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佚本戏剧《十孝记》考略*
2012-08-15石艳梅金春艳
石艳梅,金春艳
(徐州工程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0)
明代佚本戏剧《十孝记》考略*
石艳梅,金春艳
(徐州工程学院,江苏 徐州 221000)
通过对明代佚本传奇《十孝记》仅存于《群音类选》等曲选中的十折曲文进行考释,从而勾勒其大致情节和剧作风貌,并由此对剧作的本事来源、代表的戏曲现象进行了分析与解释。
佚本戏剧;《十孝记》;戏曲现象
《十孝记》,《曲品》著录,云:“有关风化,每事以三出,似剧体,此自先生创之。末段徐庶返汉曹操被擒,大快人意。”据此,题沈璟撰。《十孝记》当有十个短剧,计三十出。惜全剧佚。仅《群音类选》“官腔类”卷二十四选《黄香枕扇》、《兄弟争死》、《缇萦救父》、《伯俞泣杖》、《郭巨卖儿》、《衣芦御车》、《王详卧冰》、《张氏免死》、《薛包被逐》、《徐庶见母》十出。分别演黄香、赵孝、赵礼、缇萦、韩伯俞、郭巨、闵损、王详、薛包、徐庶孝亲事。现逐一考释如下:
《黄香枕扇》,[孝顺儿]([孝顺歌]与[江儿水]之犯调)四支。皆黄香一人唱辞。叙东汉黄香扇枕温席孝亲事。本事出《后汉书·文苑传》:“黄香,字文疆,江夏安陆人也。年九岁失母,思慕憔悴,殆不免丧,乡人称至孝。”另唐·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二十“孝”转引《东观汉纪》云:“黄香父为郡五官,贫无奴仆,香躬执勤苦,尽心供养。冬无被绔,而亲极滋味;暑即扇床枕,寒即以身温席。”[1]
据《群音类选》所存曲词及出目看剧中仅叙及黄香酷暑“暑即扇床枕”事。且本诸史实。然未叙及史叙“寒即以身温席”情节。
《兄弟争死》,[尾犯玉芙蓉]([尾犯序]与[玉芙蓉]之犯调)四支、[梁州赚]一支、[鲍老儿]一支、[尾声]一支。皆赵氏兄弟与山寨主对唱辞。叙东汉赵孝、赵礼兄弟笃于情义,争先效死事。本事出《后汉书·赵孝传》:“赵孝,字长平,沛国靳人也。及天下乱,人相食,孝弟礼为饿贼所得,孝闻之,即自缚诣贼曰:‘礼久饿羸瘦,不如孝肥饱。’贼大惊,并放之,……乡党服其义。”
同题材剧作有秦简夫元杂剧《宜秋山赵礼让肥》,剧情本诸史实而稍有增饰,如添出赵母与二子并争死、下山应举为帅等情节。《群音类选》所收《十孝记·兄弟争死》亦本诸史实,然其中赵孝上山采食为母充饥以及赵氏兄弟劝寨主“再不将非为作”之情节又与元杂剧相仿,可见此剧的创作受到了杂剧的影响。
《提(缇)萦救父》,[北耍孩儿]一支、[三煞]、[二煞]、[一煞]各一支、[尾声]一支。皆缇萦唱辞。叙汉时缇萦救父事。本自《汉书·刑法志》:“(文帝)即位十三年,齐太仓令淳于公有罪当刑,防狱逮系长安。淳于公无男,有五女。当行会逮,骂其女曰‘生子不生男,缓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缇萦,自伤悲泣,乃随其父至长安,……妾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自新。’遂下令(除肉刑)。”
《群音类选》所收仅叙缇萦为父“乞恕干渎”、“愿为官婢赎哀父”之情节,但没有叙及结果如何,盖为编者选。
《伯俞泣杖》,[三换头]两支、[集贤观画眉]两支、[猫儿坠队子]两支、[尾声]一支。叙汉时韩伯俞感亲衰而泣杖事。本事出汉刘向《说苑》卷三《建本》:“伯俞有过,其母笞之,泣。其母曰:‘他日笞子,未尝见泣,今泣何也?’对曰:‘他日俞得罪,笞尝痛。今母之力衰,不能使痛,是以泣也’”。有戴善甫作同名元杂剧《伯俞泣杖》一种,《录鬼簿》、《太和正音谱》、《元曲选目》均著录。惜原本佚。无从比勘。据《群音类选》所存曲词推知剧应叙及伯俞后来功成名就事,据史增出此情节。
《衣芦御车》,[胜如花]两支、[啄木莺儿]([啄木儿]与[黄莺儿]之犯调)两支、[簇袍黄]([簇玉林]、[皂罗袍]与[黄莺儿]之犯调)两支。叙春秋时损(子骞)芦衣忍冻事。按:子骞,鲁国人,孔子弟子,名损,字子骞。少时,后母虐之,冬,衣所生二子以棉,衣子骞及弟以芦花。父知之,欲出后母。子骞曰:“母在一子单,母去四子寒。”遂止。后母悔,待诸子如一。又唐·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二十八《人部·孝》转引《说苑》载:“闵子骞兄弟,母死,其父更娶,复有二子。子骞为父御车,失辔,父执其手,衣甚单。父则归,呼其后母儿,持其手,衣甚厚温,即谓其妇曰:‘吾所以娶汝,乃为吾子,今汝欺我。去无留!’骞前曰:‘母在一人单,母去四子寒。’故曰‘孝哉闵子骞!一言其母远,再言三子温。’”此叙御车事。
据《群音类选》所存曲词,知此剧合史述“衣芦”与“御车”之情节而成,有继承亦有创造。同题材剧作有宋元南戏《闵子寒单衣记》,惜佚。
《郭巨卖儿》:[北粉蝶儿]、[南榴花泣]([石榴花]与[泣颜回]之犯调)等南北合套的曲调形式。叙晋郭巨卖儿孝亲事。本事出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一:“郭巨,隆虑人也,一云河内温人。兄弟三人,早丧父。礼毕,二弟求分。以钱二千万,二弟各取千万。巨独与母居客舍,夫妇佣赁,以给供养。居有顷,妻产男。巨念与儿妨事亲,一也;老人得食,喜分儿孙,减馔,二也。乃于野凿地,欲埋儿。得石盖,下有黄金一釜,中有丹书,曰:‘孝子郭巨,黄金一釜,以用赐汝。’于是名振天下。”
由《群音类选》所存曲词知其情节与本事所叙有所不同:即将郭巨埋儿改为卖儿。其间又设有许多曲折:因年灾与月害,郭巨先将房卖,又将妻逐出,长街转将爱子卖,“十谒朱门九不开”,绝户堪哀无人买。欲将捆缚投枯井,忽见赤兔路边行,变为天赐黄金块,施孝心苦尽甘来。由此可见,剧作通过一系列的曲折突出了王祥卖儿的无奈与痛苦,削弱了本事传说中的“迂孝”意味。同时郭妻与儿子的反抗之辞也使剧作更具人情味与合理性。
《王祥卧冰》:[南晋天乐]、[北斗鹌鹑]等南北合套的曲调形式。叙晋·王祥卧冰求鲤事。本事出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一:“王祥字休徵,琅琊人,性至孝。早丧亲,继母朱氏不慈,数讚之。由是失爱于父,每使扫除牛下。父母有疾,衣不解带。母常欲生鱼,时天寒冰冻,祥解衣,将剖冰求之,冰忽自解,双鲤跃出,持之而归。”
剧据此敷衍,仅叙及王祥“脱衣跣足拼剖冰”之情节,而未有出目中所云“卧冰”之事。同题材剧作有宋元戏文《王祥卧冰》(《永乐大典》、《南词叙录》皆著录),全本佚,仅《宋元戏文辑佚》存残曲八十一支。王仲祥作元杂剧《感田冻地王祥卧冰》,亦佚。又有明无名氏作弋阳腔剧作《卧冰记》,(详后述)。
《张氏免死》:[忆莺儿](忆多娇与黄莺儿之犯调)四支。皆张氏唱辞。叙西汉赵嵩妻张氏孝姑事。《太平御览》卷四百四十转引皇甫谧《烈女传》云:“汉中赵嵩妻者,同郡张氏之女也,字礼修。姑严酷无道,小怒则骂,大怒则罚。礼修恭承,初无愠色,引过自咎。姑后知之,乃变意,厚加爱敬。”
据《群音类选》所选曲词此剧叙张氏“命劣”,梦中得语被将被雷震灭,濒死,因孝心恐婆婆受惊怯,“不敢明言,只得吞声别”。上天神明又怜其孝节,增寿把其身赦。可见所叙与本事不同,然亦是一番“好做话儿说”。
《薛包被逐》:[摊破金字令]一支、[夜雨打梧桐]一支、[刘衮]四支、[驻马泣颜回](驻马听与泣颜回之犯调)两支。叙东汉薛包孝母事。包字孟尝,汝南(今河南上蔡西南)人。唐·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二十《人部·孝》转引《汝南先贤传》:“薛苞(包)好学笃行,丧母,以至孝闻。父娶后妻而憎苞,分之令出。苞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殴杖,不得已,庐于舍外,旦入而扫。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晨昏不发。积岁余,父母惭而还之。”此事又见《东观汉纪》,大略相同。
剧本此事敷衍,叙薛包因后母挑唆而遭父逐,但终不改孝义,终使父母悔悟事。盖增饰其父听信得老仆劝释而悔悟,将薛包接回之情节。
叙此事之剧作还有宋元戏文《薛包》一种,佚。无名氏作明杂剧《薛包认母》一种,《也是园书目》、《今乐考证》皆著录。
《徐庶见母》:[绣太平](绣带儿与醉太平之犯调)两支、[东瓯金莲子](东瓯令与金莲子之犯调)两支、为庶与母对唱辞。叙汉末三国徐庶事。本自《三国志·蜀志》,庶字元直,颖川(今河南禹县)人,初与诸葛亮友善,后从刘备,并向备推荐诸葛亮,共扶蜀汉,中因庶母为操所得而止。又罗贯中《三国志通俗演义》第七十三回《刘玄德三顾茅庐》对徐庶至许昌处见母情形敷衍甚详。
剧本创作或据此敷衍。选出叙徐庶接书至皇州见母,却挨训斥之情节,盖据演义增饰也。又《曲品》著录云“末段徐庶返汉曹操被擒,大快人意”。推知剧中又叙及徐庶盖因母训返汉擒操事。各书皆无此情节,应为剧作增饰,亦可据此视此剧为三国故事翻案作品之一种。
以上分析可见:
1.《十孝记》各剧皆取材于人们熟知的历史或传说之孝亲故事,带有浓郁的教化色彩,可见剧作维护风化之旨以及中国古代文学所奉行的标准——“话须通俗方传远,语必关风始动人”。[2]
2.吕天成《曲品》、清高奕《新传奇品》、黄文暘《重订曲海总目》以及姚燮《今乐考证》等戏曲书簿皆著录此剧,且皆录其总名《十孝记》,而无剧内诸剧题目。各分剧剧目(或称出目)亦皆赖《群音类选》得以明晰。《群音类选》将沈璟《十孝记》每事(每剧)皆选一出,且从所选曲文皆可得知其主要关目情节,使得这位重要剧作家的重要剧作之原貌大体赖以保存。这些都证明了《群音类选》的重要文献价值。
3.《十孝记》残存各出所选曲调或用南曲,且多集曲犯调,亦或有北曲,说明作者不仅精于南曲,且对北曲亦不陌生。这种南北曲混杂的曲调形式与《群音类选》中所谓“南之杂剧”的体制相仿。对于明代传奇的“北曲化”现象亦是有力的证明,难怪《曲品》著录中云:“又似剧体”。
4.明代剧作家沈璟向来被人们认为是“吴江派”(曲律派)的代表人,注重戏曲的音律,甚至以“宁声叶而词不工”为创作旗帜,《十孝记》被当时的戏曲选本《群音类选》选录,证明其剧作作为场上之曲的可行性,具有一定的舞台欣赏价值。
I207.37
A
1006-5342(2012)01-0029-02
2011-10-17
2010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课题《古代佚本剧曲研究》(10YJC760058)兼2010年徐州工程学院校级科研项目课题《邳州民间曲艺研究》(XKY2010404)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