支持对德波林及其学派的批判,由此之后,哲学论争就变成全国范围内的政治批判运动。
由史料可以看出,米丁、尤金等红色教授学院年轻人之所以在20世纪30年代初发起对德波林的论战,起因在于斯大林关于土地问题发表的演说——《论苏联土地政策的几个问题》,其中明确指出“我们的实际工作成就和理论思想的发展之间有些脱节”[3]的事实。1930年初,苏联召开了共产主义学院哲学研究所和战斗唯物主义者与辩证法家协会的扩大会议,德波林发表了《哲学战线的总结和任务》一文,就战线理论是否脱离实际展开辩论。此时,尖锐对立明显显现出来:一种意见以米丁为代表,对哲学界领导人德波林等提出批评,认为哲学界领导人不了解社会形势,没有负起自身的使命,由于忙于解释哲学史而与社会主义建设脱节了;一派以卡列夫·斯腾为代表,认为哲学战线形势大好,斯大林的指示不适合哲学领域。双方由此争论不休,还在报刊上激烈论争。事实上,从1929年末到1930年末,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米丁、尤金同德波林、卡列夫之间的论战中,前者并不占优势。正当双方论战正酣之际,斯大林在1930年12月29日同红色教授学院支部委员会成员发表了谈话。虽然这次谈话并未公开,但从尤金在纪念联共(布)关于《在马克思旗帜下》杂志的决议发表十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做过如下转述:斯大林指示我们,德波林集团实质是孟什维克式的唯心主义,他们的理论脱离实际,拒绝使马克思主义哲学为社会利益服务,低估、否认列宁在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贡献等。由此可以看出,斯大林已经公开对德波林进行批判。事实上,斯大林对德波林学派的批判、定性也不科学。然而,就在斯大林谈话后不久,1931年1月共产主义学院召开了主席团会议,原则通过《马克思列宁主义哲学的当代任务》决议,正是这个决议肯定了哲学领导人德波林等的唯心主义、反马克思主义和列宁主义的事实,这也给德波林等以后在学术上翻身划上了句号。
站在今天的现实土壤回顾历史,虽然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末和30年代初的哲学论争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是斯大林的政治干预,终使得这场演变为大规模政治批判运动的学术论争走入歧途。
1.2 1936-1945年间社会主义改造完成后苏联哲学领域出现的政治干预
这一时期是苏联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第二个五年计划(1933-1937)向第三个五年计划(1938-1942)逐渐过渡时期,此时的苏联国内生活日益复杂化,加上1941年开始的反对法西斯侵略的卫国战争的打响,苏联已经成为漂浮在风浪中的一枝残叶。这样复杂而严酷的社会现实反映到哲学研究领域,免不了显现出时代的矛盾意蕴,即此时的哲学研究在曲折中伸展自己个性的同时越来越被政治化了,成了培植个人迷信的工具。1936年,在全苏维埃第八次非常代表大会通过的新宪法里,德波林学派成员被法定为“人民公敌”。
为了进一步揭露德波林学派孟什维克式的唯心主义敌对性质,1936年下半年,《在马克思主义旗帜下》杂志发表《苏联人民的意志》社论。该社论在最后借口德波林集团反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反对哲学中的布尔什维克党性,企图使马克思主义哲学脱离社会主义建设实践,武断认定孟什维克式的唯心主义是托洛茨基主义在哲学战线上的代言人,都是反革命分子和叛徒。这种定性,就使得对他们的原先的政治批判一下转化成政治迫害。“于是,在向资本主义全面进攻,搞阶级斗争扩大化与判决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分子和布哈林分子的同时,就有几十名苏联哲学家被捕。”[4]更为严重的是,对德波林学派的批判出现了第三次升级。1941年2月5日,在《在马克思主义旗帜下》杂志和苏联哲学研究所联办的庆祝会上,米丁、尤金等对斯大林和联共(布)中央直接插手哲学领域乃至整个理论战线反对两股修正主义(机械论和孟什维克唯心主义)进行了总结,并对政治批判和人身迫害作了维护和辩解,还暗示要对既已成型的敌对理论进行坚决、彻底的斗争。
与对德波林的政治批判相联系的是《哲学史》第三卷的被否定事件,这缘起于1944年5月1日发布的关于哲学方面的科学工作中的缺点的决议。该决议表明《哲学史》第三卷在叙述、评价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的德国哲学方面,犯有如下错误:黑格尔哲学的正、反作用界限模糊,保守方面被掩盖;过分夸大黑格尔的功绩;纵容了黑格尔的狭隘和缺点等。而且,联共(布)中央在决议中的指责理由似乎很充分:“运用辩证法去分析社会生活,不可避免地使黑格尔对当代德国现状做出革命的结论来,但是大家知道,他并没有这样做。”[5]
今天看来,《哲学史》第三卷对黑格尔功绩的评价是否科学、合理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到40年代中期苏联从对德波林到亚历山大洛夫的批判始终贯穿这样一条主线,即对待德国哲学及黑格尔只能讲批判不能讲继承,否则就失去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党性原则,实质虽在于斯大林及联共(布)中央向西方资本主义影响发起全面进攻之必需,但斗争哲学显露于现实并多于政治实为学术史之大不幸。
1.3 1945-1953年间战后苏联哲学界出现的政治干预
1945年,以斯大林为首的苏联共产党领导全苏联人民经过4年浴血奋战,取得了卫国战争的伟大胜利,并宣告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之后,苏共中央又一次强调开展肃清资产阶级思想残余的重要性,于1946年8月连发几个决议,批判宣传工作的无思想性以及崇拜西欧资产阶级文化的种种表现,持续强化反对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斗争。
1947-1952年,在苏联的社会主义科学领域中发生的几件大事,足以说明政治对学术的负面影响多么严重:首先是1947年针对亚历山大洛夫的《西欧哲学史》而展开的哲学讨论会,其次是针对马尔的语言学观点召开的语言学问题讨论会,再就是1951年召开的经济学问题讨论会。其中涉嫌直接政治干预学术的是1947年6月爆发的哲学大讨论。
事实上,《西欧哲学史》是亚历山大洛夫根据自己的讲义于1945年出版的一部较为系统的哲学史著作,该书出版后曾获得学术界许多赞扬。但是,苏共中央却不同意科学院哲学所对其做出的赞誉,并责令研究所对《西欧哲学史》进行讨论。于是,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日丹诺夫按照党中央和斯大林指示,于1947年6月亲自主持召开了举世闻名的全苏哲学讨论会。正是在这次讨论会上,《西欧哲学史》由一本好书突然变成一本坏书,与会的36人写了书面发言稿,认定该书的主要缺陷在于缺乏无产阶级党性,对阶级根源和社会根源没有进行充分分析。日丹诺夫本人在最后总结中声称:“这本教科书很坏,需要根本改造。”[6]根据日丹诺夫的总结,他的批判是针对整个苏联哲学理论界的,认为苏联哲学界缺乏布尔什维克的战斗精神和作风,未能向国外敌对思想及国内资产阶级思想残余进行全面进攻,在哲学工作中表现出无原则性及崇拜资产阶级哲学的行为。同时,日丹诺夫还批评哲学界的保守和落后,不敢大胆发布和创造马克思主义,而造成这种被动局面的原因在于亚历山大洛夫等领导人过高估计了自己的力量,任人惟亲,不能团结同行以及垄断学术所造成,终使整个哲学战线缺乏批评与自我批评精神,缺乏积极主动的战斗力、号召力,更无力向资产阶级思想展开进攻。
2.政治干预学术的因果剖析及警示
通过对以上斯大林时代最为明显的政治插手、干预学术研究事件的扼要回顾,我们发现学术研究在政治力量面前的弱小与惶恐、自卑又无力回天的凄凉与无奈。姑且不说布哈林、德波林、亚历山大洛夫等学术研究的最终成就如何,但就其所受到的最终待遇都是沿着由学术探讨、争论、争鸣到政治批判以致人身迫害、攻击这样一条明晰的主线进行的,又都以被害人沉冤受屈告终。像这样的学术研究发展、发生变故的主流线索简直就是一条让人看后心寒、脊背发麻的断头之路。今天,当我们回顾历史、思考过去的时候,想起德波林、布哈林,想起那数十名因为德波林案而被捕的哲学家们,真让人感觉学术之于政治,就像神像前的祭品之于神,什么时候需要就必须拿出来献祭。
站在民主日益盛隆、进步的今天,站在经济、文化日益发达的中国,我们回顾这些曾经发生过的和我们一样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邻邦的学术公案形成的原因、后果,一是要看个究竟,二是要警示今人。不管是对历史、还是对邻邦那段不幸的学术事件,我们都需要理性分析,得出一些我们需要的东西。毕竟,逝者已逝,活着的终将要好好地活下去,促使历史悲剧不再重演,更是历史自我纠正、自我调整、自我完善的必然选择。纵观以上斯大林时代政治干预学术的4次明显实例,我们发现形成这些学术悲剧事件的主要原因有如下几点:
2.1 政治干预学术超过了“度”,学术争鸣被挂在政治斗争的战车上,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政治与学术是两个内涵差异巨大的思维实践,二者均属于上层建筑领域的范畴,那么它们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就是必然的了。因为任何思想、观点、理论,总是必然要反映它所在的那个阶级、集团的利益以及需求。马克思主义学术更是如此,它必然要反映、代表最广大的无产阶级的利益和需求,并为无产阶级国家的广大劳动人民服务。所以,在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里,特别是以马克思主义思想为指导思想的国家,对于所有种类的反马克思主义观点进行严厉的批判和遏制其泛滥,是理所当然的。这样做的出发点只有一个,就是维护绝大多数劳动人民的根本利益和要求。这就是“度”,也是最后、最低的底线。当然,我们必须清醒地意识到的是政治不是不可以干预学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或在学术自身出现问题,以致影响到国家的安全和利益的时候,政治才有必要压制甚至强制停滞这种学术研究。但是,我们要提醒、警示的是另一个极端——即政治干预学术,必须遵守底线,就是不能破坏广大人民群众的安全和利益,不能压制、打击、破坏人性和谐与稳定,更不能在学术圈子内搞混、搞乱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之间的界线,也不能将学术上的观点争鸣视为政治路线错误等。严格、谨慎区分学术圈内的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是极其必要的。因为这种区分涉及到对学术论争的定性这个前提,定了性的前提又是以后意识形态领域进行实践的方向。所以,必须慎之又慎,千万不能抱有半点侥幸心理。否则,学术冤案必定出人意料地震惊整个社会,并给当事人带来无穷无尽的心理创伤。
比如,德波林学派在理论上的失误,通过适当形式的学术辩论,完全可以在学术界内部澄清理论方面的不足与失误之处,理论观点的不恰当也是可以通过这种形式予以克服、纠正的。一旦给扣上反党的帽子并和党内斗争结合起来,这种学术事件的“性质”就全变了,学术问题由此政治化、扩大化了,学者由此变成人民的敌人,人民内部矛盾由此变成敌我矛盾,学术研究由此变成政治之神的祭祀礼品,学术研究的殿堂由此成了政治角力的舞台、主战场。当政治批判畸变为党内迫害时,悲剧的发生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这就是政治干预学术过了“度”,学术争鸣问题变成了政治路线问题了。从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角度来看,这种过度的政治干预,不仅表现在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也存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之情形发生。因之,现存的社会主义国家里的学术研究者与执政者,尤其值得警醒并自我克制。
2.2 学术批判思路的形而上学弊端,形成学术冤狱
争鸣是学术澄清真理、摆脱疑惑的正常表现,批判是学术由落后到进步、由不成熟到成熟、由错误到正确的必经之路,二者都是学术研究进步、交流、消除异见并达成共识的不可缺少的方法、手段和途径。但是,具有异化性和形而上学倾向的争鸣和批判,非但不能推动学术事业的正常发展和学界的正常交流,还会阻碍学术事业的发展和学术春天的到来,更为可怕的是有可能造成学术史上的冤假错案的发生。因为一旦学界具有这种粗暴、武断、一棍子打死的暴力倾向,那么被批评者将再难有出头之日,压在他们头上的重负因缺乏辩证的分析和逻辑定性使冤案更难平反昭雪。
我们还记得,在1931年联共(布)中央在改组《在马克思旗帜下》杂志后,德波林仍是领导成员之一,到1936年以后,德波林学派成员硬生生被加上“死硬的季诺维也夫”、“反革命的恐怖分子”等多项反动头衔。于是,原来的学者、马克思主义专家一眨眼变成了德波林分子了,甚至公开给予学术污蔑,例如维·别列斯特涅夫曾说道:“德波林分子在其反党的哲学战线斗争中,就滚入公开庇护托洛茨基观点的泥沼,走上了反党的道路。”[7]这种机械地否定德波林一切成绩的做法真是一叶障目,恐怖之极。而且,这种武断的歪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在此情况之下,学术冤狱不可避免。
2.3 个人崇拜、唯领袖论及个别学者失却自我、献媚政治,也是造成政治过度干预学术、形成学术进步维艰的主要原因
迷信伟人、崇拜领袖古已有之,但是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到50年代中期,苏联理论战线尤其是哲学界,盲目突出斯大林在社会科学研究领域里的地位,极其罕见。事实上,斯大林在宣传、普及、捍卫马克思主义哲学方面起过一定的积极作用,这是不容置疑的。但哲学界个别人士把斯大林的作用过分夸大了,这也是导致政治过度干预学术的原因之一。
烙在心底的记忆是难以消除的。我们仍记得,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以后,苏联就有数以百计的学者发表文章,鼓吹斯大林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贡献是更高阶段的发展,《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也被评为马克思列宁主义发展中划时代创作。1949年在斯大林七十诞辰时,《哲学问题》杂志竟以整期344页的篇幅刊载、评论斯大林哲学思想的文章,有些评论为达到凸显斯大林,甚至出现了贬低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嫌疑。
现在看来,造成个人崇拜的深层次原因,应是某些学者丧失人格、失却自我、盲目追风所致,究其原因在于盲目靠拢政治、献媚权贵、不敢直言事实造成的。中国有句老话叫“指鹿为马”,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愚忠的最终危害是掩盖事实、埋没真理、违背良心、自我丢失。这不单是学术悲哀,也是政治悲剧;不单是个人悲剧,也是社会悲剧;不单是一国之悲剧,也是众国之悲剧;不单是历史之悲剧,也是现实之悲剧。悲剧时有发生,环境小异而大同。既然把握住了悲剧发生的关键,重要的就是如何把这种悲剧可能发生的比率降到最低,并依靠科技文明、人文风气来建立健全完善人格的机制,更要在学术圈内创造条件使“争鸣”的声音响起来,“附和”的调子降下来,最终使学术争鸣在纯净的研究天空下自由自在发展,把政治干预彻底遏制在象牙塔之门外。
3.结束语:历史天空的思维遐想
掩书遐思,历史已逝,斯人已逝,悲剧依然时有发生。对于曾经创造过世界社会主义历史上辉煌业绩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来说,一切皆如昨夜之星辰、明日之黄花,郁郁而终不再来。我们面对顷刻间崩塌下来的大厦,除了震惊、默哀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即使能够说些什么,也于事无补、无力回天了。大厦终于倒下了,倒下的理由千千万万,不该倒下的理由同样灿若繁星,但它还是倒下了,成了历史烟尘中的一段往事,一段曾经可歌可泣的社会主义史学资料和片段。这间大厦的坍塌有千万种解释,也有过多的不该,但千不该万不该,政治暴力劫持研究、干预学术的史例就是诸多不该发生的往事之中的最不该之一。
从揭示千万个不该的冰山之一角,我们应该领悟到一些我们今天最应该汲取的东西,也应该领悟到最应该抛弃的是什么东西。因为我们和苏联一样,都是坚信马克思主义信仰的社会主义阵营中的“领头者”,不同的是昔日的“大哥”已成往事,今日的执社会主义大旗者尚有机会把社会主义信仰贯穿到底,从一而终。
今天,我们实力强大了,经济发展了,并不代表我们一直会这样走下去。我们须知任重而道远,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因为我们掀开的也许是带着朦胧色彩的社会主义面纱,以后还有更多、更长的路要走,任务也许还更艰巨,但从小事入手,防微杜渐,也许能保社会主义之长堤不溃于蚁穴。错误不可累犯。在学术上,坚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一贯正确的方针,学术研究自由和政治环境宽松,应是学术和政治相处之道。坚持马克思主义思想指导下的学术自律,不盲目,不迷信,不崇拜领袖,该是我们必须坚持的思路、方法,也是学术开放、交流自由的理想社会所必需的条件之一。
[1]范玉传.布哈林传[M].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98.
[2]罗森塔尔,尤金.简明哲学辞典[Z].北京:人民出版社,1955:192.
[3]斯大林.斯大林全集(第1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5.
[4]黄楠森,庄福龄,林利.马克思主义哲学史(第5卷)[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6:383-384.
[5]本书编写组.联共(布)中央关于宣传鼓动的决议和文件[Z].北京:人民出版社,1953:595.
[6]日丹诺夫.苏联哲学问题[M].北京:新华书店,1950:32.
[7]维·别列斯基特涅夫.论哲学战线状况和红色教授学院的任务[J].在马克思主义旗帜下,193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