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诗《玛纳斯》的国内外“采录”综述
2012-08-15梁真惠
梁真惠
(1.昌吉学院外语系 新疆 昌吉 831100;2.北京师范大学 北京 100875)
史诗《玛纳斯》的国内外“采录”综述
梁真惠1,2
(1.昌吉学院外语系 新疆 昌吉 831100;2.北京师范大学 北京 100875)
《玛纳斯》是一部“活形态”史诗,在有文本记录之前,一直以口头形式在柯尔克孜族民间传播,但口头传播通常局限在一小块地区、一小群人中间,流传范围有限。因而,史诗书面“文本化”是《玛纳斯》史诗作为经典文学作品的内在需要和召唤。而书面文本的形成离不开对史诗的搜集、记录、整理、出版等一系列工作。论文梳理了史诗的搜集记录、史诗文本的整理出版,以期较为清晰地勾勒出《玛纳斯》史诗文本产生的过程,从而把握史诗翻译和研究的基础性资料。
《玛纳斯》;文本;采录
“英雄史诗,被誉为划时代的古典文学形式,是人类文化史上出现的第一个精神文化的高峰……。它们是民族的骄傲,又是世界人民共有的极其宝贵的精神财富……”[1]。柯尔克孜族英雄史诗《玛纳斯》是中国三大史诗之一(其他两部为《格萨尔》和《江格尔》),至今仍然在我国柯尔克孜族民间传唱,是一部“活态”史诗。《玛纳斯》史诗宏篇巨幅、气势恢宏,讲述英雄主人公玛纳斯及其子孙七代为柯尔克孜民族的自由以及人民的幸福而反抗异族侵略的英勇事迹和英雄气概。我国玛纳斯奇居素普·玛玛依(Jusup Mamai)的唱本多达八部,每一部均以该部主人公的名字命名。在前苏联以及今天的吉尔吉斯斯坦流传的《玛纳斯》史诗也有三部。《玛纳斯》既是第一部史诗的名称,也是整体史诗的概称,这部史诗无论是听起来还是读起来都荡气回肠,充满悲壮史诗美。
一、国内调查、采录及出版
国内最早对史诗《玛纳斯》的搜集记录是1955-1957年间伴随柯尔克孜语言的调查工作进行的,当时搜集记录了史诗的一些片段,但这些材料未能整理出来与读者见面[2]。1960年,当时中央民族学院柯尔克孜语班师生在新疆柯尔克孜族地区实习,在此组稿的与新疆作协同志协作搜集、记录并翻译了乌恰县玛纳斯奇铁木尔演唱的史诗第二部《赛麦台依》中的《赛麦台依和阿依曲莱克》片段,并发表在汉文的《天山》杂志和维吾尔文的《塔里木》杂志上。到1961年,史诗《玛纳斯》的采集、记录、翻译、整理工作正式提上日程,由政府着手组成工作组,对史诗进行拉网式普查,共记录史诗各种变体25万多行。其中记录的阿合奇县玛纳斯奇居素普·玛玛依演唱的四部史诗达11万7千多行[3],此外,工作组还初步翻译了其唱本的大部分内容,后来经过整理铅印了此唱本第一部资料本(上下两册)。
此次采录的史诗资料准备出版时,发现原稿、译文、注释等还存在一些疑难问题。于是,1964年再次组成专门工作组——《玛纳斯》调查采录组,深入柯尔克孜族地区进行补充调查,同时进行校译、注释。这次调查除补记了居素普·玛玛依的前五部史诗外,又记录了他新唱的第六部,还搜集了史诗的许多其他变体以及一些民间手抄本。这次补充调查的成果包括:一、从口头记录的《玛纳斯》片段有《阔克托依的祭典》(即《阔阔托依的祭典》)、《给七汗送信》、《远征》、《赛麦台依》等107份,共计123375行;《玛纳斯》手抄本21册,约9万余字。二、补唱了第一部《玛纳斯》,由原记录稿3.8万行增加到5.9万行,第二部《赛麦台依》由原来的2.7万行增加到3.2万行[4],第三部《赛依台克》,由原来的18,360行增至24,430行,第四部《凯耐尼木》由16,000行增至34,058行;重唱了第五部《赛依特》,由原来的2,800行增至10,134行(后来又增唱到24,000行);新唱了第六部《阿赛勒巴恰、别克巴恰》共计45,000行。三、记录了叙事诗等24份,计17,686行[5]。胡振华指出,这次补记史诗共达290,420行。至此,两次的调查采集共记录了史诗54万余行,连同50年代语言调查时搜集的材料,约计60万行左右[6]。这次补充调查采录和翻译注释工作进行了长达两年时间,直到“文革”来临的1966年才结束。
文革期间,《玛纳斯》史诗的整个工作处于停滞状态,之前搜集、采录、翻译的六部资料,包括原文、汉译稿及注释资料等也在文革中遗失[7]。文革后,《玛纳斯》史诗的抢救和记录工作又重新开始。1978年重新组成《玛纳斯》领导小组,在北京重新记录和翻译《玛纳斯》。这次,居素普·玛玛依不仅重新演唱了以前的六部史诗,还增唱了第七部和第八部。可以说,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国内《玛纳斯》史诗的搜集、采录工作初见成效,前后共搜集到包括居素普·玛玛依在内的80余位玛纳斯奇唱本,共计100多万行[8]。于1982年至1985年汇编印发了史诗前五部的柯尔克孜文内部资料本共计9册,于1984—1995年完成出版居素普·玛玛依的8部18册23万余行的柯尔克孜文史诗,并于2004年分上、下两册修订再版其柯尔克孜文珍藏本。为弘扬我国史诗《玛纳斯》,2000年在居素甫·玛玛依唱本基础上修订出版史诗《玛纳斯》吉尔吉斯文珍藏本。2004年组建《玛纳斯》汉译领导小组,开始着手《玛纳斯》的汉译工作,汉译本以1995年整理出版完成的居素甫·玛玛依的8部18册为蓝本。2008年,史诗整体汉译初稿基本完成,2009年纳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重点出版计划。汉文版史诗共8部19卷,2009年已经刊印第一部4卷,后续汉译稿也正在陆续出版。
二、国外搜集、记录与出版
国外最早记录史诗《玛纳斯》的是19世纪下半叶的哈萨克裔俄罗斯军官乔坎·瓦利哈诺夫搜集并记录的史诗传统章节《阔阔托依的祭典》,共计3251行[9]。他于19世纪50年代两次对伊塞克湖(现吉尔吉斯斯坦境内)周边地区以及我国的特克斯地区(今新疆伊犁州境内)进行考察,搜集记录的史诗片段以及随后撰写的《伊塞克湖日记》(1861年)、《准格尔游记》(1861年)以及《与柯尔克孜有关的记录》(1871年)等著作以丰富的民族学和民俗学内容成为后世学者研究中亚地区柯尔克孜民族历史和文化的珍贵资料[10]。乔坎于1861年发表了一篇有关柯尔克孜族史诗的简要概述,此外,他还把一部分史诗内容翻译成俄文,但是俄译稿在他去世后的1904年才刊印出来,被前苏联和吉尔吉斯学者广泛引用。史诗手稿的募本于1971年在阿拉木图(Alma-Ata)刊布。英国学者亚瑟·哈图获此募本于1977年进行了详尽的英译和注释。
徳裔俄国突厥学家威廉·拉德洛夫于19世纪60年代在乔坎曾田野工作过的上述地区以及楚河谷地(今吉尔吉斯斯坦境内)搜集到大量的柯尔克孜族民间文学资料,尤其是《玛纳斯》史诗第一部的完整内容以及第二部和第三部的部分内容,并收入1885年在圣彼得堡出版的10卷本《北方诸突厥部落的民间文学典范》的第5卷中。他记录的史实资料共计12,454行,其中第一部《玛纳斯》占9,449行,史诗第二部和第三部共计3,005行[11]。乔坎和拉德洛夫搜集、记录的《玛纳斯》史诗随后被翻译成各种文字,成为后来世界各国研究《玛纳斯》史诗的蓝本。
拉德洛夫之后,记录于19世纪80,90年代的有关赛麦台依和其未婚妻阿伊曲莱克(Ay-curok,月亮美女)的史诗片段,共有320行,在比什凯克地方档案馆被发现,但没有提供来源出处[12]。第一个《玛纳斯》的录音记录本是1903年底至1904年初完成的,在不到18分钟时间内录下有关赛麦台依和阿伊曲莱克婚礼的240行史诗,这个录音现存放于圣彼得堡俄罗斯文学研究院的录音材料档案室里,美国学者丹尼尔·普热依尔(DanielPrior)对这个录音记录进行了研究[13]。1903年,俄国地理学会的几位学者来到柯尔克孜地区做学术考察,记录了《玛纳斯》前三部的一些章节并以散体形式译成俄文出版。
对史诗较大规模的记录工作开始于苏维埃政权成立后的20世纪20年代,目的是促进非俄罗斯民族的语言与文化发展。前苏联著名玛纳斯奇萨恩拜·奥诺孜巴克夫(SagymbaiOrozbakov)在20世纪20年代对《玛纳斯》史诗的采录做出了巨大贡献。他的唱本由苏联学者于1922—1926年间记录下来,只来得及记录下史诗第一部计180,378行的内容[14],后被编成四卷本于1978—1982年出版。萨恩拜以唱史诗第二部《赛麦台依》而声名鹊起,但他留给后人的是第一部《玛纳斯》而不是《赛麦台依》。他的唱本被学者们认为是第一个宏大叙事的、统一的、经典的、完整结构的、高度艺术性的史诗[15]。
1925年在莫斯科用阿拉伯文出版了几十年前搜集的玛纳斯奇特尼别克(Tinibek)演唱的史诗第二部《赛麦台依》的片段“赛麦台依失去白隼鹰”,这是前苏联出版的第一个阿拉伯文《玛纳斯》书面文本。这次出版引起了前苏联政府的反思,由此开始了如何更好地把《玛纳斯》翻译成俄文的讨论。从1931年起,苏联政府开始在吉尔吉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有计划地进行《玛纳斯》史诗的搜集记录工作,记录了史诗第一、二、三部的各种变体,其中,第一部有9种变体,第二部5种变体,第三部是3种变体,以上多种变体资料累积起来长达100多万行[16]。1935年召开关于史诗《玛纳斯》大会,出台的会议草案第66条规定当年出版《玛纳斯》吉尔吉斯文和俄文双语版。也就从这个时候起,《玛纳斯》片段开始不断得以刊布,萨恩拜和萨雅克拜的记录文本也纷纷在前苏联报纸和杂志发表。
前苏联另一位杰出的《玛纳斯》演唱大师萨雅克拜·卡拉拉耶夫(Saiakbai Karalaev)完整地演唱了史诗三部的内容,并于1932至1947年被记录下来,第一部84,313行,第二部316,157行,第三部84,697行[17]。萨雅克拜无论在前苏联和还是现在的吉尔吉斯斯坦都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他的唱本是迄今为止最长的《玛纳斯》唱本,其五卷本(《玛纳斯》2卷、《赛麦台依》2卷、《赛依台克》1卷)于1984—1991陆续出版。需要指出的是,萨恩拜和萨雅克拜两位著名玛纳斯奇唱本的通俗版本有不少的删节和省略,直到1995年为纪念史诗诞生1000周年,他们学术版的完整全文才得以与读者见面。
1940至1944年期间,前苏联连续在吉尔吉斯首府伏龙芝用斯拉夫文字母出版《玛纳斯》史诗系列小丛书,启动了史诗的普及化工程。这套小丛书包括根据萨雅克拜唱本整理的《卡尼凯的故事》与《玛纳斯之死》,根据萨恩拜唱本整理的《玛纳斯的童年时代》、《玛凯勒巨人》、《初次的战斗》与《第一次远征》,根据托果洛克·毛勒多唱本整理的第二部片段《赛麦台依从布哈拉回到塔拉斯》与《玛依坦》,根据阿克玛特·额热斯缅迪耶夫唱本整理的《玉尔凯尼奇河》。除此之外,该丛书还收人其他人演唱的一些片段如《玛纳斯的诞生和童年时代》、《玛纳斯与都布尔汗之战》、《阿劳凯汗》、《卡尼凯让塔依托茹骏马参加比赛》、《<玛纳斯>史诗中的精彩片段选集》(儿童读物)以及第二部片段《角斗场》等。
1946年在莫斯科出版了一部重要的长达372页的《玛纳斯》史诗俄译本,其中一些片段不断被国外学者引用。然而,在斯大林统治后期,全苏联引发了一场反对文化民族主义的运动,使得《玛纳斯》史诗的研究和出版都受到了影响。接下来1952年在伏龙芝召开了有关《玛纳斯》是否符合当时主流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标准的讨论大会,大会肯定了史诗本身的价值和意义,学者们又开始重新考虑和修正搜集的资料。当时俄罗斯科学院的有关成员于1953-1955年在柯尔克孜地区进行了广泛调查,搜集了大量有关柯尔克孜族习俗和仪式的民族志学和考古学资料。这次工作成果就是于1958-1960年间出版的四卷本《玛纳斯》吉尔吉斯文综合整理本(第一部2卷,第二部和第三部各1卷)。这次整理主要基于萨雅克拜的唱本,但加入了萨恩拜和其他歌手的变体唱本。值得一提的是另一位大玛纳斯奇玛木别特·考科毛若夫(Mambet Cokmorov)的唱本,共有397,557行,是于1959到1972年间记录下来的,其中第一部《玛纳斯》是302,608行,第二部《赛麦台依》71,609行,第三部《赛依台克》23,340行[18],现存放在吉尔吉斯科学院的手稿档案室里。20世纪70年代末期,在前苏联共搜集到《玛纳斯》史诗变体65种,达200万行,这些资料现保存于吉尔吉斯斯坦科学院[19]。
1995年可以说是“玛纳斯学”发展史上的重要一年。联合国把这一年定为“国际玛纳斯年”。借此机会,独立后不久的吉尔吉斯斯坦在1995年8月隆重召开了“纪念《玛纳斯》史诗100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来自各个国家和地区的200多名《玛纳斯》研究学者参加了会议。为了纪念这一重大事件,一些具有重要影响的著作和译本相继在这一年出版,作为给《玛纳斯》史诗一千周年的献礼。吉尔吉斯斯坦出版了两卷本大型辞书《<玛纳斯>百科全书》,萨恩拜·奥诺孜巴克夫和萨雅克拜·卡拉拉耶夫唱本的学术版刊发,我国居素普·玛玛依演唱的八部《玛纳斯》柯尔克孜文全部与读者见面,中国国家民政部批准成立了“中国《玛纳斯》研究会”,使《玛纳斯》研究工作更加科学化、规范化,英语世界的学者瓦尔特·梅依(WalterMay)和丹尼尔·普热依尔(DanielPriord)出版了《玛纳斯》英译本,土耳其学者纳兹耶·伊勒第斯出版了其博士论文,里面载有拉德罗夫记录的《玛纳斯》原文、拉丁文转写形式以及土耳其文译文。
三、结语
柯尔克孜族是跨界民族,《玛纳斯》是跨界史诗。史诗形成于10世纪左右,千百年来一直以口头形式在柯尔克孜族民间传播。直到19世纪下半叶,哈萨克裔俄罗斯军官乔坎·瓦利哈诺夫和徳裔俄国突厥学家威廉·拉德洛夫相继对史诗进行搜集、记录、翻译,史诗的文本传播才得以开始。而我国《玛纳斯》史诗的系统搜集、记录、翻译直到20世纪60年代才开始,比其他国家晚了将近一个世纪,但我国目前已经成为《玛纳斯》史诗的资料搜集大国。史诗的搜集记录是史诗“文本化”的第一步,也是史诗翻译和研究的基础。可以说,没有搜集记录这一环节,就没有世界范围内的“玛纳斯学”。从这个意义上讲,对《玛纳斯》史诗在国内外的调查、搜集、记录以及整理、出版情况进行较为全面的梳理也是对“玛纳斯学”的一种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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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25
梁真惠(1970-),女,四川宜宾人,昌吉学院外语系,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比较文化与翻译学研究。
I2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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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469(2012)01-0007-04
(责任编辑:马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