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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丽蔷薇 高挺青松——论邵燕祥的诗

2012-08-15

台州学院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新诗诗人

洪 迪

(台州学院,浙江 临海 317000)

邵燕祥是佼佼的多面手。“近年来,不止一个朋友对我说:你的杂文比诗好;又说,你的旧体诗比新诗好。我理解这是含蓄地说我的新诗写得不好吧。”[1]这有实情。自 1986 年以来,他出了杂文随笔集46本,不仅在数量上超过全部诗集20本的一倍多;而且文名日见盖过诗名。旧体诗也出了《三家诗》(与杨宪益、黄苗子旧体诗合集)和《邵燕祥诗抄·打油诗》二种,并被赞为“亦庄亦谐,借古讽今,声东击西,指桑骂槐,再沉重的话题,都举重若轻,别开生面”,侧身聂绀弩、黄苗子“打油大家”之列。[2]但更多的是自谦。邵燕祥本质上是诗人,且首先是新诗人,是百年新诗人中的佼佼者。

诗人邵燕祥主张:“没有诗人和诗评诗论家的独立人格和独立风格,就没有诗。/诗是独创性的,不该是寄人篱下的,也不该是人云亦云的/每一个诗人,每一首好诗,都应该是独特的。/这是我们的常识,也是我们的理想。”[3]邵燕祥60多年的诗歌创作,忠诚而卓越地践行了这个主张。他从妍丽蔷薇长成高挺青松。

一、知识分子的诗心

似迎春更似蔷薇。在中国新诗苑中,邵燕祥是发自卓然独立人格而标显独立风格的一株特秀长艳的清芬花树。早慧的诗人,14岁便发表诗作,处女作是写于1947年4月发表在同年9月的北平《平明日报·星期艺文》上的两首诗。①收在《找灵魂·邵燕祥私人卷宗:1945-1976》,并有说明。广西师大出版社,2004年版。建国前的1947 年、1948 年,是他“写诗写得最多的年月”。[4]此时的诗作,虽被自谦为 “早熟的酸果”,[4]实则“熟”固甚“早”,“酸”却未必。其中拔萃者在相当程度上已显出,为尔后60年诗歌定音的意味。写于1947 年 12 月的《倔强》:②邵燕祥:《邵燕祥诗选》,百花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以下凡见于此集者不另注。“从地狱出来,/便不再有恐惧,/如摈绝了天堂,/也便永远不回去。//——要这一股/倔强劲。”倔强,不再有恐惧的倔强。既已冲出了地狱,便为争取天堂而倔强地不息奋战。这就是独立知识分子带点迂的硬气。而《共伞》:[5]

你走了,/我送你到门外的马路上……//忽然,乌云的山崩落了雨和雹子,/凄烈的雷闪织着风丝。//你没有伞,/我却想得到你的勇敢的样子。//我想你正握了拳向风雨冲去,/想起你的话我放了心——//是的,你说过:/我们同是在一柄大伞的底下……

写于1948年7月,是少年诗人在解放前的北平读书时参加迎接解放活动中的作品,显然是当时心境与生活的实录。只一个镜头闪光的定格,如此细致生动,情真意切,凸显了上路者形象的毅然勇往,平凡而高大。足见少年诗人自觉不自觉地掌握了诗美创造的瞬时艺术的高超。在《晴天》①原载《诗创造》1948年8月第二年第二辑。中,这位革命少年更以诗傲然宣告:“要是没有晴天就都得死/我们命定是阳光的儿子”;“我宁愿死去/若要我们作阴天的俘虏/我是多么喜爱晴天/可又是多么难得/我相思着,我守望着”。“共伞”,“我们是在一柄大伞的底下”,“我们命定是阳光的儿子”,诗人一再确认自己的新知识分子身份。“什么是知识分子,我以为在读书人中,只要认为精神价值超过物质追求的,就应该是知识分子。”[6]知识分子固然是读书人,而读书人并非都是名副其实的知识分子。知识分子的根本在于“不要忘记精神价值”。[6]最主要的精神价值有两条:一是心怀兼济天下。即使身居草野,乃至泥淖,依然忧国忧民;二是坚持独立思考。其思考的中心点是科学民主,民富国强。而新知识分子就新在:一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想;二以“我们”自居,能摒弃孤僻的个人主义。宣告“共伞”、宣告“我们命定是阳光的儿子”的邵燕祥,无疑是一位新知识分子。当然,这种少年诗人的宣告和自居,只是一种萌芽,一种长成的意向与可能。而尔后60年的风风雨雨,60年的欢乐与苦难、锤炼与考验、坚强与成长、圆熟与开拓,确确凿凿造就了邵燕祥一颗新知识分子的诗心。

诗人邵燕祥总结:“60年的主要感受,应该说是‘言为心声’。写诗第一位是‘心声’,第二位是‘言’。心应当是真心,心声应当是真诚的。”[6]正是本于"心声"与"言"的有机统一,邵燕祥建构了自己的诗美创造主体。从这颗真诚的知识分子诗心,从这个特秀长艳的诗美创造主体,锐敏而应时地源源生发出邵燕祥诗之花朵来。一半似迎春,一半似蔷薇,间几丛妩媚的毋忘我。而愈至晚近更长成高挺的青松。

二、锐敏的时代感应

锐敏的时代感应,是邵燕祥诗美创造主体的一个最优异的特质与特征。诗人的心弦时时为时代、时事的变化而颤动。这在一开始便凸显出来了。在迎接解放的年月,他写了《风雨鸟》,感到“整个的天空在变色啊”,“整个的土地在骚动啊”。而“我们,年青的人们哟,/挺着被日光曝晒的风浇雨打的胸脯/飞奔而来,/震天的雷霆轰然而来,/拔步在泥泞里跑得更快,/绞架在风雨的拳脚下塌了……/感谢呼唤风和雨的鸟!”他更写了《早安,新中国》、《手的山峰》、《黄昏,天上的红布……》等诗,呼唤他“所向往的解放区,也寄托了建设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新中国的理想”。②《早安,新中国》注。这几首诗皆见于邵燕祥:《岁月与酒》,浙江文艺出版社,1985版。

他所呼唤的新中国轰然建立起来了,风雨鸟一下子变成了沐浴于灿烂阳光中的布谷鸟,诗人的纵情高唱,理所当然。他写了《到远方去》、《我们架设了这条超高压送电线》、《中国的道路呼唤着汽车》等脍炙人口的名作,大多收在1955年出版的《到远方去》。青年诗人一举而成为颇享盛名的政治抒情诗人。1978年底,他又写了《中国的汽车呼唤着高速公路》,宣告自身的复出,更宣告一个改革开放新时代的来临。1980年出版诗集 《在远方》,并获奖。2006 年,还写了《从远方归来》。可以说,邵燕祥具有“呼唤”情结,“远方”情结。在建国前,他呼唤新中国的诞生。建国初年,他呼唤“我们要让中国用自己的汽车走路,/我们要把中国架上汽车,/开足马力,掌稳方向盘,/一日千里,一日千里地飞奔……”③邵燕祥:《中国的道路呼唤着汽车》。在新中国经历十年浩劫面临改革开放的复兴时期,他更呼唤“高速度!/高速度!/这就是国家的安全,/民族的富强,/人民的幸福!”④邵燕祥:《中国的汽车呼唤着高速公路》。邵燕祥呼唤情结的核心是远方情结。他在 《到远方去》中,以勇毅的上路者向心爱的送行者放言:“在我将去的铁路上,/还没有铁路的影子。/在我将去的矿井,/还只是一片荒凉”;“我将在河西走廊送走除夕,/我将在戈壁荒滩迎来新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想起你,/就更要把艰巨的任务担在双肩”。远方情结中蕴涵着满怀希望的豪迈的拓荒精神。邵燕祥在共和国与自身的两度青春期中,唱出了时代与个人相统一的心声之强音。

难得的是在一些优秀的政治抒情诗中,邵燕祥善于将公共话语融化于个人话语之中。“诗或诗人,如果沦为一种共性的符号,是可悲的。/诗一旦离开个人的话语,而沦为‘公共话语’,则诗亡。”[3]就说他的两首“呼唤”吧,前一首是他1954年“在长春第一汽车厂的时候写的”;后一首是“那年秋天,作协组织去白洋淀,回来路上老是堵车,老乡们就把自家的谷穗摊开晒在路上,怎么能不堵车?当时有了对高速公路的期待。写出来,此意与刚刚开过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暗合,发表之后有一些影响。”[6]好一个“暗合”!只要是好诗,尤其是好的政治抒情诗,都需要个人话语与公共话语相合。要妙在于这“合”必须是“暗”的,不能是“明”的。明暗的根本区别何在?在于出发点,在于诗创作时从抽象理念出发,还是从主体的真情实感出发。只有真情作美之升华才是真诗。

诗人的感应时代,比锐敏更根本的是真实。虚假了,便无所谓感应的迟钝与利捷。新中国是在旧中国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需要拓荒与建设,同样需要除旧与清污。就在出版诗集《到远方去》的次年,邵燕祥写了长诗《贾桂香》。此诗根据报载的真人真事写成。贾桂香死得比窦娥更冤,因为找不到控诉的具体对象。孙大叔关爱小贾,“晚上散会,骑车载着她回家,/就跟载着自己的女儿一样”。于是,一个无头而常见的推论来了:“小丫头成天跟你在一块,/你们的关系一定不正当……”这莫须有的“流言还只是一阵风,一片云,/会上的批评织成一张网。//这是怎样的一张网呵,/没头没脑罩住贾桂香”。贾桂香成了生活在新社会的祥林嫂。这是“流言”杀人。“流言”起于封建意识与“看客”心理。更可怕的是主观主义者和官僚主义者又以 “组织”、“领导”名义放大并官方化了这流言,成为一种“围剿”。诗的结末出以义愤而冷峻的控诉:“告诉我,回答我:是怎样的,/怎样的手,扼杀了贾桂香!?”

生活中的某个时期或某个侧面,往往比诗人天真的想像更为残酷。在《贾桂香·附白》中,邵燕祥说:“读之心怦怦然,因写这首诗呼吁:不许再有第二个贾桂香!”谁知在这首诗的呼吁后不久,却来了一场有组织地大量泡制“贾桂香”的风暴。诗人本身亦竟以此诗为重要 “罪状”而成了第n个“贾桂香”。

邵燕祥就是邵燕祥,具有一颗倔强的真正知识分子的诗心。他在1978年复出以后,在再度唱着《春歌》、《假如生活重新开头》、《开花》的同时,更瞩目对于阻挠民富国强、残害科学民主、摧伤人之所以为人的或隐或显的种种丑恶。在他重放的鲜花中,不乏二度迎春,而更多的是滴血的蔷薇,滴着社会和自身的心中的血。比如《吊旧罗》:

把补天的石头偏填了沟壑,/引蠹鱼进书斋,养白蚁于庙堂。/要问屈原的终天遗恨,/又何必端阳,何必汨罗江。//又岂限于两千年前的荆楚?/又岂限于洞庭与潇湘?/你没听到孟姜女哭倒长城后,/花鼓女又曾含泪唱凤阳?//讥谗起家,罗织为业,害人成性,/封建的土壤滋生过多少奸佞强梁?/这一切,我们若没有亲身经受,/读一千遍《离骚》又何从想象?//屈原曾问天,而苍天默默不语。/芳草还是旧时碧色,人间已几度沧桑!

堪叹的是几度沧桑以后,某些丑恶的礁石依然凶险,只是应时地改换着服饰与嘴脸。你看《嫉妒》:“一棵树看着一棵树/根不能变成刀斧//一根草看着一根草/甚至盼望着野火延烧”。诗人对于不惜同归于尽的嫉妒的深知,确是入骨三分,因为他曾一再身受。正因为切肤身受,才有《空气》中的炙心之言:“光明离我而去时/我沉在黑暗里/人们离我而去时/我沉在孤独里/失眠时,我从鼾息听到你//只有你不肯把我抛弃/在我将要窒息的时候/掀动我的鼻翼/在我生命如丝的时候/陪伴着我呼吸”。可惜生活中的空气时常感到稀薄,尤其是身遭患难之际。反而《中国多看客》:[7]

看云。看月。/看灯。看雪。/看花。看叶。/云有散。月有缺。/雪有化。灯有灭。/叶有凋。花有谢。/看遛鸟。看游街。/看出殡。看出嫁。/看车祸。看打架。/看杀猪宰羊。看杀人流血。/看不尽的风光。看不尽的闹热。/中国多看客。/看客归去也!

然而“从四面奔来,密密层层地,如槐蚕爬上墙壁,如蚂蚁要扛鲞头”[8]的中国众多看客,从鲁迅《野草·复仇》早就在看了,至今不肯“归去”。感应着社会现实的种种,无怪乎深沉的诗人要在 《小诗四题·拟哈姆莱特》沉思深究:

是人?是畜类?

这还是一个问题

更在长诗《长城》中郑重宣布:

天地间

只是一个问题:

作人

还是作奴隶?

作一个大写的或者说真正的人,是邵燕祥感应于我们时代的全部诗歌的总主题。且老而弥坚。

三、特秀的诗美创造

邵燕祥崇奉写诗的根本在于“心声”与“言”的有机统一,一生倾心于诗美质体的独特创造。“人在诗美创造中倾注自己的生命,倾注自己的人生体验,自己的思想、意识、直觉、情感、想像和幻想,自己心灵的内在节奏与旋律,并将这一切凝结成语言,成语感的流动。这便是诗的质体,便是诗美”。这个诗美质体,“若喻之为球,中剖之,即可见剖面上有四个同心圆,显出四层结构,依次互为表里。亦可喻之以桃子,即为皮、肉、核、仁四层。表层为形式美,次层为形象美,三层为情感美,核层为意蕴美。外两层可统称为表现美,内两层即为内涵美。而结构美,意境美、语言美和气韵美通贯全诗,将四层结构融合成浑然一体。意溶于情,情显为象,象凝成形,赖语言以表之,即为具体的诗。”[9]邵燕祥深谙此道。他在有趣的《小精灵》[7]中自白,他有“七个小精灵”,名叫“幻想”、“理智”、“惆怅”、“爱和快乐”,“第五个小精灵/藏在我右手中指的茧子里”,“第六个和第七个/我一直也分不清/谁叫沉默/谁叫憎恨”;他说“只有她们同时主宰我/我才能写出真正的诗”。他将诗美创造的内驱力和创作过程的辛劳都说到了。他还在《一本书的题记》①这是邵燕祥随笔集《捕捉那蝴蝶》的《题记》,花城出版社1993年版。1999年改名发表。中说:

我捕捉思想蝴蝶,//粉翅薄如水,/飞过栅栏,飞过蔷薇……//活泼泼的白蝴蝶黄蝴蝶/落在纸上/憔悴为/黯淡的标本——//唯触须还在,/还在微颤……

这首谈诗的诗,本身就是好诗。当然有理智有思想,本来就在为随笔写题记。但有激动的情感,且已显然“意溶于情,情显为象,象凝成形”,赖生成性的语言而呈现,那就不着意于写诗而诗自成。诗的灵感羽化成蝴蝶,落在纸上,“触须还在,/还在微颤……”

邵燕祥十分注重诗美意象的鲜活创造。写于1948年的《箭楼》便有:“箭楼像一滩野鸟的粪便/孤零零地遗落在荒野里/古老的城堞,一堆灰色的砖石//箭楼像搁浅的船只/或受伤的小兽剥秃了毛/蹲伏在旷野里梦着咆哮”,是三个动态的明喻意象的叠加。而《共伞》,更以“风雨”与“大伞”为全诗的中心象征意象;“乌云的山崩落了雨和雹子,/凄烈的雷闪织着风丝”云云,都用了隐喻与象征等手法。到了 1986年,还在旅美中写了“拟 H·D·”的《早雁》:[7]

故乡是温暖的/云路是迢遥的//雁群高高掠过/一路留下挂着白霜的羽毛/和随风远逝的叫声/不知是欢悦还是悲伤//飞往佛罗里达的阳光/照耀下的金黄的沙滩/让故乡的温暖的海水/洗一洗疲劳的双翅//圣诞节一过,春风吹/来自墨西哥湾/却又匆匆向北/赶在春天的前面//依然叫着,一声声/短,一声声长,悠悠/留在35号公路上/飞向北方绿草丛生的湖边//一颗心/两个故乡//春春秋秋/飞渡双重的归路/一副翅膀/两倍乡愁

H·D·在意象派诗人中最享盛名,常被人称为真正的意象派。她的脍炙人口的《奥丽特》,即以大海等同于松林为中心意象而展开,令人沉浸于无际的“绿”中。在H·D·的诗体小说《枝条上的花朵》中说到“大雁”,说到“双重的思念”云云,[10]不知所谓“拟”是否与此有关。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邵燕祥是在汲取意象主义诗歌特重意象呈现的长处,而又在走自己的路。实际上,《早雁》就比《奥丽特》更硬朗、深情而耐人沉思。它并不自囿于“绝对不使用任何无益于呈现的词”。[11]

邵燕祥也有呈现一个中心意象依靠象趣而成诗的。比如《蓝伞》:“镀金的阳光下/蓝天如伞//阴雨的街道上/伞如蓝天”。便是以“蓝伞”为中心意象而结构成诗,再配以“蓝天如伞”与“伞如蓝天”的语趣,更相得益彰。即无深意,仍有盎然诗趣。邵燕祥诗美创造的过人之处,尤其在于对诗的切入点或曰诗意生发的原点以及诗美结构方式的多样而独特的发现。比如《磨光的五戈比》。100戈比才为一卢布。这种币值极小的辅币有什么诗可写呢?不,正是这“小”中有诗。再凸显它已是“磨光的”,那就更有诗可写了。用它来调侃或一种人。什么“遥想当年,五戈比/乍到人海浮沉,/就已经自命不凡,/到处都铿锵作声”,什么“如今光芒暗淡,/面目模糊不清,/仍然爱打转转,/但是头重脚轻”,什么“碰到别的戈比,/咬牙切齿响叮叮,/跟这个比大比小,/跟那个较量轻重”云云,不是活画了生活中常见的或一种人可笑可鄙的嘴脸。比如《地球对着火星说》,是邵燕祥极少的爱情诗之一,也许可以称作“望星诉隐”。这首诗借当年火星走到地球最近的距离这个“天象”来表现情爱,标题便是诗的切入点。很自然,一开头便有:“在满天的繁星中间,我寻找着你,/我凝视着你,你知道吗?/谁说你远在天边——/你是这样地热烈而分明。”双关的隐喻,亲切而自然。“……闪光的睫毛,握手的余温,/交臂错过的一瞬,永远难了的衷情……/在太阳系里,我愉快而矜持地运行;/但是谁懂得一种难言的隐痛!”前两行似星更是人,后两行又似人更是星。全诗便这样以地球对火星的娓娓倾诉,独白着两情近近远远“难言的隐痛”。

《山那边有雨》是一首难得的好诗。开头和结尾相同:“山那边有雨/泉州有雨”。有三个关键词:山那边、泉州、雨。山那边是远隔,不仅是空间上北京与泉州的千山万水,且更是时间上的十年浩劫与二十年的蒙难。情感上的真挚、关切、沉重,自当不言而喻。泉州显出地方特色,“刺桐树下刺桐雨/枇杷树下枇杷雨/菩提树下菩提雨/涌着云山,隔着路/我听到雨声沥沥”、“你走在聚宝街上/还是井亭巷里/路上石板经多少/风萧瑟,雨淅沥/开元寺的南面/可不是还叫旧馆驿”云云,正是以特定的泉州为根据,藉此而铺展。雨,更是酿情之酒,抒情如绵绵凄泪的象征物。“微凉的雨/温暖的雨/愿好风如扇雨如帘/你在帘里?/我在帘里?”“海到无边天作岸/隔着雨丝和风片/你眺望我/我眺望你”。诗人与故人都沉浸在如帘的雨里。哦,“山那边有雨/泉州有雨”!这怀人之雨正从北京飞去。

邵燕祥多短诗,亦不乏长诗,组诗却颇少见。然而标明为组诗的《河西走廊:一次匆匆的旅行》,[7]连《序诗》一共 9 首,几乎首首都不错。《魔幻地貌》很能凸显河西走廊地理特色,单是开头三节便将白天黑夜、现状历史、悄静暴动全都写到了,形神兼备,令人身入其境,骇异不已,当然是好诗。《兰新公路》又从这一条孤岛新路,深感其间天地的寥廊、肃穆、威严、莽莽!但又让人赞同“不是在前人脚印上踏步/这是需要巨人的时代/这是需要巨人的地方”。诗的氛围创造极好。诗人1986年“去见见美国”时写下的从《谁也没有见过月亮的那一半》到《A1oha》等 13 首诗,[7]虽没有标明也可当作组诗看,因为它们写美国也写于美国。其中《林肯》短短10行,如“你骑在马上风驰过草原/盖茨堡燃烧着你的言语//你还在为自由和平等辩护/传递人们渴望的信息”等,生动地概括了伟人的一生。《美国印象》也不过28行,散点式地画出了确为美国的总体印象。“一个城市绝似另一个城市/但没有两幢孪生的房子//没有墙的前院向世界开放/有门的小屋却是关闭的”、“老杯盘送到古董市/新餐具扔进垃圾桶”、“在均等的机会里以拔尖为荣/却拔掉草坪上出头的蒲公英”云云,显示了诗人善于抓特点、抓对比、抓体现本质的细节这些绝活。“诗歌即意味着创造”,[12]而创造奠基于发现,这些绝活的泉眼就在诗人的善于发现。

邵燕祥特秀的诗美创造艺术,倔强地走着自己的路。“我不属于文学上的什么主义,什么流派,什么诗歌团体。”[3]的确,他也是一位“独行侠”。他的诗,意蕴美、情感美、形象美与形式美之间,既富于张力,又大多比较均衡;兼顾内涵与表现,注重结构与语言趣味,自有一种意境与气韵之美。不能说他所出的20本诗集中,字字珠玑,首首杰构,但其中颇多的佳作肯定会长久留存的,决不会落入“连背影也匆匆消逝”的“遗忘”。①邵燕祥:《当我成为背影时》。历史肯定会向秀杰的诗人致敬。

四、长艳的艺术生命

邵燕祥诗美创造艺术生命颇为健康长寿。新发表于《文学界》2008年第5期上的一组诗作便是有力的证明。他对于时代、时事的感应还是这样锐敏,有《后祥林嫂时代》、《京矿难》等诗;而对于人生、人性的感悟更加开宏深沉,这组诗中几乎首首皆是。且看《老伤》:[13]

一生的伤痛集中于一个阴天/集中于健忘的老年/老年的秋雨连绵的一天//一生的伤痛集中于心脏/曾经因欢忭因悲哀因恐惧而/心律失常的心脏//一生的伤痛集中于腰膝/问你还折不折腰/问你还下不下跪//一生的伤痛集中于/打折了肋骨的前胸/打折了牙齿的面颊//一生的伤痛集中于/淅淅沥沥的阴雨/一针针扎着的所有地方//比针扎更疼的是怎么苦苦回想/也想不起是何年何月在何处受的/老伤

句句是切身感受,句句是素朴直白,脱尽了诗的铅华,才显露骨彻髓的好诗。尤其是第三节,将伤痛归于对自己的斥责,更深中社会的哀痛;尤其是结末,“想不起”正在于想不尽,无处更无法可想。

邵燕祥艺术生命的健康长寿,绝非偶然。这在根本上取决于他诗美创造主体建构的全面性与行进性。邵燕祥这位50年代的青年诗人,就其诗美创造活力而言,即使在50年后的今天仍然年青。他始终处于诗美创造主体建构的行进性中。他不仅在学习上从不逐流跟风,却善与时俱进,绝不固步自封。他的诗美创造艺术的基调,可以说是开放的因而是宽广的现实主义,他忠于现实,也忠于自己新知识分子的诗心。但他又多方吸取浪漫主义,意象主义,象征主义,现代主义等等的精华与长处,为我所用。从14岁开始就有在日记本上写诗的习惯。即使在公开发表的路子已被堵死的日子里,他仍在日记本上创作不辍。《国庆十周年》[4]最后一节说:“我的妻,当你在天安门行进,/你要唱得双倍地响亮,/我在远方正和你同声而歌,/向着你,向着祖国,向着全世界歌唱。”这位受到冤枉与虐待的诗人,对于祖国的赤诚真正之死矢靡它。《无题》是他在渤海边的“中捷友谊农场”劳动改造时写给妻子的。“真的,这不算异想天开。/海上生出一片云彩。/把千言万语交付它,借一阵风把它吹向西北。//西北有高楼,楼上有人在等待,/不要说人家都在我不在;/你没有白白地眺望海角,/我给你寄来一片云——一个大海。//它挟着白热闪电,迅猛的风雷,/激荡着所有善感的胸怀。/一天夜雨拍打着你的窗扉,/让你想像着海涛澎湃。//让你想起海边的潮水,/每逢初一、十五准要涨一回。/而我将做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在你的意外归来。”忍不住将全首抄了下来。何等真挚的深情,何等奇丽的天开异想,何等浅斟低唱的惆怅缠绵而又透露着自信与乐观。极其个性化而又拨动着千万人共颤的心弦。如此难得的佳唱竟诞生于这等境地。亦可见宝刀不老得益于不论境况的时时磨砺。

杂文随笔与诗歌比翼齐飞,旧体诗与新诗分头并进,是邵燕祥近20年创作独特而亮丽的风景。现在我们要说的是诗人这种特秀的风景,正是他新诗长艳的重要原因与助力。邵燕祥的杂文随笔,旧体诗与新诗在情感意蕴上是内里相通的,但在文体特性上有质的区别。试比较一下杂文 《说“看客心理”》[14]与新诗《中国多看客》吧,更是极好的证明。同样的意蕴,同样的情感,不同的说法,不同的表现,重而不复,相得益彰。邵燕祥的杂文有诗味,而他的新诗更多杂文的深刻与犀利。这大概也是他深受鲁迅熏陶的一种表现吧。

至于旧体诗与新诗,邵燕祥说:“我总是比较被动的等待诗来找我。如果找我来的是新诗,我就写新诗,旧体诗找我来的时候,就写旧体诗。”而且,“我觉得有些题材是不能写旧体诗的,1979年,我去南岳,写了一组《南岳歌》,是旧体诗,五言绝句12首。但我当时还有一个印象不能忘记,后来写了一首新诗《胡子问题》(收入诗集《岁月与酒》),那诗思就不能写成旧体诗。新诗和旧体诗互相间不可替代。”[6]于是诗人便左右开弓,落雁纷纷。邵燕祥旧体诗的确堪与新诗双峰并秀。比如《悼吴祖光》:[15]

满怀忧愤满头霜,大丈夫谁吴祖光。

堪佩立言兼立德,忝居同案胜同窗。

无心旁骛争民主,生正逢时忆国殇。

风雨凄其从此去,令人长忆二流堂。

工整对仗,平仄押韵,标准七律。而思想情感则为新的,炼句尤精警过人。正是杂文随笔与旧体诗同新诗的齐飞并进,更促使邵燕祥新诗的清芬花树常青长艳。

事实上,上世纪80年代以来,邵燕祥新诗创作收获甚丰。其中最为人所称道的是1988年的长诗 《最后的独白》与1990-1991年的组诗 《五十弦》。《五十弦》一大组,共55首。“实际上也不全是写爱情的,爱情啊,友情啊,都有,虽然题记里引了曹雪芹的‘忽忆及当年所有之女子……’,但拒绝索隐派。”[6]何必索隐呢。诗乃情之美。诗中最打动人的总是某种激情、情绪或心境。《五十弦》是邵燕祥最抒情的诗作了,最精妙的是一些当时惘然、追忆心动的介乎爱情与友情之间的“模糊”韵味。比如《第三十六首》:

是单调的风景 单调的轮声/还是我的絮叨使你厌倦/你睡了 如果我不在你的身边/你是否也睡得这样安恬/一只小鹿睡在林中草地上/梦见奔跑在深山饮在清泉/一切轻信都是危险的吗/你信任 不需要诺言/守着你 我必得学会温柔/想轻轻吻你 又不敢/你鼻翼翕张 毕竟不是小小孩/列车颠簸 也毕竟不是摇篮/不敢碰破你梦中的笑靥/笑靥中的梦 永远永远/让列车载着你 也载着我/纵然颠簸 但永不到站

这是有情节和细节的。也有全是情感意绪的,比如《第十二首》:“生生灭灭/一劫多少年月?//一百次情缘/一千次邂逅/在茫茫人海中/难道是偶然遇到你//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一株草花上/栖息着一只蝴蝶//人生只有一次/选择也只有一次。”这当是写给早已用诗贺过《银婚》长期共患难的爱妻的。也可另作别解。再如《第五首》:

阴郁的日子/下雪的日子/没有酒是寂寞的/没有炭是寒冷的//你从冰封的路上来/雪天的炭/而我是尘封的酒//你温我 热我 煮我/以你的火点燃我的火/我不忍见你熄灭成灰/你不忍见我横流一醉//窗上冰花如刻/斗室却如春 微醺着/感激与安慰

这种患难夫妻相濡以沫的超级爱情弥足珍贵。值得注意,在爱情诗的素质与色调领域的开拓上,《五十弦》有自己独特的贡献。

《最后的独白》是邵燕祥长诗之最。洋洋400行只着重写了一个“人”字。诗的副题是“剧诗片断,关于斯大林妻子娜捷日达·阿利卢耶娃之死”。阿利卢耶娃显然是个特殊人物。她是斯大林的妻子,比丈夫年轻34岁,死时年仅31岁。她的死更特别:1932年十月革命节之夜在克里姆林宫住所里开枪自杀。她直接致死的原因似乎出奇的细小与简单:丈夫向她吆喝:“嗨,你,喝一杯!”然而这是一个比贾桂香之死远为惨痛而深刻的悲剧。诗人的大手笔正是从宽阔的社会历史背景上,尤其是从人性觉醒、人的尊严上,以剧诗的形式尖锐而深刻地揭示了这个真实的历史悲剧的核心意义。诗中当然要写到斯大林,并未简单化。“你从遥远的泰加森林/和冰封的叶尼塞河口/走来,把耳朵贴在俄罗斯大地上,/连草在拔节都能听见”;“然而,你街着烟斗,咪起眼睛/看世界,在袅袅的烟雾中/格鲁吉亚人是否都变形?/不容虚伪,/但也不容真实!/你比所有的人全都聪明,/而那么多聪明人在你面前/变成傻瓜,倾听你机智的概括/雄辩的推论、斩钉截铁的讲话”。诗中更写到独白者自己,在与丈夫斯大林相互关系中的自己。“在你睿智的眼里/我是谁?依旧是那个溺水的女孩/不懂感谢她命定的拯救者?/还是可恶的彼得堡的人海里/可笑的穿制服的女学生,/考试《圣经》能得5分,/而在寄往西伯利亚的邮包里/塞进对巴扎罗夫的想象/和对英沙罗夫的忠诚?”“我是谁?我是你的妻子?主妇?/朋友?伴侣?抑或只是你麾下的/千百万士兵和听众中的一个?//你曾把耳朵贴在俄罗斯大地上,/连簌簌的草长都能听见,/但我相信你早已/听不见近在身边的/我的心跳的声音。”正是这种“听不见”的漠视和不尊重才是独白者致死的根本原因。而在这“听不见”中,有着婚后14年生活的月积日累,更有着深广的社会与个人身受的深刻原因。其中一个抹不去的原由是:“我曾经祈求我的丈夫/在埋怨晚餐只有一只鸡/把它抛出窗外以后,/走下楼梯,走出专车”,去看看听听“我失踪的同学,无辜的朋友”所“悄悄地告诉我”的民间“不安的诅咒和凄苦的哭诉”,而“回答我的祈求的,/竟是英明的伟大的沉默。//而你们就在沉默的烟圈后面消失了,/至今不知道是死是活。//你们不知道我是谁的妻子,/而我不知道我成了告密者。”婚后14年的生活是优裕的。然而,“你相信酒,/我相信音乐。//命运在敲我的门/还是我在敲命运的门?”“这墙,这楼,这草坪,/也曾经是石油贵族祖巴洛夫的/家属们的囚牢吗?//椋鸟跳来跳去。/麻雀啁啾。//飞出这别墅,/可有我自由的天空?”终于怵然觉悟:“不要人们知道我的姓名,/不做奥林匹斯山上的第一夫人;/不是土耳其后宫的女奴,/也不是挂在别人脖子上的女人;/也许能忍受没有爱情的家庭,/但不能做不受尊重的人。”不自由,毋宁死!不享有人的尊严,毋宁死!“我终归是丑小鸭,终我的一生/唱不出一句天鹅之歌。/我无力埋葬一个时代,/只能是时代埋葬我。”终于既偶然更必然的最后时刻到了:“你竟敢吆喝:/嗨,你,喝一杯!/我憎恨你/像你憎恨世界。//就是最柔弱的花蕾/也不在粗暴的叱令下开放。//我起立,/离开餐桌。/推门而出”。 这是曼妙而精警、哀婉而沉思的关于真正的人的剧诗。邵燕祥《最后的独白》足以与郭沫若《凤凰涅槃》、艾青《向太阳》和昌耀《慈航》等杰出长诗一起,在百年中国新诗史上长久辉耀。

“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①杜甫:《戏为六绝句·其一》。邵燕祥确为 “愈老愈发金石之声的诗人”。[16]《北纬30°线》[17]这首200多行的长诗便是最好的证明。此诗以“一说北纬30°线/想到的是神秘/更是灾难//如果没有画出北纬30°线/地球上就没有那些神秘的灾难吗?”开头,结尾是:

75岁的威尔斯为自己/写下了墓碑碑文:/“上帝将毁灭人类 我警告过你们”/75岁的邵燕祥/不准备传播可怕的谶言/只是要疾呼 天地间/灾难正在临近//他相信/可以预言的灾难不是灾难//没有预言/而灾难来了//此时此刻/诗已没有意义

中间是一些可以独立成诗的章节片段。诸如:

那枯坐在岩石岸上/眺望远洋的老水手/抚摸着自己航海的雄心/淡出了潮声晨雾//是谁枯坐在古老的地图前/为更古老的杞国的天空/忧心如煎//那不带地图的旅人/渐行渐远 迎着轰炸机群/冲过硝烟的火网 全身而归/却落入地图从不标志的陷阱//把星图还给星空/把海图还给大海/回返世俗

诸如:

哦/新奥尔良!//厄尔尼诺是圣婴的名字/上帝该有许多圣婴/那给新奥尔良带来灾难的/圣婴一定不是/从上海的暴雨中升空的/那一个//究竟是上帝还是魔鬼/命令它带着那一股冥冥中的力量/带着使百慕大三角区扑朔迷离吞噬舟船/使柏拉图描绘的美丽岛国一夕失踪/使自贡成群的恐龙灭绝/使绿洲成为大沙漠/使火山灰埋没生活/使天地颠倒 使木乃伊逃出墓穴/使灾难成为灾难……/的咒语 挟着狂风暴雨如海啸登陆/洪水滔滔 连夜叩门//门已不在 窗已不在/没有窗户 连墙也没有了/没有屋顶 还不如帐篷/这不是家 这是庞贝/绣迹斑斑的汽车没顶的杂草/床垫被枕桌椅电视报纸游戏机孩子的玩具/通通陷落了 陷落到蚊虫世界

等等。此诗的行文颇具意识流的意味,曲折而散漫,开阔而宏远。而中心和要旨非常凸显而沉重:“只是要疾呼 天地间/灾难正在临近”!此诗一、二章“写于‘五·一二’大地震前”,三章则写于“震后”。而汶川、新奥尔良和百慕大都正好在北纬30°线上。真正是神秘的灾难,灾难的神秘!此诗“写的是‘痛苦永存’的人类的命运。是无法预知的天灾与人祸交织的世界”;是“深深的宿命感和诗的无力。然而,诗的背后却是大悲悯和对整个人类的爱”。[16]这是一首激情与沉思交融,抽象艺术与意象艺术交织的大气而重厚的大诗。

邵燕祥60多年诗歌创作硕果累累,遍及短诗、长诗、组诗、剧诗各种形式。早年虽以政治抒情诗人称著,但他持之以恒的不竭的创造力,驱动他与时俱进,老而更成。邵燕祥不止是属于上世纪50年代,更是属于跨世纪的诗人。他的诗独树一帜,在诗美内涵与诗美表现之间,既富于张力又比较均衡,既刚直犀利又温文尔雅。他全部诗作的总主题是奉献一颗新知识分子的良心,作一个有尊严的真正的人。而以《最后的独白》和《北纬30°线》标志其诗美创造的高度。在百年中国新诗的苑圃中,邵燕祥是妍丽的蔷薇,更是高挺的青松。愿青松般高挺、蔷薇般妍丽的老更成的诗人邵燕祥,人寿与德艺齐馨!

[1]邵燕祥.邵燕祥诗选·序[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4.

[2]张宝林.邵燕祥与他的“打油诗”[J].文学界,2008(5).

[3]邵燕祥.写在新诗边上[J].文学界,2008(5).

[4]邵燕祥.岁月与酒[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5.

[5]邵燕祥.献给历史的情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

[6]邵燕祥(崔勇整理).惟知音者倾听[J].文学界,2008(5).

[7]邵燕祥.也有快乐也有忧愁[M].北京:作家出版社,1988.

[8]鲁迅.野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1952:19.

[9]洪迪.大诗歌理念和创造诗美学[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8:38.

[10]彼德·琼斯编.意象派诗选[M].裘小龙,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86.

[11]意象主义[M]//彼德·琼斯.意象派诗选.裘小龙,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86:150.

[12]阿波利奈尔.新思想和诗人们[M]//法国作家论文学.上海:三联书店,1984:54.

[13]邵燕祥.集外自由诗[J].文学界,2008(5).

[14]邵燕祥.杂文自选集[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6.

[15]邵燕祥.集外旧体诗[J].文学界,2008(5).

[16]韩作荣.西湖汉诗栏目主持人按语[J].西湖,2009(11).

[17]邵燕祥.北纬 30°线[J].西湖,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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