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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鲁迅发展着的妇女观——以《祝福》《阿金》为例

2012-08-15王吉鹏王淑娇

淮北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阿金祝福祥林嫂

王吉鹏,王淑娇

(辽宁师范大学研究生院,辽宁大连 116029)

论鲁迅发展着的妇女观
——以《祝福》《阿金》为例

王吉鹏,王淑娇

(辽宁师范大学研究生院,辽宁大连 116029)

鲁迅从“立人”观点出发,一直关注着妇女解放和妇女命运,并一生都在探寻使妇女获得真正解放的出路。他的前期作品主要描写封建制度和封建礼教摧残、压迫下妇女们的悲苦命运,表达出作者的深切同情;后期作品则更多涉及到十里洋场里妇女的市侩化现象,并对她们的堕落和市侩化予以揭露和批判。鲁迅在看到金钱和社会对妇女腐蚀的同时,也看到她们自身精神上的弱点。鲁迅前期小说《祝福》、后期杂文《阿金》则鲜明地反映了鲁迅发展着的妇女观。

鲁迅;《祝福》;《阿金》;妇女观

鲁迅是二十世纪最早关注妇女问题的作家之一。与同时代作家相比,鲁迅是深刻的。伴随着鲁迅对妇女问题认识的深化,其妇女解放思想体系也在不断地发展完善着。细读鲁迅反映妇女问题的文章会发现,其前后期关注的侧重点是不同的:前期主要是批判封建礼教对妇女的迫害,以《祝福》《明天》等为代表;后期则较多出现了对妇女的堕落、市侩化及上海少女早熟的担忧,代表作品有《阿金》、《上海的少女》等。本文拟通过对祥林嫂和阿金形象的对比分析来探索鲁迅日益成熟的妇女观。

一、《祝福》中的祥林嫂

祥林嫂是鲁迅前期小说《祝福》里的主要人物形象,她处在社会最底层,过着最贫苦的生活。祥林嫂于封建制度是玩偶,命运于她像魔鬼,她逃跑、反抗,最终仍未逃出受封建礼教迫害的灾难深渊。因此,祥林嫂便成了揭露封建制度对妇女压迫和摧残的典型的形象。

祥林嫂早年嫁给祥林做童养媳,丈夫死后祥林嫂立誓守节守寡,但婆婆却在酝酿着嫁兄嫂、娶弟媳的阴谋。偶然得知后,祥林嫂选择逃跑。逃到鲁镇后的祥林嫂做稳了一个廉价而又高效的奴隶,但“好景”不长,她便被封建族权的魔掌捋掠回卫家村,后又被抬进深山野岭的贺家墺。族权迫她再嫁,夫权却把再嫁视为奇耻大辱,这就使无权守节、又无权不守节的祥林嫂忍羞含冤,苟活于别人的耻笑和侮辱声中。同一株封建宗法制度的罪恶之藤,滋生出两条罪恶之蔓,盘绕住祥林嫂的脖子,朝着相反的方向疯狂猛长,祥林嫂到死也没能挣脱。祥林嫂忍屈受辱以求赎罪,但依旧为神权所不容。她先死两夫后丧一子,为封建夫权、族权所不容,最后,她生命枯竭、精神崩溃,为鲁镇社会所不容。

祥林嫂纯朴、善良,又很安分。她生于封建社会最底层,以最卑微的身份和地位挣扎于封建制度和礼教的双重压迫和摧残下。对于生活她几乎没有什么幻想,最初只愿为祥林守寡、自食其力。逃到鲁家后祥林嫂在低级而又繁重的劳动中,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做稳奴隶,并且很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1]。她所希望、所感到满足的生活,只是这坐稳奴隶的生活。

祥林嫂不仅在肉体上,而且在精神上也是封建社会的奴隶。在封建大网的笼罩下,她只能像待宰羔羊一样,任人切割,还要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精神摧残。被卖到贺家墺,对立誓守节的祥林嫂来说是一次严重的精神摧残,再回鲁镇,则又遭受一场“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的群体性的精神迫害。祥林嫂的精神支柱终于断裂,走向精神绝望的死地

二、《阿金》中阿金

阿金是鲁迅后期杂文《阿金》中的一个人物形象,她是一个在洋主人家里讨生活的女仆,一个堕落的市侩化的上海娘姨。阿金是反映鲁迅后期妇女观念的形象之一。文章通过阿金与“我”的几次接触,阿金引起的几次巷战,阿金的离开及阿金对“我”的巨大影响,来使阿金形象生动化、立体化。鲁迅刻意没给阿金“穿衣服、戴帽子”,他只说“阿金的相貌是极平凡的”[1]。在上海的里弄里像阿金这样的女仆数不胜数,当然阿金也可能是任何人。

阿金地位低下,她是上海里弄里的一个娘姨,也是一个受剥削、受压迫的下层劳动妇女。她无“知识”,无话语权,更无精神追求。她欣赏不来“绞死猫似的《毛毛雨》”的雅乐,于是热衷于“奇葛隆冬强的《十八摸》”的媚俗小调。她在洋主人那里是廉价又驯服的奴隶,被训斥、打骂是家常便饭。只有在夜晚的亭子间里,她才有空闲和同乡及邻里的其他仆役聚在一起聊天打牌。这时还颇为热闹一些,似乎活得像个人。

阿金道德败坏,她扯谎、泼辣、没有公德心,她毫不自爱甚至达到放荡的程度。她对与姘头约会被人撞见毫不在乎,依旧大声嘻嘻哈哈。她以拥有多个姘头为荣,以抢别人的姘头为乐:阿金抢了烟纸店老女人的西崽,事发后,两人在街巷里展开激烈的“奋斗”。阿金大声吵嚷着、炫耀着她的战利品——男人,生怕别人见识不到她的厉害。烟纸店老女人眼看失势,便以阿金偷汉回击,谁料听到偷汉后的阿金更加兴奋。阿金仰着脸说“你这老X没人要!我可有人要啊!”[2]。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三、祥林嫂和阿金形象比较

祥林嫂和阿金是鲁迅探索妇女解放之路所表现出两个妇女典型形象。但鲁迅关注的侧重点是不同的,她们作为两个独立的形象共同诠释着鲁迅的妇女观。

祥林嫂是鲁镇的女佣,在鲁四老爷家做工。她是受人剥削和压迫的奴隶,是社会最底层的劳动者。阿金是上海里弄的女工,在洋主人家打工,生活在市场经济下的大都市上海。时与地的不同并未改变她们同是佣人和奴隶的身份、同受歧视和欺凌的悲惨命运。她们没有经济地位,没有用来保护自己的筹码,在受到外界各种蹂躏时,更没有一丝反抗能力。她们在社会最底层隐忍着、苟延残喘地活着。

祥林嫂生活在封建社会的乡村,一个生产方式落后、物质生活水平低下、受封建伦理纲常紧紧钳制的地方;阿金生活在大都市,穿梭于里弄间、小巷里,十里洋场腐败、糜烂把阿金腐化成为时代的畸形儿。

祥林嫂善良、质朴、安分守己,她做工从来都比别人多做;她挣的钱从不乱花一分,连一件衣服都不舍得做;她不论伙食却不惜力气,干别人不愿意干的最苦最累的活;她容易满足,只想靠双手养活自己,坐稳奴隶,别无他求。阿金则懒堕、散慢,不愿走楼梯,竹竿、木板都是直接扔到楼下使“我”防不胜防;她蛮不讲理、厚颜无耻,半夜三点多还与姘头秘密约会,被撞见也无所谓;她泼辣又放荡,认为在上海弗扎姘头就白来一回,不同时扎几个姘头就不是厉害女人。

祥林嫂的一生也没有逃脱封建枷锁的禁锢,是一个听人摆布的玩偶,从肉体到精神都被束缚着,最后死在一片祝福声中。阿金没有祥林嫂那样的“妇德”思想,封建宗法制中那些神圣不可侵犯的伦理价值观念,在她身上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阿金刚来上海就扬言“弗扎姘头,到上海来做啥呢”[2]。这样的言论是祥林嫂不敢想也从来没想过的,但这却是阿金引以为荣的生活信条。

四、从祥林嫂和阿金形象比较看鲁迅妇女观念的演变

纵观鲁迅妇女解放观念,则会发现其中有些东西是从未改变的。首先,鲁迅一直从“立人”的观点出发,重视人的解放。他说过:“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所以我们的第一要著,是在改变他们的精神……”[3]。可见,鲁迅的妇女观是他“立人”思想的总目标下的人的解放和人格的健全发展的一部分。其次,鲁迅致力于妇女解放事业。他走上文学之路后的第一篇白话杂文《我之节烈观》,他生命结束前的最后一篇叙事散文《女吊》,都是以妇女问题为题材的。这可能是一种偶然的巧合,但仔细想想,女性问题不正是鲁迅一生都在不断探索的重要问题吗?他关注着女性当下的生存状况,如《祝福》中的祥林嫂,《明天》中的单四嫂,《离婚》中的爱姑,等等。她们各有自己的故事,共性在于:她们都是受到迫害和摧残的下层悲苦妇女,是鲁迅为探索妇女解放之路的产物。最后,鲁迅清醒而现实地发现:妇女解放只有同经济解放、社会解放、精神解放联系在一起,才有可行之路。在《娜拉走后怎样》一文中,鲁迅指出:“从事理上推想起来,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那么,要想走出第三条路的前提便是妇女们夺回丧失太久的经济权。而在《关于妇女解放》中又进一步提出:“我以为应该不自苟安于目前暂时的位置,而不断的为解放思想、经济等而战斗。解放了社会,也就解放了自己。单为了现存的惟妇女所独有的桎梏而斗争,也还是必要的。”

可见,鲁迅把妇女解放放置在整个社会解放的大环境中来思考和探寻使妇女解放走向现实的道路。

但鲁迅的妇女观念又并非一成不变。随着时代的发展变化,随着他对妇女问题认识的加深,他的思想也日趋成熟。鲁迅前期作品所表现出来的对妇女们的态度,主要是一种同情、怜悯,更希望能给她们以援助,助它们脱离苦海,获得解放。在《祝福》中,鲁迅通过“我”之口来叙述祥林嫂的故事,通过“我”的思想挣扎来诉说他对祥林嫂的同情和关心,鲜明地表现出他的痛心、无奈及悲哀。而他后期的作品,则是对妇女堕落和市侩化现象的关注。在《关于女人》一文中鲁迅提到,在民国初年,上海妇女就已开始腐化、堕落。在妓女那里传出的“时髦”,被姨太太们习染,再传到太太们身上,最后连小姐们也都“时髦”了。在《上海的少女》中则批判了上海妇女卖弄风骚、厚颜无耻。更令鲁迅悲哀和忧虑的是三十年代上海的那种大都市的堕落风气,正逐渐传染给少女们,使少女们也大多早熟:“要而言之,中国连少女也进了险境了。这险境,更使她们早熟起来,精神已是成人,肢体却还是孩子。”[4]鲁迅对妇女问题的认识,从前期片面地批判外部力量对妇女处境的决定作用,发展到后期综合考察造成妇女问题主客观因素的成熟阶段。

鲁迅前期是以小说为战斗武器,控诉和批判封建思想对妇女们的肉体和精神的迫害;后期则关注妇女被市场经济的腐蚀,企图用杂文这一匕首解剖妇女的市侩化现象,唤起她们觉悟。前期的作品《明天》中的单四嫂,就是深受传统道德戕害而麻木愚昧的下层劳动妇女。丈夫死后她寄全部希望于儿子小宝身上。小宝生病,单四嫂用尽全力去救他,这既是一种母性的体现,又反映出她对子权的从属。单四嫂一直苦苦支撑,面对阿五帮忙,她冷冷的回绝,表现出她对夫权的畏惧。在她看来似乎寡妇和别的男性说话都有违伦常。儿子的死亡给她带来巨大灾难,那无尽无休的明天对单四嫂来说意味着永远的孤寂。后期作品《阿金》中的阿金是一个市侩化的上海娘姨,她很懒散,爱广泛散布谣言,遇事蛮不讲理,还厚颜无耻、泼辣放荡。她同时扎几个姘头,常因为姘头引起巷战,使得周边二十几间门面都不得安宁。文章最后写到“愿阿金也不能算是中国女性的标本”,作者批判、忧虑之情跃然纸上。

鲁迅说过:所谓“女子救国、密斯托枪”正是男子的懦弱而造出来的神话,这在《关于女人》《女人未必多说谎》《新的“女将”》中都有涉及。假使阿金是一个女王、皇后、皇太后,那她的影响力不就更大了,“足够闹出大乱子来”。鲁迅长期以来对于下层女性的肯定、同情,现在变成肯定值得肯定的部分,否定必须否定的部分了。所以,是很有伟力的阿金们改变了鲁迅的妇女观。

[1] 鲁迅全集:第2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 鲁迅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 鲁迅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4] 鲁迅全集:第4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I210.96

A

1671-8275(2012)01-0048-02

2011-12-21

王吉鹏(1944-),男,江苏东台人,辽宁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鲁迅和中国现当代文学。王淑娇(1988-),女,黑龙江哈尔滨人,辽宁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1级硕士研究生。

木 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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