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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意识流小说之差异性阐释

2012-08-15斌王

昌吉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关键词:意识流王蒙流动

陈 斌王 琴

(1,2.安徽建筑工业学院外语系 安徽 合肥 230601)

中西意识流小说之差异性阐释

陈 斌1王 琴2

(1,2.安徽建筑工业学院外语系 安徽 合肥 230601)

意识流小说在中国的接受不是简单的“移植”,在意识流文学东方化的进程中,在中国本土文化和作家文化素质的制约下呈现出明显的不同于西方意识流文学的中国特征。中国意识流小说很少表现西方意识流小说所表现的人的精神空虚、沮丧、偏执的病态和歇斯底里。相反,它以塑造健康的灵魂为己任,人的意识流动更多地受到理性的主导。而且,中国的意识流作品表现出对外部世界更大关注和更强的情节性。

意识流;差异性;阐释

意识流文学于20世纪初兴起于西方,它是在现代非理性哲学和现代心理学发展的基础上产生的一种文学式样。它打破了传统小说的时间观念,以心理时间来结构作品,将感觉中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拧在一起,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自形成以来,意识流文学就波及到世界上各主要国家,中国自然也不例外。然而,中国作家对意识流文学的接受并非单纯的“移植”。在本土文化的影响下,中国意识流小说在很多方面发生了变异。可以说,中国意识流小说是受到西方意识流影响,又经本民族文化渗透后所产生的一个变体。它与西方意识流具有相似的审美风格,却更多地融进了中国式的思维方法与文化品格。

一、常态的人或人的常态VS变态的人或人的变态

西方意识流小说是在资本主义经济高度发展,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兴起的。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异化使人性受到扭曲和压抑,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进一步趋向对立。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各种非理性主义哲学直接或间接地对文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作用。因此,西方意识流小说多表现“变态的人”或“人的变态”。

意识流文学的奠基者是法国作家马赛尔·普鲁斯特(1871—1922)。其代表作七卷本长篇小说《追忆似水年华》是公认的意识流经典著作之一。小说以主人公马赛尔追忆逝去的青春年华为主线,展现了一幅19世纪末20世纪初法国上层社会的图景。马赛尔家境富裕却体弱多病,他是一个非常神经质和过分地受溺爱的孩子。他的性格是病态的。同样,他眼中的法国社会也是病态的。从他的眼中,我们能够看到姿色迷人,谈吐高雅而又无聊庸俗的盖尔芒夫人;道德堕落,行为丑恶的变性人查琉斯男爵和纵情声色的浪荡公子斯万等等。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l897-1962)更是把“人的变态”描写发挥到极致。在《喧哗与骚动》中,康普生一家的父亲是一个酗酒的人,母亲是一个神经质。三个儿子中的老大昆丁竟然爱上自己的妹妹,看到妹妹和别的男人好就会非常嫉妒。老二吉生是个虐待狂。因为妹妹凯蒂的私奔,他失去了银行职员的位置,因此他对妹妹凯蒂耿耿于怀,通过折磨凯蒂,特别是折磨凯蒂的小女儿小凯蒂来发泄自己。老三班吉是个白痴,33岁却只具有5岁婴儿的智力。相比之下,女儿凯蒂似乎是全家唯一一个正常的人,可是她最后也沦落为一个放荡、堕落的女人。由此可见,西方意识流作家热衷于把触角伸向人类最隐秘,最不可告人的变态心理,描写“变态的人”或“人的变态”。

中国新时期意识流小说崛起于改革开放这样一个新旧交替的年代。在这一时期,中国社会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一方面,社会生活日趋复杂,人的心灵结构也日益成熟;另一方面,文化传统和民族心理的一些固陋还在沿袭。因此,在新时期意识流小说中常常能发现关怀人道、张扬个性、鞭挞陋习的主题。莫言的《欢乐》通过一个在高考中屡次落第的农村青年齐文栋在自杀前的意识流动,展示了个人与社会、个人意识与民族文化的剧烈冲突,揭示出传统文化和社会习俗对人形成的无形但却可怕的巨大压力。王蒙后期创作的长篇意识流小说《活动变人形》描述了一位城市知识分子被封建文化观念和伦理道德毁灭的人生悲剧,它通过对中国知识分子悲惨命运的展示,猛烈地批判了中国传统文化心理。正如王蒙所说:“我们也不专门去研究变态、病态、歇斯底里的心理。我们搞一点‘意识流’不是为了发神经,不是为了发泄世纪末的悲哀,而是为了塑造一种更深沉、更美丽、更丰实也更文明的灵魂。”[1]因此,中国意识流小说很少有西方意识流小说所表现的人的精神空虚、沮丧、偏执的病态和歇斯底里。

继王蒙之后,先锋文学的代表们虽然开始在作品中表现因社会生活的急剧变化而产生的异化感和幻灭感,但仍然受到中国式人文精神和传统心理的规范,保持着东方人的节制。如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和徐星的《无主题变奏》等。他们在作品中都非常重视人的心理分析,但作品本身都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内容。

二、与社会发生关联的意识流动VS内心世界自我意识的记录

中西方意识流小说家都热衷于描述人的主观内心世界的真实性,用“内聚焦”的叙事方法来展示人物的意识流动。但西方意识流作家更倾向于探寻人物潜意识中的奥秘,人物几乎退守到纯意识中,意识和外部世界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法国意识流小说家普鲁斯特长达300万字的意识流经典作品《追忆似水年华》通篇是主人公一圈套一圈的回忆,揭示了人物的前意识和潜意识。《尤利西斯》的最后一章长达57页,共分为7个大段,其中只有第3段和第7段的末尾加上句号,其余概无标点断句。这长达几十页的内心独白全部是主人公莫莉在半睡半醒之间的梦幻和意识流动。在这段描写中,除了火车的一声汽笛声外,没有任何外在的景物描写。弗吉尼亚·伍尔夫(1882— 1941)在她的意识流小说《墙上的斑点》中写一个妇女抬头发现墙上有个斑点,很想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从而引发了种种回忆与遐想,凌乱的思绪“一哄而上”。她想到人生无常,想到莎士比亚,想到收藏古物,想到树木生长……最终她的思绪突然被喧哗声打断,从旁人的话里知道:墙上的斑点原来是一只蜗牛。小说随之戛然而止。在这部作品中除了那只蜗牛属于客观外部世界之外,其他全是主人公的意识流动。

相比之下,中国新时期意识流小说一般都涉及外部世界。小说中人物的意识流动和客观的外部世界交融在一起,人的精神与现实结合在一起。如王蒙所说:“我们写心理、感觉、意识的时候,并没有忘记它们是生活的折光,没有忘记它们的社会意义”,“我们的意识流,不是一种叫人逃避现实走向内心世界的意识流,而是一种既面向客观世界也面向主观世界,既爱生活也爱人的心灵的健康而又充实的自我感觉。”[2]如《风筝飘带》的开篇:“在红地白字的‘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和挨得很挤的惊叹号旁边,矗立着两层楼那么高的西餐汤匙与刀、叉、三角牌餐具和她的邻居星海牌钢琴、长城牌旅行箱、雪莲牌羊毛衫、金鱼牌铅笔……一道,接受着那各自彬彬有礼地俯身吻向她们的忠顺的灯光,露出了光泽的、物质的微笑。瘦骨伶仃的有气节的杨树和一大一小的讲友谊的柏树,用零乱而又淡雅的影子抚慰着被西风夺去了青春的绿色的草坪。在寂寥的草坪和阔绰的广告牌之间,在初冬的尖刻薄情的夜风之中,站立着她——范素素。”在这里,王蒙通过一长段对外部世界的描写折射出主人公范素素的主观意识。此时,这些景物已经是一些情绪化、精神化的事物,它们和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水乳交融,合为一体。可以说,中国新时期意识流小说并不完全局限于人的意识,在描绘人的内心世界的同时,中国意识流小说还表现出对现实生活和人生遭遇的关注。

三、偏重主导与定向的流动VS缺乏理性思考的诱因引起的流动

西方意识流文学产生的重要理论基石和诱因之一是法国哲学家柏格森的非理性主义哲学。在柏格森看来,世界的本体是“生命冲动”,亦即“意识的绵延”。因此,人的直觉才是认识世界本体的唯一根据。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学中充分肯定潜意识和无意识的存在,这无疑为意识流文学创作思想张目。在他看来,潜意识乃至无意识才是人的生命力和意识活动的基础,人的所有行为动机都出自人的本能冲动,而人的本能冲动又常常受到社会规范及理性良知的束缚,这就使人充满矛盾。作家的创作活动应该是一个冲破理性,发挥本能冲动的过程。因此,西方意识流小说中的意识流动表现出很强的跳跃性和非连贯性,没有逻辑可循,也不受理性的制约。乔伊斯的代表作《尤利西斯》全方位运用意识流的表现手段展现主人公过去的经历和精神生活。作品中的意识流动完全不同于传统小说中有逻辑、有条理、在理性支配下的心理描写,而是不受时空限制、不受逻辑制约、具有极大跳跃性、随意性和不连贯性的人的意识的本原状态。西方意识流追求对人物意识流动的客观再现,热衷于表现意识的片段性、跳跃性和随意性,却往往使得文本艰深晦涩,最终陷入知音难觅的困境之中。这也是西方意识流文学很快走向衰落的原因。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理性使得西方意识流文学在中国失去其固有的哲学土壤,变异在所难免。中国意识流小说中的意识流动常常表现为受相似律、因果律等逻辑关系限制的意识流动。就像河床上的流水沿着一定的轨迹向前流动,即使风浪滚滚也逃不脱河床的控制。如王蒙的《春之声》描写了乘闷罐车回家的岳之峰在车上的一系列思维活动。“咣地一声”开启了主人公的思绪。车身轻轻的颤抖使他联想到童年的摇篮;车轮撞击铁轨的噪音使他想起“在黄土高原的乡下,到处还有人打铁”;闷罐子车使他联想起三个小时前坐过的三叉戟飞机,又联想到自己的地主成份及二十二年的检讨;南瓜的香味使他联想到童年,人民物质生活的改善;德文音乐使他想到法兰克福的孩子,西北高原的故乡,解放前北平的联欢,解放后的首都北京;崭新的车头使他联想到约翰·斯特劳斯的《春之声圆舞曲》……。记忆中的意象纷至沓来,时而现在,时而过去,时而沿海,时而内地,时而天上,时而地下,时而中国,时而外国,时而城市,时而乡村,形成一条意识之流,而整个意识流动的交结点在于国家虽然还很落后,但终究比过去好了。在王蒙等中国意识流作家看来“探索人的精神奥秘”是值得肯定的,人的潜意识“也是客观存在的人的精神世界的一部分,是可以反映的”,但是“对这种非理性主义和神秘主义的东西,我是反对的。”[3]从这段引言不难理解中国意识流小说中的意识流动与西方意识流小说中的意识流动的不同形态。

四、重视故事情节VS淡化情节

西方意识流小说家认为,只有人的精神和意识才是真正的真实,作家的任务就是要着力表现人的意识活动和内心奥秘。因此,西方意识流小说重在表现意识流动的本身,而不重视情节的发展进程。在创作中,西方意识流作家采用“以心系人”、“以心系事”的方法来结构作品,作家退出作品,由人物直接表白自己的内心活动,按照人物的意识流程而非情节来结构作品,亦即作品按照主观意识活动的逻辑反映生活,而不是按照客观生活的逻辑反映生活。《追忆逝水年华》以“我”对往事的追忆为主线,展示了“我”出生于富裕家庭却精神空虚的庸俗生活。小说没有完整的故事情节,一切都随“我”的内心感受和回忆的表现方法而展开。《墙上的斑点》全篇没有故事,没有情节,没有时间、地点、场面等,只有一个在自我世界里自由驰骋的“我”,是这个“我”将看似毫不关联的意象组合成块面。小说中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绵绵不绝的思绪,是跳跃性很大的联想,是从生命的深潭里泛起的涟漪。在《喧哗与骚动》中,梦呓式样的浅层意识叠出,情节基本被淡化。小说的四个部分——班吉的部分、昆丁的部分、杰生的部分及迪尔西的部分均由不同人物的纷繁复杂、理性与非理性相混的意识流动构成其基本内容。

中国传统小说多注重情节的真实性,着重情节的发展。因此中国小说也可称为行动或动作小说。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中国小说的读者群决定的。中国作家在对西方意识流进行借鉴时必然要考虑中国读者的接受问题,读者的审美习惯和审美心理成为中国作家自觉改造西方意识流的诱因。张贤亮在创作第一篇意识流《灵与肉》时曾说:“我个人总觉得意识流还不太适合我国大多数读者的胃口,而拼贴画的跳荡太大,一般惯了情节连续的故事的读者也难以接受。于是我试用了一种不同于我个人过去使用的技巧……中国式的意识流加中国式的拼贴画。”[4]因此,西方意识流没有情节和中心,而中国的意识流“要流成情节”;西方的意识流打破了故事的连贯性,注重画面和叙事多视角的切换,而中国意识流“拼贴画的画面之间要有故事的联系”[5]王蒙等中国新时期作家在对西方意识流进行借鉴的同时,没有走向纯粹的抽象,可以说,中国意识流小说在关注人物的心理变化和心理活动的同时,并没有完全舍弃故事情节。读者在作品中总是可以或明或暗地找到小说发展的情节线索。

概言之,中国意识流小说对西方意识流小说的接受是一个扬弃的过程,是意识流文学东方化的过程。中国作家在借鉴和运用意识流技法的同时有意无意地对西方意识流技法进行了改造,从而使中国意识流小说表现出不同于西方意识流小说的中国特征。

[1]王蒙.关于意识流的通信[J].鸭绿江,1980,(1):72.

[2]王蒙.王蒙选集(四)[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5:322.

[3]王蒙.漫话小说创作[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3:84-112.

[4][5]张贤亮.心灵和肉体的变化:关于短篇小说《灵与肉》的通讯[J].鸭绿江,1981,(4):72.

2011-12-20

陈斌(1976-),男,安徽怀远人,安徽建筑工业学院(南区)外语系,讲师,研究方向:外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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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469(2012)01-0037-04

(责任编辑:代 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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