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联理论视角下的形容词语用意义——“优质”之辨

袁 媛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关联理论视角下的形容词语用意义
——“优质”之辨

袁 媛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听话人在话语理解时会对目标话语进行语用充实。而形容词由于其应用条件的不确定性，在不同的应用语境中语用意义也会有所差别。在词汇语用学的视域内，可以引入关联理论来指导具体语境中如何对形容词进行语用加工。基于最佳关联假定，听话人可以结合语境知识，实现对形容词语用意义的解读。

形容词;词汇语用学;优质;关联理论;语境

任何一个形容词的应用条件都可能随着语言语境不同而不同。比如，一头奶牛要是褐色的，那么它身体大部分应该是褐色的，尽管眼睛或内部器官等不是褐色的。而一个褐色的水晶应该里外都是褐色的。“可以肯定，谓词brown的应用条件有一个重要因素:它随着语言语境而不同。”［1］对形容词在具体语境中的语用意义理解，构成了词汇语用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康师傅矿物质水一度采用的宣传用语“选取优质水源”之中“优质”二字所引起的“水源门”风波，不失为一个形容词语用意义理解的典型个案。

据《南方日报》报道，从08年6月起，康师傅矿物质水接二连三陷入“标签门”、“水源门”、“产地门”，销售量大幅下挫。在其经历的“三门”事件中，影响最大的是“水源门”。有消费者称，康师傅在广告中宣称其“选取优质水源”涉嫌欺骗，属虚假广告。原因是该产品的水源实际为自来水，而自来水不属于“优质水源”，也无需“选取”。

康师傅方面则不承认其“选取优质水源”的提法有误，只是称消费者由于在认知上有差距而对“优质水源”存在误解。康师傅杭州顶津公司总经理李道忠解释，目前国内对何为“优质水源”尚没有定论，而我国对自来水的水质指标已由以往的35项增加至106项，自来水显然是相对安全稳定的水源，“不能说自来水就不能算是优质水源，也不能说只有天然水源才是优质水源，只有符合国家标准GD5749《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的水源才是安全可靠的用水”。

消费者与康师傅各执一词，乍听之下二者都不无道理。自来水可否算是“优质水源”?“优质水源”中“优质”这一形容词，其意义该作何解?

一、词汇的语用意义

奥格登与理查兹在以“意义”本身为研究对象的《意义的意义》一书中，将意义视为“语言的中心问题”［2］。近年来，词汇意义的语用学研究更是受到了广泛关注:交际中的词汇信息不同于词典的原型释义或简单的搭配语义，离不开特定语境下交际信息的临时构建，也即，需要进行语用充实，才能确定具体的语境化信息，只要语境发生变化，交际信息即可改变［3］。自Blutner教授于二十世纪末率先使用“词汇语用学”这一术语进行研究［4］，形成于语义学和语用学界面上的词汇语用学近年来发展迅速。词汇语用学研究的主要对象是使用中的词汇的意义(词汇语用意义)、词汇意义的语用化过程。前者特别侧重词汇项目的语义未充分表述部分。研究的主要目标一方面是系统分析、解释词汇项目中语义未充分表述的语用现象，另一方面是描述语言规定的词汇意义(字面意义)在使用中发生变异的过程［5］。

词汇语义学从真值条件的角度对词义问题进行静态的研究，而词汇语用学则是以一个动态的视角来考察言语交际中的词义，试图解释词汇语义学难以解释的语言现象。迄今为止，词汇语用学研究的理论框架主要是Grice的会话含意理论和关联理论［6］。其内容主要涉及:形容词的语用属性;语用畸形;词汇阻遏现象;词义调整;词缀的语用特征;标记语的语用功能;语用与词汇内部意义之间的关系，等等［7］。

二、形容词语用意义的关联解析

形容词通常依附于其它词(特别是名词)使用，其语义如同双刃剑，既影响与其搭配的元素，也受搭配元素的影响，因此，形容词的语用意义显得尤为重要［8］。目前，国内对于形容词的语用属性研究尚不丰富:如邵朝霞、范林榜探讨了“blue”的语用充实过程，“blue”作为形容词使用时其意义是千变万化的，受制于社会文化、词汇搭配等因素［9］;成善祯运用Levinson的信息原则、Horn的非冗余信息原则、事物摹本语义信息等语义语用学理论及其研究成果，揭示了决定英语中形容词性过去分词可接受性的种种语用制约机制［10］。

广义地来说，话语理解等信息处理不是一个简单的信息编码与解码过程，作为交际主体的听话人需根据语境条件对目标话语进行不同程度的语用加工，包括词语、结构及整个话语在特定语境下的语用收缩和语用扩充。无论语用收缩还是语用扩充，具体到形容词的理解上，我们可以尝试引入关联理论，使其发挥基本方法论的作用。关联理论认为话语的理解是一种包含“明示”和“推理”的认知过程，是一种涉及信息意图和交际意图的明示和推理过程，明示和推理的重要依据就是在语言交际活动中寻求信息和语境的最佳关联，以谋求最佳语境效果，使交际获得成功［6］。

相比较名词等词类，若仅根据词典释义，形容词所承载的信息往往具有更强的模糊性。Russell就曾以red为例，说明颜色构成一个连续体，许多颜色间并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11］。面对使用同一形容词的不同语境，听话人在理解话语时会对形容词的语用意义进行语用充实，在了解基本词义的基础上，基于最佳关联假定，结合相关的语篇知识和百科知识，实现对形容词的理解。Wilson在分析关联理论时曾使用以下例句［12］:

(1)a．My ironing － board is flat．

b．My garden is flat．

c．My neighborhood is flat．

d．My country is flat．

从字面意思看，“flat”指平坦的表面。而实际上，听话者对于“flat”的理解则依据语境的不同而变化，熨衣板、花园、邻近地区的平坦程度显然是不一样的。“当刻意释义不能满足听者对相关的期待时，听者就会自然将字面意义随意化，直至满足对相关的期待。”［12］

又如在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的CCL语料库中随机抽取的包含“优质”一词的两个例句:

(2)a．这里的伊塔比拉铁矿，是世界著名的优质大铁矿。

b．而且外资银行一般会选择国内一些优质企业发放贷款，风险相对小些。在《现代汉语词典》(2002:1519)中“优质”被定义为“质量优良”。而因其出现的语境不同，(2)a与(2)b中“优质”传递的信息也不同。由于语篇语境制约了听者对意义的理解，听者结合自身的化学知识，对形容词进行语用充实，会认定(2)a中的“优质”体现了含铁量高的特征;而(2)b中的“优质”，我们通过询问银行业内人士，将其明确为代指具有确定性较强的盈利增长能力，具备优秀管理层及清晰的发展战略等若干特征。故而，要理解形容词的语用意义，就要求听者基于语境因素(包括对当前交际情景的认知、短期记忆、长期记忆和百科知识等［6］)，对形容词语用意义进行建构和选择。

三、“优质”之辨

回到“水源门”这个个案，关于“优质水源”这个形容词加名词组合，在CCL语料库中共检索到三个包含此组合的例句:

(3)a．国家根据民革中央的建议，已决定选择具有优质水源的中线兴建“南水北调”工程。

b．位于潮白河畔的北京燕京啤酒集团公司，凭借潮白河地下无污染的优质水源，酿造的燕京牌啤酒享誉中外。

c．过河流时全部采用立体交叉，因而可避免沿程污染，保证为华北提供优质水源。

且以(3)a与(3)b中提到的“优质水源”为例，调查“优质”具体为何解。(3)a中提到的“优质水源”，关系到“南水北调”工程，而“南水北调”工程供水对象主要是城市生活用水和工业用水。据新华网报道，采访记者在南水北调中线水源地丹江口水库实地了解到，丹江口水库的水质全年都在二级饮用水以上标准。换言之，(3)a中的“优质水源”必须是满足“南水北调”工程需要的水源。而(3)b中的“优质水源”，据燕京啤酒网称，酿酒需要优质水，公司位于潮白河畔，凭借潮白河地下无污染的优质水源，酿酒用水全部来自于地下矿泉水，水质良好，经卫生部、地矿部等四部委联合监测鉴定，酿酒用水微量元素锶和偏硅酸含量全部达到优质矿泉水含量标准。(3)a与(3)b中的“优质水源”，看似相同，由于出现的语境不同，实际出入颇大。

康师傅矿物质水电视广告词称其“选取优质水源”，但是需要指出的是矿物质水属于直接饮用水，与(3)a、(3)b中水的用途又不相同。而广告在“优质水源”前特意添加“选取”一词，“选取”即经过甄别、区分之后做出选择、舍劣取优，从而让听者对“优质”一词有更高的期待。实则就饮用水而言，自来水是城乡居民最基本的生活饮用水源，听者理所当然不会将经过“选取”的“优质水源”与自来水等同起来，而是怀有此水源大大优于基本普通水源的预期。与一般的江河水源相比，自来水的确是相对安全稳定的水源，但在直接饮用水的语境下，听话者是不会认同其为“优质水源”的。

四、结语

形容词的语用意义不是一成不变的，形容词在复合表达式中所起的作用也不是单一的。语用关联是话语理解的理据［13］。听者在对话语中的形容词进行语用充实时，依据的是动态生成的语境。在词汇语用学的视域内，关联理论对理解形容词语用意义可以起到很好的指导作用。

在上述的康师傅所谓“选取优质水源”的广告中，对于形容词“优质”的理解可以从其所处语境特征来考虑。普通消费者一般认为瓶装饮用水比白开水更为卫生，营养价值更高，也区分不开矿泉水和矿物质水。当看到广告画面上清澈的水流，优美的声音播报出“选取优质水源”，广告受众在此特定语境中理解的“优质”必然是高出于一般饮用水质的，甚至于高出一般矿泉水水质的，更遑论优于自来水质了。而康师傅公司所解释的自来水即“优质水源”，在某些场合下也是成立的，如与自来水取水的河水水源相比较等，但在其广而告之自身品牌矿物质水的优质和健康的语境下，这种解释不免有牵强之嫌。该公司在“水源门”事件后撤换此广告，也可视为对于大众在特定语境下如何理解“优质”意义的认同。

［1］ Lahav R．The Combinatorial-connectionist Debate and the Pragmatics of Adjectives［J］．Pragmatics and Cognition，1993(1):71－88．

［2］ Ogden C K，Richards I A．The Meaning of Meaning:A Study of the Influence of Language upon Thought and of the Science of Symbolism［M］．London:Routledge，1952．

［3］冉永平．词汇语用学及语用充实［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5(5):343－350．

［4］ Blutner R．Lexical pragmatics［J］．Journal of Semantics，1998(15):115 －162．

［5］曾衍桃．词汇语用学引论［J］．外语学刊，2006(5):59－64．

［6］ Sperber D，Wilson D．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M］．Oxford:Blackwell，1995．

［7］陈新仁．国外词汇语用学研究述评［J］．外语研究，2005(5):5－9．

［8］周美芝．我国词汇研究语用纵观［J］．井冈山学院学报，2009(7):60－64．

［9］邵朝霞，范林榜．“Blue”的语用充实［J］．柳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5(4):71－74．

［10］成善祯．论英语过去分词形容词的语用制约［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2(6):444－449．

［11］ Russell B．Vagueness［J］．The Australasian Journal of Psychology and Philosophy，1923(1):84 －92．

［12］ Wilson D．Preface．Pragmatics and Cognition:Relevance Theory［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

［13］ Bouton L F．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 in a Second Language:Learned slowly When Not Deliberately Taught［J］．Journal of Pragmatics，1994(22):157 －167．

Specification of Adjectiv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levance Theory

YUAN Yuan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Hangzhou Dianzi University，Hangzhou Zhejiang 310018，China)

In utterance interpretation，semantic meanings of words or expressions may be narrowed or broadened．Particularly，the pragmatic enrichment of adjectives largely depends on context，which is dynamic．During the process of the interpretation of communication，hearers search for optimal relevance，select a particular context and determine the specification of adjectives．

adjectives;lexical pragmatics;choice;relevance theory;context

H030

B

1001－9146(2012)01－0028－04

2011－05－27

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10CGWW12YB)

袁媛(1980－)，女，江西吉安人，讲师，语用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