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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献公到文公:论晋国营霸方式的转变

2012-08-15周正坤

长治学院学报 2012年6期
关键词:晋国诸侯王室

周正坤

(南京大学 历史系,江苏 南京 210093)

犬戎破镐,宗周覆亡,平王被迫东迁雒邑。经此动乱,周王室“衰”、“卑”之势凸显,封建一统之重心顿失,本就拥有着高度民政与军事自治权的各地诸侯的离心倾向亦愈明显,“诸侯强并弱”[1](P149),郑、齐、宋、晋、秦、楚等强国纷纷致力于扩张兼并,争霸称雄。其中,晋国霸业始于晋献,成于晋文,复于晋悼,直至“三家分晋”,绵续百有余年,无疑为此中最显著者。从献公经惠公到文公,乃是晋国霸业成型至为关键的阶段。诸公均致力于营霸争强,志向虽同,但方式(或手段、措施、途径等)却大有差别。

一、“尚武寡德”的献、惠二公

献公即位时,晋国刚刚经历了“曲沃代冀”的内乱。经过长达六、七十年的征伐,“曲沃”方虽最终得以取胜,“尽并晋地而有之”[1](P1640),但这场动乱却使得晋国“名”、“实”俱损。以“小宗”夺“大宗”,甚违周“宗法”之制,即便王室最终不得已承认了既成事实,却也在礼法上对其地位多加抑制①据《左传·庄公十六年》记载,“王使虢父命曲沃伯以一军为诸侯”。据《周礼·夏官》:“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命其以“一军之制”为诸侯,是将其视为小国对待的。,而同时战争也不可避免的会造成破坏,极度削弱了晋国既有国力。对此,晋大夫郭偃曾有精确论述,“今晋之方,偏侯也。其土又小,大国在侧……”[2](P257)面对如此严峻局势,雄心勃勃的献公在其统治的二十六年间内、外兼理,铁腕治国。对内,诛杀桓庄之族,“尽杀群公子”[3](P232),此行为对晋国的发展产生了较为积极的效用,一则集中了权力,巩固了君权;二则因公室群体力量骤减,不得不重用远宗和异性,这样就方便了利用人才。对外,扩充军力,四处征伐。据《史记·晋世家》,其活动主要有:5年,伐骊戎;16年,作二军,伐灭霍、灭魏、灭耿;17年,伐东山;19年,伐虢,取其下阳;22年,灭虞、虢;二十三年,伐屈;25年,伐翟。兼并诸多小国,辟地千里,极大的扩充了晋国国土与实力,尤其是灭掉虞、虢两国,占据了茅津、崤函的天险,“西向足以制秦,东向足以争霸”[4]。如此,在献公晚年,晋国就“成为黄河北面的唯一姬姓大国”[5],“当此时,晋强,西有河西,与秦接境,北边翟,东至河内”[1](P1648),“景霍以为城,而河、汾、涑、浍以为渠,戎狄之民实环之。汪是土也,苟违其违,谁能惧之!”[2](P301)晋国重新跃居大国行列。

在其任内,能使晋由一个“土小国弱”的“偏侯”一跃而为霸崌一方的强国,献公可以称得上雄才大略。然观其所为,其营霸方式乃属典型的“尚武寡德”。对内“无亲”①骊姬曾对献公言曰:“自桓叔以来,孰能爱亲?唯无亲,故能兼翼”(国语·晋语一),观献公所为亦颇具其父祖之风。,先是诛杀桓庄之族,晚年又不惜通过所谓的“骊姬之乱”逼杀亲子②《史记·晋世家》言:献公私谓骊姬曰:“吾欲废太子,以奚齐代之。”骊姬泣曰:“太子之立,诸侯皆已知之……”,骊姬详誉太子,而阴令人僭恶太子,而欲立其子。从行文来看,应是献公动废立之心在前,骊姬“作乱”在后,而且联系晋献集权、扩张之目的考虑,“骊姬之乱”或可作如是解。。此行为虽有为集君权不得已而为之的因素存在,但其“无亲”态度与行事风格则显露无疑。对邻国,“以武与威,是以临诸侯”[2](P275),为启土扩疆,多次攻伐邻国,且兼并对象多为同宗的姬姓之国,如虞、虢、霍、魏、耿等。而其对王室的态度,则可用“无君”二字概括,其一,如此大规模兼并同姓国(尤其是甚为王室倚重的虢),自然是未将周王放在眼中的;二,据《左传》记载,除却其在即位之初朝见过一次周王外,再无其它记载;第三,对王室之乱,出手可平,却漠然视之。当然,晋献公也未意识到“尊王”之于其营霸的重要意义。

献公一死,晋国又开始了内乱,各派势力明争暗斗。公子夷吾在秦、齐的帮助下,返国即位,是为惠公。惠公显然缺乏献公的雄才伟略,统治期间内外交困。对内党同伐异,“国人不附”[1](P1652),不能集中权力,收服人心;对外非但不能启土扩疆,反而在韩原之战中大败于秦,使秦之势力得以侵入晋国。

惠公虽未能再续献公功业,但其施政与行事风格倒颇具乃父遗风。“背施无亲”[3](P348),背内外之赂,内诛重臣,外追(杀)重耳,又趁火打劫,趁秦发生饥荒之际,发兵伐秦,妄图武力西扩。因此,可以看出,惠公(试图)内集君权,外启疆土的实践与思维很大程度上是对献公“尚武寡德”营霸方式的继承与延续。然而同时,终因自身能力所限与时势的发展演变,在内政与外交的某些方面,惠公也表现出了与献公的些许差异。首先,对王室态度开始逐渐改变。在惠公初年,“襄王使邵公过及内史过赐晋惠公命,吕甥、郤芮相晋侯不敬,晋侯执玉卑,拜不稽首。”[2](P35)其“不敬”而“礼倨”的“无君”态度还显露无疑。但不久之后就在秦国的裹挟下,“伐戎以救周”,并“平戎于王”[3](P339)。不管主动被动,目的为何,总算对周王室给予了一定程度的重视与尊重。其次,献公时晋国不预中原,活动范围基本未出晋、周之域。而惠公统治时期,晋国活动领域虽也与之相似,但增多了与秦国的联系,也有了几次与齐国的交通③惠公即位就依赖于秦、齐国势力的干预,“齐侯以诸侯之师伐晋,及高梁而还,……,齐隰朋帅师会秦师,纳惠公而还”(左传·僖公九年);另外,在惠公四年,“齐侯……使隰朋平戎于晋”(左传·僖公十三年)。。与齐的交往,虽说是由齐国势力西侵下所造成的,但在某种程度上也使晋国得以接触当时“诸夏”的文化与风貌,开启了其融入“诸夏”的进程。另外,值得指出的是,韩原战败后,吕甥等人为了能赢得国人支持迎回惠公,“作爰田”[3](P361)、“作州兵”[3](P363),注重团结国人,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国人的斗志与建设积极性,而惠公被放归后,又能“修政教”[1](P1654),治国方略也有了不少的改善。综上,因时势的变迁,即秦之东扩、齐之西侵,惠公时期晋国扩张受阻,不得不放慢步伐,其施政方式与营霸模式虽然在整体上仍属献公式的“尚武寡德”,但同时一定程度上也开始发生着某些转变。

二、“以力假仁”的文公

因所谓的“骊姬之乱”,重耳十七岁时在随从赵衰、狐偃等人的护拥下去国奔狄④关于晋文公的生年历来有两种说法:其一、根据《史记·晋世家》的记载,“献公即位,重耳年二十一”,晋献公即位在鲁庄公十七年(公元前677年),由此可以推断重耳生年当在公元前698年。第二,《国语·晋语四》记载,重耳过曹时曹伯不礼重耳,其臣僖负羁曰:“重耳生十七年而亡……”,《左传·昭公十三年》亦有类似记述,按照此种说法,其生年应在公元前672年。杜预、杨伯峻等人均认可《国语》说法。今人亦有不少文章力主此说(参见李孟存、常金仓《晋国史纲要》第三章“晋文公的霸业”注三)。本文亦主张重耳生于前672年,故而其开始流亡时当为十七岁。,并在狄居住十二年之久;惠公6年,战败回国的惠公因担心“重耳在外,诸侯多利内之”[1](P1654),派人赴狄追杀之,重耳等人又被迫东奔。经卫至齐,齐桓公厚礼相待,“重耳安之”[1](P1658),在齐五年。后桓公卒,齐国内乱,群臣乃使计将其载离齐国。过曹、宋、郑,到达楚国,居楚数月。恰值秦国对逃归即位的晋怀公怨恨之时,秦穆公乃主动召重耳回晋即位,而重耳等人也想借秦返国,双方一拍即合,于是离楚奔秦。至秦后,结姻,得秦相助,返国即位,是为文公。

在借秦力肃清内乱,初步稳定局势后,“文公修政”[1](P1662),治理国家,协调国内各派势力,发展农、商经济,迅速巩固了统治,恢复了生产,同时施惠百姓,赢得民心归附。⑤关于其具体措施,《国语·晋语四》有详载:“公属百官,赋职任功。弃责薄敛,施舍分寡。救乏振滞,匡困资无。轻关易道,通商宽农。懋穑劝分,省用足财。利器明德,以厚民性。举善援能,官方定物,正名育类。昭旧族,爱亲戚,明贤良,尊贵宠,赏功劳,事耆老,礼宾旅,友故旧。骨、籍、狐、箕、栾、郤、柏、先、羊舌、董,实掌近官。诸姬之良,掌其中官。异牲之能,掌其远官。公食贡,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工商食官,皂隶食职,官宰食加。政平民阜,财用不匮。”国内局势相对好转之后,文公就开始了其扩张争霸的行动。而此时,襄王蒙尘,王使告难于晋,文公君臣便抓住时机,劝退秦国,出兵勤王。“行赂于草中之戎与丽土之狄,以启东道”,[2](P373)“发兵至阳樊,围温,入襄王于周”[1](P1663),并杀王弟带,赢得“尊王”美名。之后楚侵宋,宋如晋告急,文公决意借此机“报施定霸”[1](P1663),乃作三军,侵曹、伐卫,释宋,败楚于城濮,“攘夷”大业告成。周王赐命,践土之盟,文公霸业达到顶峰。之后又通过行动削弱曹国,使郑、卫易君,并怀柔鲁国,挟天子而令诸侯,屡召盟会,进一步巩固了霸业。

文公(晋国)如此赫赫伟业的取得,固然离不开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强大的国力基础等诸多基本条件,但亦十分得益于其营霸策略与方式的得当。这种营霸方式,概括来说,即孟子所谓的“以力假仁”①孟子·公孙丑上。“力”即武力征讨,强大的国力基础以及三军三行的建立,即是明证,这是营霸的基础之所在,无需过多解释。所谓“假仁”,则包含甚广:在于能“昭旧族,爱亲戚”[2](P371),改变献、惠“无亲”态度,团结族人、国人;同时又能内修“文教”,以“义”、“信”、“礼”训练国民及军队②“晋侯始入而教其民,二年,欲用之……出谷戍,释宋围,一战而霸,文之教也。”(左传·僖公二十七年)此段文字颇可说明此点。;外入襄王,亲四邻,“尊王攘夷”、“报施救患”[3](P445),示诸侯以“忠”、“信”、“德”、“义”、“礼”等,使诸侯“心服”,以此来团结诸国,“搂诸侯以伐诸侯”③孟子·告子下。“假仁”是团结国民与同盟诸侯国,增强自身实力的必要手段。而其营霸的具体战略措施,即以“尊王”相号召,以“会盟”为平台,联“诸夏”,抑秦楚,攘夷狄,合盟国,讨“不庭”(不服)。这一措施的实施,能够突破己身实力限制,获得更大的政治与军事资本。晋国自然加强了国际联系,其活动区域与势力范围也远较献、惠时为广,扩展至黄河下游的中、东部广大地区。

由“无亲”到“爱亲”,由“无君”到“尊王”,由“以武与威,是以临诸侯”到“信宣于诸侯”[3](P431),由区域强国到全国霸主,可以说文公“以力假仁”的营霸方式与献、惠时期的“尚武寡德”有着根本的区别。那么,是什么缘由促使造成了文公整体上的转变呢?究其原因,既有当时国际局势与晋国自身扩张形势演变的客观需要,也有文公“东奔流亡”经历所造成的认知上的主观转向。

三、转变之缘由

首先,随着西周的灭亡,传统的封建秩序逐步解体,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开始转型,经过诸国百余年的混战与摸索,新的政治与社会秩序——“春秋霸政”④“春秋霸政”的内容,要言之,乃“尊王”、“攘夷”、“禁抑篡弑”、“裁制兼并”诸项(参见钱穆《国史大纲》第二编·第四章“霸政时期”),而其目的在于维护已经衰微的“封建制度”,在性质上可以看作是西周封建的继续。如顾颉刚认为:“春秋时代的霸主,实际上是应时势的需要而开创一个新局面……为了尊王,所以该维持王朝固有的秩序,为了攘夷所以该帮同诸夏之国去抵抗异族的侵略,这就是继续周公封建诸侯的意义,不过支配诸侯的权力却从周王的手里移到霸主的手里去了。”(《顾颉刚古史论文集》(第二册)“齐桓公的霸业”篇)在逐步孕育、成型。而这一秩序与局面的正式开创者乃是齐桓公(与管仲)。齐桓公多次大会诸侯,使得当时东部与中原地区,也即黄河下游东部一带与黄河南岸一带广大区域的多个主要国家如齐、鲁、卫、曹、宋、郑等均卷入“霸政”之中,实现了“诸夏之基本结合”[6]。宋襄公继之而起,虽因国力有限,泓之战大败于楚,却也使得“尊王攘夷”的“霸政”模式更加成熟和深入人心。局势既已如此,在齐国顿衰、宋国无力的情况下,面对强大的“蛮夷之国”——楚(或狄人)的进逼,以及陷入窘困的周王室随时都会出现的大难,散乱的诸夏国家无不期盼着内部能有一个强有力的大邦来收拾残局。以当时形势论,“晋国是‘武王之穆’,且数有大功于王室,它雄踞河东,经济发达,地形险要”[7],无疑是最为合适和被大家认可的国家。而与重耳君臣有过接触的有识之士更是十分属意于重耳能成此“大业”⑤齐姜、曹大夫僖负羁之妻、宋司马公孙固、郑国叔詹乃至楚成王等人均持此看法。参见《国语·晋语四》、《左传·僖公二十三年》等记载。。因此率领诸夏“尊王攘夷”即成为了文公即位之际国际局势与时代的需求。

其次,就晋国自身扩张形势的局面发展而言,经过献公多年征伐,在其晚年周边小国弱族已被基本囊括、兼并。晋国疆域“西有河西,与秦接境,北边狄,东至河内”[1](P1648)。但是此时秦、狄皆强⑥《左传·成公十六年》范文子追忆往事,言“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可见,秦、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是晋国西、北方之大敌。,若继续强势西、北向扩张必定受阻,困难重重(惠公西扩受挫于秦,即是证明)。东、南方虽有强大的齐、楚存在,但距离尚远,往这两个方向的扩张空间还是十分广阔的。不过,往此两向扩张,就免不了要与王室、齐、楚以及诸夏国家打交道。献公临死前欲东行赴齐盟会,惠公时期对王室态度的改变以及与齐国联系的加强,其中一部分原因想必即在于此,只是后来随着惠公在大败于秦后的转修内政,扩张停止,晋国的战略转向也再未得以继续进行。文公即位之际,局面更是如此。在西、北两方向,因秦、狄扩张势头正劲,晋国扩张非但受阻,反而受到了极大威胁。晋国自身实力有限,只有尽力交好两国,并借助东方“诸夏”力量去对抗之。因此,往东、南方向发展与扩张势力必然是晋国的最佳选择。只是此时中原“诸夏”既已实现“基本结合”,实力增强,再加上碍于周王室所在,传统的武力兼并战争已经不能适应现实扩张形势的需要,惟有“改辙易途”,选取更为合适的方式。以当时言,“尊王攘夷”观念既已逐渐广布且深入人心,要想在中、东部有所作为,并抑制住楚、秦、狄扩张局势,惟有适应和利用此区域“诸夏认同”的境况与形势,实行“以力假仁”的“尊王攘夷”霸政模式。

以上可见,国内外客观形势既已如此,那么从主观上来看,晋文公君臣是否能认识到此种时势需要,又是否对此种营霸方式有着足够的了解呢?答案是肯定的。

重耳流亡,辗转狄、卫、齐、曹、宋、郑、楚、秦八国,由17岁成长为36岁,由青年而中年,前后长达十九年之久。期间经历复杂,“险阻艰难,备尝之矣;民之情伪,尽知之矣。”[3](P456)卫、曹、郑三国的“无礼”,使他备尝艰辛与羞辱,也锻炼了其忍辱负重的心态;而齐、宋、楚、秦国君的厚礼相待,让其见识了大国君主与政治家应有的风范,也明白了什么才是“国”际交往中的“仁义”之所在,学习到了怎样才能更有效的“以力假仁”。他在齐国亲历了桓公霸业的盛与衰,耳闻了楚、宋争霸的胜与败,想必能对当时的“霸政”产生深刻的了解与认识,而各国有识之士真伪交杂的盛赞与鼓励,也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其称霸的信心与野心。同时,重耳君臣也普遍考察了各国的政治与风土人情,积累了丰富的治国经验。从“诸夏”国家多次战争尤其是从宋、楚争霸之战中,了解了国际形势,明白了各国的实际力量对比和列国间的相互关系。如此种种,无不对文公即位后为实现霸业,结合晋国自身情况,制定合理与适当的内政、外交政策提供了有益的借鉴与帮助,也对其营霸方式的转变提供了主观认知上的支持。另外,十九年的流亡生活,不仅对晋文公产生了重大影响,而且对他的随从赵衰、狐偃、先轸等人也是一番重要的磨练与提高过程。

重耳流亡列国,目睹并了解了“霸政”的盛况与前景,接受了齐桓公式的“以力假仁”的“尊王攘夷”霸政模式,回国掌权后,适应了国内外局势演变的形势与需求,凭借着积累了数十年的强盛的国势基础,有利的地理位置,以及流亡多年而形成的对国际形势和治国方术的深彻了解,日渐成熟与丰富的治国经验,加上狐偃、赵衰、先轸等一班好的辅佐,从整体上一改晋国以往的态度和征伐方式,扩大其活动范围,抓住时机,“积极参与参加诸夏集团,而为齐、宋霸政之代兴。”[6]

四、结语

西周末年,王室衰弊之势已为时人所识,论者谓诸姬之晋,异姓之齐、秦、楚或将代周而兴。①西周末年,郑桓公为司徒,向史伯问兴衰形势,史伯言:“王室将卑,戎狄必昌”;“唯荆实有昭德,若周衰,其必兴矣”;(“若周衰,诸姬其孰兴?”)“其在晋乎”;(“姜、嬴其孰兴?”)“秦仲、齐侯,姜、嬴之后也,且大,其将兴乎!”(国语·郑语)。言下之意,似乎不久之后“汤、武革命”或将再现,在晋、齐、秦、楚等国乃至戎、狄之中产生出一个最强的国家逐渐吞灭诸国以至于周王室,形成一统局面,再建夏、商、周式的新的氏族王朝。而东周初期的国际局面确乎如此,周天子虽然名义上仍保持着“天下共主”的地位,但实际却已失去了对诸侯的控制力,各地诸侯首先就近展开混战,大兼小、强并弱。逐渐的,在各大区域内(特别是在边缘区)一些大国如郑、秦、齐、楚、晋等便兴盛起来,或直接兼并,或武力压服,各自霸踞一方②应注意的是,这种区域性霸国产生与出现的时间并不一致,楚、郑、齐相对于晋、秦较早。。以晋国来说,早在“曲沃代冀”之前这一扩张争霸进程就已拉开了序幕,之后晋献公时更是“专务侵吞”[6],行动十分迅猛,实际上在其晚年时晋国的区域霸权就已经实现和建立起来了。而其“尚武寡德”的营霸方式也是东周初年各区域大国崛起的一般行为模式与手段③如郑之桓公,秦之庄、文、武乃至穆公,齐之庄、僖及桓公早期,楚之武、文、成王等。。

在这种混战持续了百年左右之后,因中、东部诸国经济、文化较为发达,在这些诸夏国家内部逐渐出现一种文化认同(也即“诸夏认同”),并进而形成了一种“文化共同体”,齐桓公(管仲)凭借其远见卓识在这种“诸夏聚合”的基础之上,以道义相号召,“攘夷”、“尊王”,调动了这个共同体的潜在力量,建立了一种新的秩序格局——“春秋霸政”。这种“霸政”形成、建立之后马上就产生了极大的效用,“如在汹涌不可遏止的兼并洪流之前立起一道秩序的堤坝,挡住了战争和武力无序发展的趋势”[8],混乱无序的趋势得到遏制,东周王室得以继续残存几百年。“霸政”在齐桓公(也包括宋襄公)的用心经营下,加之其本身就十分适应时代发展的特征,因此呈现出了蓬勃的生命力,迅速地被诸夏国家所认可和接受,并日益深入人心。从晋国方面来看,因“晋居深山,戎狄之与邻,而远于王室。王灵不及,拜戎不暇”[3](P1371),早期的发展相对落后,初时不预中原,但随着“时势”的变迁,以及与诸夏国家交往的增多,尤其是文公“东奔流亡”的经历,“既熟知天下大势,返国乃一变以前之态度”[6]与方式,接受并完善了这种“尊王攘夷”的霸政模式,对晋国的霸业以及“春秋霸政”的继续发展都产生重要而又深远的影响与意义。因此,可以看出,从献公经惠公到文公,晋国营霸方式的选择或是(逐步)转变都与整体局势和时代发展息息相关的,都受到了“时势”演变的深刻影响。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63.

[2]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组.国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3]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0.

[4]童书业.春秋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5]顾颉刚.顾颉刚古史论文集(第二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8.

[6]钱穆.国史大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7]李孟存、常金仓.晋国史纲要[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

[8]颜世安.齐桓公霸政基础之探讨[J].江海学刊,2001,(1):113-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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