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祚传略
2012-08-15王利民
王利民
(黄冈师范学院文学院,湖北 黄冈438000)
朱国祚以状元出身而终获内阁大学士之位,代表着秀水朱氏家族学而优则仕的最高境界。中国人有着崇元归一的文化心理。状元为士子之元,大学士为百官之首。朱国祚以其在科举仕途上的杰出表现使“状元宰相”这一读书人最为神往的理想境界,在朱氏家族变成了现实,其荣耀和光彩对其家族也有着经久不衰的感召力。王士祯《曝书亭集序》说:“秀水朱文恪公以名德著,万历中诸子姓彬彬继起,号能文章。”①
朱国祚,字兆隆,号养淳,别号介石,谥“文恪”。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八月二十五日,出生于嘉兴府秀水县南门内毛家坊咸春堂之正室。其父朱儒是太医院院使,其生母王氏是朱儒的侧室。由于王氏身体柔弱,难以抚育亲生儿子。朱儒元配唐夫人对朱国祚“鷇翼煦濡,不啻己出。”②
4岁时,朱国祚随父入京,和唐夫人、王夫人住在安福衚衕。嘉靖四十三年(1564)十月七日,王夫人去世。此后,朱国祚随父亲游学于燕赵之间。9岁时,朱国祚见到嘉靖四十一年(1562)的状元公申时行,申时行特地起身避席相待,并留在自己的邸第读书。一天,朱国祚随申时行出游,失足踏入污泥中。申时行命一个童仆回去取双鞋,结果误拿了申时行的上朝的官鞋。朱国祚不敢穿,申时行笑道:“履之,终当践我迹耳。”成年后,朱国祚入赘于长洲何氏,其住宅靠近临顿里门,西向临河,其地即后来顺治年间朱彝尊寓居过的朱衙场。
朱国祚以太医院籍,补顺天府学生。万历十年(1582),举顺天乡试经魁。有自恃才华的少年同学说:“朱兆隆也能成名吗?”申时行很不高兴地说:“兆隆将大魁天下,若辈焉知?”第二年,朱国祚果然胪传第一。申时行看人的眼光确实高明,以状元而为宰相,申时行和朱国祚的走过了相同的仕宦生涯。论才学见识,申时行在当时的廷臣中可称佼佼者,诗也能显出宰相的气度。朱彝尊说他“不以诗见长,然钜篇长律,铺扬典丽,足令操觚者缩手。如云‘老去空悲千里骥,秋来真忆四腮鱼’,风度可想也。”③
朱国祚参加癸未科会试那年才25岁。因去年皇长子朱常洛诞生,这一科特赐恩典,录取进士三百四十一名,比常额增加近五十名。
三月十五日殿试,十八日放榜,朱国祚独占鳌头。三月十九日,由定国公徐文璧主持,在礼部设宴款待新进士,内阁大学士张四维、申时行等人出席。二十二日,朱国祚接受了朝服和冠带的赏赐,每一名新进士都分发到名为“宝钞”的纸币。这一科中,汤显祖以第三甲第二百十一名赐同进士出身。
朱国祚举进士第一,授翰林院修撰,知起居注。他曾游览北京及其近郊的庙观,赋咏风景,表现了他的翰院风流。如他的《夜宿净业寺》描绘了此处的夜色之美:“僧楼佛火漾空潭,李广桥低积水含。一夜朔风喧树杪,蓟门飞雨遍城南。”在香山,朱国祚游览了正德年间御马监太监于经所造的碧云寺,即当地人所称的“于公寺”。朱国祚《碧云寺》诗讥刺了于经攫取通州船舶商税的行为:“银榜高悬宝地赊,游人只爱寺前花。不知贾舶征求尽,旧鬼年年哭潞沙。”于经以便给得幸,曾在通州张家湾收取商贾舟车之税,岁入银八万多,除自饱私囊外,拿出其中的一部分在香山修造碧云寺,并在寺后为自己建造生圹。嘉靖初年,于经被抄家,死在监狱里。
万历十七年(1589),朱国祚充会试同考官。两年后,与叶向高同典试江西乡试。不久,又进司经局洗马,为皇长子朱常洛的侍班官,后又升为谕德。朱国祚《东朝侍直二首》写到了他教导未来皇帝的情形,记录了皇长子对讲官的尊重和爱护:
殿庭香霭接云平,一道炉函夹陛行。肃肃讲臣齐鹄立,金莲影里唤先生。
东华疎雨净雰埃,夺玉阶平埽碧苔。犹恐侍臣侵履湿,宣从殿侧左边来。
万历二十二年三月,神宗批准礼部尚书陈于陛的请求,开局纂修纪传体国史。朱国祚分撰《孝宗大纪》。因为陈于陛的去世,这部国史最后没有完成。康熙十八年,明史馆开馆后,这部《孝宗大纪》被朱彝尊送到明史馆中。
万历二十五年(1597),朱国祚典试应天,进右庶子。次年(1598),朱国祚被超擢礼部右侍郎。就在这一年,神宗向各通衢大邑派设税监。税收本有户部主持。但皇帝却另设征税系统,由他指派的宦官负责,称为“某地某税提督太监”,简称税监。御马监六品奉御陈奉被派到湖广地区,受命征收荆州店税,兼采兴国州矿洞丹砂,管理钱厂鼓铸之事,兼理矿税。他僭称“千岁”,恣行威虐,十分专横,常假托巡历,鞭笞官吏,剽劫行旅,商人市民恨之入骨。朱国祚写信给巡按御史曹楷,令他揭发陈奉的罪状。神宗大怒,几乎要逮治曹楷。不过,陈奉也因此被撤还。
朱国祚有时借灾异之警提出改良政治的主张。万历二十七年(1599)八月,陕西狄道县发生山崩,其地之南又涌出五座小山,朱国祚请求皇帝修省。社稷坛枯树生烟,朱国祚又提出“安人心,收人望,通下情,清监狱”四项意见。云南巡抚陈用宾进贡土物,朱国祚上章弹劾。不久,朱国祚转为礼部左侍郎。
万历二十八年(1600),礼部尚书余继登死后,朱国祚以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代理尚书职务。当时,神宗偏爱皇三子朱常洵,而官僚士大夫们坚守长幼有序的儒家伦理,推戴皇长子朱常洛。皇长子是神宗与一位宫女的露水姻缘结下的果,皇三子则是神宗与宠妃郑贵妃真爱的结晶。从万历十四年(1586)皇三子朱常洵出生之日起,大臣们与神宗就册立皇太子一事展开了长达15年之久的拉锯战。
明太祖、成祖、仁宗即位初年,即建储贰。宣宗、英宗册为皇太子时只有二岁,宪宗、孝宗,包括神宗自己只有六岁。朱常洛十八岁时,大臣们迫切要求册立皇长子为太子,并为其举行冠婚之礼。神宗责令户部进银二千四百万,作为采办珠宝、举行册立分封等典礼的费用。他想以此漫天要价的一手难住廷臣,借机拖拉。接到这张帐单,廷臣们瞠目结舌。朱国祚上疏说:“册立之事,理不可缓。初谓小臣激聒,故迟之。后群臣勿言,则曰待嫡。及中宫久无所出,则曰皇长子体弱,须其强。今又待两宫落成矣。自三殿灾,朝廷大政令率御文华殿。三礼之行,在殿不在宫。顷岁趣办珠宝,户部所进,视陛下大婚数倍之。远近疑陛下借珠宝之未备,以迟典礼。且诏旨采办珠宝,额二千四百万,而天下赋税之额乃止四百万。即不充国用,不给边需,犹当六年乃足。必待取盈而后举大礼,几无时矣。”这份奏章揭露了神宗在册立太子一事上所玩的的太极云手。
万历二十八年(1600)十一月,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疏请先为皇长子举行冠婚之礼,后册立为太子。朱国祚认为郑国泰颠倒其词,与明旨有背,会酿无穷之祸,因而抗疏言道:“本朝外戚不得与政事。册立大典,非国泰所宜言。况先册立,后冠婚,其仪仗、冠服之制,祝醮、敕戒之辞,升降、坐立之位,朝贺拜舞之节,因名制分,因分制礼,甚严且辨。一失其序,名分大乖。违累朝祖制,背皇上明纶,犯天下清议,皆此言也。”神宗终如朱国祚所请。二十多年后,朱国祚重入北京。在拜谒神宗的陵墓时,他回忆当年,觉得神宗对外戚没有一味袒护,其《谒定陵有感述》诗云:“乞归自放潞河船,息偃江湖二十年。往事句胪成梦寐,重来弓剑莫攀缘。要知孝为慈闱尽,谁道恩从贵戚偏?犹记南宫封事入,听言终似转圜然。”
万历二十九年(1601)正月,朱国祚提出“皇长子茂龄二十,淑女习礼逾年”,要求为皇长子行册立、冠、婚三礼,神宗称“谕旨旦夕即下”。④不过,这个“旦夕”可够长的,竟然有十个月。朱国祚代理尚书近二年,为争国本,前后上疏数十本,最终和其他大臣一起使皇长子的储位得到确立。等到册立诏旨一下,朱国祚立刻从衣袖出拿出一卷册立仪注,在礼部连宿两夜,直到大典举行。
朱国祚当官后,没有用过书记,生平疏牍都是自己起草。朱彝尊小时候,看见自家“有容堂”的西庑,有四个柜子装着曾祖父的奏疏尺牍。在明末清初的战乱中,这些奏疏尺牍都遗失了。后来经过五十年的搜访掇拾,朱彝尊将曾祖父的手迹装界成六册,并在册后题写跋语说:“先公万历中,以礼部左侍郎掌本部尚书事,清德著闻。是时朋党纷争,先公中立不倚,惟力持谠议,抗疏建储。迨册立旨下,出仪注于袖,信宿而大典行。他若劾郑国泰外戚不当预国事,利玛窦宜勒其归国,琉球遣使,当仍依会典差给事行人,不可失信外蕃。在政府日,救邹公元标、王公纪,皆存朝廷大体。即如尺牍草藁,十九多与封疆大臣论边防,绝不及私也。留此六册,贻我子孙,庶几他日有览。彝尊跋尾,知不诬其祖,稍见先公立朝之大节焉。”⑤
万历二十九年(1601)九月,首辅赵志皋去世,内阁便由沈一贯当家。内阁缺人,吏部会聚有关廷臣廷推出九人,神宗决定简用朱国祚、冯琦,正待宣麻拜相,沈一贯上了封密揭说:“二臣年未及艾,曷少需之,先用老成者。”于是改命前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沈鲤、朱赓并兼东阁大学士,入直文渊阁,参预机务。这一年,朱国祚43岁,冯琦44岁。冯琦属于东林清流,而朱国祚的名字不列东林之籍。处在门户纷争的时代,朱国祚能中立不倚,这是别人所难以做到的,但也正因为朱国祚没有任一政治集团作依靠,行事常常被党人掣肘,政治上少有作为。
冯琦在接受域外文明方面比朱国祚的胸襟要开阔,他曾向耶稣会士利玛窦问学,而朱国祚对耶稣会士持拒斥态度。利玛窦携贡物进入北京途中,路经天津,天津河御用监少监马堂截留了利玛窦准备进贡的宝物,最后献上朝廷的只有天主像及天主母像。代理礼部尚书朱国祚对利玛窦进贡的宗教异物及其进贡方式很不满意,上疏请求勒令利玛窦回国:“《会典》止有琐里国,而无大西洋,其真伪不可知,又寄住二十年,方行进贡,则与远方慕义特来献琛者不同。且所贡天主天母图,既属不经,而随身行李,有神仙骨等物。夫既称神仙,自能飞升,安得有骨?则唐韩愈所谓凶秽之余,不宜令入宫禁者也。况此等方物,未经臣部译验,径行赍给,则该监混进之非,与臣等溺职之罪,俱有不容辞者。又既奉旨送部,乃不赴部译,而私寓僧舍,臣不知何意也。乞量给所进行李价值,照各贡译例,给与利玛窦冠带,速令回还,勿得潜住两京,与内监交往,以致别生支节,且使眩惑愚民。”⑥朱国祚认为利玛窦所称大西洋,为《会典》所不载,难比长久以来一直向明朝进贡的诸夷,主张量赏遣还。在北京,利玛窦起先住在宫门附近,后又住钦天监,以便随时候命进宫修理自鸣钟及洋琴。后来因礼部干预,他搬到四夷馆。神宗喜欢自鸣钟,担心利玛窦离开北京后无人修理,因此朱国祚三次上疏要求遣送利玛窦出京,都没有得到批复。
另外,朱国祚《琐里行》诗也表达了他拒斥耶稣会士的原因:“海外大九洲,一稃一粟岛屿浮;是何琐里国,治历知春秋;髹盘验一线,针将子午求;未曾识中夏,帆从何处收。……巧将制器媚中涓,自鸣钟献黄金殿。吾思历象由羲和,纵有岁差良不多。岂容小邦定正朔,倒置列宿成愆讹。”他仿佛有先见之明地说:“此辈小智,足以惑人,将来必有助之更历法者。”
万历三十年(1602),朱国祚转任吏部右侍郎,御史汤兆京劾朱国祚“纵酒逾检”,神宗不予辩明,朱国祚于是引疾回乡,自此家居18年。归田后,朱国祚和同里郁伯承一起,纵游天台、雁荡诸山,吟咏不辍。
朱国祚和同乡中的一些前辈大僚如大学士吕原、兵部尚书项忠、刑部尚书屠勋一样,虽然也花心思写诗,但无意在诗坛争名。他的诗多自抒性情,不事沿袭,风格婉秀,高雅脱俗。朱士稚评论朱国祚诗说:“诗亦非肉食人语,正如冰荷在壑,冷香袭人。”⑦
朱国祚认为,嘉隆以降,士子的文章日趋堕落,他说:“今天下之文竞趋于奇矣。夫文安所视为奇哉?古圣贤所为文,若典谟训诰风雅礼乐之辞,明白如日月,正大如山岳,浑乎如大圭,冲乎如美酒,而其和平雅畅,如奏美韶于清庙明堂之上,金石相宣,宫商相应,清浊高下,莫不中节者,恶睹为奇者哉?”⑧在他看来,那种薄简易、卑平淡,以“奇”为尚的文风乖离了古圣贤的传统,患了杂取异端之说的“理病”、晦涩难读的“意病”、佶屈聱牙的“声病”和离而不属的“气病”。据陆圻说:竟陵诗派开始流行的时候,朱国祚看了钟惺、谭元春等人的诗,惊呼道:“安得此亡国之音?吾不忍见之也。”
万历四十二年(1614),独自主持内阁事务的叶向高见皇帝不理朝政,朝臣分朋结党,皇族互相倾轧,感到“时不可为”,结束了自己的“独相”生涯,告老还乡。据说,叶向高在回福清的途中,绝不会客,独独在经过嘉兴时,过访朱国祚,话旧三日,然后才继续踏上返乡之路。临离开嘉兴前,朱国祚在景德寺设宴饯别,赠诗三首:
自我辞京阙,公今亦避贤。一舟旋泛宅,万事且归田。西日云仍蔽,东溟海未填。无由慰朝野,把酒强陶然。
烧尾偕通籍,扬眉共校文。由来真臭味,相逐比龙云。拙免书钩党,衰犹话典坟。相留三日醉,离袂忍轻分。
景德前朝寺,经过路旧谙。到门三贝墖,负郭一龙潭。别思花重驿,离筵酒半酣。平泉新草木,须满道山南。朱国祚《叶进卿出都访予里第话旧三日临行景德寺饯别三首》,《明诗综》卷五十九,康熙四十三年六峰阁刊本。
朱国祚与叶向高很有渊源。他们是同龄人,同榜进士,同年入翰林院,同典江西乡试,后来还同在内阁辅政。
由于神宗病魔缠身,荒怠政务,到万历朝晚期,中央政府陷于半瘫痪状态。内阁中仅有首辅方从哲一人,部院堂上官只有八九人,科道官只有十几人。万历四十七年(1619),杨镐四路出师辽东,被后金军队打得大败。礼部主事夏嘉遇连上两疏弹劾方从哲,要他为辽事之坏负责。吓得方从哲一度不敢到午门内侧东偏的内阁办公,只在皇极门内的朝房视事。不久,清兵连下开原、铁岭。方从哲为了有人能分担自己的责任,连上十道奏疏,哀求增补内阁辅臣,甚至不惜在文华门外侯旨六天,终于使得神宗在廷推的六七名候选辅臣中,批红点用了史继偕、沈氵隺,没有等这两位在籍的大臣到任,神宗又命何宗彦、刘一燝、韩爌为辅臣。第二天,又命朱国祚和前首辅叶向高入内阁。这时候,何宗彦、朱国祚、叶向高都在原籍,唯有刘一燝、韩爌能入直。
神宗驾崩后,光宗朱常洛即位,起朱国祚为南京吏部尚书。明代自洪熙、宣德以后,曾于皇帝登基前担任过东官僚佐、藩邸长史或讲官等职的官员,即与皇帝有人事渊源的人,在入阁人员中占相当高的比重。泰昌元年(1620),光宗因朱国祚曾是教他的谕德官,特旨拜朱国祚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与机务。
朱国祚对光宗的感情是相当深厚的。他在《恭谒庆陵作》中说:
讲幄频趋鹤御深,重来就日惨棠阴。十年始受东朝册,一月真倾下土心。视榷尽收中使节,披沙罢采丱人金。最愁日历书难既,龙去乌号涕不禁。
枚卜才宣三殿麻,深宫遽晏五云车。翠微色映长陵树,金粟堆开景帝洼。北去重关遮鸟道,西来一水抱龙沙。白浮村下园官近,未夏雕盘已荐瓜。
“讲幄频趋”说明朱国祚当年作皇长子的老师时,他们之间的接触还是相当频繁的。朱国祚回忆了朱常洛被册封为太子的艰难过程,认为他虽然只做了一个月的皇帝,很得人心。光宗即位后,遵照神宗的遗诏,采取了尽停矿税,撤回税监等一系列新政措施。可惜的是,朱常洛仅仅坐了一个月的龙椅,就鹤驾西归。泰昌朝可谓昙花一现。
先皇驾崩,新皇帝立刻要修实录。这是明代的惯例。天启元年(1621)三月,熹宗允内阁辅臣之请,下令组建修《神宗实录》的班子。张惟贤监修,叶向高、朱国祚等七人为总裁。
六月,朱国祚还朝。不久,加朱国祚太子太保,进文渊阁大学士。朱国祚不仅气质端雅,风神凝远,很有宰相风度,而且才识茂明,素行清慎,临事能持大体,人称长者。左都御史邹元标在进侍经筵的时候,跌倒下去。熹宗派宦官询问情况,朱国祚说:“元标在先朝,因为直言受廷杖,至今步履犹艰。”熹宗为之动容。
天启二年(1622)会试,朱国祚与何宗彦一同充任会试总裁,选拔出倪元璐、卢象升、黄道周、吴鳞征、徐石麒、张国维等一批名贤,有得士之称。按照旧例,会试总裁只用一名内阁辅臣。当时已推礼部尚书顾秉谦为总裁,特旨命朱国祚为总裁。朱国祚上疏推辞,熹宗说:“今岁,朕首科,特用二辅臣以光重典,卿不必辞 。”从此以后,用两位辅臣典试成为常例。
后金攻破沈阳、辽阳后,自塔山至闾阳二百余里,烟火断绝,京师震动。熊廷弼被召入朝,晋封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驻山海关,再次经略辽东军务。朝廷同时擢不懂军事的王化贞为广宁巡抚,并且让他握有兵权,而熊廷弼徒有经略虚名。王化贞力主进战,熊廷弼主张先固守、后进战,两人意见不和。王化贞拥十三万重兵守广宁,轻信叛将李永芳,抢功妄战,兵败后弃广宁退走,而驻右屯的熊廷弼手下只有五千援辽兵,见到大势已去,只好随王化贞撤至关内。朝廷以经略、巡抚不和,将王化贞逮问,以熊廷弼听勘,而熊廷弼希望澄清是非,自诣诏狱。
刑部尚书王纪认为,熊廷弼守辽有功,足以赎罪,应从末减。阁臣沈氵隺受魏忠贤指使,劾王纪袒护罪臣,例应同坐。按旧例,词臣教习内书堂,所教宦官都执弟子礼。魏忠贤即是沈氵隺的弟子。王纪心中不服,奏称沈氵隺贪鄙龌龊,酷似宋朝的蔡京。熹宗起初还下旨调停,令两人不得互相攻讦,后来被魏忠贤从中唆惑,将王纪削籍。朱国祚联合朝臣,上疏力救王纪,又具私掲论王纪无罪,甚至以掼纱帽相争,熹宗都不听。他叹息说:“撤免一大臣如小吏,国事不可为矣。”王纪当礼部侍郎时,曾经得罪过朱国祚,而此时朱国祚能做到不计前嫌。天启三年,朱国祚进少保、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改武英殿大学士。这时,太监魏忠贤勾结熹宗乳母客氏,提督东厂,专权乱政。朱国祚敢与外戚势力对抗,但对宦官集团颇为畏忌。他向熹宗密陈阉党之害,遭到魏忠贤的衔恨,因而抱着明哲保身的念头,请求辞官回乡,连上十三疏,才蒙允准。诏加少傅兼太子太傅,赐乘驿站专车回故里。
第二年,朱国祚去世,赠太傅,赐祭葬。御祭文称赞他“忠著三朝,清风百世。”据说易名之典,初拟文清、文介,但在党顾秉谦主持下,定下谥“文悫”。廷议不平,才更谥为“文恪”。朱国祚墓在嘉兴城北十五里的百花庄。朱彝尊《鸳鸯湖擢歌》说:“百花庄口水沄沄,中是吾家太傅坟。当暑黄鹂鸣灌木,经冬红叶映斜曛。”
朱国祚擅长书法,笔力遒劲,为文醇雅宏畅,所作诗歌轩轩霞举,一无俗尘,著有《介石斋集》二十卷、《孝宗大纪》一卷、《册立仪注》一卷,编有《皇明百大家文选》十七卷。
注释:
①《曝书亭集》卷首,《四部丛刊》本。
②朱守葆《太傅文恪公年谱》,上海图书馆藏手稿本。
③朱彝尊《明诗综》卷四十九,康熙四十三年六峰阁刊本。
④张惟贤等《明神宗实录》卷三五五,影印校勘红格钞本。
⑤朱彝尊《书先太傅奏疏尺牍卷后》,《曝书亭集》卷五十三,《四部丛刊》本。
⑥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三十,錢塘姚氏扶荔山房本。
⑦朱彝尊《明诗综》卷五十九《诗话》,康熙四十三年六峰阁刊本。
⑧张萱《西园闻见录》卷四,《续修四库全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