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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心疼的美丽——我读周晓枫散文《桃花烧》

2012-08-15张丽萍

皖西学院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魔法师桃花散文

张丽萍

(皖西学院 学报编辑部,安徽 六安237012)

周晓枫作为20世纪90年代散文创作领域的一员干将,先后出版了《上帝的隐喻》、《鸟群》、《斑纹——兽皮上的地图》、《你的身体是个仙境》等多部散文集,并先后获得冯牧文学奖、冰心文学奖、十月文学奖和人民文学奖等国内重量级文学大奖,她独具特色的对成长的体验和对女性情感的书写,被评论界归为“先锋性散文”或“新散文”的杰出代表。

《桃花烧》中讲述的是一位正处于春天季节的少女“我”,爱上了一个处于宠辱不惊的秋天季节的中年“魔法师”。“我”以“我”的亲体验和切实的痛来展示爱的过程和质感,品味着“幸福的要死”的滋味。阅读全文惊叹于周晓枫细腻的情感和那带着痛感的味道,惊诧于那富有灵巧张力的叙事风格和精细入微的感觉,欣赏着“坟墓上优雅的舞蹈”,作家将爱恋中女性的本能欲望、情感冲动、困境突围进行了“深描”,折射出女性的真实诉求和内心情感。

一、敏锐的痛感

在女性的整个生命历程中,源自生活的感性经验是女性关照自我与世界的一个基本出发点。尤其是情感体验更是女性最擅长的领域,周晓枫在《桃花烧》中将这种体验发挥到了极致。

“爱的过程是极为缓慢的。因为缓慢,当我发现爱上魔法师的时候,它已经成为难以戒掉的习惯。我爱他,就像一个字根爱着改变命运的偏旁。”“难以抵抗他的召唤,只要他一打电话,我就改变所有日程,坐上颠簸的长途车……像个送外卖的,不用预约,随时送上滚烫的服务。”“幸福要死,所有的幸福,都会成为早夭的美。”“爱情是人类自虐行为中最普遍、最主要的手段。”“只有绝望爱情中,人才能体会这种和自己的剧烈对抗,以及痛彻的撕裂感。”

这一系列感觉独到的表达,源自于作者对生活、对情感的深层感悟。正如毕淑敏喜欢写家庭、孩子,铁凝对日常美的发现一样,周晓枫对爱的痛感的体验和对身体敏锐的感知,无疑是她的鲜明特色。“身体,是个体生命在现实中一种切实的物质存在,是精神创造赖以完成的物质前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对个体生命的珍视,也就体现为对身体以及身体体验的正视。”[1](P239)周晓枫正是以女性生命中必然要经历的种种疼痛为线索,对女性的生命历程进行认知,疼痛是生理的感觉,也是生命存在的标志,正是在疼痛中,一个女性逐渐走向成熟,走向丰富。女性的生理经验由此上升为审美化的生命体验,女性也在这诗性的言说中浮出了男权文化的厚厚遮蔽[1](P240)。

在周晓枫看来,“爱情带到极致,就是一种毁灭,就像桃花,当它灼灼地绚丽地开着的时候,便是它接近毁灭的时候。”[2]作品因此笼罩在一种极度的悲哀和颓废的凄美氛围中,也正是这种凄美将爱的微妙感觉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同时在两性交往中,作者还透露出了女性主义危机,女性在社会交往中的差异性。在文章中,“我”和“魔法师”既不同处于一个阶层,在“社会感官”上更是相去胜远,“他走路的样子懒散,漫不经心又若有所思地趿拉着鞋,有种懒散之中的贵族气”,“像个送外卖的,不用预约,随时送上滚烫的服务。我像一只导盲犬,当他处于黑暗与低落之中,我就献出自己灼热的小舌头,殷勤舔吻他的掌心”,从“贵族气”和“送外卖”的,我们就可以一窥究竟,谦卑和傲慢,主动与被动,正如美国作家哈代所说的:呼唤的与被呼唤的永远难以相互应答。于是在这不对等的爱恋中,爱情的悲剧就具有必然性了。因此,爱情成为女性的一种信仰,一种图腾,一种悲憾的局限。

二、独特的书写

对女性身体以及欲望的书写,很容易被划归为“身体写作”的范畴,也许正是从这一个意义上来说,周晓枫被归为先锋散文的行列。但周晓枫对女性身体的书写则是另一种姿态,她注重剖析的是女性成长的残酷现实,在她的散文里,我们看不到一些女作家惯用的矫情和唯美,读到的多是些“自残式”的文字,但也正是这样,我们看到了作家的坦率和勇气。在《桃花烧》中,她对自己的情感是这样表述的:“自己的情感就像是门芯已经漏气的自行车,不仅不是代步工具,还成了负担。”“现在我慢慢舔舐过期糕点上那层有限的糖霜,粗糙的小颗粒,在舌尖融化……”“也许我的爱与自虐倾向有关:我爱并且只爱令自己绝望的东西。自虐就是从自我伤害中获得快感的需要,我天生就对自己怀有不能解决的持久的仇恨。”“爱情乃是非之地,神也放弃管理。……我是一头文明的野兽,我吃我自己的肉。”

散文作为一种最贴近心灵的文体,它的书写往往最能贴近作者生命主体的身和心,并获得其自身的独创性。“从整体看来,周晓枫的散文飘逸了我们以往的普遍的关于散文阅读经验,以至于研究散文的人士,很难用现成的散文批判话语,按部就班地对其指指点点。”[3]

周晓枫从自己对爱情的体验,带着虔诚和膜拜的心理对情感做了概括,这种虔诚带着让人心疼的战栗和感动,是一种直面内心真实的自我启蒙和自我认知,也是一种勇气和智慧,和一般人对于爱情过度唯美浪漫的描述相比较,我们更能够看出真挚与做作之间的裂痕与剥离,也看出了作为女性作家对于思想深度的追问和反省,是一种澄明的理性之光对幽深蒙昧的穿透和朗照。往往越是诗意的爱情,越是埋藏着残酷的现实,尤其对于女性,弱势的根源依旧没有根除。作为自由的文体,其创作与主体自身的精神自由密不可分,我们可喜地看到周晓枫通过对语言的探索深入到个人存在的心灵深处,看到女性对于生命自由境界的追求,感受到女性作为主体的坠落与飞翔,下沉与升腾。文章中充溢的是大量对细节的写实,也包括对环境、人物的写实,在结构上也不追求匠心,而是信手拈来,既保留了生活中坚硬的质感,又凸显了人精神生活中的亮点,不时几句概括,泛起了思想上的涟漪与浪花,彰显了作家的精神向度。

作家带着回望的姿态,而且是在颇具人生阅历后的回望,让我们拉开了与现实的距离,审慎地选择与承受这残酷的美丽。文章开头就交代:“许多年过去,依然记得那对恋人。”既是对他者的回忆,更是对自身的回望。桃之夭夭,其华灼灼。当许多年真的过去后,“我”已经“把自己变成一枚珠贝,藏纳起一生的珍宝”,这是一种历经过后的彻悟,更是一种思想上的涅槃,别有一番意义。

三、情感的皈依

美国心理学家埃里希·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这样说过:如果一个人还没有获得对自我的认同感,往往会把所爱的人偶像化。把人当做神来崇拜,这本身就反映出个体自身的不成熟。男人的神话,是女人自己制造出来的,是女人的自我贬抑,沉落和甘愿为奴为仆制造了以男人为偶像为神的王国。”[1](P84)

在《桃花烧》中,“我”就是对“魔法师”顶礼膜拜,周晓枫用自己的笔向我们展现了爱的两难境地,在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找寻中充满了悲剧况味。在这里,爱情像个悲剧的演练场。

人的爱情是一种积极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冲破人与人之间的高墙并使人与人结合。正确的爱可以产生正面的作用,可以使人克服孤寂和隔绝感,但同时又可以使人保持对自己的忠诚,保持自己的完整性和本来的面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爱成为人性中最靠近神最接近神性的部分,就爱的关系而言,最重要的是一个人要对自身的爱有信念,对别人身上产生爱的能力有信念,以及对爱的可靠性要有信念。在《桃花烧》中我们看到的是对爱消极的一面,究其根源,那是因为爱的不对等。“我”和“魔法师”站在不同的人生高度,“魔法师”具有:“中年男人全部被爱的魅力,却失去全部爱的能力。”“他是那种灵魂和面孔长的非常相近的人,所以看人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专注,仿佛从深处向你凝望,容易让人产生深情的幻觉。他致命的音质,唱歌时未必完美但说话时绝对动人,让我愿意听从。”

周晓枫向我们展示的虽是绝望的爱,但她是站在哲学审视的高度对男女的情感所作的关照,虽是早夭,但过程绚烂,“我”追求的是自己的对等,试图从女性自身的社会文化角色中解放出来,从这个意义上说,“神魂颠倒意味着超越,是走出日常世界的范围。”[5](P276)

四、困厄的突围

作者把幸福和死连在一起,重复书写着对情欲的追逐导致的早夭的美,表达的是对绝对平等爱情的绝望,“我”虽最终只是“魔法师”情感工程的组成部分,但可贵的是作者并没有对人生产生绝望,而是从这场情感的盛宴中找寻到了自我救赎的道路,那就是“把自己变成一枚珠贝,藏纳起一生的珍宝”。

周晓枫找寻的突围方式是回归到母爱,基于母爱的这种忘我无私的特点,母爱一直被看作是爱情的最高形式和最神圣的感情联系。当然,对于这种回归,我们也认为有些无奈和无力,当对于生活在当下社会中的女性,周晓枫的思考又是清醒和理性的,这世界除了女性就是男性,女性独立的天空,原本就比较狭窄,少女——妻子——母亲,这就是女性形成的完整过程,也是女性的命运。作者无意间的为之,却正如标题所述一样,极为绚烂,一种无悔的苍凉回眸,也是对女性命运的平静剖析,用散文的文体和诗一样的语言,完成对女性意识的精神之旅。

弗洛姆说:“爱是一种意志行为,一种把我的生命同另一个生命紧紧维系在一起的决策行为。”[4](P45)

面向21世纪的中国女性散文,并不都是爱的忧伤哀怨之音,中国女性在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沧桑之后,开始走向成熟。她们以散文这种最自由也最贴近她们生存中爱的原体验的形式,抒发她们对爱的追寻和体验、感悟和思索,力求客观冷静地认识自己,消除男女之间的偏见和隔膜。两性之间精神上的“厚障壁”正在拆除,男人和女人的热战、冷战正在化解,……爱的艺术正在成为可能[6](P4)。

在周晓枫的其他散文文本中,如《你的身体是个仙境》、《针尖上的天使》、《铅笔》、《琥珀》等,她一如既往地在体验和书写的现场将女性的成长还原为具体的可能性,以女性经验的绝对个人化的探索精神在当代散文中独树一帜,对女性的成长中痛感保持着敏锐的触觉。周晓枫,以其女性的目光,在散文中剖析女性形成和转身的这一过程。

[1]刘思谦,郭力,杨珺.女性生命潮汐——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女性散文研究[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5.

[2]刘永丽.绝望的情欲,绝望的爱——周晓枫散文《桃花烧》解读[J].名作欣赏,2009,(3),95-98.

[3]丁晓源.周晓枫:穿行于感觉与冥想的曲径[J].文艺争鸣,2008,(4),52-55.

[4]弗洛姆.爱的艺术[M].李健鸣,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5]尼古拉·别尔嘉耶夫.论人的奴役和自由[M].张百春,译,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2.

[6]刘思谦.女人的船和岸[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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