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力量办大事”与社会主义

李文顺 李潇洋

(1邯郸职业技术学院社科部，河北 邯郸 056005;2内蒙古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呼和浩特 010020)

如果有人说“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能够做到集中力量办大事”，我们不必对此感到奇怪，这句话表明我国的国家是强有力的;但是，真理再往前走不恰当的一步就会变成谬误，如果有人说“只有社会主义制度才能够做到集中力量办大事”或“集中力量办大事是社会主义制度的特点”等等，那我们就不能苟同。前一层意思不具有排他性，“张三能做这事，李四也能”;后一层意思具有排他性，“只有张三跳高能过1米，其他人都不能”。这就荒唐了!

说后边这种话的人会抖落出一些事(如两弹一星)试图证明自己的观点，但往往是借事证明了前一层意思，但这不能够说明社会主义制度与集中力量办大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从古今中外历史和现实来看，人们看到了无数事实并不证明后者［1］。中国很多人都知道，2000多年前秦始皇统一中国，又北击匈奴、南征岭南，还续修万里长城;1000多年前隋炀帝征高丽、凿大运河等等，叫不叫集中力量办大事?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等等都干过大事，那他们搞的是什么主义?秦始皇搞的是国家独大、掌控一切的军国体制，古人沿袭了秦制，这种体制的优点是集中资源能办事，能成就一时的辉煌，缺陷是国强民弱、压抑社会活力、不能持久。中国人看外国又发现，美国人二战时期动员50万人、动用全国1/3电力、花费20多亿美元造原子弹的“曼哈顿工程”，动员2万多家公司120所大学共400万人花费250亿美元的“阿波罗登月计划”［2］，日本人开凿青函海底隧道，英法之间修建英吉利海峡隧道，欧美的一些国家如法国美国等(政府外私人也起相当大作用)开凿苏伊士运河、巴拿马运河等等，叫不叫集中力量办大事?你认为他们搞的是什么主义?如果有人认为所谓的资本主义国家彼自称之为自由民主政体和市场体制的国家就软弱无效率、社会是一盘散沙没有动员凝聚力、因而不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那是你对事情的误读，你的这种想法下英美等国能打赢两次世界大战就不可想象!

其实，细究起来，“集中力量办大能”这句话，其中一些意思点是模糊不清的。比如集中力量，如何集中力量，是无偿徭役还是有偿征用?是政治军事强制手段还是市场手段?办大事，什么叫大事?河南省林县修红旗渠、河北省邯郸地区修跃峰渠，当时当地是大事，对全国还是大事吗?可同样这事放到古代或现在的一些小国照样是大事。中国建三峡大坝是大事，别的国修个大坝是小事吗?是不是都是大事，恐怕得看具体情况。造原子弹，东西南北、大国小国、穷国富国，很多国家都搞成了，弄这玩艺儿是大事呢还是小事呢?另外有些事在人们心目中的份量是因人而异的，比如我国办奥运会，政府倾力而为;美国人办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除了政府努力，可口可乐等私人公司赞助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还有比我们小的澳大利亚、韩国等都办过奥运会。你怎么理解?

如果说不计代价把事搞成就显示出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能力，那我们就要问:是不是任何时候不顾一切全力以赴做某事就合适呢?比如说战斗中即使把人拚光了也要硬攻下那个山头拿下那个碉堡是不是永远正确?两国都能办某事，计成本和不计成本、成本小和成本大，哪个值得称道呢?投入产出是否要衡量?况且社会资源总是有限的，“全国上下一盘棋”，治理国家多数时候是“几面锣鼓一起敲”，工作有中心但不能“单打一”，把过多资源投向一个方向，必然挤占和减少其他方向的投入，因此不是战时或紧急状态不要随意打破社会的有机平衡，要局部效益更要顾全局效益。通常情况下，既要算政治账又要算经济账，既要算大账又要算小账，随心所欲不计代价搞事情不是什么优势，多数政府只要是不计代价总能做成一些事;相比之下，因势利导、恰到好处、精打细算才是优势。一味强力推进不是什么优势。

“集中力量能办事”并不等于“集中起力量就一定能办成事”。美国总统尼克松为了名垂青史，集中起科学力量攻克癌症，结果攻关以失败告终。可见，集中起力量想办成一件事是一码事，集中起力量能办成什么事就是另一码事，办事成功与否受多种条件的制约。有些事不见得是大事，你把力量集中起来去办了，却不见得有效，就像大象、老虎、狮子对付叮咬自己的蚊子，有劲使不上，比如对付磨洋工、不负责任、推诿扯皮等等，集中力量办某些事不是在任何时候都有效。前苏联和古巴都曾集中力量严惩怠工者，结果怎么样呢?生产效率提高了吗?物质财富极大涌流了吗?集中起力量办有些事雷厉风行、速见成效，办起另一些事效果却是很差劲的，比如下发了那么多文件就是管不住公款吃喝的一张嘴。现在集中起力量办一些事是很有意义的，但未必人人愿意去办，比如医疗退休待遇并轨。

常说“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人，有一个潜台词蕴涵其中，就是“我们能够不受牵扯或很少受制约地想做某事就做某事，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和效率”。其实完全受牵扯和完全不受牵扯这两个极端都不好:完全受牵扯，议而不决，决而不行，瞻前顾后，互相扯皮，扯也扯不清，当然糟糕;完全不受牵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信马由缰，不受制约，想唱就唱，说打就打，愿上就上，清醒的人知道这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人们看到:集中起来力量可以办大事，如三大战役、三大改造等等;可以是大好事，如扶贫和集中连片开发;也常常办大错事，中国过去发生“大跃进”后来以及有些地方的某些强力推进项目造成严重后果，这是集中起力量办大错事;还可能办大坏事［1］，“改革明星”希特勒不喜欢人们七嘴八舌没有导师的状况，干净利落地埋葬民主使自己能以元首的名义便宜行事，短期内创造出了“德国奇迹”，其领导下的德国快速崛起又快速衰败，红色高棉的“瞎折腾”等，这是集中起力量办大坏事。人们对“大”情有独钟，“文化大革命”中有所谓“大民主”、进行“革命大批判”、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谓之“四大”，如今有人愿搞大工程大项目大手笔大拆迁。既然两个极端都不可取，在中间地带还是受点儿牵扯好，哪怕为此影响点儿“小效率”，对“大效率”也是有好处的。

为什么有些人对“集中力量办大事”如此青睐并非要把它与社会主义联系起来，我们认为这与他们对社会主义不正确的理解有关系。社会就是人群，社会主义就是人群和谐主义;社会就是人人，社会主义就是人人幸福主义，简言之社会主义是一个造福全体社会成员的价值观，它可以体现为思想制度运动，但并不与某种权力过度集中的体制直接划等号，你千万不要把权力掌控一切社会资源主宰社会的体制误解为社会主义。但一些人机械地照搬马列词句，以为建立“公有制+计划经济+按劳分配+无产阶级专政”的苏联模式才是正宗的社会主义，这种模式几乎使国家掌握了一切经济政治文化资源成为超强国家，因此可以集中力量办成事，同时它几乎不受社会制约而为所欲为很容易导致灾难，它崇尚一个颜色、一种声音、一个步调，因压制自由而导致僵化，对此，人们本应当趋利避害，不应当把其中的缺点当优点盲目歌颂，误导社会和民众。邓小平在30多年前就提出要改革权力过分集中的体制弊端。有人辩解说，这种体制造成了“大跃进”“文革”等灾难，又是这种体制改正了“大跃进”和“文革”的错误，因此这种体制还是有纠错能力的。还有人说1998年抗洪和2008年处理汶川特大地震灾害等事件说明举国体制下集中力量办大事是我国社会主义的政治优势。实际上，一是这些人不能正确理解基本事实，“大跃进”、三年灾害、“文革”错误累加伤害到了相当多的人，既包括下层民众又包括当权者，走进死胡同没办法了才拨乱反正搞改革，与体制有多大关系?相反如不彻底改革权力不受制约的体制、集中力量办大事时又会酝酿下一个灾难，“大跃进”才过去了几年就差一点发生“洋跃进”，“文革”才过去了几年就有人怀念“文革”企图复辟“文革”甚至要为“四人帮”平反，我们从灾难中汲取足够多的教训了吗?能做到错误不再重犯吗?建国以来几十年的经历使我们得到一条深刻的教训就是不折腾，但是只要不适当地把“集中力量办大事”当成“社会主义优越性”去崇拜的情况不停止不反思，长官意志下的乱指挥、“瞎折腾”就不会完全杜绝;二是这些人混淆事物属性，集中力量办成事是强国家(强政府)的特点，弱国家(弱政府)想办啥事也办不成，它与这主义那主义没什么关系。中国过去延续了几千年小农经济加专制政治的社会结构的影响使中国人习惯于欣赏用东方式强势的手段搞一个强势国家和出一个雄才大略强势人物以再现“汉唐盛世”的辉煌，这是一些中国人喧嚣各种国家至上和权威主义观点的一个根源。“大跃进”和“文革”全面专政时你们怎么不嚷嚷“集中力量办大事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现在喊声这么大，无非是这些年中国发展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至于取得成效的原因，2003年温家宝在哈佛大学的演讲《把目光投向中国》中讲的很明白:“25年间中国创造的巨大财富，不仅使13亿中国人基本解决了温饱，基本实现了小康，而且为世界发展作出了贡献。中国所有这些进步，都得益于改革开放，归根到底来自于中国人民基于自由的创造”。可见发展是人民手脚舒展后活力的迸发，可有些人总以为集中力量办事能创造一切神奇，把一切过错归罪于市场。几十年的繁荣发展得益于权力这只“看得见的手”的明智适度放手，从而给了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和社会一定的自主发挥能量的空间而不是由于权力这只手本身超强。政府可以代替民众创造财富吗?去卖力推崇强国家强体制能创造奇迹，怎不想想极左路线统治的“文革”时期那可是“全面专政”的超强国家超强体制啊!它给中国带来了什么样的“奇迹”?干的是什么大事?我们承认强国家(强政府)有其优势，特别是对我们这样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情况复杂的大国那是必不可少的，但是不分时候场合过分喧染它能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好处就会挤压市场和社会作用的空间，陷入国家主义迷思，那与社会主义是搭不上边的，最终诱导的结局是中国有走回头路的危险。我们说过，民富则国富，民强则国强，人字越写越大，一个国家和民族才能和谐进步，有不竭的发展动力。假如是只看到强国家的好处而看不见它的缺陷，靠惯性走老路熟路，国字越写越大而人字越写越小，那是短视的。人们在如此浅显的问题上犯晕进而导致一些人跟着起哄不明就里，要么是一些人对权力过分集中的体制恋恋不舍，要么是一些人对事情判断能力不强。

结论是:集中力量能办事，是不是优势?回答是:是个优势，但假如是不论性质、不计代价后果、不顾条件、不分场合去办事，未必是什么优势。我国是不是具有这个优势?回答是:具有，过去一些时候具有这个优势，现在搞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同样具有这个优势。是不是只有我国才有这种优势?回答是:不是，任何一个强势国家(政府)都有这种能力，或次强国家(政府)也部分具有这种能力。是不是社会主义的特点?回答是:不是，它与社会主义没有必然联系，但“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尽情表露了这一点。

［1］王占阳.“集中力量办大事”不是什么优越性［J］.领导文萃，2010，(9):37～39

［2］潘永祥主编.自然科学发展简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4.12:5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