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语用学分析中国外交语言
2012-08-15张洁
张 洁
(暨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2)
认知语用学分析中国外交语言
张 洁
(暨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2)
语言是交际中的重要工具。外交中,语言的使用,话语的选择直接影响到国家形象和利益。外交发言人们首先要用认知工具理解说话人的话语含义,然后结合语境做出相应的回答或回应。本文欲从认知语用学关联理论的角度分析我国外交发言人对提问者做出的回答,认为外交对话策略可以建立在解构性对话的棒球模型之上。
认知语用;关联理论;解构性对话的棒球模型;外交对话策略
一、引言
各种形式的对话是外交基本手段之一,用来实现对外政策的目标,维护国家主权、领土完整,维护国家政治、经济、军事权益,解决国与国之间的分歧、矛盾、冲突或战争,处理国际关系、维护世界和平稳定。语言是达成这些目的的主要工具,而外交语言(本文所说的外交语言指口头语言,不包括书面语)虽然大体上符合人们日常交际所遵循的原则,但在某种程度上说异于自然语言。根据外交对话的特点,发现外交语言与自然语言的不同,进而总结出外交对话的策略,是本文的最终目的。
二、中国外交语言特点
中国一向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外交中坚持不畏强暴、事实就是、求同存异、树立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形象。中国的外交语言在外交政策的主导下也有自己的风格:(1)明确;外交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维护国家独立,主权和领土完整,在台湾、西藏等领土问题时,我国立场坚定不移,坚持“一个中国”原则,对任何企图分裂祖国的言行都坚决反对,所使用的语言也能明确表示中国对这一问题的态度。(2)准确;准确表达政府的立场、态度、政策。外交语言是国家方针、政策的体现,涉及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关系着国家的政治、安全、军事、经济利益的得失,关系到国与国之间的关系趋向,关系到地区乃至世界形势是稳定还是动乱、是紧张还是缓和的问题。(3)委婉;和对方国家的外交官有不同意见或遭遇挑衅或冲突时要做到给对方暗示、让对方“自食其果”或“绵里藏针”。(4)含蓄、模糊;外交语言忌讳直言直语,注重弦外之音,说话留有余地,以便占据主动地位。
三、关联理论介绍
语用学是研究在语境中语言的使用和理解,研究目的是揭示话语使用和理解过程中,语境和语言如何相互影响。“从Grice的会话含义理论和Fodor的模块理论,到Sperber和Wilson提出的关联理论,标志着认知语用学基本理论框架的形成”(何自然,2006:184)关联理论除了要解释哲学上对交流本质的疑问,还要解密听话者理解话语的心理过程。
关联理论(Sperber & Wilson,1995)基于两个原则:(1)认知原则;人类认知趋于获取最大关联。(2)交际原则;交际中的每句话或行为都被假设为具有最佳关联性。(Sperber & Wilson,1995:260)其中,关联是只那些值得进行认知加工的信息,值得与否主要看认知效果和处理努力。认知效果分为:(1)加强,新信息为现存假设提供更多证据;(2)矛盾,新信息为现存假设提供相反的证据;(3)新信息与现存的假设相结合,产生语境含义。认知效果越大,信息越相关;处理努力越小,信息越相关。
“关联理论从人的认知特点与过程出发,将交际当作是一种认知活动,认为人类的认知有一个总的目标,即在认知过程中力图以最小的投入去获取最大的认知效果,为了实现这一目的,人们就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最为关联的信息上。”(何自然,2006:173)明示-推理交际模式认为说话人在交际时要尽可能明确表达自己的意图,并提供与听话人认知语境相关联的信息;听话人要用认知机制推理所听到的信息,不仅要理解字面意义,还要获取其隐含意义。总得说来,关联理论是一种有关人类交际与话语理解的认知语用理论。
四、外交语言的认知语用阐释
“外交对话”包括两方面含义。首先是语言,L&J(1999:479)指出:第二代认知科学的研究表明:语言不是自治的,句法的建构不是独立于意义的,而是为了表达意义的;不是独立于交际的,而是与交际策略相一致的;不是独立于文化的,而经常是与文化的最深层次相一致的;不是独立于身体的,而是来自感知动觉系统的。(何自然,2006)也就是说语言的生成和理解并不是天赋的和自治的,而是人们在客观世界中经历了各种体验,通过认知工具,生成概念,并用语言反映客观现实,所以语言具有意义离不开认知。其次是交际,交际是一个动态认知过程,说话人生成言语,听话人理解言语,说话人和听话人通过内部心理活动不断地循环“生成”和“理解”,而言语只是形式上传递其大脑加工过后的信息。
关联理论下的理解过程是用最少努力计算认知效果:(1)考虑理解假设;由于明示话语可能会模糊、含有指代等,听话人要用最小努力填补明示内容,并综合认知语境理解说话人隐含的交际意图;(2)听话人一旦达到期待的相关,理解过程便停止。(何自然,2003)请看下面例1:
在北京国际俱乐部发言厅,有记者问时任外交部发言人的沈国放:
“请问发言人先生,你们一直强调海峡两岸都是中国人,那么,你们是否把李登辉看作中国人?”
沈国放从容不迫地答道:
“真正的中国人都拥护祖国统一,反对两个中国或一中一台。”
记者的提问首先确定下了与听话人的认知语境——台湾问题。听话人要付出努力处理最大关联信息,即明确李登辉这个人物:美国允许李登辉访问华盛顿,使海峡两岸关系紧张。综合交际双方都明确的认知语境,听话人可以明白记者有意刁难:如果回答说李登辉不是中国人,说明台湾不是中国的;如果回答李登辉是中国人,又说明中国人自己要搞分裂。沈国放的回答表明了中国政府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又避开了记者的陷阱。
“根据关联理论,语境是一个心理结构体(Psychological construct)(Sperber & Wilson,1986:15),是一系列存在于人们大脑中的假设,所以语境也称为认知语境,其假设称为认知语境假设。”(何自然,2006:177)认知语境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随着交流的发展而变化的。成功的交际过程其实就是说话人、听话人不断改变、调整及选择认知语境假设的过程。请看例2:
1995年8月22日,是邓小平91岁华诞,适逢外交部例行的记者招待会。一位德国记者问道:
“今天是邓小平先生91岁的诞辰,我想问一下关于他的健康状况的说法是不是还是那样没有变化?”
“变化当然是有的啦!”陈健拖长了声音答道,“他又年长了1岁!”
被耍了一回的记者也忍不住笑了。
“当然,他的身体状况是好的。”陈健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又补充道。
记者的问题狡猾在“有没有变化”,他的认知语境假设是回答不可能是“无”,因为事物是不断变化发展的;那么“有变化”是唯一答案。而陈健的回答“他又年长了1岁”就改变了认知语境假设,把记者原本确定下来的健康状况的认知语境假设变为很表面的年龄上的变化的认知语境假设,以出乎意料的幽默化解了尴尬的局面。
五、解构性对话的棒球模型
Robert Kegan & Lisa Laskow Lahey所说的解构性对话的棒球模型,把对话比作打棒球,认为实现本垒打最保险的方法是能把每个垒位都派上用场,每个垒位在对话中都起到不同作用,循序渐进,这样的策略有助于对话取得成功。
第一个垒位叫做“进入之前要敲门”(KB4E),即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发起会话,不要让听话人感觉受到侵犯。本文分析的外交对话,都是外交发言人回答提问,所以对话的场合不存在问题。
第二个垒位叫做“主动倾听以了解差距”(AL2CG),“实际上,主动倾听并不是支持对方的立场,而是要创造一种空间,以便让解构性对话能够发生。”“主动倾听是要让差距变得明显”。( Kegan R. & Lahey L. L.,2007)正如棒球场上第二个垒位离本垒最远,但是没有人不经过二垒就能得分。我们来看下面例3:
李肇星出任中国驻美大使后,在美国俄亥俄州大学演讲时,一个老太太问他:
“你们为什么要‘侵略’西藏?”
李肇星亲切地询问道:“夫人,您是哪里人?”
李肇星的回答根本和问题无关,但这个看似无关的问题激发了老太太的好奇心,也缓解了她不能理解中国对西藏问题的情绪,为对话双方提供了缓冲的空间。
第三个垒位叫做“寻找并且再寻找”(S+reS),此时,成功完成对话似乎还欠缺火候,这一步让认为自己完全合理的一方同意再次考虑双方差距,找到合适的办法达到交际目的。接着例3:老太太回答道:“我是得克萨斯人。”老太太的回答,为成功结束对话提供了机会。
最后就是一个漂亮的本垒打:冲突变成了讨论的机会。通过前三垒,让对话双方明白各自的立场,相互的差距,并提供了进一步交流并取得成功的可能,至于这种反复交流要经历多少次要看情况而定,但是这种解构性对话增加了好结果发生的机会。再接着例3:李肇星表现出极大的耐心,细细地给她讲述中国历史:“你们得克萨斯州1848年才加入美国,而早在13世纪中叶,西藏已纳入中国版图。您瞧,您的胳膊本来就是您身体的一部分,您能说您的身体侵略了您的胳膊吗?”老太太乐了,心悦诚服。最后,她热烈地拥抱住李肇星,连声说:“谢谢您,谢谢您让我明白了历史的真相。”
六、结语
从上面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外交语言因为本身的特点有别与自然语言,譬如自然语言中,说话人要明白无误地示意,而外交语言的说话人会刻意迂回表达观点或设下陷阱;又如自然语言中,听话人趋于处理充分关联的话语,并构建与这些话语有最佳关联的心理表征,然后做出顺应性的回应;而在外交语言中,听话人获取最大关联信息后,常常构建的是与这些话语有最佳关联的心理表征,但回应的话语可能只是与听到的信息有最大关联而不是最佳关联,以便婉转地避开不愿意透露的信息。基本上成功的外交回应都不会是简单的“是”或“不是”的回答,而是另辟蹊径的解构性对话。所以借鉴本文介绍的解构性对话棒球模型,外交对话策略可以总结为:发散思维,转换认知语境,跳出问题陷阱;推理妙问,反客为主,让对方跟着自己的思路走。
[1] 何自然. 认知语用学——言语交际的认知研究 [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2] 何自然. 语用学讲稿[M]. 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4] Kegan R. & Lahey L. L. 带来成功的说话方式 [M]. 李炜,黄佳,译. 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7.
Analysis of China’s Diplomatic Language from Cognitive Pragmatics Perspective
ZHANG Jie
Language is an important tool in communications. This paper tries to analyze China’s foreign ministry spokesman’s answers to interviewers from the relevance theory of cognitive pragmatics, and concludes that diplomatic dialogue strategies can be constructed on the baseball model basis of deconstructive dialogues.
cognitive pragmatics; relevance theory; baseball model of deconstructive dialogues; diplomatic dialogue strategy
H030
A
1008-7427(2012)04-0106-02
2012-0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