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炽《庸书》的吏治思想
2012-08-15严亚明
严亚明
(韩山师范学院政法系,广东潮州 521041)
陈炽《庸书》的吏治思想
严亚明
(韩山师范学院政法系,广东潮州 521041)
陈炽在《庸书》中揭露了晚清吏治腐败与官场弊病,要求改革官员选任考核制度,提出了官员养廉与治理官场腐败的若干建议,主张精简政府机构,裁汰冗官,仿设议院,公举乡官,提高行政效率。
陈炽;《庸书》;吏治思想
甲午战前,陈炽撰写《庸书》内外百篇,战后,又著《续富国策》。他激烈批判封建顽固派闭关保守,深刻揭示封建专制制度的诸多弊病,主张御侮求强,提出了比较系统的变法维新思想,呼吁从政治、经济、军事、教育、外交等各个方面进行全面变革,以挽救民族的深重危机。在19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现的系统改革思想中,陈炽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有学者指出“复古、维新、大一统,概括地构成了陈炽所理解的新的思想规划,它一方面是复兴中国古代理想秩序,一方面又是借鉴西方经验实行变法维新,这两者是一物两面的关系,借鉴西法的改革同时就是复兴古代的理想秩序,而此种努力的归宿将是人类在理想秩序下的团结一统。”[1]本文仅就《庸书》蕴涵的吏治思想进行简略的探讨。
一、揭露晚清官场腐败,指斥官员政治操守低劣,抨击捐纳制度导致官僚队伍腐化
陈炽清醒地看到清政府统治的全面危机,特别是政治方面弊病丛生,积重难返,“法日改而日精,网日张而日密,文日积而日繁,内外官吏营私骫弊之方,亦日趋而日巧”[2]6。鸦片战争以来,官僚制度越来越腐败,“今日海禁大开,时移势易,一切因循苟且之行,先朝所未有,拘牵窒阂而不能行者,无以调之矣”[2]6。官场上充满了奸诈平庸之辈、追名逐利之徒,面对千古变局,不思振作,恬然承平。
他认为,腐朽的官场习气将导致严重的政治衰败,政治生态恶化,“文法拘牵,是非淆杂,致贤者实心任事,日在荆天棘地之中”[2]7,进而引发社会动乱,国势衰微,彻底葬送国家的前途,“全躯保妻子之臣,安坐徐行而媒孽其短,则劳臣气沮,志士心灰,欲求国势之不卑,人材之不敝,民情之不离且叛也,其可得乎?”[2]7在国势危殆的严峻时刻,官员们“习为粉饰太平之说,迟重迁延,偷安旦夕,任外人之凌侮朘削而付之不见不闻,上下相蒙,内外相避,养痈贻患,移祸后人”[2]6。
在清朝中央政府机构中,很多人“甫弃诗书,即亲吏事,所学非所用,所见非所闻,不习民情,不谙政体。其上者,留神案牍,务持外吏之长短,烦苛刻核,以博名高;其次者,逐队随行,无所可否,视书吏之意指为从违;其下者,则贿赂苞苴,与群吏分肥而上下其手”[2]15。陈炽认为清朝中央政府官员的整体素质低下,政务能力欠缺,不了解政情民情,官员的使用存在很多问题,不能用人所长,官场陋习腐蚀官员,不断孳生利禄之徒。地方官员同样毫无政治操守,寡廉鲜耻,追逐利禄,“外吏之愚者,谆谆然为国为民,而群然以为迂怪,既触禁纲,旋挂弹章。其黠者,兵刑钱谷,一切不知,惟孜孜于差使缺分之肥瘠,瞻徇请托,避重就轻,不转瞬而大利收矣,美官得矣,而于民生国计奚裨也!”[2]15—16地方官员与中央政府官员的行政关系也完全被各种利益所扭曲,外吏对于京员,“阳敬之而阴鄙之,阳亲之而阴远之,谓彼如饿虎也,饲之以肉而其事已矣”[2]16。而京员对于外吏,“亦务于案牍之间,寻行数墨,锱铢计较,以相箝制。彼此各挟一相欺相轧之见,汲汲然各为其私,此所以日务富强而日趋贫弱,日求振作而日事因循也”[2]16。两者围绕各种利益争夺不已,造成各级政府机构的巨大政治内耗。
在处理各类政务的过程中,法规制度遭到严重破坏,官吏的政治操守每况愈下。中央政府部门官吏,或援引例案,上下其手,贪赃枉法,谋求私利,“一事也例应驳,书吏受贿,无难觅一可准之案以实之;一事也例应准,书吏索赇未遂,无难觅一可驳之案以倾之”[2]11。或故意搁置,制造麻烦,敲诈勒索,“即官长精敏过人,不能悉如其意,则不准不驳,改为行查,展转迁延,永无了日。……欲壑既盈,驳诘乃已,师徒授受,本固根深”[2]11。这些贪劣官吏结伙营私,形成利益团伙,往往能设法逃脱惩处,“即或事后觉察,而彼已远扬,即使密与拘囚,而事止徒杖。且有与受同科之律,以箝制诸人,觅左证而无从,欲严办而不得”[2]11。外官为了确保自身的利益,只有贿赂京官,“外吏深窥其隐,故每岁有馈赠以保平安,每事有陋规以省案牍,甚或预请其意指,先授以章疏,狼狈为奸,营私枉法,而国计民生不堪问矣”[2]11—12。官场腐败愈演愈烈,“分肥者益助其焰,附和者张大其词”[2]12,以至不可收拾,积重难返。
咸丰年间,清政府为筹措镇压太平天国农民起义的军费,广开捐纳,从而造成了大量冗官,捐例成为清政府官制的疣瘤。陈炽具体分析了捐纳的两大弊病。其一,由捐纳入仕途的官员,较之科甲出身者,其政治素质和品德操守十分低劣,使官员队伍整体素质急剧下降,捐纳者“及得一缺一差,则酷虐贪婪,务肥私橐,求其贤者,十不获一矣。即求其循分供职者,亦十不二三矣”[2]13。其二,捐纳获得功名头衔者,利用其买得的特殊身份,横行乡里,插手政务,扰乱地方,“闾阎无赖,忝列搢绅,……于是恃符武断,横行乡曲,欺凌愚懦,以给饔飧。其狡黠而稍有援系者,则称贷假息,奔走四方,以求衣食。地方官吏,亦复展转援引,多立局卡,司事名目,为位置若辈之方,使天下平添数百万游民,蠹国病民”[2]13。陈炽指出,咸丰年间以来的捐纳,与乾嘉时期相比较,其政治影响已发生了根本变化,“本朝乾嘉之际,军兴河务,度支偶绌,事例偶开,事过即停,不逾岁月。且仅属虚衔,不捐实职”[2]12—13。而咸丰以来的捐纳,特别是捐纳实官,非但不能解决政府财政困难,反而导致“民生日蹙,吏治日衰,风俗日偷,国计亦日匮”[2]12,产生了极其严重的社会政治后果。
二、废除官职世袭与捐纳,改进官员考绩制度,打破论资排辈痼习
鉴于晚清官场积弊甚多,官员整体素质低下,陈炽主张从改革选官制度着手,解决官员入门环节的弊病,提高官员队伍的素质。
他主张废除官员世袭制度,废止八旗享受的各项特权,“官至三品以上,本身及子弟均停俸饷,四品以下停给本身,世袭人员循旧办理,明示以太平日久、中外一家之意。昔时禁令咸与开除,以免拘挛而广生计”[2]64,鼓励旗民出籍自谋生计。为提高官员队伍的政治素质和品德水准,陈炽强烈呼吁停止捐纳实官,“宜刻期停止捐纳实官,阻挠者有诛,迁延者有罚。……嗣后即有灾歉事变,只准别行筹措,不得率请开捐”[2]13。他认为如果不废止蠹民病国的捐纳制度,因循苟且,将会导致政治上更大的祸患。
陈炽认为,官员考绩制度存在很多弊病,考绩卓异者常常是因循守旧之辈,或者是钻营请托之徒,致使真正有才干的官员得不到升迁,而那些政绩平平、逢迎拍马、蝇营狗苟者反而得到顺利升迁奖励。“每届所举者,大率奔走勤劳,循资按格,虽无大过,实鲜寸功,甚则属托瞻徇,不以为怪”[2]10。受到弹劾的官员往往是年老多病者,或是官职低下者,“其所劾者,京员则一二老病之辈,外官则三五微末之员”[2]10,对京官和外官的考绩流于形式,考绩制度及相关的赏罚、劝勉、惩戒措施,不能发挥激发官员积极性、惩治违法违纪行为、提高行政效率的作用。他指出,考绩制度的弊端所造成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对官员职务行为产生了错误的导向,“赏罚不明,则人才不奋,不明著其贤否、功罪之实迹,则视听不肃而趋向不专”[2]10。他提出了对京官和外官考绩评等的基本标准,“京员之趋公勤慎者,只可谓之无过也。必有明敏练达之才,足以纪纲庶务、识大体、定新章、清积弊者,而后可入剡章也。劣迹昭著者,劾之,虽未有劣迹,从不入署办公,及庸懦、笃老、无能者,均令回籍候选,而京曹之滥竽者少矣。外吏之折狱催科,无枉无误,仅得谓之无过也。必有教民、养民之实政,兴大利,除大害、吏畏民怀者,而后可登荐牍也。贪虐无理者,劾之,历时已久,无所短长,或老迈昏庸者,亦令开缺回籍候选,而仕途之窃位者稀矣”[2]10。建议根据考绩情况予以荐举、弹劾、开缺等奖励或处分。
他建议说:“京察之一等,大计之卓异,毋拘额数,惟在得人。既已得之,则简放升迁,勿稽岁月。京察之四等,大计之六法,苟其应劾,毋许徇私宽厚,以要名实,比周以事上也,其罪均也。罚罪劝功,循名责实,以京察大计为之主,佐以密考、保举、甄别、嘉奖四端,而后仕路可清,人才可出也。”[2]10主张对优秀官员的奖励要打破名额的限制,京官考核一等者、地方官考核卓异者,要给奖励,提拔重用;京官考核四等者、地方官考核应以“六法”参劾者,要严格按照考绩制度予以弹劾惩处。他指出官场论资排辈的痼习对官员考绩制度产生了恶劣的影响,“既已限以年资,拘以格式,笼天下智愚、贤不肖于掣签按轮之中。……何怪贪庸塞路、豪杰灰心?敌伺于门,民轻其上,成一疲弊尫羸之世宙,而不可救药也”[2]11。希望从用人制度改革着手,振作吏治,刷新政治。
对于高级官员,陈炽提议由皇帝亲自考察挑选,“欲免牵制隔阂之虞,必复钦取行取之法。三品以上缺出,由军机处查取京外各大员职名,一律开单候简,量才器使,不设成心”[2]16,借重皇帝的最高政治权威,力戒官场上党同伐异之弊。中下级官员严格按照考绩制度的规定,根据政绩和考绩等次,予以升迁奖励、惩处,“四品以下京察一等者,循例简放。而外官自知县以上保卓异者,由吏部带领引见,京外各缺,一律升迁。选补班资,亦无轩轾,均以劳绩、名次先后为差。俾外吏不薄京曹,而京员习知外事”[2]16。加强京官、外官之间的轮换交流,增进官员的行政经验,逐步解决外重内轻的弊病。
三、提高官员的俸禄标准,改进养廉方式方法,树立官员的政治权威
官员俸禄是官员最基本的权利,俸禄的形式、高低等,对于保障官员及其家人的生活,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对于官员队伍建设和官场政治生活影响甚巨,俸禄与官员廉洁、官场清正关系密切。
晚清的官员俸禄制度存在很多弊端,促发助长了官员贪贿行为,使官场腐败变得不可收拾。陈炽指出官员俸禄标准过低,难以保障官员及其家人的日常生活,“大学士之俸仅三百金,米仅数十石,不敌古一微员,不足今时一月之费”[2]14。由于官俸过低,官员们不得不多方设法解决生计问题,政治操守强的人靠友朋馈赠,品德低劣者则利用职权谋取私利,“其贤者,倚门人之馈赠,不贤者,通外吏之苞苴,部饭则彼此分肥,工程则相将染指”[2]14。中下级官员景况更差,“郎曹以下,益复贫难,通籍之初,则依托亲朋,走四方以告籴;入官而后,则营求暮夜,盼外任若登天”[2]14。不少人依靠借贷度日,迫切盼望出任地方官,提高收入,改善经济状况。陈炽以户部陕西司为例,说明官俸低下,数千员每季仅发10万金,而当时购买一尊克虏伯炮需要花费15万金,“以国家分田制禄之宏规,养士尊贤之钜典,移购—炮而犹不足焉,腾笑外夷,见轻四海”[2]14。他认为如果不改善提高官员的俸禄待遇,要提高行政效率,肃清官场腐败,是不可能的,“譬豢马者,吝其刍豆,急其衔勒,而加鞭揽辔,责以驰驱”[2]14。
雍正年间,为使外省官员免于贪渎,设立养廉银制度,提高外省官员俸禄待遇,由于养廉银的数额比正俸高出数倍,导致京官、外官的实际俸禄相差很大,地方官员的实际收入远远高出京官。前述官场上出现的京官敲诈外官的普遍现象,就与京官、外官俸禄差距直接相关。陈炽建议提高京官待遇,增给养廉,“都中米珠薪桂,百倍他方。表正万邦,关系弥重。谓宜援照雍正成案,所有京职,一律增给养廉,……按品定额,以是为差,必周必丰,无遗无滥”[2]14—15。在养廉的基础上,加强对官员的监督,转变官场风气,预防腐败行为的发生,“度支之数,不过岁增数十万金,而士气为之一伸,积习为之一变。然后责以操守,核以职事,考以才能,奋庸(勇)者进,滥竽者退,溺职者斥,受赇者诛,操赏功罚罪之权,免外重内轻之患”[2]15。
陈炽主张加强官服管理,树立官员庄重的政治权威,塑造官员清正的政治形象。他指出鸦片战争以来,章服混乱,“道咸两朝,洊经寇乱,肃清而后,继以通商,捐例广开,尊卑淆杂。东南十省,奢侈慆淫,年复一年,变本加厉,通商各大埠及省会倡之,沾染涵濡,遍于内地。其始不过富商大贾及纨袴子弟,奇袤妇服,相率效尤,日用起居,越礼犯分,渐而闾阎闤,贫窶小民,衣必绫罗,色必泆丽”[2]34—35。针对这种混乱现象,他建议,“申明旧制,详稽等级,将一切服物定立新章,由礼部奏明,颁行遵守。令下之日,一年为期,所有奇诡僭侈之文,概从禁革,一年而后,犯者罚锾,再犯者黥其手,三犯者黥其面,怙终不改,治以杖徒”[2]35。他希望通过严厉的刑罚措施,转变社会风气,企图从外在形式强化官员地位,其罚锾、黥手、黥面的惩罚主张虽有严苛滥刑之嫌,但立意是想重树政治官员的正面形象,重建政府的政治权威。
四、裁并各级政府机构,仿行西方议院制度,加强行政法规建设,推行官员职位轮换,强化对各级官员的监督
晚清行政机构重叠,以及捐纳造成的大量冗官,极大地降低了行政效率。陈炽对此进行了具体的分析,他说,“治宗室者,宗人府矣。宗丞,主事可裁也。政本有军机处矣,内阁自大学士以迄中书,十分之八可裁也。銮仪卫三院可并于内务府,各堂郎中、主事,十分之七可裁也。都察院巡按既散,给谏、侍御,十分之六可裁也。有奏事处,通政使可裁也。例不建储,詹事府可裁也。太常、光禄、鸿胪可并于礼部,大理可并于刑部,太仆可并于兵部,会同四译馆可并于理藩院。自余职书稀简者,均可酌裁也”[2]16—17。主张对中央政府机构设置进行适当的合并、裁撤,把政务相关者合并,减少机构内部的官职数量。
对于地方政府,也可以作相应的裁减,“外吏则督抚同城,可裁其一。藩司、钱谷、臬主、刑名、善后、牙厘、发审各局,均可裁。省府有知府,州有知州,厅有同知,县有知县,而同知、通判、州同、州判、经历、县丞、主簿、吏目,均可裁也。河防漕运,可全裁也。盐务可裁其半也”[2]16—17。减少机构设置,裁减不必要的副职,加强主事者的职责。
陈炽主张向西方学习,也包括政治层面的内容,他多从“中学”归返的角度立论,有学者指出:“晚清学人为求融合中西学术,其所提出的更动人的理论,则是西学源出中国的学说,这项学说实已广泛地为当时人士娓娓言之,而其宗旨,则欲使西学之还我固有,以为中国自用。陈炽最宗此说。”[3]日本研究者也谈到这点,“陈炽不仅在‘器’的问题上,而且在典章制度上,也从西方寻找三代的遗志”,其“知识分子大西迁说,是为了进行体制大变革而作的宏伟虚构”。[4]陈炽建议仿行西方议院制度,认为“议院之法,本古人悬鞀建铎、闾师党正之遗意”[2]107。陈炽希望仿行西方议院,一方面使民情上达,疏导舆情,消除政治上的不稳定因素;另一方面利用民间力量抵制西方列强的勒索,维护国家利权。他说,“今日万国通商,要求无厌,既立议院,即可以民情不顺力拒坚持,合亿万人为一心,莫善于此”[2]108。陈炽仿行西方议院制度的主张,是立足于传统君主制度基础上的,试图借助议院政治的某些做法革除君主专制滋生的弊病,因此,他认为西人“三纲不明,五伦攸斁,则他日乱机之所伏,即衰象之所由成也。……此无君臣之伦者,不足以致太平也”[2]139,在政治改革主张上表现出向传统政体的回归。
他提出的仿行议院的方案是,建立公举乡官制度,以取得西方议院的政治效果,其具体做法是,“各府、州、县,则仿外洋议院之制,由百姓公举乡官,每乡二人,一正一副,其年必足三十岁,其产必及一千金,然后出示晓谕,置匦通衢,期以三月,择保人多者用之,优给俸薪,宽置公所,置贤者一人为之首。开会、散会,具有定期,每任二年,期满再举。邑中有大政疑狱,则聚而咨之,兴养立教,兴利除弊。……其或县官贪虐,大失民心,合邑乡官亦可会同赴省,白之大府,查有实迹,照例撤参”[2]17。他的用意在于,通过公举的乡官,传达民意,参与地方重大政治事务的决策,并对地方官员进行有效的监督。有学者指出,陈炽等人的政治改革主张和方案,“都提出了议会政治的问题,都主张在维护皇权的前提下通过选议员、设议院,让不当权的绅商分享一些政治权力,扩大统治基础,使下情上达,君民一体,这种主张无疑是进步的,是符合历史发展要求的”[5]108。他认为公举乡官制度有很多政治上的好处,其一,有利于培养行政人才,“今考之乡评,以觇其素行,试之政事,以练其才能,闾阎疾苦周知,无不尽心民事者,为国家养人材”[2]17。其二,有利于改善官民关系,“今以本地之绅,襄办本地之事,民举于始,则必能下顾舆情,官考其成,则不能上挠国法,为民间谋乐利”[2]17—18。其三,有利于监督地方官员,廓清吏治,“今之县令,古之百里侯也。监司之耳目难同,吏役之爪牙四布,以养民则不足,以虐民则有余。既设乡官,隐相箝制,不必善旌谤木而可警贪邪”[2]18。其四,有利于了解民情疾苦,“乡官由民举,则泽可下究,情可上闻,不必问俗陈诗而尽通壅蔽”[2]18。他进而提出刷新政治,就要从建立公举乡官制度入手,希望乡官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发挥类似于英国下议院的作用,“乡官之议,实与议院略同,必列荐绅方能入选,县选之达于府,府举之达于省,省保之达于朝,皆仿泰西投匦公举之法,以举主多者为准。设院以处之,给俸以养之,有大利弊,会议从违,此下议院之法也”[2]108。而中央政府应该进行相应的改革,设立类似于上议院的部门机构,“阁部会议,本有旧章,惟语多模棱,事无专责,亦宜特建议院,以免依违,此上议院之法也”[2]108。
陈炽提出要根据时势的变化调整制度、政策,因时顺变,务求实效,“法之宜守者,慎守之,实课以守法之效,毋庸见异而迁也;法之当变者,力变之,实责以变法之功,毋俟后时而悔也”[2]6。在大变局时代,选拔任用官员,要从大处着眼,用人不论资格,注重实际政治才干,“天有非常之变,必生非常之才。变不虚生,才不世出,苟能先机烛照,罗而致之,策而用之,假以岁时,专其责任,毋恤细过,毋动浮言,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运以精心,持以定力,以宏大业,以奠丕基”[2]6。他提出要为政治人才施展才能提供宽松的环境,逐步转变政治风气,“得人则治,得人而不能尽其才,则仍不能治。任贤勿贰,去邪勿疑,重赏以劝功,明罚以讥罪,俾天下晓然于意向之所在,悬一格以为招,而后风化可开,治平可致,内忧外患不足平也”[2]7。他还提出要加强行政法规建设,“通饬六部堂官,博选贤能,增修则例。则例而外,荟萃各案为例案,折衷一书,以例为纲,以案为目,与例同者,去之;虽不同,无大出入者,亦去之。其必存者,别类分门,附载于后,毋须详备,惟取简明。书成后,请旨颁行,限期截止,所有积案,一火焚之。……或准或驳,并依则例及此书,书所未有者,随时奏定。续有援案,或始藏之而后出之者,杀无赦”[2]12。堵塞法规政策漏洞,规范官员执政行为,严惩违规行为,提高行政效率。
陈炽认为不同部门的官员容易受自身职位的限制,其政治才能不易得到全面的训练和提升。以部属和翰林为例,他说,“部属日亲吏事,案牍劳形,虑其囿于繁苛,不复能规远大也。翰林则清苦力学,日读中秘之书,以养其天倪而储其远到,而持衡校士之大典,即以任之,询事考言,用意至为深远,乃因循日久,忘厥本来”[2]18。结果导致“翰林以过逸而罔识典章,部属以过劳而遂荒学殖”[2]19。因此,要加强职位交流,“变通旧制,俾翰林、部属一例升迁。庶常散馆之时,主事奏留之,日均加以考试,重以引见,翰林可为部属,部属可入翰林。郎员、讲读各官,亦得对品升转”[2]19,在实际政务中锻炼官员的才干。他认为要加强翰林与六部人员的学习交流,“翰林六部,人才之渊薮,朝章国故之总贯会归也。俾之相与观摩,互为出入,知今者鉴古,博古者宜今,本末兼该,精粗一贯,以察众理而应万事,经八表而驭四方”[2]19,翰林人员要善于吸取以往的政治经验,同时更要加强对处理政事能力的训练,戒除蹈虚媚上的官场习气。
陈炽还提出要加强对小官吏的监督管理,净化官场风气。他认为,小官吏索贿营私、殃民害政,对官场风气影响甚大,“自要津重用胥役,而天下之良吏少,不职之吏多矣。……惟胥役者,则以法生弊,有百害而几无一利者也。……官司有更替,吏役无去来;官府各有责成,吏役隐相勾结,锄而去之不能也,革而除之不得也,更而易之而如故也”[2]66。如何管理小官吏,陈炽提出了三种办法。其一,严定限制。“豢吏役者,如养虎狼,惟恐其伤人者也。多则稽察难周,少则防维易密。……申明旧制,酌定额数,奸胥蠢吏,立予删除,违者罪其本官,参处勿贷,则人数减而党类渐孤矣”[2]66。其二,优给工食。“务足以养其身家,而后严定新章,禁绝需索,续有犯者,处以极刑,则法令行而生命重矣”[2]66。其三,量予出身,“择安分练事者,或赏给顶带荣身,或咨送勇营补给粮饷,著有劳绩,一律保升,则上进有途,而人思自奋矣”[2]66-67。陈炽希望通过加强对下级小官吏的监督管理,净化官场风气,培养具有较高行政能力的干练之才。
陈炽的思想主张也呈现出时代与个人的局限,有论者指出“陈炽虽有维新变法的思想,但深荷纲常名教的重负,以卫道者自居,思想中充满传统和维新的交织”。“陈炽殚精竭虑保卫圣道,用夏变夷,希望圣道同化那些西方国家,成了圣道的忠实维护者。”[6]他的吏治思想包含着丰富复杂的历史内涵,深刻地揭露了晚清吏治腐败与官场弊病,要求改革官员选任考核制度,提出了官员养廉与治理官场腐败的若干建议,主张精简政府机构,裁汰官吏,公举乡官,仿设议院,提高行政效率,等等。总的来看,他的吏治思想未能摆脱传统的政制框架,其立意在于革除官场弊病,刷新政治局面,挽救民族危机。然而,改革现行政治弊病必然引致进一步的政治制度创新,他的思想主张具有历史的进步意义,对晚清政治的现代化进程亦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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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view of Thoughtof GovernmentO fficials’Supervision of Yongshu W ritten by Chen Chi
YAN Ya-ming
(Departmentof Politicsand Law,Hanshan NormalUniversity,Chaozhou,Guangdong 521041)
In Yongshu,Chen Chidisclosed the corruption ofgovernmentofficials’and the evilsofofficial circles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requested to reform the system to choose officials and themeritsystem,raised suggestions to improve officials’salary treatment and to penalize the corruption of the official circles.He appealed to simplify the government organizations,to reduce redundant officials,to establish parliament,to elect localofficialsand increase administration efficiency.
Chen Chi;governmentofficials’supervision;Yongshu
K25
:A
:1007-6883(2012)02-0026-06
2011-10-13
严亚明(1965-),男,湖北汉川人,韩山师范学院政法系副教授。
责任编辑 温优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