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中的小女人们*
2012-08-15崔金燕
崔金燕
(泰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江苏泰州225300)
《他们》中的小女人们*
崔金燕
(泰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江苏泰州225300)
《他们》是美国当代女作家欧茨的早期经典之作,通过对其中几位典型女性的细致描述,反映了以男性为中心的意识形态给女性造成的肉体与精神伤害,以悲剧环境下女性的悲哀深刻地诠释了女性生活不幸的根源。
欧茨;《他们》;女性
美国当代女作家欧茨以勤奋多产和风格多变蜚声美国文坛,作品屡获国家图书奖、欧·亨利短篇小说奖等各类文学奖项,她被称为“作家中的作家”[1]。欧茨素以描写暴力著称,但她更关注社会现实和底层人物,善于从女性的审美视角表现弱小人物,尤其对受尽苦难和屈辱的女性命运进行探索,对她们精神蜕变的社会原因进行了深刻的思考。战后杰出的美国犹太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索尔·贝娄曾指出,“能对当今美国生存状态之神秘境遇做出深刻分析的美国当代作家中,欧茨当属第一人”[2]。
《他们》是欧茨的早期经典之作,荣获1970年“国家图书奖”。它向我们展现了美国底层人民在30-60年代动荡时期的悲惨生活,尤其是妇女的生存困境。欧茨在《他们》这个她自称为“不屑一顾、闪烁其辞的书名”中蕴藏了深刻的社会内涵,也灌注了“遂心如意”的中、上层美国人对住在贫民窟里的人的全部鄙视。作者有意将小说的题目《他们》(them)采用小写,表示“他们”的社会地位。小说描写的实际上就是美国下层社会中最没有文化、金钱和教养的那群人的生活,尤其是那群生活在社会边缘,生存于男权夹缝中的女性。在英文中“他们”(them)同样可以指“她们”,所以这小写的“他们”(them)也是指一群卑微的小女人。小说通过对其中几位典型女性的细致描述,以悲剧环境下女性的悲哀深刻地诠释了女性生活不幸的根源。
一、洛雷塔——一具行尸走肉
小说以母亲洛雷塔的少女时代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为开端。她虽然生活在贫穷而又不安定的家庭,但她性情随和,青春的朝气和纯真的爱情常令她莫名地激动,感受到异样的欢乐。她情窦初开,向往着美好的未来,但当她把男友带回家,醒来后却发现男友被她游手好闲、躁动不安的哥哥一枪打穿了脑袋。洛雷塔一人面对鲜血横流的尸体,走投无路的她向温德尔求救,而这个警察却在尸体旁占有了她。哥哥的枪杀和温德尔的奸污,匆匆地结束了少女的美梦,将她不由自主地卷入了生活的漩涡。
欧茨并没有对暴力本身有过多的描写,她关注是暴力对人们生存的影响,是暴力背后更深的内涵。男人的暴力不仅破碎了洛雷塔对幸福的憧憬,更是完全改变了她的生活。面对日渐衰败的生活,她抱怨、愤怒,最后沉沦了。我们再也见不到充满活力和幻想的少女,而只有那个庸俗肤浅、麻木不仁、逆来顺受的女人。16岁少女的浪漫爱情在无端的暴力中化为泡影,而作为弱者的女性在生活中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为了避免麻烦和继续生存,洛雷塔接受命运中,屈服于哥哥的暴力和温德尔的淫威,没有反抗,没有怨言。“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3]正是这种对命运的屈从态度最终将她塑造成一个没有思想和追求的女人,一具行尸走肉。
二、莫琳——一个空洞的灵魂
莫琳是洛雷塔的女儿,面对贫困的折磨和暴力的威胁,她充满了恐惧。父亲虽对莫琳没有体罚,但他所代表的男性暴力世界却时时威胁着她。父亲的去世使她“感到自由”[4],但继父的到来使她对暴力的恐惧成为现实。莫琳经常“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她必须出逃。她必须弄到钱。”[4]她洞悉金钱的奥秘,只要有了钱,他们就不会“样子可怜,表情绝望,完全靠别人施舍。”[4]在这个一切皆可成为商品的社会,只有拥有自己的财富才会被接纳。而这种下层社会的女孩子,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又处于暴力包围之中,几乎没有出路,14岁的她就开始出卖肉体。可让人吃惊的是她情感麻木,感觉什么也没发生,想的只是顾客的钱。“她热切地渴望得到这笔钱,想象着这笔钱正从他的手里递到自己手里,变成她自己的钱。”[4]莫琳以为攒钱能使她逃离家庭、逃离“她们”的命运,却不知正是金钱将她物化为“商品”,父权文化利用金钱完成了对女性身体的奴役。
在被继父发现后,莫琳遭到毒打,并瘫痪在床一年。继父的毒打是因为她冒犯了神圣的父权,作为女儿,她是父亲的“所有物”,而她却玷污了这个姓氏。肉体和精神的双重伤痛使她曾一度精神分裂,对情感和道德也更加麻木不仁。但她摆脱厄运的梦想还没有破灭,弱肉强食的生存法让她如同猛兽,内心的强烈欲望导致她也走上了暴力之路。通过精心策划,莫琳诱使一位大学讲师遗弃妻儿,同她结婚。“我需要他,我希望他跟我结婚。我将使这件事情得以实现,并且开始我的生活。”[4]莫琳终于达到了目的,看着另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痛苦地退场,她良心上丝毫没有愧疚。
婚姻给了莫琳金钱与地位,使她貌似摆脱了贫困与暴力的威胁。此时她应该感到满足,但是反观内心时她却发现“空空如也,一无所得”[4],赢得婚姻却并没有赢得自我,她还是需要一个男人来定位。弗里丹在《女性的奥秘》中揭示的事实预测了莫琳婚后的命运:“妇女被禁锢在家里处处被动,……在这个男人的世界上,她得完全依附于男人的保护,她永远也不可能成长起来。”[5]莫琳的生活是以放弃独立的人格为代价的,暴力对女性的摧残,并不局限在肉体上,更是精神上使她们永远处于恐惧之中,丧失渴望平等和寻求自我的意识。
三、娜旦——一个受困的孤独者
《他们》中的富家女娜旦年轻漂亮,但精神世界却贫乏又畸形。她一方面为情欲所吸引,另一方面又为堕落而苦闷,最后开枪打伤男友后自杀。她的这种施暴是在种种压迫下扭曲变形的灵魂的发泄,不仅仅是残忍的,更是悲惨畸形的。对以男性为中心的意识形态的认同,使娜旦无形中背了沉重的精神枷锁,她是阶级和等级思想等话语暴力的牺牲品。
娜旦表面上不同于洛雷塔和莫琳这类社会底层的贫穷女性,实际上却有着深层次的相同,那就是女性的无自我。她在男权当道、暴力横行的社会还是逃脱不了作为女人的厄运,她也没有独立的自我或身份,她的形象隐藏于社会地位。她的身份和财产都来自于父亲,一旦脱离这种父权关系,她便一无所有,毫无生存能力。对待朱尔斯,娜旦矛盾而绝望的心理也说明她对以男性为中心的意识形态的认同和内化,她受到的是无形的思想暴力的侵害。这种暴力建立在两性不平等基础上,是以男权文化为核心的意识形态打压女性自我,使其丧失人格和自我,成为依附男性的“第二性”。
正如金钱没法让娜旦超脱,爱情也同样拯救不了她。不管如何反抗,哪怕以极端的方式追求自由和自我,她都不会成功,仍然只是个孤独者,被困于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困于自身的空虚和毫无意义的生活。“一个女人就像一场梦。她的一生就是一场等待的梦。……她没有出路。虽然受尽凌辱,却没有一个女人能逃脱这种厄运。她的一生就是等待男人,如此而已。”[4]她的话正反映了她的困境,也反映了处于迷茫中女性的心声。
小说中,这些女性虽然生活经历各异,但命运却相同,洛雷塔、莫琳也好,娜旦也罢,就是粗鲁不堪、也受尽凌辱的温德尔奶奶和犯事出乱、在家中永被忽视的妹妹贝蒂,她们都注定低人一等,最终逃脱不了成为动荡不安的男性社会的牺牲品。正如作者违反常规故意小写的题目“他们(them)”所寓意的,一群小女人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社会是由男人主宰的,女人只处于社会的边缘,女性追求成功,障碍重重,遥遥无期。“女性的天空是低的”,中国女作家萧红的话似乎为女性的处境作了最好的概括。
欧茨在小说创作中追求表现女性生活中的不幸与苦闷,同时又以独特的视角把犀利的笔触深入到现实生活的各个方面,甚至女性自身的灵魂深层去探求造成女性不幸的多种根源。女性始终处于暴力的包围与摆弄中,她们或是追逐金钱以求超脱,或是希望在爱情中得到拯救,可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这是男性意识形态下的社会导致的悲剧,而女性自身的弱点也是她们悲剧形成的重要原因。女性的悲哀不仅仅在于父权文化的压抑,也在于受这种文化影响而产生的女性自身精神的弱化。欧茨用女性特有的视角、写作方式和表达手段来瓦解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残害,使女性文学的主题进一步深化。
[1]Greg Johnson.Understanding Joyce Carol Oates[M].Columbia: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1987.
[2]Lawrence Joseph.Where Are You Going,Where Have You Being?[J].The Nation Academic Research Library,2000,(8):45.
[3]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4]乔伊斯·卡罗尔·奥茨.他们[M].李长兰,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8.
[5]贝蒂·弗里丹.女性的奥秘[M].程锡麟,等译.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99.
2012-03-21
崔金燕(1978-),女,江苏海门人,讲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