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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涅槃——评迟子建小说《越过云层的晴朗》

2012-08-15李红霞

无锡商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2年2期
关键词:萨满迟子建小说

李红霞

(无锡商业职业技术学院 基础教学部,江苏 无锡 214153)

《穿越云层的晴朗》是迟子建在爱人离世前后完成的一部作品,这部作品用非人类的视角,独特的叙述方式讲述了男人、女人与狗的故事,再一次解释了作者对生命意义的理解。

一、善良的文革反思

迟子建在这篇小说的后记《一条狗的涅槃》中说:“我在短篇小说《花瓣饭》中对 ‘文革’的‘日常’理解,觉得意犹未尽,在这里又有了别样的认识,也是一种补充。其实‘伤痕’完全可以不必‘声嘶力竭’地来呐喊和展览才能显示其‘痛楚’,他可以用很轻灵的笔调来化解。当然,我并不想抹杀历史的沉重和压抑,不想让很多人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文革’在我笔下悄然隐去其残酷性。我只是想说,如果把每一个‘不平’的历史事件当做对生命的一种‘考验’来理解,我们会获得生命上的真正‘涅槃’。”[1]267在《越过云层的晴朗》中,迟子建确实没有悄然隐去文革的残酷性,不论是文医生还是梅红,都刻骨铭心地留有文革的残酷性。文医生原在大城市当外科医生,因为受冤枉被批斗,老婆自杀,孩子得了急病没人管,也死了,只得改了自己的容貌,改了自己的姓名,隐身在大烟坡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靠给人做变相术和种大烟、玉米、土豆等为生。每每听到有人被平反的消息时,常常眼睛就会湿了,最后却被一个精神病患者当野鸭一枪打死了。梅红嫌父亲是资本家出生,年轻的她竟然纠集一批学生来批斗自己的父亲,最后父亲被活活地打死了。因为后来的悔悟与愧疚,来到金顶镇隐姓埋名地以替人生孩子而活着,当梅红从收音机里听到“文革”结束的消息时,嚎啕大哭。这样的一个女子,最后死于替人生孩子的过程中。这些人生经历,带有鲜明的文革印记,其残酷性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述。但在迟子建的这篇小说中,这种凄惨而复杂的人生经历,却没有任何批判性的语言,只有娓娓诉说,慢慢道来,似乎是一位久经风霜的老者回忆般地自语,目的只是引起人们的关注,这是一种善良的反思,正说明了迟子建真善、温情的人生价值取向。小说充满着人与人之间的宽容、谅解、同情与关爱,没有强烈的山崩地裂般你死我活的冲突,也没有熊火燃烧般的炽热力度,只有温文尔雅又大度宽容的母性气质。受迫害的文医生来到大烟坡时,虽还是“文革”中,小说却没有文医生再受迫害的叙述。当红厨子询问大财关于文医生的事,大财是这样解释的:“人家都同情他,他呆在大烟坡又不惹是生非,谁追究他呢?我听说给人做变相术是犯法的事!反正文医生呆在大烟坡,不归金顶镇管,真要是把他追查下来,就说他是个野人,没人和他接触过,谁又能丁是丁卯是卯地查个清楚?”[1]24金顶镇的百姓看似不管不问地接纳了文医生。梅红虽然大着肚子时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言语嘲讽,也有镇长的不时骚扰,可她还是能够安安静静地在金顶镇生活,并且有一块开满葵花的自己的乐土。那个犯贪污罪做过不少坏事的镇长,却能收留孤苦伶仃的小哑巴,不正是人的基本的同情与善良!迟子建曾言:相信世界上没有彻头彻尾的“恶人”,他总有善良的一面会在不经意当中被挖掘出来。 迟子建的写作总是在挖掘人们身上的善良的一面,这也是迟子建对人性真善美的期望,同时也构成了这部作品基本的价值取向:“文革”这个不平的历史事件,只是人需要经历的多种多样的生命考验的一种,在这个考验中,人的善性总是存在的。特别是普通人,他们身上的爱与勤劳,淳朴善良与宽容的美德构成了他们的精神品质的重要内核。作者一方面以现实主义的笔法描写了这些普通人生活劳作的平凡寻常,同时又以理想浪漫的情致揭示出了隐藏在日常生活中的激情和美感,从而使作品散发出浓郁绚烂的诗性光芒。目的是让人们对有着残酷性的“文革”进行善良的反思,带着美好的愿望进行生命的涅槃,丢弃丑恶,让人性的善良、同情等美好的习性发扬光大。

二、“老狗”的叙事视角

视角是指写作者借助具体文本把自己体验到的世界转化为语言叙事世界的角度和方式。小说叙述视角与作者感受体验世界的方式之间存在着对应关系,应该是作家内在精神的外在显现。法国批评家托多洛夫曾说:“构成故事环境的各种事实从来不是‘以它自身’出现,而总是根据某种眼光,某处观察点出现在我们面前。”[2]32《越过云层的晴朗》采用了独特的叙述角度和方式:借助于一只老狗的眼光和口吻讲述故事,通过一只狗的视角看芸芸众相,通过一只狗的思维思考人世种种问题。

迟子建说过:“我喜欢朴素的生活。因为生活中的真正诗意是浸润在朴素的生活中的,所以我信奉用朴素的文字来传达神的生活这一原则——朴素而意境幽怨是我最羡慕和渴望达到的一种文学境界。”[3]102迟子建在这篇小说中采用狗的视角,也是基于这种朴素单纯的审美价值指向和精神诉求。迟子建给狗眼的世界定了一个基调:狗眼的世界是黑白的。黑白是最简单最好区别的两种颜色,也就意味着在狗的世界里没有复杂性,所以常常让这只一开始叫“阿黄”的狗对人的很多行为疑惑不解。其实真正疑惑不解的应该是作者用单纯的眼光来看待世界,而世界的复杂性残酷性常常令作者疑惑、迷茫。

另外,迟子建也给了这条狗最简单最直接地的判断人好坏的标准:美丽的外在形象,则会有善良的内心,相反则为丑陋。譬如狗认为是好主人、好人的梅红,出场就是美丽的:“我看见一个女人飘飘摇摇地走了过来!……戴着一副圆圈形状的大耳环……走起路来轻得像跳舞。她圆脸,大眼睛,盘着头,很好看。……笑眯眯喜滋滋的样子。”[1]87迟子建在梅红身上还赋予了很多美的东西:梅红身上飘逸着花的气息。“梅主人穿一件黑底白花的立领衬衫,好像她把花园的一角披在身上了。”[1]93她的身上永远有“像芍药花花的香气一样”。相反,狗认为的不友好之人,他们的相貌便是丑陋了。“花脸妈不胖,小眼睛,薄嘴唇……,是个又脏又丑的女人”[1]75卖粮女人“矮个子,扁平脸。 ”[1]91对梅红不满的胖瘦婆婆“挽着个疙瘩鬏,抽着烟袋锅,脸上到处是皱纹,走路颤颤巍巍,拿东西时哆哆嗦嗦”。[1]88小哑巴的婶婶“矮矮瘦瘦的”[1]108一直认为小孩子不打不成器,狗也一样的拿着皮条抽打狗的羊草“额头窄,下巴尖,可是两个腮帮子却鼓鼓囊囊的。”[1]112如此简单的判断标准,也只是作者的善良朴素的美好愿望而已,犹如儿童般地单纯,这也正如迟子建常常会用儿童的视角来创作一样。然而现实却是复杂多样的,迟子建也充分认识到这一点,现实的复杂性便在狗的思维中以狗的不解体现。狗眼中的好主人却是被社会大环境所抛弃的封闭而自由的人。说其封闭为心理上与外界封闭阻隔,外界的平常人是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更不可能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然而,他们的内心却是丰富而自由的,他们徜徉于自己的世界中,继续着真善美,这些都是狗所不理解的。譬如文主人,譬如梅主人,譬如小哑巴。他们都不被社会认可,似乎是被社会抛弃的群组。文主人生活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大烟坡,生活的必需品都需要皮货商等带去用山货等交货,几乎不通消息。梅主人始终生活在几乎没有外人去的小院子里,村子里的人只要看到梅主人经过,必定是用鄙视与好奇的眼神看她,少与她说话。小哑巴本不是哑巴,可是他除了与狗说话外,却不与人说话了,自然在别人眼里是哑巴了。在叙事作品中“叙事视点不是作为一种传送情节给读者的附属物后加上去的,相反,在绝大多数现代叙事作品中,正是叙事视点创造了兴趣、冲动、悬念、乃至情节本身。”[4]156迟子建的这种叙述调子、姿态、结构及心理意识等都借助于狗的思维,再通过从人到狗的角色置换的创作视点,不仅体现了迟子建的真善、朴素的人生价值取向,更增添了小说的艺术魅力。

三、美而温情的神秘主义

神秘主义早在迟子建的小说 《额尔古纳河的右岸》就已经出现,《越过云层的晴朗》依然存有。伐木工人认为黄鼠狼是会找上门来报复的,所以始终不敢对偷吃他们埋在雪地里维持他们生计的猪肉、羊肉的黄鼠狼抓逮;活着的时候用又唱又跳,在地上旋转,捶胸顿足象鸟一样地张开双臂给孩子治病,死了躺在木排上,脖子上挂着几串珠子,头顶和脚畔绕着鲜花水葬的“乌玛尼”,都带有神秘主义的色彩。特别是用唱歌跳舞治病的“乌玛尼”,则是典型的东北萨满文化,古老的萨满教又是东北民间文化及文学的母源。“自然神秘带有浓厚的地域文化色彩。作为一种文化母题,它深深根植在部分乡土气息相对较为浓厚的作家的写作意识中,成为作家认识自然、表达生命、感悟世界的一种互文性表达。”[5]87可见,迟子建作为一位生于东北、长于东北的并且强烈热爱自己乡土文化的作家,作品中出现萨满文化自然不足为奇了。迟子建自己也曾说 “我认为文学写作本身也是一种具有宗教情怀的精神活动”[6]87带有鲜明的东北地域文化的萨满文化,已经浸润在迟子建的心理意识中,并进而凝聚、积淀在她的文化心理和审美意识中。当她执笔创作的时候,这些已积淀在文化心理和审美意识中的萨满教因此便自然而然地会在作品中有所流露和体现,构成独特的文学景观和文化景观。迟子建对神秘的萨满文化不仅不排斥,相反她愿意讲述,愿意描摹。在《越过云层的晴朗》书写的萨满文化,并没有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神的姿态出现,而是以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个节奏出现的,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乌玛尼”不是神,她给干活的男人们利索地做饭,热酒,男人们喜欢听她唱歌,她也给喝酒的男人们唱歌,这时的她既是男人们的母亲,又是她们的情人。夜晚又给生病的孩子用唱歌跳舞顿足展臂的萨满特有的治病方式治病,这时的她又是萨满巫婆,是人们求生的希望。这种生活日常节奏中的萨满文化已经融入到了东北金顶镇等地方的人们的的生活中,这种描述不是迟子建的一种单纯的对宗教神秘主义的窥视行为,而是作为实实在在的生活来描写。“神秘主义带给人们的不仅是恐惧体验,同时还有敬畏情感,因为有些时候神秘主义和人们的信仰密切相关。”[5]P(93)迟子建信仰的是善美的人生,所以在这部小说中的神秘的萨满文化同样带有是美得令人敬畏的情感在里面。“乌玛尼”让走进森林疲惫不堪的男人们爱戴,让生病的孩子的母亲看到了希望,死了以后,鲜花环绕。让这个萨满巫师充满了善与美,浑身温情洋溢,也正是迟子建的追求善美人性的体现。

[1]迟子建.越过云层的晴朗[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2]张寅德.叙述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

[3]文能,迟子建.畅饮“天河之水”[M].广州:花城出版社,1998.

[4]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M].伍晓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5]周保欣.沉默的风景——后当代中国小说苦难叙述[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

[6]迟子建、周景雷.文学的第三地[J].沈阳:当代作家评论.2006(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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