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看不见的人》中狂欢礼仪形式的分析
2012-08-15佘振丹
佘振丹
(郑州大学西亚斯国际学院,河南新郑 451150)
对《看不见的人》中狂欢礼仪形式的分析
佘振丹
(郑州大学西亚斯国际学院,河南新郑 451150)
狂欢化的世界感受植根于欧洲文明的深处,折射出欧洲文明的一种精神特质。它从不曾消失,仍然对僵化和凝固的制度和思维起着很强的解构作用。狂欢化的文本——《看不见的人》中设定了狂欢节上的一系列礼仪形式,也因此,《看不见的人》获得了深刻的象征意义和两重性。本文借助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发掘这部黑人小说的独特魅力,也借此一窥黑人生活的苦难和渴望。
狂欢; 礼仪;《看不见的人》
文学狂欢化的根源是祭祀酒神的狂欢节,它有着深刻的欧洲文化积淀。在当代世界,狂欢节已失去真正的广场的全民性质,狂欢化的世界感受退化了,但我们依然能听到狂欢化世界感受的历史回声,它仍然对僵化和凝固的制度和思维有着很强的解构作用。巴赫金说过:“狂欢式转为文学的语言,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狂欢化。”狂欢式的感受融合于创作之中,就形成了狂欢化的文本。
《看不见的人》就是典型的狂欢化文本。主人公无名无姓,在认识自我、获取标志自我存在价值的身份的寻觅之旅中,他经历了反复和跌宕的命运遭际和情感历程,最后他恍然大悟,认清了自己。他的流浪旅程是由一个个的闹剧依次连接而成的,依次有格斗场和舞厅闹剧、金日酒家闹剧、巴比牧师的演讲闹剧、七封信的闹剧、油漆厂的闹剧、兄弟会闹剧、换装闹剧以及最后骚乱的闹剧等。文本中一个个闹剧的设置无疑让作品世界不乏狂欢意味,作品中散发出来的狂欢化世界感受也因主人公异常的观照而愈加彰显。而狂欢节上的一系列礼仪形式移植到《看不见的人》文本中,便使相应的情节和情节中的场景,获得了深刻的象征意义和两重性。
一、加冕与脱冕
在狂欢式的诸种仪式中,对文学的艺术思维产生巨大影响的是狂欢节上的加冕与脱冕仪式。这一仪式在创造艺术形象和架构作品方面,决定了一种脱冕型结构。脱冕意味着降格,而且加冕从一开始就具有两重性,加冕本身便蕴含着后来的脱冕。加冕和脱冕是不可分割的,它们可以相互转化,一旦它们分割开来,它们就会失去狂欢的意义。《看不见的人》就有这么一种脱冕型的结构,作品中几乎所有艺术形象都有着各自特殊的加冕脱冕经历,并被赋予了各种意义。脱冕使得什么都不确定而具有了相对性,从而使得被脱冕的人有了令人发笑的相对性。
如巴比牧师在被加冕的同时也就脱了冕。在他发表讲话之前,“这个人形貌奇丑,他体型臃肿,圆头短颈,鼻子过于肥大,跟那张脸颇不相称,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漫画式的丑陋形象、那副墨镜——“冕”的象征物都直接指向了脱冕,到了脱冕即墨镜跌落在地之时,他和他的演说也就成了令人发笑的材料了,洋溢着十足辛辣的讽刺意味。此外还有杰克兄弟、乔治兄弟、“告诫者”拉斯等等都成了加了冕,又被脱了冕的人物形象。虽然方式各有差异,但都是被强烈讽刺的对象,都是相对性的嘲笑对象,这样也就颠覆了他们的身份、优越、价值、权威和崇高,从而也就颠覆了等级制。巴赫金认为,粗俗化的降格总是指向肉体和大地,油漆工厂医院把“我”降格到从母体出生的肉体,“我心里感到害怕,好像这根电线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似的,接着他们把电线解下,护士把腹带剪开,再把沉甸甸的结节拿下……那些结节脱掉了,护士用擦身酒精仔细替我擦洗,这个完了以后,他就叫我从箱子里爬出来。”“我”最后落进煤窑洞不想出来,便是对“降之于地”的经典阐释。此外,殴打、流血等等也都是降格的指涉。总之,这是脱冕结构,使得一切高贵的因素降了格。
二、换装
狂欢化注重变易和不确定。在较为稳定、清醒的日常生活中,是绝对不允许服饰互换、身份易位现象的。而在文本中主人公却戴上墨镜和一顶白草帽,成了加了冕的赖因哈特,他的身份不确定,“在事情表面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如果一副墨镜,一顶白草帽就能一下子藏住我的真面目,那么谁究竟是谁呢?”主人公伪装起赖因哈特,参与了平时日常生活的“第二种生活”,看到了用寻常眼光看不到的“第二世界”。正是在这时,盲目的主人公才得以看清真实,认识了人的某种真理性存在,“在我们所居住的世界上无界限可言,它是无边无际的一片炽热而动荡的液体,于是坏蛋赖因哈特就浑水摸鱼了。也许只有赖因哈特这个坏蛋才能在这个世界混得开,这没法令人相信,可是也许只有无法相信的事才是可信的,可能真理就等于谎言。”
三、滑稽改编或讽刺性模拟
狂欢化小说中的讽刺性模拟属于语言内部对话关系的一种类型,是双声语的形式之一。在这种类型中,作者意向与他人意向相悖反,“利用其揭露性的摧毁”力量来表现一种喜剧性乐趣。讽刺性模拟中总是蕴含不同的两者,两者的内在关系往往是隐蔽的、不确定的、模糊的,而两者对比之后的表达效果是多值性的。讽刺性模拟是利用他者来给自己创造喜剧效果的,能使人们在对相异的两者之间的比较过程中体会到快乐。巴赫金指出:“讽刺性的模拟,意味着塑造一个脱冕的同貌人,意味着那个‘翻了个的世界’。”因此,讽刺性模拟与狂欢节传统以及双重性的狂欢式的诙谐相联系,它在小说话语中的作用是巨大的,它摧毁砸碎一切偶像。《看不见的人》里也有讽刺性模拟,它依据作者的创作需要和艺术目的而有了自嘲自解的特点,模拟行为本身在与被模拟对象的对比中讽刺自身,从而达到更为强烈的喜剧效果。
巴比牧师的演讲是对圣经中耶稣故事的模仿和改编。“我们走遍了好几个州,所到之处他都给人们送去了福音。人们赶来听他这位先知讲道,大众都接受了他的教诲。”“他一字一句说到了他们心里,使他们烦恼的灵魂得以平静,获得了信心,他把一颗亮灿灿的明星放在他们面前,随后,我们又辗转到其他地方,继续传播他先知的福音。”巴比牧师的演讲模拟他人的崇高话语,他人庄严的叙述风格,讽刺的不是他人,而直接讥刺自身、挖苦自身,这也使得他的话语更不可信、更可鄙,营造出颇具狂欢味的喜剧讽刺效果,作者的匠心独运由此可见一斑。再有最后骚乱的场景也是对《启示录》的模拟,展示了人们在末日般的狂乱中仍执迷不悟的劣根性。
四、小丑式的人物与杂语的狂欢
在狂欢化的小说中,有一类人物是经常出现的,几乎是必不可少的。这就是“小丑”、“傻瓜”、“骗子”的形象。巴赫金认为,“小丑、傻瓜和骗子是现代欧洲小说诞生的摇篮,并将自己带有饰物的尖顶帽留在了他的襁褓中。”这些人物形象深深地植根于阶级产生之前的民间创作之中,到后来才逐渐过渡到小说体裁中。作者就需要傻瓜形象,傻瓜通过自己的存在而又不理解,突出地表现带有社会假定性的世界,其目的在于以小丑形象天真的不理解对待高调言语和充满谎言的世界,暴露其荒诞面。
《看不见的人》中的主人公就是这样一个小丑的形象,他忘记了自己身上固有的黑人性,带有盲目的天真,抱负是要成为一个显要的人。但遗弃了固有黑人性的他,不可能成为社会性的人,他的抱负也只是海市蜃楼。忘记了文化之根的他是不自知的,在一次次的闹剧中,他懵懵懂懂,俨然像傻瓜小丑一样对周围充满了事实上的不理解。他的主观世界和现实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在屡屡尝试又屡屡失败之后,他在彻底降格的同时揭穿了这么一个伪装、虚伪、充满欺骗的世界。金日酒家,巴比牧师的演讲,博士的欺骗,油漆厂的闹剧,以及杰克兄弟和“告诫者”拉斯等等也由伪装的高尚一瞬间被脱了伪装,成为被嘲笑的对象。以他的眼光去过滤世界,观照世界是作者巧妙的艺术创造,这也是狂欢式人物的意义所在。
在狂欢化的小说里,语言杂交是通过将不同文类、不同职业、不同社会集团和不同地域的语言在小说中故意混杂,使神圣与粗俗,崇高与卑下,聪颖与愚蠢等接近起来,融为一体,使等级规范的界限被打破,从而形成众声喧哗的杂语世界,在语言杂交中,不单是语言形式风格等特征的混杂,更重要的是体现在这些形式特征中看待世界的观点的冲撞,另外,杂语在小说中的第二个表现是体裁的混合。《看不见的人》充满了带有不同格调、不同阶级意识、不同集团意识、不同人的自我意识的语言,有市民化的口语,有代表黑人意识和文化的歌曲,有充满欺骗和伪善的演讲词,等等,它们使小说成为各种意识汇流的海洋和开放的对话场,充满着狂欢情调。
五、“弱化的笑”的文化内涵
笑,在世界文学中是个重要的现象。“笑,是对现实的一种确定的,但却无法译成逻辑语言的审美态度,亦即艺术地观察和把握现实的一种确定的方法,因之也是架构艺术形象、情节、体裁的一种确定的方法。”狂欢的笑谑使上与下、前与后、从前与后来、始与末、过去与现在、瞬间与长久等等都发生移位和变化。巴赫金认为狂欢化的笑的精髓和特性在于与自由不可分离的本质联系,它显示出人们渴望从种种压抑中获得解放和自由,在于它具有深刻的双重性,既是肯定又是否定,既是欢乐又是讽刺,既是死亡又是再生,它强调的是更替和变化,反对凝固和僵化,具有巨大的创造力量。在文学中,狂欢式的笑“或多或少总要根据文学特殊的艺术任务发生一些变化。”巴赫金认为,“弱化的笑”即指笑的成分减弱,笑没有了直接的表现,可以说“听不到笑声”,但笑的痕迹却依然留在形象和语言的结构之中,感觉得出来。“弱化的笑获得最主要的,不妨说决定性的表现,是在作者最终的立场上。”作者的这个最终立场不让生活和思想的任何一个极端,得以绝对化。狂欢化的世界感受体现的是狂欢节蕴含的笑文化的精神力量,其哲学核心在于颠覆等级制度的否定精神。《看不见的人》就普遍存在这样一种否定精神和去中心精神。狂欢式的诙谐精神是一种否定和颠覆,但同时又是肯定和再生。《看不见的人》里面充满了反讽,这就使得作品带有否定的调侃意味。文本中充满了“快乐的相对性”,也强化了作者颠覆的力量。作者是以笑的精神去看待整个文本世界的,又把笑的否定和建构精神传递给读者,使文本本身有着狂欢的颠覆味道。
从上述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看不见的人》作为一部风格独特的黑人小说,是有其独特魅力的。狂欢的气氛一直笼罩在作品冷静而略带沉闷的叙述中,作者的思想感情也在狂欢中得以鲜明的表达。它作为黑人小说,能够颠覆对立,试图超种族地去探究人性,展现了不同的黑人文学创作维度。
[1] 拉尔夫·艾里森.看不见的人[M].任绍曾,译.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84.
[2] 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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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6219(2012)增刊-0099-03
2012-05-11
佘振丹,男,郑州大学西亚斯国际学院教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