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真与扬州学术史研究刍议
2012-08-15赵娟
赵 娟
(江海职业技术学院,江苏 扬州 225101)
虽说中日学者对鉴真研究集中在二十世纪60到80年代,但到目前为止,中日学者对此问题的研究可谓硕果累累。近年由扬州学者许凤仪先生主编的《鉴真文化大观》(中国炎黄文化出版社2010年)几乎囊括了学界有关鉴真研究的各类成果,可以说是对鉴真研究成果的一大总结,是近年来鉴真研究方面不可多得的集大成之作。郝润华于2007年所撰写的论文《索真求实时异日新——20世纪以来国内外鉴真研究的收获与思考》基本概括并评述了二十世纪以来学界对鉴真的研究成果。该文认为学界有关鉴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点:《唐大和尚东征传》、鉴真生平及有关东渡中的一些问题、鉴真思想以及东渡对日本佛教文化的影响。本文拟从另一个角度对有关研究鉴真与扬州所有的学术著作、论文进行整理、分类,并对研究成果及现状略作介绍和述评,同时对研究中存在的问题做了总结和分析,主要以中国大陆学者研究成果为主。目前学术界并没有出现专门研究鉴真与扬州的专著。不过因鉴真是扬州人,但凡研究鉴真的著作大都涉及了扬州地域、文化特点等内容的研究,只是略显单薄。如目前被学界基本肯定作者是日本人淡海三船的《唐大和尚东征传》里就有有关扬州经济繁荣、物资丰富、交通位置重要的叙述;鉴真弟子思托撰写的《延历僧录》里也有涉及唐朝时扬州建造佛殿、佛像时材料来源、运输手段等内容。汪向荣、王金林分别撰写的《鉴真》、孙蔚民的《鉴真和尚东渡记》,郝润华、李尚全分别撰写的《鉴真评传》也都有涉及扬州经济、文化、佛教等方面的内容。专门研究鉴真与扬州的论文数量颇多,无论是著作还是论文,其研究内容主要集中在四个方面:一是鉴真与扬州文化之关系;二是鉴真与扬州佛教之关系;三是鉴真与扬州医学之关系;四是鉴真与扬州社会经济之关系。受限于资料搜集和个人水平,不当之处,请方家斧正。
一、关于鉴真与扬州文化的研究
周正亮认为,唐代扬州是一大都会,不愧是“文化扬州”。唐时扬州政通人和、政治环境宽松和谐。便利的海上交通、浓厚的艺术氛围,最终造就了独特的扬州学派、扬州画派、扬州园林、扬州评话、扬州木偶、扬州漆器、扬州八怪、扬州雕刻和扬州宗教等,扬州灿烂的区域文化造就了鉴真。扬州繁荣的文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全国唐文化的一个缩影。“从一定意义上讲,他们所带去的是一个国家文化载体,传播了中国的信息,开创了中国文化纵向和横向交流的先河。”[1]“文人骚客,纷至沓来,大大提升了东渡僧众的文化品位”。[2]宋岘通过考察鉴真从扬州出发第一次东渡时所携带物品的产地,认为其多是西方医学常用药,鉴真又将西域商品带往日本,说明扬州唐时确为中外商贾云集之地。鉴于大食作家伊本·胡尔达兹比赫在《道里邦国志》对扬州亦有介绍,故认为“扬州之所以驰名于大食帝国,乃是因为它是中古时期国际贸易网络中的一个中间环节,是东西方各种文化的交会之所”。[3]从中亦可看出扬州文化发达之魅力。陈云观在《文化扬州蕴含着深厚的宗教文化》中具体论述了扬州深厚的宗教文化,认为,扬州以“寺多、寺大、寺美”闻名于世,世界三大宗教“都在扬州留下动人篇章”,道教也很兴旺。文中还概括出扬州宗教文化四大鲜明特色。许凤仪在《唐代扬州的繁华对鉴真东渡文化传播的深远影响》一文里认为,鉴真之所以能成为一代高僧,得益于扬州佛教文化的高度发展。扬州寺庙多,规模大,僧人多,佛事空前活跃,吸引了全国高僧前来讲学受戒。显然,扬州宗教文化的兴盛为成就其东渡弘法业绩奠定了深厚的根基。文化繁荣之扬州,尤其是佛教文化的兴盛,开阔了鉴真眼界,开拓了鉴真胸襟,为其最终东渡提供了有利的生长土壤和环境,这点几乎成为目前研究鉴真的学者们的共识。
二、关于鉴真与扬州佛教的研究
鉴真是佛学大师,研究鉴真必然会涉及扬州佛教。关于这点,学者们几乎都认为唐时扬州佛教极为繁盛。对扬州佛教研究主要体现在佛教文化和寺庙方面。因佛教文化内容已在扬州文化里得以体现,这里就不再赘述。寺庙研究主要表现在对鉴真讲授戒律的大明寺、鉴真出家的大云寺寺址考证及扬州寺院经济来源等相关考辨。这些研究进一步丰富了鉴真研究的内容,有助于完善扬州历史上寺庙研究,从而更好地窥探唐时扬州佛教发展概貌。
关于鉴真讲律授戒的大明寺研究。学者关于大明寺建立时间基本一致,认为其应建于南北朝大明年间。孙蔚民考察了大明寺的起源、遗址,并认为大明寺、栖灵寺、西寺三者实际是指一个地方,只是不同年代称呼不一样而已。[4]这一点也得到了学者们的一致认可。值得注意的是,大部分学者在提及鉴真时,几乎都喜欢介绍其曾“住持”过大明寺。但朱福烓在《鉴真研究四题》里指出,鉴真没有做过大明寺的“住持”。作者借助《唐大和尚东征传》及《宋高僧传》的记载进行佐证,发现均没出现“住持”二字,故认为鉴真确实没有“住持”过大明寺,不是说其没有资格,而是“住持”主持一切,乃宋以后的事。[5]应该说,朱福烓的说法更具可信性。鉴真是否“住持”过大明寺,不会影响鉴真作为佛学大师的崇高地位,但里面渗透着学者学术作风的严谨性和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
关于鉴真当初出家的大云寺地址,耿鉴庭认为,大云寺与龙兴寺、开元寺是同一所寺庙,其寺址可能在上方寺西南黄金坝之北,[6]后又进一步考证认为,大云寺可能有东西两座,“东大云寺”的寺址在平山堂附近或其西,似最为合适,“西大云寺”寺址有待考证。[7]陈达祚认为,唐代扬州只有一所大云寺,寺址在隋江都宫城(即古广陵城,唐时为牙城)之西,距城约六华里的地方。[8]其观点与耿鉴庭的第一种观点其实是一致的。朱福烓则认为,有关大云寺的遗址问题,还有探讨的余地。[9]笔者认为,学界关于此点,应进一步考证,及早确定,以供后人纪念。
由鉴真研究而引发的有关扬州寺庙的研究内容也较多。如扬州白塔寺地址的研究,有学者揭示了其在唐日佛教交流史上有其一席之地;[10]有关鉴真大和尚纪念堂及扬州文峰寺的研究。另外,针对鉴真六次东渡所携带物品丰富的状况,卞孝萱还对寺院经济来源进行了考证。他论述了两晋至隋唐的寺院经济发展状况及扬州寺院财产的管理方式,指出鉴真六次东渡经济来源应该是来自他为人授戒、讲经、治病时世俗的布施。[11]这些内容的研究展现了唐时扬州繁盛的佛教盛况,也进一步展现出唐时扬州佛教寺院的经济风貌。
三、关于鉴真与扬州医学的研究
探讨鉴真与扬州医学的论文不少,其观点基本一致。学者们从各方面进行了探讨,起到了相互补充的作用。鉴真渊博的医学知识与扬州特殊的地域位置是分不开的,概括起来有如下几点:一是扬州交通发达、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当时的扬州,处在特殊的“扬一益二”的特殊地位,不仅是全国药品主要集散地,又是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尤其是番舶载来的外国药品颇多,颇有一套传统的鉴别经验的”。[12]可见,扬州发达的水上交通及地理位置的优势,不仅使得扬州市场药材种类繁多,甚至还有大量的外国进口药,这些都为鉴真熟悉药物、掌握药物辨别知识提供了良好的条件。二是扬州本地拥有发达的医药。东晋末年,神医华佗到扬州为广陵太守陈登治病,收广陵人吴普为弟子,吴普跟华佗从医实药,修神农本草,编著成《吴普本草》流传后世。一方医药人文,使扬州成为中国医学药学的发祥地之一。”[13]正是因为扬州本地一些著名医药著作,如“广陵(即扬州)人吴普的《本草》、胡洽的《百病方》、李含光的《本草义气》,可能给鉴真以深刻的影响。”[14]183三是扬州药材市场昌盛。“扬州是全国药品主要集散地”。[15]182唐代诗僧中的杰出代表皎然在《买药歌送杨山人》诗中称:“扬州喧喧买药市,浮俗无由识仙子。”扬州不仅药铺林立,“而且地产药用植物抬头可摘,俯首可采。”[16]扬州深厚的医药传统为培养鉴真鉴别药物和药剂、善于使用单方验方的才能提供了条件。四是鉴真游学归扬后,在扬州的实践活动中丰富了医药知识和医疗经验。鉴真“在大明寺设悲田院,采集炮制,坐诊治病”。[17]这些无疑为他日后带药材至日本、传医至日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四、关于鉴真与扬州社会经济的研究
目前学界专门研究此问题的论文不是太多,大多是在研究与鉴真有关的论文里提及,且多是泛泛而谈。如顾敦信、贾寿仁在《试论鉴真——为纪念鉴真和尚圆寂1200周年而作》一文里特地强调,唐代扬州的繁华主要体现在经济的富庶。郭天祥在《论真人开元〈东征传〉的史料价值》一文里,也认为扬州造船业十分发达,商品种类很多,从侧面揭示了扬州是当时国际性的经济大都会。论述较为详细的应是江涛,他在《繁华扬州与鉴真东渡》里对扬州的繁华做了综合性的论述。主要体现在如下几点:一是扬州造船业十分发达,为鉴真东渡提供了船只的便利;二是扬州水运发达,对外贸易发达,为鉴真入江出海提供了便利;三是扬州工艺品制作久负盛名,如扬州漆器、玉器、铜器、刺绣等,这些都为鉴真东渡携带工艺品和工匠提供了可能;四是扬州佛教兴盛,名僧辈出,为鉴真走向佛教之路提供了充分条件;五是扬州经济的繁华带来了扬州文化的昌盛,还出现了许多医林高手。这些使得扬州最后成为“富甲天下的大都市”。
五、目前鉴真与扬州学术研究存在的问题及展望
从上文可知,目前学界对鉴真与扬州的学术研究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和可喜的成果,但细细观之,我们发现有关鉴真与扬州的研究有些地方仍不够深入,有关内容甚至存在一些盲点。
(一)有关鉴真与其弟子的研究还有待深入挖掘。在这方面,目前只有葛继勇对其弟子法进进行了研究。他首先对法进的出生进行了考订,认为法进是鉴真僧团乃至整个奈良时代赴日唐人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其在入佛门之前就已具有较高的学识修养。[18]其次,他还对法进的东渡活动与《进记》进行了考证。他认为《进记》“恐为法进的赴日传法的笔记。”因“法进有记游记的习惯。”[19]再次,他还考证了法进出家、受具足戒的地点及其来扬原因。[20]最后,他在《法进被派往福州之谜》里对法进被派往福州之谜进行了分析,此问题的研究说明法进的确是个能力超群的和尚,这是他日后去日本能升为和鉴真一样的大僧都的原因。“法进是鉴真弟子中唯一被写进日本国家正史的扬州和尚”,[21]可见其贡献之大。葛继勇对鉴真弟子法进的研究是对鉴真本人研究的一个有益补充,填补了对鉴真扬州弟子研究的不足。此问题的研究可以说明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的道理。对鉴真其他弟子如祥彦、思托等的研究应加大力度。
(二)关于鉴真与扬州政治的研究相当薄弱。关于此问题,只有零星文章涉及。许凤仪在《鉴真东渡受“官府阻挠”说质疑》一文里认为,鉴真东渡虽然遇到了许多灾难险阻,使他东渡受到很大挫折,但“官厅阻挠”之说是不成立的。奚华香也持此说,他在《鉴真东渡史料的几点质疑》中也认为,鉴真东渡未受官府阻挠。对此问题的深入研究可从侧面揭示出正是政通人和的扬州最终使得鉴真东渡扶桑成为现实。
(三)有关鉴真出生地及鉴真圆寂到扬州报丧时间的问题则要作进一步考证。朱江考订了鉴真诞生地,他认为鉴真的出生地在扬州江阳县,即今天的瘦西湖和市区以东一带地方。对于鉴真圆寂到扬报丧时间问题,中日学者说法不一。日本学者真人开元在《法务赠大僧正唐大和尚传记》(唐招提寺藏本),简称《唐大和尚东征传》中认为到扬报丧时间应是鉴真圆寂第二年(即唐764年)。此说法得到中国学者许凤仪与奚华香的认同。而日本另一学者安藤更生在《鉴真》一书中则认为,到扬报丧时间应是鉴真圆寂14年后(即唐777年)。中国学者汪向荣、傅杰、郝润华也持此说。根据当时日本常派遣唐使到唐的频率及常理推断,加之真人开元所撰写的内容来源于鉴真的亲密弟子思托,故认为鉴真圆寂到扬报丧时间应是鉴真圆寂第二年更为合理和可信。
(四)有关鉴真与工艺品的研究还非常薄弱。众所周知,鉴真东渡除了对日佛教贡献之大外,还对日本建筑、雕刻、美术等众多方面产生了深远影响。扬州造船业及漆器、玉器、雕刻等工艺水平先进早已闻名天下,但研究此类问题的学术论文可谓凤毛麟角,仅有零星文章出现,如朱宗宙的《鉴真与扬州漆器》。除此之外,有关鉴真与扬州手工业之类的研究几乎处于空白。
六、结语
纵观鉴真与扬州学术史研究可以发现,学者们对此问题的研究涉及面较广,数量也颇多。正是扬州繁荣的文化、昌盛的佛教文化、深厚的医学底蕴、发达的社会经济、政通人和的社会环境等才铸就了佛教知识丰富,多才多艺、具有高尚品格的鉴真,也才成就了鉴真东渡扶桑的伟业。唐时扬州经济、文化之繁荣除与唐朝整体经济发展水平有关外,还得益于扬州发达、便利的水上交通,而这也正是唐时扬州能成为国际性大都市必不可少的条件。现今,随着扬州沟通大江南北的润扬大桥、火车站、飞机场的建成使用,扬州海陆空的交通远远超过唐时扬州的交通条件。在中国经济强劲发展之际,扬州应抓住机遇,利用大运河申遗契机,进一步推动鉴真与扬州的研究进程,弘扬鉴真精神,发展扬州旅游,提升扬州经济实力,把扬州真正建设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文化名城、旅游名城和世界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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