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媒介融合对艺术文本传播的影响——以《金陵十三钗》为例
2012-08-15胡美玲
胡美玲
(中国传媒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24)
论媒介融合对艺术文本传播的影响
——以《金陵十三钗》为例
胡美玲
(中国传媒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24)
每一种新媒介形态的诞生总会对其触及的艺术文本产生影响。媒介融合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它扩大了艺术文本的传播渠道,拓展了艺术传播的传播空间,激发了大众参与艺术文本传播生产的活力,另一方面,它又助长了以理性深刻为特征的精英文化让位于大众文化。媒介融合是一个动态过程。如何保持媒介融合对艺术文本传播的正影响,削弱负影响,已摆在所有关心当下艺术传播前景的人眼前。
媒介融合;文本并置;大众文化;双刃剑
当下媒介融合已成为一种无处可挡的革新力量,媒介融合是一种新的传播形态,必然会影响艺术文本的传播。随着媒介在艺术文本的传播网络中越来越活跃,导致在艺术文本的传播过程中往往出现一个有趣现象:一个艺术文本往往在媒介传播中形成多重文本并置的现象,如故事文本、文学文本、网络文本、电影文本等相互依存,使文本意义处于动态的生产之中。
一、媒介融合语境下艺术文本传播的个案分析——《金陵十三钗》
(一)文学文本与电影文本的转换并置
在《金陵十三钗》(以下简称《金陵》)传播中有一个有趣的现象:一方面文学文本转换为电影文本,2006年张艺谋买断了中篇小说的版权;另一方面在电影文本生产的同时,另一个不同于之前的文学文本也随之产生。严歌苓称在与张艺谋的合作过程中发现需要更多史料支撑,因此她把中篇小说扩容为长篇小说。长篇小说几乎与电影同时进入大众视野,一边是电影热映,一边是严歌苓为新书作宣传,新书封面印着:“张艺谋2011年度大片”。严歌苓曾说:“文字的美感被影像粗糙化了,作家长期从事编剧工作对写小说会有伤害。”也许出于呵护文学的作家立场,严歌苓将自己与电影文本不尽相同的文学文本呈现在大众面前。我们不妨把文本转换看成两种媒介形态之间的转换,探析文本转换中各自面临的文化境遇。
1.大众文化语境下,电影文本与文学文本的转换,是精英文化思考的复杂性和深刻性向大众文化所青睐的乌托邦转换。虽然影片和小说都宣称主题为“人性救赎”,但在表现人性、历史思考的复杂性和深刻性方面,两个文本还是有所差距。其一,电影导演称影片延续了小说中女学生书娟的视角,用教堂彩色的玻璃表现书娟回忆的色彩,象征十三钗的人性光辉,给影片渲染了一种乌托邦色彩。此外,除日本鬼子之外,其余人都是善的化身。即使以见财眼开的嬉皮士形象登场的约翰,也不令人厌恶,反而为影片增加一些喜剧色彩。当然影片最后小蚊子在上日军汽车时表现畏缩后悔的情节,比小说更多了一份真实,但难以改变整个小说的乌托邦色彩。而小说除了表现妓女的人性救赎外,还展现了书娟的人格成长和中国军官的人性救赎。如书娟和赵玉墨之间的私人恩怨在暗流涌动,以致让书娟产生用烧红铁钳毁灭玉墨的邪念。又如小说中军官与妓女在教堂饮酒求乐,军官内心很复杂,对自身懦弱无奈的挣扎。小说还写到了埋尸队中的汉奸,日本人如何诱降屠杀中国军队,中国士兵如何利用战友的生命死里逃生……相比小说中人性的复杂,影片更为单纯,只有简单的二元对立。其二,影片在国军奋勇抵抗的战争背景中拉开帷幕,并用慢镜头展现了国军前仆后继作人肉掩护的英勇场面,并配以悲壮的抒情音乐,引爆了开场的第一个泪点。还通过女学生之口阐释战败原因,归咎于“武器落后”。小说则点明戴少校所在的部队是蒋介石用在上海和日军作战的精锐师,与电影的解释完全相悖,而通过表现在战争结束后赵玉墨以备受摧残的面貌站在证人席上指控战争罪恶,战争爆发时作为国家保护者的国军狼狈溃逃的场景,小说试图把战败原因归于上层决策与无线电装备被毁等复杂原因。而清楚1937年12月12日历史的人会认为,影片中的战争场面是一种当下主流文化所支持的大众对于历史的乌托邦式的集体想象。
2.消费文化语境下,电影文本与文学文本的转换,是女性视角的消解,男性视角的强势。不论是预告片还是海报,影片《金陵》中穿着彩色旗袍的十三钗总是亮点。我们可从视觉文化占霸权地位的角度去阐释这种美学表现,看作张艺谋美学标签的又一展现。但由于小说是一个擅长从女性角度书写的女性精英的文本,因此性别视角又是不能忽视的维度。
“大众媒介和大众文化对符号和意象的编码和操作,总是围绕着一个核心,就是激发和表现人们的消费欲望。”[1]主要由刘恒操刀改编、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文本的符号总是指向欲望所指。影片中玉墨扭捏丰臀的几次“注视”镜头,十三钗裹胸的香艳场景等吸引眼球。这种欲望叙事确实能给观众心理带来梦幻与审美快感。但用女性主义的视角来看,电影中女性的身体被置于消费文化语境的橱窗里,成为一件悦目的商品,成为一种男性前的“被看”。战争中女性身体被毁灭的悲痛很可能被这些欲望符号带来的快感所冲淡。严歌苓曾在一篇散文中感慨:“在南京大屠杀期间,有八万中国女性被强暴,与三十五万遇难者的总数相比,占稍大于四分之一的比例,这个悲惨的大事件在它发生后的六十年中,始终被否认、篡改或忽略,从抽象意义上来说,它是一段继续在被凌辱、被残害的历史。”[2]严歌苓试图关切女性在庞大男性主宰历史中背负的悲剧命运。因而我们看到小说中书娟把女性经血当做“引发各种淫邪事物的肉体”,[3]这是在战争极端状态下女性身体体验的表达。严歌苓在小说中总是尝试把女性强大的内心,从以男性书写为主导的世界身后撩拨出来。她说:“女的救赎男的就是扳正了,要不然就顺拐了,本身女人被看作是劣势,是弱小的,是边缘的,第二性,这都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给女性的定位,一旦你反过来……实际上你也是可以救赎的,是可以给予的,让他们明白这个世界不是一面倒的。”这是严歌苓观察表现女性的视角。但影片一面以比小说更直接更强调的方式,再现豆蔻、香兰和女学生被强奸的画面,又一面努力展现妖娆多彩的女性身体,女性身体成为一种欲望符号。严歌苓后来在采访中称,展现女性身体是张艺谋的想法,“张导说服了我,我就让电影‘穿上高跟鞋、洒上香水、穿起旗袍’”。当严肃的主题遭遇充满欲望的消费叙事,确实很难调解。
3.全球化语境下,文学文本与电影文本的转换,是文化视野本土化和全球化的再创造。媒介融合在全球蓬勃展开,通过时—空分离或时—空浓缩,地球村应运而生。我们—他者等范畴不再是抽象的范畴,而成为日常生存体验。旅美作家严歌苓是张艺谋冲击奥斯卡的一张王牌。小说洋溢浓厚的西方宗教色彩。如片名用西方宗教文化中代表不祥的“十三”喻示战争悲剧,大段书娟向神甫忏悔的情节。而当影片在中国本土落地,欲获得主流文化的认同,必然得淡化西方宗教色彩,因而小说中严肃的英格曼神甫消失了,代之以充满戏剧性的假神甫,忏悔的情节也荡然无存,正面人物内心都没有邪恶的念头。不过,保留纯洁清亮的圣歌,和温存软绵的《秦淮景》形成一种对照互补,在同一影片中萦绕在观众耳边,确实是一种精彩的听觉盛宴。
影片一直以“冲击奥斯卡”作为噱头,因而影片必然要符合美国主流文化。张艺谋说并不想煽起“狭隘的民族主义”,只想表现“人性救赎”。制作人张伟平说:“这是一个关于英雄主义的故事,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影片中贝尔扮演的约翰担任拯救者的角色。他用机智帮助女学生逃离了地狱般的教堂。在北美预告片中,用文字预告约翰是影片中的英雄。英雄主题与好莱坞大片形成互文。美国人总是通过男英雄凭借智慧化险为夷,不断书写“美国梦”。尽管张艺谋声称,约翰不能单独承担起拯救女学生的使命,但是从影片情节看,他的角色功能不能缺少,而小说中男英雄的角色是缺失的。另外,电影中入殓师为女儿入殓的感人故事,与2009年荣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的影片《入殓师》形成互文。我们不妨将此看作《金陵》走向全球化的策略之一。
(二)其他文本
媒介之间密切融合的趋势,大大激发了社会参与媒介传播和生产的兴趣。在《金陵》热映中,出现了在多种媒介传播中被公众改写的网络文本。
1.精英文本。
尽管《金陵》主创宣称主题为“人性救赎”,但在一些精英看来则为“情色爱国主义”。如复旦大学教授朱大可在媒体中称:“张艺谋公式=情色+暴力+民族苦难题材+爱国主义。”不过,他的声音似乎只能代表一部分精英话语,立即招致其他精英的批驳。事实上,这种批判式话语在大众中并未得到积极反响,根据各大门户网页的观影调查显示,绝大部分观众表示影片值得称赞。
此外,中国旅法油画家王俊英以“金陵十三钗”为主题,用油画诠释了她心目中的“十三钗”,没有影片中的搔首弄姿,在古朴典雅的环境中,其眉宇间传达出淡定坚毅。
2.草根文本。
网络上铺天盖地传播名为“十三秒看完《金陵》”的视频。视频利用片段拼贴把《金陵》解读为李军官和约翰争夺女人的故事。这种草根式“恶搞”与朱大可的批判话语形成互文,均表达对于影片情色叙述的“反抗”,但实质却判然有别:朱大可站在精英文化的立场上,严肃地进行批判;而网友则站在草根文化的立场上,通过解构为大众带来娱乐。正如阿诺德·豪泽尔所言:“通俗艺术的目的是安抚,使人们从痛苦之中解脱出来而获得自我满足,而不是催人奋进,使人开展批评的和自我批评。”[4]这也反映大众文化追求娱乐消遣的特性。而且观众成为文本意义的再创造者,尽管新意义并不能得到原创的认可。
二、媒介融合对艺术文本传播的影响
(一)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转换前提是精英文本主动顺应大众文化的语法
媒介融合是提高资本效率、扩大发展空间诉求推动下的大趋势。在此语境下,艺术文本不再仅仅是精英埋头于书斋中创造的个人智慧结晶,要想获得更广泛的影响力,必须把精英文本打造成符合大众文化语境的大众文本,方能进入大众狂欢的视野。《金陵》从小说文本转换为电影文本即为一例。总之,精英文化难以再续印刷媒介时代的统治地位,在媒介融合语境中实现蜕变可能需要以贴合大众文化语法为前提。
(二)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形成“共谋”关系,拓展了精英文化的传播空间
各种文本创造者的合作越来越密切,以尽力扩大文本的传播空间。原创小说与电影“捆绑销售”成为精英适应媒介融合的一种策略。影片的热映拉动小说阅读热。代表精英文化的严肃小说俨然成为大众文化的附属品。此外,在《金陵》的传播过程中,油画家“十三钗”创作的诉求正是希望助力电影打入国际市场。总之,尽管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的差异仍然存在,但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形成“共谋”关系更多是适应媒介融合趋势的策略之一,而且目前看来这种策略的眼球效果还不错。
(三)大众转变为新文本的创造者,开启精英与大众互娱的时代
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品》中早已分析了机械复制技术对艺术传播的影响:“世界历史上,机械复制第一次将艺术作品从它对艺术寄生依赖中解放出来。更进而言之,被复制的艺术作品成为构思出来以供复制的艺术作品。”[5]现代艺术作为机械复制时代的产物,艺术不再是充满神秘的膜拜品,而是人人都有机会欣赏并占有的复制品,这在某种程度上消解了文化享受中的文化霸权。
机械复制时代把艺术从祭坛上拉了下来,媒介融合时代则把艺术交到了大众手里,激发了文化传播的活力。《金陵》放映后,网友恶搞版成为草根参与艺术文本生产链上的一个节点,尤其当各种自媒体(如微博等)出现后,人人都可能是影评者、主编或导演,更激发了大众参与艺术创作的主动性。关于草根文化的娱乐化倾向,是庸俗?创意?目前仍然备受争议。总之精英与大众互娱时代已经开启。
[1]贾明.现代性语境中的大众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2]严歌苓.从Rape一词开始的联想——《The Rape of Nanking》读书心得[A].波西米亚楼[C].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1.
[3]严歌苓.金陵十三钗[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10.
[4]阿诺德·豪泽尔.艺术社会学[M].居延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87.
[5]陆扬,王毅.大众文化与传媒[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0.
G206
A
1671-2862(2012)02-0053-02
2011-12-23
胡美玲,女,中国传媒大学文学院2011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