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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中短篇乡土小说反映社会现实面面观

2012-08-15张士兵

文教资料 2012年7期
关键词:新世纪乡土城乡

张士兵

(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文学是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文学的本质就是反映社会现实。文学作品必须很好地反映了社会现实并引发社会思考,才能发挥它的文学价值和社会价值。在这一点上,新世纪以来的中短篇乡土小说表现尤为突出,它们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对社会现实进行书写。

一、对苦难主题的书写

中华民族是一个苦难深重的民族,生根于中华民族的中国文学也从来不缺少对苦难的书写。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来,伴随着贫富悬殊的不断加剧,城乡差距的进一步拉大,“三农”问题的日益突出等问题,乡村苦难这一主题在乡土小说中更为凸显。

新世纪的作家们主要通过以下几种方式来表现乡村的苦难。一是通过自然环境的恶劣、物质条件的极度匮乏和乡村的封闭落后表现苦难。张学东的《坚硬的夏麦》写的是西部乡村的教育情况,小说极力刻画了孩子们由于生活的极度贫困而不得不停止学业,过着艰辛、煎熬的生活,表现了他们肉体的创伤和精神的无助;陈应松的《母亲》讲述的是由于生活的极度困苦,几个子女面对瘫痪的母亲毫无办法,最后为了“解救”自己和母亲,居然决定要毒死自己的亲生母亲。二是写民工进城的困苦生活以及所遭受的不平等待遇以示苦难。陈应松的《太平狗》写外出打工的农民程大种在城市经历了种种磨难,受到非人的待遇,最后惨死在城市,而和他一起出来的狗同样经过万般劫难之后却拖着伤残的身体奇迹般地回到了乡村;荆永明《北京候鸟》中的来泰为了生计不得不用他那“细得几乎没有肉,只剩下骨头”的腿去蹬三轮、扛布包,好不容易有点积蓄盘下一家小饭店,却遇到房屋拆迁,而自己的血汗钱也被黑心的饭店老板卷走。三是通过描写经过人口搬迁或者村民外出打工之后遗留下来的荒芜的村庄和孤寂的老人、孩子来展示苦难。如何延华的《嘉禾的夏天》中的少年大林,在母亲逃跑、父亲出走以后,一个人看守重病的爷爷,又要照看果园,他受到别人的欺侮和排斥,他的内心世界无疑是孤独的、压抑的;李锐的《残摩》讲述的是一个老人的两个儿子离开村庄,自己亲手带大的孙子孙女也要被接走,一个人望着为子孙打造的院落,心中只有无尽的悲凉。

在很好地展示了新世纪乡村的苦难的同时,一部分“苦难写作”也存在一定的问题。尤其是在2005年“底层”话题的热议之后,一些作品对于苦难的书写只停留在了表层上,表现为为书写苦难而书写苦难,对苦难的写作只流于程式,只是对苦难进行一味地“展览”和“控诉”,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人讲述着一个和自己无关的苦难故事,而没有深入到更深的层面去思考和分析苦难背后的东西,如造成苦难的根源,如何改变苦难的现状和命运,等等。有学者指出:“苦难不是目的,展示苦难之中人性的光辉与拯救才是苦难叙事的解放大道。……苦难叙事很容易蜕变为不断刺激读者神经的,比狠比惨的‘残酷叙事’或者苦大仇深的‘仇恨叙事’。而当苦难被注入太多的道德内容时,这样的苦难叙事不是在批判苦难,而是在神化苦难,曾苦难辩护。”[1]而且优秀的作品不仅要揭示、批判苦难,而且要深思苦难的根源,找寻消除苦难的方法。“只有这样,才能揭示苦难的必然性、普遍性、典型性,并预示出解决苦难的长期性和艰难性,使苦难叙事越过偶发的事相和廉价的道德层面,进抵政治、社会、文化、人性乃至哲学的深层纬度,以此把对苦难的暴露、批判和反思提到相当的高度”。[2]在这方面,一些作家已经做出了很好的尝试。如东西的《耳光响亮》,作品不是简单地对乡村的苦难、悲惨的人物命运进行一味地展示,而是将目光更多地投向人物的精神层面,关注他们的生存状态,关心他们的精神诉求。还有的作品以对乡村个体生命的关照为切入点,把对现实苦难的展示上升到对生命个体本身苦难的反思的高度。

二、对权力主题的书写

“权力”话题在中国社会是一个由来已久的话题,权力对民众的影响更是广泛而深刻。不同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受主流意识形态影响较大的乡村权力书写,新世纪对乡村权力的书写主要表现为对权力之恶,以及对由乡村选举和乡村扶贫等问题而引发的乡村体制弊端的揭露和批判上。

在中国,“权力崇拜”意识一直根深蒂固,农民由于受困于物质条件的贫乏、生活水平的低下,一心想要改变生活、改变命运,而有人则认为权力是一种能帮助他们迅速改变生活甚至改变命运的捷径,他们对权力表现出了狂热的迷恋。在诸多表现权力崇拜的作品中,阎连科的《黑猪毛白猪毛》就十分具有代表性。刘根宝丢尽脸面获得了为开车撞死人的镇长顶罪的机会,知道了根宝要去为镇长蹲监的消息后,全村人一改往日的态度,对根宝刮目相看,像欢送英雄一般一直把根宝送到了村外,一个村民还对根宝说:“根宝兄弟,奔前程了,千万别忘了你哥啊!”[3]但就在最后,事情有了变故,被镇长轧死的那人的父母没有告官,也不要赔钱,只让他认死者的弟弟做干儿子,不用人顶罪了。现代法治文明建设在农村不断推进,可传统的封建权力意识和乡土宗法意识依旧顽固地占据着人们的头脑,这出“替罪”闹剧的背后折射出的是一个莫大的悲剧。与对权力的崇拜相对应,也有人对权力表现出了莫大的恐惧,这在新世纪乡村干群关系中可见一斑。新世纪乡土小说在描写乡村干群关系时,主要呈现的是一种对立的关系:村长权力至高无上,村民只能言听计从,公安局、派出所因自身利益关系而成为黑恶势力的代表,这些都导致了人们对权力的恐惧。陈应松的 《农妇·山泉·有点田》就是这类题材的小说。《农妇·山泉·有点田》中本应是为人民服务、正义力量的代表——派出所的艾所长,造谣大双已经在矿上遇难死亡,霸占了早霞,大双回来后他又向县公安局谎报说自己的老婆被大双绑架,大双随即被抓,最终活活地把大双逼死,把早霞逼疯。本应该用手中的权力去保护村民的艾所长却滥用权力,成了迫害村民的元凶,这不得不让人们对如此“权力”心生害怕和恐惧。

进入新世纪以来,通过描写乡村选举进而表现乡村权力的争夺和转换这一题材的乡土小说明显增多。在作家的笔下,很多乡村民主选举徒具形式,不再是为了提高乡村民主程度、维护村民权益、推进乡村现代化发展,而是仅仅在走一个过场,而且在这样一个“过场”中,对权力的争夺处处可见。李洱的《龙凤呈祥》就为我们描述了一出乡村选举的闹剧。小说中的村长孔繁花为了谋求连任,在乡村换届选举的时候使出浑身解数,拉拢上级、请客拉票、和丈夫一起进行各种亲民表演,还把一些具体的事宜交给了她最信任的下属——孟小红。孔繁花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她最信任的孟小红竟用她的方法到处为自己拉选票,并且最终取代了她。荒诞的“民主选举”生动地展示了村民对权力的热衷,折射出当下中国乡村选举制度的异化变形和乡村体制存在的严重弊端。除了乡村选举题材,乡村扶贫题材在表现新世纪乡村体制弊端方面也为广大作家所热衷。夏天敏的《好大一对羊》就是对当下乡村扶贫工作中出现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作风的有力抨击。家住高寒山区的德山老汉生活异常贫困,刘副专员与他结成扶贫对子,在没有经过实地考察和科学论证的情况下,送给了他一对外国良种羊。天气寒冷,德山老汉就给羊穿上自己御寒的棉衣;粮草少,德山老汉就用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蛋和炒面喂羊,并把羊带到数十里外的地方吃草,以致后来还出现了自己的女儿为了给羊割草溺死在沼泽的悲剧。德山老汉作为帮扶的对象,看似是受益人,实则是受害人,自身的生活都有困难,但面对来自上面权力的压力,还要感恩戴德、唯命是从。可以说,扶贫工作的流于形式、权力的压榨、官僚的作风,早已注定了这出悲剧的上演。

三、对城乡关系主题的书写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城市建设突飞猛进,城市和乡村之间的交流与联系日益密切,城乡关系成为了当下中国最为显明和最受关注的社会问题。整体上讲,中国的城乡现实更多的是一种失衡的状态,城乡关系在乡土小说家的笔下更多的是一种差别、冲突和对立的关系。对这种差别、冲突与对立的书写主要是通过对描写城市这一“罪恶的深渊”来进行。

罗伟章《故乡在远方》中的农民石匠陈贵春在城市的建筑工地打工,无端被开除,去讨要工钱却挨了打,黑心的工头甚至抢走了他身上仅有的五十块钱,说是伙食开销。身无分文的陈贵春只好去投靠老乡,却在途中被骗到了采石场当黑工,后又遭到暴打,幸而被解救。最终陈贵春找到一份雕刻的工作,可就在情况刚刚转好的时候,家里传来女儿被烧死的噩耗。接着在回家的车上身上的钱被小偷偷走,向售票员求助得到的却是冷漠的回应。最终,一系列的不幸和城里人的冷漠无情让陈贵春的精神支柱垮塌——他用砖头砸了城里人的脑袋。小说中城市的冷酷、对城市的仇视让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最终变成了杀人犯。相比进城男性的遭遇,乡村女性在残酷的城市面前显得更加软弱无力,更容易被城市所蹂躏、吞没。在陈武的小说《换一个地方》中,十六岁的乡下姑娘于红红前来投靠城里的表姐,不料却被表姐夫强暴。从表姐那里逃出来后,她想做点小生意来糊口,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却总是难以实现:先是在街头卖菜,但要时时提防城管;于是不得不“换一个地方”,在街边卖水煮花生和茶叶蛋,可没想到又被卤菜店老板强奸。对生活的灰心和对城市的痛恨让于红红几乎绝望。与此同时和她一起做过小生意的好友蔡小菜为了改变困境走上了卖淫的道路,蔡小菜优裕的生活和自己的困顿无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到底该何去何从?是继续过着困苦窘迫的生活还是像蔡小菜那样出卖自己的肉体?于红红茫然地走在城市的大街上找不到答案。

需要注意的是,城市和乡村在这些表现城乡对立的小说中似乎就是截然对立的两个概念,城市就意味着冷漠、残酷甚至罪恶,而乡村就是质朴、温情、善良的代表。这是因为有些作家对城市和乡村做出的道德判断是单一的,是先入为主的,并没有能够超越狭隘的城乡二元对立思维。新世纪以来,通过一系列政策的实施和体制的改革,中国的城乡一体化得到了很大的推进,城乡关系也由之前的对立转变成互补,进而融合。在新世纪的乡土小说中,作家的书写开始注重探讨如何解决城乡间的冲突以及如何实现城乡融合等问题。有美国学者指出:“城市环境的最终产物表现为它所培养出的各种新型的人格。”[4]也就是说,城市的现代文明是能够让生命焕发出新的现代形式的,甚至展现出生活的真谛。迟子建的《踏着月光的行板》就是对这方面的一种探索。小说讲述的是一对夫妻在不同的城市打工,在中秋假期那天,事先没有通知对方,分别踏上了开往对方城市的列车,为的是给各自一个惊喜。可最终事情的结果让人遗憾,两人始终没能碰面。小说中的这对夫妻身居繁华的都市过着简单的生活,追求的是简单的快乐,并且容易满足:妻子平日舍不得乱花一分钱,却舍得花上几十块给丈夫买口琴;丈夫同样也是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却也不无爱心和浪漫地给妻子买上一条丝巾。夫妻二人相濡以沫,恩爱有加。在追求幸福的路上,虽然生活的艰辛有时让他们疲惫不堪,但彼此相互的依伴和偶尔的甜蜜浪漫也让他们从来不曾对生活有过抱怨。

[1]王念灿.90年代以来新乡土文学的症候分析.漳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2).

[2]谢刚.新世纪乡土叙事的核心要素考评.艺术广角,2009,(6).

[3]阎连科.黑猪毛白猪毛.广州文艺,2002,(9).

[4][美]R.E.帕克等著.宋俊岭等译.城市社会学——芝加哥城市学派研究文集.(中译本序言).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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