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西尔维亚·普拉斯诗歌中的“女英雄”

2012-08-15

关键词:西尔维亚女英雄普拉斯

魏 磊

(淮阴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223300)

西尔维亚·普拉斯诗歌中的“女英雄”

魏 磊

(淮阴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223300)

西尔维亚·普拉斯后期诗歌表现了美国二战后男女两性关系的失衡、对立,反映了作者对两性关系及相处模式的思考。诗歌中的女主人公虽然没有秉承宏大的历史使命,没有在塑造历史方面做出惊天动地的事迹,但她们关注普通女性群体和个体的感受及生存尊严,为女性的自由和解放进行了无畏的、决绝的斗争,并最终超越生死,摆脱了精神上的桎梏,实现了自我价值,这种行为是伟大的,具有英雄的坚定性、神圣性等特质,从这一方面来看,她们具有英雄的特征,是真正意义上的女英雄。

西尔维亚·普拉斯;女英雄;桎梏;自我价值

作为美国“自白派”的代表性人物,西尔维亚·普拉斯1963年的自杀带给她的是身体的永久沉寂和名声的不断鹊起。“随着她的自杀,她的生活、死亡及作品几乎一夜间成为评论家关注的焦点。”[1](P122)国外学者们从她与泰德·休斯的不幸婚姻、她的个人气质及精神病史、诗歌的“自白”特征、女性主义、神话原型等多个视角对其诗歌进行了分析和阐释。国内对普拉斯的研究始于20世纪90年代,1998年休斯《生日信札》的出版掀起了国内学者对普拉斯研究的热潮。自白特征、生死内涵、女性自我等是学者们关注的重点。而“英雄”这一称谓却很难让人与普拉斯诗歌中的女主人公联系起来,毕竟基于“自白”基础上的诗歌大多处理的是个人情感经历及感受,与宏大及历史关联不大。但“英雄”一词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在宏大战争或动荡的“史诗般”的时代,英雄是在塑造历史,推动历史进程等方面做出惊天动地事迹的伟人。在“非史诗”的时代,基于“思想形成人的伟大”[2](P166)的观念,那些超然于生死,坚定地、决绝地捍卫自身自由及尊严的普通人也可被称作“英雄”,因为他们具有历史英雄所固有的坚定性、神圣性等伟大特质。作为“辉煌的痛苦和绝望的嚎叫”[3](P483)的自白派代表性人物,西尔维亚·普拉斯诗歌中的女主人公关注女性群体及个人的感受和生存的尊严,为挣脱“第二性”[4]的地位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并最终实现自我价值的肯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女英雄”。

一、普拉斯诗歌中女英雄的诞生

美国第二次女权运动浪潮的创始人贝蒂·弗里丹1963年为挑战“幸福主妇”的神话创作了《女性的奥秘》一书,对女性没有自我、没有身份的问题提出了强有力的抨击。尽管当时的普拉斯随丈夫特德·休斯住在英国并于1963年2月11日自杀身亡,并没受到美国女权运动太大的冲击,但她还是敏锐地触摸到了美国男女两性问题的实质,她曾在1958年的一篇日记里写到:“美国的最大过错——它的这一部分——是它的压制的气氛:要求顺从。”[5](P253)法国女权主义女性批评家埃莱娜·西苏认为,“在男权中心社会中,男女的二元对立意味着男性代表正面价值,而女性只是被排除于中心之外的‘他者’。”[6](P352)在她的诗歌中,普拉斯塑造了一系列的男性“主体”形象,如《申请人》中的男雇主角色、《爸爸》及《巨人像》中的父亲形象、《拉撒路女士》中的众人形象、《动物园看守的妻子》中的看守人及在其它诗歌中随处可感知但却一直隐身的丈夫形象等,这些“主体”凌驾于女性客体之上,以控制、压迫、约束客体为乐,使女性处于“他者”地位。与此同时,普拉斯在诗歌中也塑造了一系列斗志昂扬的女主角形象,她们不甘、不惮于男性的淫威,敢于挑战男性的权威、质疑男性的主导地位,用居高临下的姿态重新审视和定位男女两性关系并使之最终颠覆、消解,而这还不是她们希翼的最高目标,女英雄们追求的最高境界是超越性别、生死,达到一种“飞升”般自由的极致,从而实现女性在社会中的理想状态。

值得一提的是,普拉斯诗歌中的女主人公并不是生来就与男性势不两立,她们对男女两性关系也曾抱有美好的幻想。1956年2月普拉斯在剑桥初识休斯,4月创作了《泰德颂》一诗,“能够成为这个男人的女人/我是多么的欣喜。”[7](P29)表达了女性终于找到“世间唯一能够与我匹配的男子”[8](P240)的欢愉和幸福。此时的男女两性关系是和谐、美满,合二为一的,在这样的理想婚姻中,普拉斯认为休斯是“一个男性的我”。[8](P264)但是在婚姻的过程中,普拉斯逐渐意识到了女性身份及女性地位的问题,她发现婚姻中“女人的最高价值和唯一使命就是她们自身女性特征的完善。”[9](P35)随着1962年休斯的背叛及她们的婚变,普拉斯终于认清了两性关系的实质,为了扭转和超越,她的女英雄们相继出场,后期诗歌中女性的声音日渐高亢。

二、女英雄们对男权的颠覆——蜜蜂组诗

普拉斯的五首蜜蜂诗具有自传的性质,它们可以被称作“普拉斯和休斯男女两性战争的间接排练”,[10](P128)表达了“当代女性的受害意识和她们对权利和满足感的需求。”[11](P85)在这些诗歌中,男性的主体地位和女性的客体地位被完全颠覆。作为女性的蜂王对雄蜂拥有绝对的选择权和控制权,蜂王的丈夫们——那些从无数雄蜂中选出的优秀选手,它们一无是处,唯一的任务就是为蜂王传宗接代,而且,一旦被选中,那就是“他的冬天”,因为和蜂王交尾之后,他们就会腹部破裂,内脏被拖出,残缺的身体倒地而亡。

蜜蜂组诗的第一首《蜂会》并未显出太多的强势,它只是描写了在面临可能的危险时蜂王的聪明,“年老的蜂王没有现身”,[7](P212)而在《蜂箱送达》中,愤怒而生气勃勃的雌性蜂群首次进入人们的视野:“像罗马的暴民,/单个地看确实很小,可是天呐,聚集到了一起!”[7](P213)这群“罗马暴民”象征着虽然女性个体力量极其微弱,但群体集聚的力量却不容忽视。在随后的《蜂蛰》中,普拉斯毫不隐讳地将自身定位于蜂群之中,陈述作为女性曾经的艰难处境“我站在一列//并非超凡的带翅女性中,/蜜的苦力。/我可不是苦力/尽管多年来我一直吃着尘土/并以我的浓发抹干餐盘。”[7](P214)青葱的岁月在家务的琐碎中消磨殆尽,这在女性的心里留下无尽的创伤,觉醒的女人识破了男性编织的美丽谎言,意识到了自身受到的伤害和威胁。随后哀怨而愤怒的矛头直指那个隐身的丈夫,她开始主动地进攻:“他甜美可爱,/他挥汗如雨/力图使世界结果。/蜜蜂们识破他的用心,/像谎言涌向他的双唇,/乱了他的五官。”[7](P215)但女性清楚地知道,向男性发起冲锋的结果必定是两败俱伤,但“她们认为值得为之一死。”[7](P215)这是英雄主义的本质,为了尊严和价值而看淡生死。在随后的诗节里,为理想而死的蜂王获得精神上的新生,以胜利的姿态傲视众生:“她此刻已骤然飞起/比她任何时候都更加恐怖,红色的/伤疤划过天空,/红色彗星/从杀害她的引擎上方越过——”[7](P215)在蜜蜂组诗的最后一首《过冬》中,经历了牺牲和献身后,女性蜂群最终颠覆了男性的统治地位并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蜜蜂都是女人,/使女们和那位修长的贵妇,/她们已经驱除了男人。”[7](P218)这些无畏的女性,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最终逆转了男性在社会上的地位,从精神上获得了自由和安宁。

三、女英雄们实施的谋杀——《爸爸》和《帷幕》

如果说在蜜蜂组诗里觉醒后的女性进行的只是谋求男女地位的逆转和颠覆的话,那么,在《爸爸》和《帷幕》中,女主人公的行动却更加的大胆、激进,她们开始对那些凌驾于她们之上的男人施以血腥的反抗,真正的暴力和杀戮在这两首诗里凶悍上演,动人心魄。

在《申请人》中,女主人公只是为男人煮饭、缝补并且“保用保修”[7](P221)的机器,声音是谄媚的,身份和特征是缺失的,并且诗歌中的人称代词是“它”而不是“她”。“你要它干什么它都干……//它会缝纫,会烹调,/还会说话、说话、说话。”[7](P222)但是,在《爸爸》和《帷幕》中,那个等待男人恩赐“娶它”的女主人公谄媚的哀求变成了愤怒的叫喊,她不愿意再做“它”,她要发动真正的暴动,为自我而战。

《爸爸》创作于《申请人》写作的次日,1962年10月12日。昨日还温顺、乖巧的“申请人”今日就变成了杀气腾腾的刽子手:“你再不能这么做,再不能,/你是黑色鞋子/我像只脚,关在里面/苍白、可怜,受三十年苦/不敢打嚏,气不敢出。//爸爸,我早该杀了你。”[7](P222)哀怨的控诉过后是真正的行动,虽然“我还没动手你就死去——”[7](P222)但这并不影响主人公的决心,因为她要杀死的不只是父亲,还有丈夫。在这首诗歌里,“诗人将童年丧父的经历与她生育第二个孩子后,丈夫将她抛弃的灾难性经历结合起来。”[12](P644)父亲和丈夫的形象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了男权压抑、暴力的法西斯形象,“要是我杀一个人,就等于杀两个人——/那吸血鬼,他就是你,/他吸我们的血已有一年,/说明确些,已有七年。”[7](P224)父亲的真死亡与丈夫的假死亡使女主人公的谋杀行为从心理上得以实现,就连村民也一起来庆祝她的胜利:“他们踩在你身上跳舞,/脚底是你,他们完全清楚。”[7](P224)

在《帷幕》中,女主人公只是男人众多性伴侣中的一个,但却是这个男人的私有财产,他对她拥有绝对的使用权和控制权。如果说《爸爸》中发生的谋杀只是一种假想的杀戮,不足以表明女主人公决心的话,那么,《帷幕》中的女主人公对“我是他的,/即使是在他缺席的时候”[7](P243)的状况已经忍无可忍,对掌控她的男性充满仇视,她决心摆脱他的控制,“我应该松开……母狮的链子,/浴室里的惨叫,/斗篷上的几个窟窿。”[7](P244)母狮代表女性的力量,暗合克吕泰涅斯特拉谋杀从特洛伊征战归来的丈夫阿迦门农的典故,而“惨叫”声和“窟窿”是用法国大革命时革命党领袖马拉洗浴时被夏洛特·科戴刺死的历史故事影射谋杀行动的成功,她终于干掉了那个把她看作玩物、让她失去尊严和独立身份的人。

四、女英雄们的超越——《高烧103度》和《阿丽尔》

在普拉斯看来,单纯的颠覆和谋杀行为并不能使女性完全摆脱她们悲剧的命运,因为她们所有的作为还是和男性联系在一起,以男性为参照物。从这一点来看,女性在心底深处仍把男性看作潜在的威胁,女性个体仍是不自信的。女性只有完全摆脱两性关系的困扰及对两性问题的关注,超越原来的自我,从精神上重生,才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净化和升华。

普拉斯在英国广播公司朗诵《高烧103度》时曾解释说:“此诗写的是两种火:地狱之火,仅用于反抗;天堂之火,用于净化。在诗中,第一种火被迫化入了第二种。”[7](P293)熊熊的地狱之火使女主人公得以反抗男性的束缚和压迫,在激烈的生死抗争之后,她急需天堂之火的净化,使自己完全摆脱旧有的身份,得以重生。“我那经过锤炼的金皮肤/无比细腻,无比贵重。”[7](P232)并且,此时的“我”不再以男人为参照,自由自在、轰轰烈烈地盛开,“我全靠自己,是一株巨大的山茶花,/发着光,开放着,枯萎着,洋溢着。”[7](P232)在精神重生的过程中,女主人公的伤口得以愈合,曾受到的摧残和伤害也奇迹般地消失,她又变回了那个天真烂漫的纯洁少女:“我想我正在向上,/我想我会升起/火热的金属珠子飞上天,还有我,爱情,我//是一个纯乙炔/处女。”[7](P232)

《阿丽尔》写于普拉斯30岁生日当天,并被选作其诗集《阿丽尔》的名字,普拉斯对这首诗是有所倚重和偏爱的。根据普拉斯丈夫休斯的介绍,“‘阿丽尔’曾是普拉斯在德文郡的达特姆尔一所骑术学校里骑的一匹马的名字。”[7](P294)在希伯来文中,“阿丽尔’即是“上帝的母狮”。在这里,《帷幕》中代表强大女性力量的“母狮”形象再次出现。不过,在《阿丽尔》中,女主人公、母狮和马儿三者溶为一体,“上帝的母狮,/我们会长成什么,/蹄子与膝盖的枢纽!”[7](P239)虽有黑色陷阱的诱惑或对尘世的些许留恋,“黑人的眼睛/是浆果脱落的黑色/勾住——”[7](P239)她还是决定摆脱过去所经历的一切痛苦、愤懑及对男性的哀怨、憎恨、仇视,一路上抛撒着代表“旧我”的“大腿、头发”,绝尘而去。而“孩子的哭喊”也挽留不住女主人公决绝离开的心,“我是箭”[7](P239)终于打破了普拉斯自传体小说《钟形罩》中威拉德夫人“男人需要的是配偶,女人需要的则是无限的安全感;男人是射向未来之箭,女人是箭的出发点。”[13](P68)的咒语,她把男人及有关他的一切远远地抛在身后,飞身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五、结语

布鲁姆曾说过:“人类的拯救在于变化,在于精神的成长,只有在严峻的考验中人格才能得到提升,性情才能得到锤炼,灵魂才得以升华。”[14](P67)普拉斯诗歌中的女主人公认识到了女性个体在社会中的“他者”地位,在觉醒后奋起抗争,在严酷的斗争中日渐成熟,精神得以长足地成长,灵魂超越生死而永在,这些无疑契合了英雄的特征,使她们成为普拉斯诗歌中不朽的女英雄。

[1]Hall.Caroline H.B.Sylvia Plath,Revised[M].New York:Twayne Publishers,1998.

[2]〔法〕布莱兹·帕斯卡尔.帕斯卡尔思想录[M].何兆武,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3]董衡巽等.美国文学简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4]Beauvoir Simone de.The Second Sex[M].Harmondsworth(Middx):Penguin,1972.

[5]Plath Sylvia.The Journals of Sylvia Plath[M].Ed.Ted Hughes and Frances McCullough.New York:1987.

[6]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7]Plath Sylvia.The Collected Poems[M].Ed.Ted Hughes.New York:Harper& Row,1981.

[8]Plath Sylvia.Letters Home Correspondence,1959-1963[M].Ed.Aurelia Schober Plath.London:Faber,1975.

[9]〔美〕贝蒂·弗里丹.女性的奥秘[M].程锡麟,朱蕾,王晓路,译.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99.

[10]Wagner-Martin Linda.Sylvia Plath,a Literary Life[M].London:Macmillan Press Ltd,1999.

[11]Axelorod Steven Gould.The Poetry of Sylvia Plath[A].in The Cambridge Campanion to Sylvia Plath[C].Ed.Jo Gill.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6.

[12]Middlebrook Diane Wood.What Was Confessional Poetry[A].Jay Parini &Brett C.Millier.The Columbia History of American Poetry[C].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5.

[13]〔美〕西尔维亚·普拉斯.钟形罩[M].杨靖,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

[14]Bloom Harold.Modern Critical Views:Stephen Crane[M].New York:Chelsea House Publishers,1987.

魏磊(1975-),女,硕士,淮阴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美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猜你喜欢

西尔维亚女英雄普拉斯
从生态女性批评角度看《白苍鹭》中女性和自然的关系
A parkour heroine跑酷女英雄
走出冬季的睡鼠
赛普拉斯的“三头两绪”
What makes her a writer
影像影响下的性别身份表达:普拉斯对三部女性主题影片的改写
《双枪女英雄》选页
澳母亲收藏35个仿真娃娃
那个“女英雄”一样的女孩
《逃离》中西尔维亚的女性意识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