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中期国民政府弃苏联美政策成因探析
2012-08-15张文禄
张文禄
(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安徽 亳州 236800)
抗战中期国民政府弃苏联美政策成因探析
张文禄
(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安徽 亳州 236800)
抗战时期,南京国民政府战时外交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对苏、对美外交。日本是中苏、中美考量对方的重要砝码。国民政府经过长期努力后,最终确立了联美抗日的政策。
抗日战争;国民政府;苏联;美国;弃苏联美
抗战时期,南京国民政府战时外交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对苏、对美外交。自 “九一八”事变日本侵华以来,处于内忧外患的国民政府面对日益复杂的国际环境,从未停止过寻找 “可靠”盟友的努力。从 “九一八”事变到1941年 《苏日中立条约》的签订,国民政府与苏联的关系处于一种忽冷忽热的不确定时期,尽管这一阶段苏联是中国抗战的主要援助国,但由于苏联援助中国的出发点是建立在其民族利益之上的,再加上中苏意识形态的不同,因而注定了苏联援助的短期性和功利性,这也使得国民政府无法将苏联视为自己真正的 “盟友”,从而导致中苏战时关系 “冰点”的出现。其实,国民政府在寻求苏联援助的同时,也在积极向美国寻求援助。即使在中苏关系最融洽的标志性事件——《中苏中立条约》订立之时,国民政府也没有将苏联作为争取外援的唯一对象,而是积极寻求美国的援助,将美国作为自己外交的重点对象。尽管中美结盟一路走来,依然充满了酸楚与艰辛,依然是国家利益之上的弱肉强食的霸权主义,但国民政府还是把自己与美国绑在了一起。这里欲就抗战中期国民政府从寻求苏联援助转向寻求美国援助,并形成中美联合的过程及原因做一肤浅的梳理,以期完整地描述这一时期国民政府 “弃苏联美”政策的形成。
一 日本因素下跌宕起伏的中苏关系
1931年9月, “九一八事变”爆发,中日关系恶化,间接激起了中国内部 “改善中苏关系”的呼声,要求恢复自1927年虽存外交联系实际上已经绝交的中苏关系。9月30日,国民政府为应对危机而成立的特别委员会召开第一次会议,委员们就 “联苏制日”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1]。与此同时,随着民族危机的日益加深,以 《大公报》、《申报》、 《东方杂志》为代表的主流媒体逐步抛弃了中东路事件以来国民政府所奉行的反赤外交理念,以实利外交观批评政府的外交政策,推动了国民政府与苏联恢复外交关系的步伐[2]。鉴于此,国民政府开始与苏联接触并就复交问题开始磋商,但由于 “中央要人正努力剿共,对中俄复交后应付共党及苏联在华宣传赤化等事,颇多顾虑,其议随寝”[3]。再加上 “九一八”事变之初,国民党信赖国联,认为国联能主持正义,对侵略国实施相当制裁,使中日问题得到国际公理的解决”[4]。但国联的不作为使国民党的希望泡汤,而日本继续扩大对华战争,发动了入侵上海的战争。此时,舆论对国联在中日冲突问题上的无所作为极为不满,而对苏联指责日本的消息和日苏冲突格外关注,强烈呼吁政府重视中苏关系。在国内舆论的压力下,为了摆脱外交上的困境,1932年6月6日,国民党中央政治局会议做出了与苏联复交的决议。12月12日,中苏正式复交。
日苏关系是影响中苏关系的重要因素,反过来,中日关系也直接影响日苏关系的发展和变化。中苏复交后,苏联并没有立即真正调整自己的对华政策,而是在日本的压力之下,在中日关系中仍继续保持着所谓的 “中立立场”。面对中苏复交,日本拒绝与苏联进行 《互不侵犯条约》的任何谈判,同时加大了对苏联控制的中东铁路的骚扰,使苏联的收益在1932年减少92%,1933年减少96%[5]。1933年3、4月又扣留苏联列车、罢免苏联铁路局长,日苏关系陡然紧张。对于日本的步步紧逼,苏联始终抱着 “和平政策相联的绝对不干涉政策”[6],在中苏关系上继续执行着 “利己主义”的对华政策,1935年3月23日,苏联政府不顾国民政府的强烈抗议,将中东铁路出售给了 “伪满洲国”。刚刚恢复的中苏关系经受着严重的考验。
1935年华北事变爆发,中国民族危机进一步加深,中日矛盾进一步激化,国民政府对日政策渐趋强硬, 其对苏政策也趋于积极。蒋介石认为“只有联俄才能抗日”[7],日本对华北的入侵,也直接威胁到了苏联对内蒙的统治。更为重要的是10月份日本抛出了 “广田三原则”引诱国民政府共同“防共”,同时,苏联获悉德日准备缔结反苏协定的消息,这些事件的发生,在苏联看来都是针对自己、威胁自己利益的,因而苏联对华政策也转向积极。为防治中日妥协造成对苏联的不利,苏联政府很快同意了蒋介石提议的中苏谈判[8]。然而苏联政府担心国民政府利用中苏友好关系将苏联拉入对日战争,转嫁中日危机;国民政府则不满于苏联政府对中共的支持。各怀心事的两国政府的谈判虽紧锣密鼓,但成效不大。直到1936年年底西安事变的和平解决,中苏两国政府的谈判才大踏步向前迈进。
1937年7月,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8月21日, 《中苏互不侵犯条约》正式签订。这一条约的签订,国民政府虽然没有实现订立中苏同盟,将苏联拉入直接对日作战的目的,但为国民政府获取苏联援助奠定了政治基础,提供了法律依据;苏联政府通过武器与经济援助,为中国政府的抗日提供了动力,从而使日本深陷中国战场,避免了遭受日本的侵略。
从抗战爆发到1941年年底,中国处于孤军奋战的状况,且军事装备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均与日军相差悬殊。因此,苏联对中国的大规模军事援助,对于稳定和推动中国全面抗战具有重要作用。在这一时期,苏联向中国提供了2.5亿美元的贷款,中国分九次共动用了 1.73亿美元[9]。随着1941年6月苏德战争的爆发,苏联借口苏德战争减少了援华物资的供应。欧洲战争的爆发,刺激了日本推进 “南进”政策,但就日本的国力而言,“不可能同时对世界最强的陆军国家苏联和世界最大的海军国家美国”开战[10],日苏战争的可能大大降低,美日矛盾激化,在此情况下,苏联与日本签订了 《日苏中立条约》,并在1941年到1942年底中国抗战最艰苦的阶段,断然停止了对华援助。《日苏中立条约》有利于日本侵略中国并向英美开战,日本在中国各个战场发动了攻势, “似在依赖外交上日苏条约表面上之成就,欲以闪电战的姿态求得军事上的少许胜利,以为威胁中国并为离间中国英美苏联间友谊之凭借”[11]。 《日苏中立条约》极大地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民族自尊心,中苏关系跌入冰点。
二 日本 “南进”中大步前行的中美关系
面对日本对中国的进攻和国民政府寻求美国援助的急切心情,美国政府一开始无动于衷,其原因在于此时美国的孤立主义传统和其正经受着经济大危机的严峻考验,更为重要的是 “美国一度指望把祸水引向北方,指望日本进攻苏联。”[12]对于中日争端,罗斯福和赫尔总的说来基本上推行了一种任随事态发展的消极的不介入、不干预的政策。他们力求避免与日本的冲突,甚至还想在某种程度上改善美日关系,在对华关系方面,美国处处小心,事事谨慎,生怕冒犯日本[12]。但美国政府为了解决生产过剩的问题,控制中国的金融大权,先后与中国达成 《棉麦借款》和 《中美白银协定》。这两个条约的订立,毫无疑问是美国远东战略意图的一个组成部分,“中国当局所进行的政治上的和军事上的活动,是符合我们愿望的;这些活动如果获得成功,与我们的世界政策所要达到的目标,在原则上是一致的[13],这两个条约实际上是美国转嫁本国危机的自私表现,国民政府并未从中得到多少好处,但毫无疑问的是,中美的接近,引起了日本的恐慌,加大了日美之间的猜疑。
1937年 “七七事变”爆发。事变之初,蒋介石一面下令就地抵抗,一面企图谋求事变的和平解决。国民政府除直接与日本交涉外,还促请英、美等国调解。7月12日,国民政府向美国政府作出试探,尽管美国国务院认为,现今美国 “以调处者的身份采取任何措施都为时过早,都是不明智的”[14],但日本的的疯狂、野蛮侵略,尤其是南京大屠杀,却激起了美国人民的愤慨,美国人民采取各种方式强烈谴责日本。在此背景下,罗斯福于10月5日发表了 “检疫隔离”演说,这给了国民政府一丝希望。1938年上半年,国民政府对抗战以来的外交方针进行了检讨,并实际地分析和讨论了中国在中日战争期间应采取的外交方针问题。其中心议题就是 “哪个国家是中国争取外援的主要对象。”经过分析认为,苏联虽向中国提供了大量援助,但“国之祸患,有隐有急,——倭祸急而易防,俄祸隐而叵测。”因而苏联不可依赖。德、意、日同属法西斯国家,有着共同的侵略权益。欧洲上空战云密布,一触即发,英法等国面临法西斯入侵的威胁,再加上其在远东势力的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随着中国对外宣传的深入,美国舆论已逐渐由“不干预”转向同情中国抗战。因此蒋介石认为“英国老谋深算,说之匪易。俄亦自有国策,求援无效。唯美为民主舆论之国,较易引起侠义之感,且罗斯福总统确有解决远东整个问题之怀抱。如舆论所向,国会赞同,则罗总统必能有所作为。”[15]于是国民政府把外交重点放在了争取美国援助上。
比诸苏联的援助,抗战初期,美国对中国的援助,确实是微不足道的。但毫无疑问的是,美国在援华问题上是在向前走的。1938年10月,日本先后占领了广州和武汉,得意忘形的日本以为彻底征服中国的计划即将完成,于11月3日发表了 “东亚新秩序”的第二次对华声明,公开否认美国在华的门户开放政策[16]。蒋介石乘机致电罗斯福,强调美国援助对中国抗战的重要性, “一笔数量可观的美国贷款将立即加强我国人民的信心,并使我们能更有力和更有效地抵抗日本的疯狂进攻。”面对国民政府坚定的抗日决心,尤其是担心苏联对华援助 “进一步帮助共产主义”[17],12月15日,美国批准中美 《桐油借款合同》。尽管这次借款数额很小,但借款 “一方可增强我国际地位,一为将来再借之先河”。1940年1月,美国终止了美日商约,开始对日本禁运。相反,面对国民政府的请求,“美国政府皆愿提供适宜而实用之援助”[18],随后, 《华锡借款合约》和 《钨砂借款合约》告成。它从物质上壮大了中国的抗战力量,从道义上鼓舞了中国的民心士气,对支撑国民政府坚持抗战无疑起了一定的作用。欧战爆发前夕,美国对华政策更趋积极。面对美国对华政策的转变,蒋介石提出:“为适应今后国际局势,以达到最后胜利的目的,应从三个方面努力:一曰集中人才,建设后方。二曰加强军事,争取主动。三曰注意国际形势,推进战时外交。”[19]为了最大限度地争取美援,蒋介石决定重用 “英美派”,加大对美外交宣传。
1940年9月27日,日、德、意三国缔结同盟条约,正式建立了谋求世界霸权的军事同盟。 “三国盟约的订立使法西斯国家与民主国家双方阵线更趋明朗,这显然是国际形势朝着有利于中国抗日的方向的一种发展。”[20]国民政府展开积极的外交攻势,试图建立中、美、英三国同盟来对抗日本。并表示 “在中、美、英之合作中,我人当随美国之领导”,赫尔也表示,美国在远东问题上,在保卫美国利益的同时,将不损害中国利益[21]。此时,日本对华政策也悄然发生了变化:日本决定承认蒋介石国民政府,并欲与之单独媾和。这种情况引起了美国的警觉,他们担心国民政府放弃抵抗,为此美国加大了对华援助,并于1941年3月通过 《租借法案》。 《租借法案》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使美国“卷入战争的机会少得多”,但 《租借法案》也使国民政府看到希望,随着5月6日 《租借法案》扩大到中国,以及美国对日制裁措施的进一步严厉,中国抗日的负担轻了许多。6月22日,苏德战争爆发,使美国越来越意识到援华的重要性。因为此时,无论日本是 “北进”还是 “南进”,都构成了对美国的威胁。为了避免这种威胁,唯一的办法就是 “鼓励中国作出更大的努力反对日本,只要日本越来越深地陷入中日战争”,美国就能实现维持远东现状的目标[22]。随后,美国的援华物资源源不断地运抵中国,取代了苏联对中国的援助。
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战争爆发。第二天美、英、荷等国对日宣战,9日,中国对日宣战。1942年1月1日,美、英、苏、中等26国签署《联合国家宣言》,中美成为反法西斯的同盟国,1月3日,蒋介石出任中国战区最高指挥官,国民政府联美制日的目标实现。
综上所述,从国际关系的角度看,日苏、日美三国的关系高于一切。日、美、苏三国都在考量对方,再决定对付中国的态度;而中国对日、对苏、对美政策也只能在日美苏三国关系的框架内灵活机动。 “九一八事变”爆发,美苏第一时间就做了“不干涉”政策的声明。苏联为了自己的利益,还不惜牺牲中国利益,承认满洲国,出让中东铁路,以期换得日本的不侵犯保证。但随着德国实力的强大和步步紧逼,苏联面临东西两线作战的困境,因此不得不重视中国,试图让中国拖住日本,使苏联免遭东西夹击的厄运。但苏联又不愿意苏日战争的爆发,因此拒绝中苏军事同盟的要求,只答应中苏互不侵犯,对中国的抗战进行援助。苏联援助的功利性决定了其短暂性。面对日本的 “南进”,苏联全然不顾中国的承受能力,与日本订立了苏日中立条约,推动日本的南进步伐;苏德战争爆发后,苏联以此为借口,停止了对中国的援助。蒋介石国民政府对联苏则是 “现实主义”的权宜之计。从1927年国民政府清党,反共、反苏实际上已成为国民政府的 “基本教义”。在当时,中苏关系的复杂性绝不亚于中日关系的复杂性:中日有领土之争,中苏依然 (外蒙、新疆);日本有扶植代理人分而治之的做法,苏联也有 (中共、盛世才),尤其是苏联对中共的暗助,更是国民政府的心头大患。鉴于此,国民政府从未放松过寻求西方大国尤其是美国的援助。从卢沟桥事变到珍珠港事变这4年半中,太平洋上波诡云谲,国际关系极其错综复杂,微妙多变,美国的远东政策处在一个过渡时期。这种政策虽然具有对日姑息、妥协的一面,但援华制日的因素都在不断增长,并逐渐发展为美国政策的主导方面。国民政府正是看到了这种潜在的主流,因而在这一时期竭力推动美国援华,对日本实行贸易禁运,并希望由美国牵头建立有关国家共同对日的统一阵线,这种政策对中国坚持长期抗战是有益的。因此,联苏抗日是权宜之计,当英美远东政策与国民政府外交方针相吻合,苏联在中国抗战中地位下降时,国民政府放弃联苏抗日政策,改变其对苏政策的重心,就在情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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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65.9
A
1674-3652(2012)01-0123-04
2011-11-10
张文禄,男,甘肃民乐人,主要从事近现代中外关系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