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形—背景理论与《木兰辞》经典意象翻译——《木兰辞》两英译文对比赏析
2012-08-15周兰
周兰
(重庆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400047)
一、引言
《木兰辞》是我国南北朝时期北方的一首长篇叙事民歌,记述了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征战沙场、凯旋回朝、建功受封、辞官还家的故事,充满传奇色彩。这首诗具有浓郁的民歌特色,全诗以“木兰是女郎”来构思木兰的传奇故事,富有浪漫色彩。《木兰辞》虽然写的是战争题材,但却描写了诸多生活场景和儿女情态,富有生活气息。诗中更有许多的经典意象,为世人所称赞。迄今,对《木兰辞》的研究多从文学欣赏、翻译学、社会学、美学等多个角度展开,对《木兰辞》英译文的研究则主要从翻译学的角度展开。而本文拟从认知语言学的图形——背景理论角度出发,探讨其经典意象英文翻译中所体现出来的认知差异,并考察其对原文的忠实度,以更好地理解和欣赏此诗。
二、图形—背景理论与意象
认知语法的创始人、美国著名认知语言学家Langacker,R.W.[1]认为,语义是语言的中心,对句法的研究不能独立于语义,而是语义结构受人的认知结构的影响,语言表达式的意义不仅取决于它的概念内容,也取决于这一概念内容是如何被观察、感知和理解的。同样的一个事件、一种情景,不同的人或同一个人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可以以不同的方式理解,构造其内容。这一不同的构造反映在语法上就表现出不同的句法结构,这种对事物的不同理解和处理过程受到人的认知概念系统、对外部世界的经验、目的等非语言因素的影响。认知语言学对句子的分析不是区分为主语、谓语、宾语等,而是按照对事物不同程度的凸显部分的认知——图形、背景、后景——来选择不同的表达方式,其中谓语动词是接连不同部分的纽带。[2]“图形”、“背景(background)”和“后景(setting)”是“图形—背景理论”中极为重要的一组概念。“图形”是指某一认知概念或感知中突出的部分,即注意的焦点,“背景”是为突出图形而衬托的部分,“后景”是用来突出背景和图形的部分。
认知语法认为“图形—背景理论”的认知原则可以系统地解释句法的多样化。[3]凸显的部分不同,语义结构也不同,这种凸显部分和背景的非对称性是主/宾区分的基础。具体地讲,在一个简单的及物动词句中,主语部分提出主体事物,指明“谁”或“什么”来引导出被陈述的部分,相当于图形;谓语部分是用来陈述和说明主语是什么或怎么样的成分,相当于背景;状语等其他成分视为一种后景成分。一般情况下,图形和背景较为凸显,而后景成分相对不凸显。图形/背景这种独特的突显与被突显,衬托与被衬托的关系可很好地应用于诗歌的意境解读中。许多意境都是通过具体意象的图形/背景关系体现的。因此,通过图形/背景来分析诗词,对于意境的理解和感知很有帮助。
对于意象,在认知语法中,Langacker,R.W.[4]的意象指人们以不同的视角,选择不同的注意点和辖域,突显不同的方面来观察某一个情景,形成不同的意象,以便去理解和把握某一感知到的事物和情景的能力。同一情景由于观察方式和角度不同在大脑中形成的意象不同。[5]人的经验是客观世界在大脑中的重现,是从人的真实经历中得来的,由此形成我们的概念世界。认知的运行大部分是自主的,按自己的规律构造理念世界。对具体世界的意象是直接来自感官的经验,对抽象事物的意象是在对具体事物的意象基础上加工、综合的结果。对同一事物、同一情景可以采取不同的观察方式,形成不同的意象,从而形成不同的概念和认知。Langacker,R.W.[6]对意象及其语言编码的分析预设了一个前提,即对应某个意象的认知能力和过程的是某种相应的语言的描述方式,同一情景由于观察方式和角度不同在大脑中形成的意象不同,从而产生不同的表达方式。
对意象的研究常集中于从翻译学角度提出的不同翻译方法,较少从译者的认知识解角度去探讨意象翻译的差异和突显度问题。以下将从认知语言学的图形——背景理论角度出发,针对《木兰辞》中的经典意象,以Frankel,H.H.[7]和弘征、熊治祁、汪榕培[8]对《木兰辞》的译文为例,进行相应的图形——背景理论分析,以考察不同译者,由于识解不同,图形背景体现的差异及其相应的语言形式差异;同时也考察译文意象翻译与原文忠实度的差异,从而更好地理解古典诗词。
三、《木兰辞》经典意象之图形背景分析
(一)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①Tsiek tsiek and again tsiek tsiek,
Mu-lan weaves,facing the door.(Frankel,H.H.译)
②Alas oh alas!Alas oh alas!
Mulan is weaving cloth of topmost class.(汪榕培译)
对于“木兰当户织”这一经典意象,Frankel译和汪译均以Mulan作为图形和突显的主体。差异在于Frankel采用了隐含的背景,对“木兰当户织”中的“织”的具体内容进行了隐含,这与原文的意象是相符的;汪译则直接指明了图形的背景是“cloth”,两人在同一意象的翻译上采用了不同的翻译方法,都达到了翻译的目的。在后景的处理上,Frankel把“当户”译文“the door”放在了后景的位置上,起到了修饰图形“Mulan”的作用,作为图形“Mulan”的突显是非常清晰的;汪译的后景“topmost class”则是对weaving cloth的状况做补充说明。
(二)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
③Last night Isaw the draft posters,
The Khan is callingmany troops.(Frankel,H.H.译)
④Isaw the new recruiting lists last night;
The Khan is summoning themen to fight.(汪榕培译)
此组意象由两小句组成,在前一小句中,Frankel译和汪译都以“我”作为认知突显的图形,并选择了相同的动词“see”来分别连接各自的背景。Frankel译选择的背景是“draft posters”,汪译选择的背景是“new recruiting lists”,两位译者均明确地指明了军帖中要征兵的内容,从忠实于原文角度来讲,都翻译得非常精彩,但在认知识解上有差别。“draft posters”描述的意象是“我”看到了征兵的“广告或海报”,其中并没有涉及具体的征兵名单;而“new recruiting lists”强调“我”看到了新粘贴的被征入伍者的名单,“new”暗示着类似的入伍名单以前曾贴过,这次只是又一次罢了。由此可见,Frankel译和汪译对“军贴”的具体内容有不同的识解。在后一小句中,“可汗”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图形部分,所不同的是,Frankel译和汪译分别选择了动词“call和summon”来连接不同的背景“many troops和themen”,这体现出了不同的译者对“大点兵”场面这一意象的不同识解。Frankel译理解为对军队进行号召,汪译理解为号召所有男子去参军,从社会和历史背景来看,召集更多的男子去充实军队更符合原文意象,相比之下,汪译之图形背景对原文的忠实度更高。
(三)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⑤On her return she sees the Son of Heaven,
The Son of Heaven sits in the Splendid Hall.
He gives out promotions in twelve ranks
And prizes of a hundred thousand and more.(Frankel,H.H.译)
⑥Mulan receives an audience from the K han,whomakes a huge grant to the valiant“man”.
Mulan is praised and offered the highest post,And given piles of treasures she can boast.(汪榕培译)
这两组经典意象,共有两个小句。Frankel译首先在前小句中选择了木兰“s he”作为图形,进而在后小句中又将图形转换为天子“the S on of Heaven”,这种图形的转换是由不同的认知视角引起的,与译者的认知识解有关;汪译则统一了视角,前后小句均选择木兰“Mulan”作为图形。从原文来比较,Frankel的译文从形式上忠实于原文的意象和视角;视角的改变,认知识解的程度和顺序等自然会影响语言的选择。所以,在汪译中既然前后均选择了木兰作为图形来突显,必然就会在语言形式上得以体现,因此汪译用到了非限定性定语从句和被动句,这与认知语言学中视角的转换可以通过句式及语态的转换实现是一致的。从背景来分析,Frankel译在木兰与天子作为图形的同时,选择了“the Splendid Hall”、“promotions”和“prizes”作为背景,可以看出Frankel译侧重于体现天子威严及天子赏赐的意象,表达天子对木兰功劳的诸多奖赏和认可;汪译由于始终以木兰作为两组意象的图形来突显,所以其背景的选择必然与木兰有更多的联系,如“an audience”、“the highest post”和“piles of treasures”;可汗则出现在后景中,以介词短语做状语的形式呈现,这说明,汪译之意象重在体现木兰受勋的情景。与原文意象比较,Frankel译和汪译体现了不同译者对同一意象的认知和识解的差异,通过图形背景可以得到清晰的呈现。
(四)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
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
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⑦When Father and Mother hear Daughter is coming
They go outside the wall tomeet her,leaning on each other.
When Elder Sister hears Younger Sister is coming
She fixes her rouge,facing the door.When Little Brother hears Elder Sister is coming He whets the knife,quick quick,for pig and sheep.(Frankel,H.H.译)
⑧On gearing that Mulan will soon be home,her parents leave the courtyard arm in arm.
On hearing that Mulan will soon be home,h er elder sistermakes up to add charm.
On hearing that Mulan will soon be home,her younger brother slaughters pigs on the farm.(汪榕培译)
在此组意象中,有三个句子。Frankel译以三个并列的时间状语从句体现。梁丽、陈蕊[9]认为,主句具有图形的功能,从句具有背景的功能。图形与背景区别的重要性也反映在复句表达的结构层次上。图形是指较小的、在时间上被包容的事件(通常以主句形式出现),背景是指较大的、在时间上可包容的事件(通常以从句形式出现)。因此,Frankel译之图形从主从句层面讲,突显的是主句。从主句来看,图形的第一焦点分别是“They”、“She”和“He”,第二焦点则分别是“the wall”、“rouge”和“the knife”。与Frankel不同的是,汪译用的是三个带状语的单句,其图形分别是“her parents”、“her elder sister”和“her younger brother”,背景分别是“the courtyard”、“to add charm”和“pigs”。以上分析表明,Frankel译和汪译都选择了人物作为图形或图形的第一焦点来突显,而Frankel译的第二焦点与汪译背景的突显就不同了,如Frankel聚焦于“thewall”、“rouge”和“the knife”,即(出)郭,红妆和刀;汪译则聚焦于“the courtyard”、“to add charm”和“pigs”,即院子、理红妆和猪。值得关注的是“当户理红妆”句汪译的背景,其语言表现形式不是名词或名词性短语,而是动词不定式这一非名词性短语。刘芳[10]研究指出了非名词性短语在诗歌意象翻译中的重要性,即从语言学角度分析,与诗歌意象相对应的大多是表示具体物象、事象的名词性词语,包括名词性词和名词性短语。诗歌中担负一组意象语言的,既可以是单个的意象词语,也可以是一个固定的熟语,还可以是一个以意象词语为主体的非名词性短语或句子等。总之,在此组意象的翻译中,Frankel译和汪译极具个人认知识解风格。
(五)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⑨Facing the window she fixes her cloudlike hair,
Hanging up a mirror she dabs on yellow flower powder(Frankel,H.H.译)
⑩She stands by windows doing her longing hail
And facesmirrors painting her brows fair.(汪榕培译)
此句是《木兰辞》之非常经典的意象。从句式上看,Frankel译和汪译有着显著的区别。Frankel译整句用的是“状语+主语+谓语+(宾语)+其它部分”的结构;汪译则用的是“主语+谓语+(宾语)+状语+其它部分”的结构,这个显著的差异就是状语成分的前置。从图形-背景-后景理论的角度来讲,这个状语成分的前置即为后景的前置化处理,后景前置产生的效果就是铺垫和渲染气氛,在诗歌中它为“木兰女儿身”的恢复起了衬托的效果。具体地讲就是:Frankel译将处于状语位置的后景“the window”和“a mirror”做了前景化处理,放到了句子的前端,起到了铺垫渲染等作用。另Frankel译中的突显图形为“she”,背景分别是“cloudlike hair”和“yellow flower powder”;在汪译中,图形也是“she”,背景则有所变化,分别是“windows”和“mirrors,longing hail和brows fair”被放到了后景的位置。与原文比较,Frankel译在后景的认知识解和语言形式上更具有个人的认知风格。
四、结语
通过对《木兰辞》两个英译文的图形背景分析可以得出:从认知语言学的图形背景理论角度出发探讨经典意象的英文翻译可以清晰地反应出不同译者对相同意象的不同识解、不同识解程度以及识解内容的差别;也可在语言形式上反应出包括不同句式及词汇选择所具有的个人认知风格;且在图形背景后景上还能充分反应不同译者的认知突显及突显度,再经由与原文和相关社会文化背景的比较即可考察出不同译者对原文的忠实度,这个对古诗词的认知语言学考察过程有助于对古诗词的深入理解和欣赏,更有助于古诗词的翻译和教学。
[1][4][6]Langacker,R.W.Concept,Image and Symbol:The cognitive basis of grammar[M].Berlin:Mouton de Gruyter,1991/2002:261-268.
[2][3][5]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132.151.154.
[7]Frankel,H.H.The Flowering Plum and the Palace Lady:Interpretations of Chinese Poetry[M].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76.
[8]弘征,熊治祁,汪榕培.汉魏六朝诗三百首[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6:531.
[9]梁丽,陈蕊.图形/背景理论在唐诗中的现实化及其对意境的作用[J].外国语,2008,(4):35.
[10]刘芳.诗歌意象语言研究[D].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