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罗热疑案》的对称艺术
2012-08-15何劲虹
何劲虹
(四川外语学院 国际商学院,重庆 400031)
坡的“侦探小说……以断案推理为基本情节,充满悬念,注重描绘心理隐秘的角落,开创了美国侦探的先河”[1]。因此,可以说,坡“是侦探小说之父”[2]。《玛丽·罗热疑案》(The Mystery of Marie Roget)“……是对后人的影响却十分重大的。……作者竭力塑造了一个有勇有谋的业余侦探杜宾的生动形象。”[3]
《玛丽·罗热疑案》“不仅是一篇为挣稿费为娱乐读者而创作的文学作品,它还实际参与了当时一件真实案件的侦破。”[4]玛丽·罗热是当时纽约相当有名的烟草女郎(为雇主推销香烟年轻漂亮的姑娘)。1838年10月的一天,她突然失踪。可是1841年7月时,她给未婚夫说要去走亲戚,当日未归。但三天后人们在附近河里发现了她裸露的尸体。这篇小说实际上是坡对这桩案件的分析。它读起来好像检察官的起诉书。它完全以事实为依据,没有着力渲染恐怖气氛,更没有对死尸刻意描绘。
《玛丽·罗热疑案》不像另两篇杜宾故事——《莫格街血案》(The Murders in the Rue Morgue)和《窃信案》(The Purloined Letter)一样,因为它试图解决一桩同时代神秘的凶杀案。坡冒着风险写《玛丽·罗热疑案》,他是有所考虑的,因为新出现的证据对他解决疑案提出了挑战——实际上它也是如此,以一种拙劣的堕胎报道临终忏悔的形式进行。按照这个新的解释,坡在1845年《故事》版本里做了修改,避开了他曾在一系列出版物提出的单一的凶杀理论。[5]而且《玛丽·罗热疑案》不像杜宾其他故事,因为它更冗长且沉闷。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在1842/43年版本和1845年版本里,《玛丽·罗热疑案》同《毛格街血案》和《窃信案》一样,具有构成重要中点(对称轴)的一种对称艺术。该小说的表现手法是多样的。本文就其中的对称艺术作一些探讨,以飨读者。
一
对称是人类理性认识的一个重要指标。“对称是事物中相同或相似因素在空间位置上的绝对均衡”[6]。对称也是人们最早总结出来的形式美法则之一。在科学和艺术这个闪耀人类灵性光辉的领域,对称性的原则被广泛地运用。在不少杰出的科学家看来,对称性具有本体论和方法论的意义。在艺术领域,对称和均衡的规律更是十分常见的美学基本规律之一。人类语言的组成结构和表达艺术的诸种形态中,对称的结构也被广为运用,它是一种为人类所偏爱的语言结构形态和重要的艺术形式。
值得密切注意的是,杜宾本人:叙者谈到杜宾阅读有关玛丽·罗热报纸,“照我看来,他这分认真根本毫无名堂”[7]187。叙者对杜宾查勘毛格街房子和附近时,说杜宾“专心一意……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名堂”[7]98。关注作品的对称艺术坡早期所使用的术语:“半信半疑”[7]164。我们发现,在警句和故事开始的前两段里,有关玛丽·罗杰斯的故事和玛丽·罗热故事之间通信中有这样语言,如“有一连串想象中的事同真实的事往往很相似”[7]164,“除非参考机缘论,或者套句专门名词,就是或然率计算法”[7]164-165,“一连串简直不可理解的巧合事情的主脉”[7]165,和“以前在纽约发生的玛丽·西西莉亚·罗吉丝血案”[7]165。我们还发现,在故事的结尾和倒数第二个段里,有关的玛丽和马里故事之间通信也有这样的语言,如“以上说的这些事情不过是巧合罢了”[7]201,“那个薄命的玛丽·西西莉亚·罗吉丝的命运”[7]201,“想想两者像得那么出奇,头脑看糊涂了”[7]201,“我提到过的或然率计算法”[7]201。“或然率计算法”词语的重复,很清楚,这种重复是一种更大模式的组成部分。很明显,这是八对对称中的第一对,且引起我们确认随后七对对称。
第二对包含了叙者在故事开始之后讲述的某些情况:“在悬赏的公告上,宣称凡是出首告密告同谋的凶犯,一概免于追究……”[7]167,而且杜宾在结束之前提到某些事:“既是悬有重赏,投案自首供出同谋的作证人又一概免于处分”[7]198。第三对:其头一半含有叙者的陈述,这是从报纸上描述玛丽的衣服里摘录的:“外衣上有一条一英尺来宽的破布片,从裙边直撕到腰际,但并没给撕断,围腰绕了三圈,在背上打了个索结”[7]169。其后一半介绍了杜宾从一张报纸上引用相关的部分:“……把尸首发现时外衣的情况斟酌一下吧,‘一条一英尺多宽的破布片,从裙边直撕到腰际,在腰部绕三圈,在背上打了个索结’”[7]196。
随后靠“传递给警察”的“重要信息”,叙者谈到被怀疑的凶杀场景,“地上踩平了,小树压断了,处处都证明这儿打过一场架”[7]174。后来杜宾完成了这第四对,记录下了组成部分,“这家报纸说,‘地上给踩平,小树给压断了,处处都证明这儿打过一场架’”[7]194。叙者还说:“密林子”里面“有三四块大石头,堆得像把有踏脚板的靠背椅。上面一块石头,有一条白裙子;下面一块有条丝围巾。在这儿还找到一顶阳伞,一双手套,一条手绢。手绢上绣着‘玛丽·罗热’的名字。”[7]174杜宾提供了第五对相关的一半,他说:在林子那天然屏障中,“有三块特别的石头,堆得恰像一把有踏脚板的靠背椅”。他补充道:“上面一块石头上放着条白裙子;下面一块石头上放了条丝围巾;一顶阳伞,一双手套,还有一条绣着‘玛丽·罗热’名字的手绢,到处乱扔。”[7193与这宽大框架的两个半有联系的是第一半之后从《太阳报》摘下一个冗长的细节,涉及提到的一把发霉的阳伞,而且第二半之后一个冗长的细节,包含杜宾从《太阳报》所引用同一细节,与提到的那发霉的阳伞有关。
第六对:眼下我们接近中心时,在它的头一半里,杜宾说:“尸体是否玛丽正身,这话连谈都没谈”[7]181。在它的后一半里,他声称:“尸首的确倒是一下子就认定了”[7]186。接近那中心时,我们发现由叙者提供的两个问题构成的第七对:“那你对《商报》的意见是怎么个看法呢?”[7]184,还有“那咱们对《太阳报》上一篇文章该抱什么看法呢?”[7]185。第八对:最后一对组成了杜宾提到的“一伙下流的无赖”[7]184以及“最下流的无赖”[7]185。
二
这八对构成了《玛丽·罗热疑案》有重要的中点,即对称轴——一个细节,其中杜宾谈到了一位报纸专栏作家暗中争辩他在城市走动的模式与玛丽·罗热的模式之间的平行。这主要细节为冗长乏味的印证找到了充分根据。
他知道自己交游的范围,人家和他交游的范围,把自己的名声跟那个香水女郎的比较一下,发现没什么分别,就马上得出结论,认为她在路上跟他一样容易碰见熟人。要是她走的道跟他一样刻板,没有变化,而且跟他一样只限定在同一个区域里,这说法才讲得通。他按时来来去去,限定在一个范围内,碰来碰去的人对他注意,无非因为都是同行。一般来说,玛丽走的道可想而知是曲折的。这一回,不言而喻,她挑的一条路线八成跟平常走惯的路截然不同。咱们想《商报》心目中的对比只适用在两个人都走遍全城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两个人的熟人一样多,碰见熟人的机会才会一样多,碰见的熟人也就一样多了。至于我呢,还是认为,不管玛丽在什么假定的时间内,从自己家到姑妈家,无论走哪条路,凡是她认识的人一个都没碰到,凡是认识她的人也一个没碰到,这种看法不仅可能,而且敢说没错。要把这问题全面地好好看一下,必须坚决认为,哪怕是巴黎数一数二的人,他所认识的人跟整个巴黎的人口相比也差得老远呢。[7]184-185
《玛丽·罗热疑案》中心的对称艺术是明显的:“自己交游的范围”,“人家和他交游的范围”,“不言而喻,她挑的一条路线”,“两个人的熟人”,“一样多”,“碰见的熟人”,“也就一样多了”,“可能,玛丽……无论走哪条路,凡是她认识的人一个都没碰到,凡是认识她的人也一个没碰到”,和“认识的人”等词语。使前面提到的两对具有特色,这个重要的句子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报纸专栏作家和玛丽穿过整个城市,这个城市他们却没有穿过],就算两个人的熟人一样多,碰见熟人的机会才会一样多,碰见的熟人也就一样多了。”重复的字眼“一样”不适用于这眼前的题目——作家与玛丽走不同的道。可是,它适用于玛丽·罗杰斯和玛丽·罗热平行的故事——这个句子正好出现在《玛丽·罗热疑案》两个对等的一半之间。
把常识、科学信息、泛(和精)读报纸、认同别人的思想结合起来思考,杜宾高效地解决了疑案。他以这种认识及相关的知识去考虑种种可能性。这从极端的可能到极端的不可能。他提供了“这赌保管十拿九稳”,结果德吕克家孩子自己坐在林子的“绿阴宫殿”[7]193里。他说,“百回里头……倒有九十九回”[7]190,他会按照公众的决定办事。他提到“可能性是一与十之比”[7]189,因此海军军官与玛丽·罗热私奔,这再一次暗示私奔,而不是另外一个人第一次暗示私奔。故事要结束时,坡认为,如果一个人刚刚抛出骰子两次,仿佛他没有抛似的,那抛六组骰子是不可能的。随后他碰到最少可能出现的情况。一根刺从外衣上撕下一块布是“千古奇闻”[7]194。流氓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留在林子里是“不见得是无意中”[7]195留下的。把这些东西留在林子里一周多了,“简直就要给人当作奇迹了”[7]193。有帮流氓将近在同一时间犯相同的罪恶,而另外有同样的一帮流氓干出同样的罪恶“岂不是个奇闻”[7]191。
用他的分类法和他反复估计的概率,在最早发表的故事里,杜宾坚持认为,玛丽·罗热为海军军官所害死。后来,由于报道招供的出现,坡修改在1845年出版的《故事集》中的他神秘的语言给不成功的人工流产的可能性留足了理解空间。不管他后来的说法——“海军军官”犯有谋杀罪(或者更确切地说,试图堕胎所引起的意外死亡)得到公认;而且整个这件事现在就很好理解——坡没解决此事;实际上,密最后没给解开。
坡提供的逻辑确实有问题,如当杜宾据理反对根据过去的推论时,还讨论了报纸专栏作家过去同玛丽一起散步,还根据1838年海军军官与玛丽的过去关系就决定他1841年所犯有罪。而且叙者写信反对审查细节的重要性,不过杜宾仔细地研究了报纸上刊登的细节。坡乃至后来承认,在故事结束时他提供了骗人的把戏。[8]
然而,如理查德·P·本顿(Richard P.Benton)所说,如果《玛丽·罗热疑案》不是“侦探小说的一篇杰作”[9],像J.杰拉尔德·肯尼迪 (J.Gerald Kennedy)所认为那样,它也不是“在法医叙事中可以忘记的实验”[10]。《玛丽·罗热疑案》也许享有比在一般读者心中更高的声誉,坡确实成功地挑战了当时流行的观点,这种延迟发现死亡女孩的衣服是他精心安排的。我们可以用另一种观点为故事辩护:迄今鲜为人知的对称和重要的中点的存在表明,以《玛丽·罗热疑案》,坡为他的文学创作技巧进一步提供了证据。
关于《玛丽·罗热疑案》的最后一句话是不可避免与坡自己的经历有关。在中心细节寻求双“d”时,我们发现它们两次出现:“继续进行”(proceeded)字眼。让我们想起在《人群中的人》(The Man of the Crowd)的中间“加深”(deepened)一词出现过两次,在《凹凸山的传说》(A Tale of the Ragged Mountains)中间“下降”(descended)一词也出现过两次。读到有关尸体在“淤泥或烂泥”里“陷身”[7]181,我们并不感到惊奇。很明显,艾迪(Eddy)(Edgar的昵称形式)也在这里。
三
坡在1842年6月对发现尸体的地点进行采访和报道,小说的结尾暗示罪犯是一个秘密情人。坡在1842年6月4日写给乔治·罗伯茨(George Roberts)的信中说:“我不仅相信我已经证明了那总体思路的谬误——这个姑娘是一群暴徒的受害者,而且相信我已经说明了刺客的方式,这将为调查提供新的动力。然而,正如你很容易地理解的那样,我主要的目的是对种种真实的原则进行分析,这应该在类似场合中进行面对面的调查。”[11]几个月后,发表在1842年11月26日《纽约论坛报》上的一篇文章迫使坡修改小说。尽管小说的副题为《“玛丽·罗热疑案”续篇》,可是两篇所共有的唯一成分是巴黎背景、杜宾卷入并着重报道。不像《玛丽·罗热疑案》那样分析证据,杜宾在这篇小说里花去不少时间去驳斥报纸上有关报道的内容,还暗示犯罪解决的手段,但是坡并没有置身于解决方案。两篇都涉及对称艺术手法在小说中的运用。
[1]虞建华.美国文学辞典·作家与作品[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360.
[2]Toming.A History of American Literature[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8:119.
[3]毛信德.美国小说史纲[M].北京:北京出版社,1988:57.
[4]刘海平.新编美国文学史:第一卷 [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249.
[5]Raymond Paul.Who Murdered Mar Rogers?[M]Englewood Cliffs:Prentice-Hall,1971:93-121.
[6]阎增武.美学原理导论[M].济南:黄河出版社,1991:136.
[7]爱伦·坡短篇小说集[M].陈良廷,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8]William K.Wimsatt Jr.Mary Rogers, John Anderson,and others[J].American Literature,1950(21):482-484.
[9]Richard P.Benton.The Mystery of Marie Roget-A Defense[J].Studies in Short Fiction,1969(6):151.
[10]J.Gerald Kennedy.Poe,Death,and the Life of Writing[M].New Haven:Yele University Press,1987:120.
[11]Dawn B.Sova.Critical Companion to Edgar Allan Poe:a Literary Reference to His Life and Work[M].New York:Facts on File,2007: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