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义和团运动时期清政府守旧派的以民为本与公忠体国
2012-08-15黄庆林
黄庆林
(广东工业大学 政法学院,广州 510090)
浅议义和团运动时期清政府守旧派的以民为本与公忠体国
黄庆林
(广东工业大学 政法学院,广州 510090)
公正廉洁,不畏权贵,关注民生,坚决捍卫国家主权和利益,这是义和团运动时期清政府守旧派守旧落后、盲目排外之外的另一面。
义和团运动时期;清政府守旧派;公正廉洁;不畏权贵
世人眼里,义和团运动时期的清政府守旧派顽固不化、守旧而排外,他们镇压维新运动,纵容义和团攻打外国使馆,最终为列强侵略中国留下口实。这个活跃在晚清舞台的政治派别,在庚子事变之际遭遇土崩瓦解,内部成员也大多在事变期间零落飘散。关于该时期守旧派的研究成果颇多,但对其为官处世之道的研究则鲜少涉及,故笔者拟从此视角出发对当时除满族王公贵胄之外的守旧大臣进行评述(这些守旧大臣主要有徐桐、赵舒翘、启秀、李秉衡、于荫霖、王廷相、徐道焜等人),以期从另一侧面展现守旧派之形象。
1 秉公执法、清廉自律、勤政爱民
综观史料,义和团运动时期的清政府守旧派大多为勤政爱民之官吏,勤俭自律、处事公正、不为私情所左右是其处世原则。
如以排外出名、主张招抚义和团抗洋的李秉衡就“以清操自励”,因其恪尽职守、为官清廉、裁撤弊政,被时论称为“北直廉吏第一”,各类典籍均将其作为廉吏忠臣的典型收入其中。其躬行节俭,“罢官家居,躬自灌园,夫人操作如灶下婢”,后再起任职山东巡抚,因知其主张节俭,山东人闻其将至,“酒馆、衣庄同时歇业者凡十余家”[1]。其曾出任的宁津县百姓对其爱戴有加,论“其不爱钱,不徇私;无稽案,无滞狱;剔除奸蠹,庇护善良;严诘贼盗,劝课农桑;其劝输纳也,催科不事五刑;其省拖累也,质审但须两造;其恤老蠃也,赈济外复施药饵;其悯愚顽也,责惩下更多劝规以及宥过犯之诬,则宽以济猛,怜囚禁之馁,则法外施行”。光绪三年(1877年),李秉衡被派往保定府安州救治水患。该处因连年遭灾,粮食歉收,民不聊生,其即任后,一切不假于胥吏之手,日历风霜冰雪,“食为之废”,“每夜归,膝至足多肿,且喀血数次”,他的勤政与清廉,换来的是“灾民实受赐焉”,地方百姓对其焉能不爱戴?中法战争中,李秉衡主理龙州西连局,因财政竭蹶,饷项难求,其“益节俭”,同时,注重裁汰浮费,“无分主客军,给粮不绝,战恤功赏力从厚”。考虑到战时需要,其创设医局,督促治疗负伤军士,“身自拊循之”,一日数次,“虽末牟,亦延见,殷殷勖以杀敌报国”,其对待下属恩威并重,深得人心,兵将皆受鼓舞。可以说,其对下属、兵士的真切关怀以及其独特的人格魅力,吸引了将士们的真心推戴,激励将士们奋勇抗敌。①《李秉衡》,《清史稿》卷467,第42册,第12765页。因而,时人也好,后世也罢,给予李秉衡的评价都相当高,尽管身为守旧派的一员,思想上有悖逆时代之处,但其对国家、民族的那份忠心跃然于纸上,无疑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清官,是老百姓眼中为民做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私付出的父母官。
于荫霖也是传统意义上的清官。其注重修身自省,为官公正勤能,爱民如子。清光绪八年(1882年)十一月,其简放湖北荆宜施道期间,开仓赈灾,大兴水利,亲临灾区实地调查,筑坝浚水,开设新荆州书院,大兴教育,狠抓治安,被传为佳话。光绪十二年(1886年)于荫霖任广东按察使。时广东治安混乱,盗贼风行,其严加治理,从而使政治安定,人民安居乐业。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德国侵略者强行索要胶州湾,山东巡抚李秉衡持另议,被罢官。于荫霖愤然上书朝廷,陈言“是尚可以为国乎”?②《于荫霖》,《清史稿》卷448,第41册,第12523页。“天下之人但见黜李秉衡,而平日受厚恩,掌大权,一再割地并不能止祸者,未责一人,未镌一级。皆以李秉衡为戒,谁复肯抗敌国以报国家?”③于荫霖:《请简用贤能大臣并陈五事以救时局折》,《悚斋遗书奏议》卷三,第1-10页。任河南巡抚期间,法国人袒护教民,公然挟兵舰威胁,其不为法人之气势所屈,针锋相对,有理有节的与之辩争,法领事理屈词穷,只得让兵舰撤退,“卒无事”。英商偷税,对其四方游说,上下打点,希望贿赂他达到偷税的目的,其丝毫不为所动,使英商最终只得照章补齐税款,英商曰:“自入中国未尝见廉正如此大人者。”可见,在国家民族大义面前,于荫霖毫不含糊,坚持正义,爱国是其本色,不计较个人的利害得失是其为官之道。
守旧派其他成员也多廉洁奉公、不畏权贵、实心为民。据载,赵舒翘任职刑部时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刑部公务尤为繁重,俸入又最为低廉,但他却能“耐艰苦”,“恒布衣疏食,徒步入署,为常人所不能堪”[2]1441。赵舒翘认为“吏治民生关系至重,稍一压阁殆误良多”[3]54,因而对地方的诉讼案件特别关心,督促地方官吏勤政爱民,尽早结束诉讼案件,“于审办之件能速结一日即有一日之利益,能少传一人即保一人之身家,能减责一板即免一板之痛楚”[3]67。同时,赵舒翘还“刚烈过人”,能秉公办案,不为权贵干扰,略举其在办理胡体安一案表现以观之:
胡体安狱起,李鹤年为汴府。初以王树汶代体安死,暨树汶临刑呼冤,则又援强盗不分首从立斩律。当树汶大辟,卒置体安不问。汴京官联衔参奏,文勤(潘祖荫)力主提案至京,委赵主其事。谳垂定矣,文勤忽入李鹤年客某言,欲寝其事弗究,而仍依汴中原谳定案。赵持稿,上堂力争,声色俱厉。文勤不能堪,然心亦知赵所持正,顾未欲于众司官前显示拙状,方犹豫,赵遽拂衣出,归家缮呈,乞开缺回籍修墓。[2]1441-1442
该案最终在赵舒翘的坚持和潘祖荫的帮助下,得以公正处理。这段文字虽出自野史,但有其他史料可佐证。《清史稿》对此也有记述,谓其“谳河南王树汶狱,承旨研办,获平反,巡抚李鹤年以下谴谪有差”④《赵舒翘》,《清史稿》卷465,第42册,第12752页。。
因赵勤能持正,所以颇得人心。庚子事变后列强要求清政府惩办罪魁,其被革职留任,列强觉惩罚力度不够,向清廷施以压力,乃改为斩监候,囚于西安狱中。次年正月,各国仍要加重惩办。消息传出,群情激奋,西安士人联合数百人,为舒翘请命[4]。这种请命,不仅是基于一种民族义愤,更是源于对清廉勤能的赵舒翘之拥戴。
另有王廷相“敢言事”,坚持以民为本,关注民生疾苦,强调身为百姓父母官就该为民做主。其在山西学政任内,口外七厅受灾严重,而“有司匿不闻”,其于是“上流民残弊状”,使该地“获赈如腹地”。光绪二十三年其出任御史,后因国用支绌,有官吏拟加赋,廷相“力申李鸿藻议,为民请命,事遂寝”。⑤《王廷相》,《清史稿》卷467,第42册,第12767页。
徐桐“立朝刚正,派查钦案无所顾忌”,“遇贪渎诸贵臣行而避道”。⑥佚名:《静海徐相国传》,藏于国家图书馆古籍部。启秀“端谨有风操”,敢于直言,善于调查案件的真相使沉冤昭雪⑦《启秀》,《清史稿》卷465,第42册,第12753页。。刚毅“品行端谨,令人钦佩”,⑧《景善日记》,《义和团》(2),第61页。其在山西、江苏、广东巡抚任内加强吏治整顿,“企图做个清官”,[5]曾“承审浙江余杭县民妇葛华氏案,获平反”,在江苏,“苏患水祲,先后濬蕴藻河、吴淞江,以工代赈,民德之。”⑨《刚毅》,《清史稿》卷465,第42册,第12751页。
2 抨击弊政、直言不讳
守旧派深切忧怀国事,关注封建政治体制内的诸多弊害,期望加以改善以巩固封建国家的统治。
如李秉衡对于营伍腐败、士兵倍受盘剥克扣的情形进行了深入的揭露与抨击,他说:
绿营既议裁减,则勇营自当精练,而勇营积习相沿,弊端百出,尤甚绿营。其不肖者一得统领,则每月饷项几欲据为己有,于是以数十金给营官,而饷数、勇数不令过问,谓之包饷。其勇数或减至五、六成,或竟不及五成,而此五成勇饷犹措不全发,有一年发八个月、十个月者,名曰八关、十关,谓之压饷。又复巧立名色,浮开冒领,盈千累万全饱私囊。如皮衣、棉衣等项散之勇队,仍按数折饷。朝廷多一分恩典,兵勇转多一分克扣。故久充统领,无不坐拥厚赀至十数万或数十万、百万者。其所用营官、哨弁或位置亲友,或瞻徇请托,率皆贪懦无能,上行下效,勇丁月饷三、四、五两本属不丰,再重重剥削,一勇月不过得制钱一二千文,安望其用命效死耶?故十营无五营之勇,五营不能得一勇之心。若不重整规条,严定赏罚,有营如无营,何以言兵,更何以言强?[6]297
守旧派还焦虑于当时官员们政务疏殆、行事因循、尸位素餐的现象,并对此深入揭露,挖掘造成此等积弊的原因。徐桐指出:“中国之弊,患在因循。部臣拘守绳尺,于外省情形诸多隔膜;疆臣只顾私局,一意弥缝,内外相蒙。”①《麟述、徐桐代奏折》,光绪二十年九月初七日。《录副奏折》第658卷,第1623号胶卷。“以京官言之,部院各衙门司员不可谓不众矣,然办公者书吏也。司员办公矣,非掌印主稿则无公可办。而此数人者,办公之时,常不敌其奔走应酬之时,则所办非公。上而至堂官,宜可执本衙门之政矣。然任事者不过一二人,其余则随同画诺而已。又其甚者,堂官至署司员抱牍进,高尺许,持牍尾受署堂官署之,唯谨叩,以牍中之事不知也,名曰黑稿。堂官之于本衙门也,或三日一至,或五日一至,有其事既以发行矣,司员始以牍进,堂官亦署之唯谨,牍中之事目不及叩也,名曰补行。”“翰詹衙门为储材之地,降至今日,则谨愿者则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而已;其聪隽者则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惠而已。其于国是之得失,民生之利病,漠然无所动于其中,而愍然无所通于其故也。然序资平进,内可至卿贰,外可至监司,而所求非所用,所用非有习,欲不俯首帖耳听命于胥吏幕友岂可得哉?名为储才,实则弃材。”“以有用之材置之无用之地矣。”而地方官,“自督抚而司道、而府、而州县,亦不可谓不众矣,而亲民者惟州县。州县之不能尽心民事者其故有二,而贪酷之干六法者不与焉。一则钤制太多,一则更调太数。地方之利病有当兴革者,州县不能以迳行也,必上之府、而道、而司、而督抚,既报可而后施行,否则有所格而中阻。不中阻矣,而文书往返,时日稽延,往往缓不及事。如请办赈也,则民已馁死;请会缉也,则盗已远颺。钤制之弊可胜言哉。究其所以钤制者,非尽长官也,幕友视例,胥吏视利,或可或格,长官第为所颠倒而已。……地方之利病,非可以旦夕尽也。乃今之州县署事,则一岁一更,实缺亦无三年不调。有周历数十州县而不能周知一州县者。民之视官也如寓公,官之视地方也如传舍,又安望其尽心民事耶?”②《徐桐代奏折》,光绪二十一年三月十七日,《录副奏折》第658卷,第95号胶卷。
李秉衡任职山东时说:“山东吏治之坏,积习相沿已非一日。为牧令者,知有上司,不知有百姓,但以趋奉迎合为能,而舆情之休戚向背,概直不问。为上司者,亦喜其趋承应奉,而乐为援引。是非不明,则赏罚失当。处积重难返之势,非痛加惩创,将有江河日下,莫可挽回之忧。”[6]166
赵舒翘则挖掘官场黑暗之根源,其谓:“当今官场,成就人材也甚难,败坏人材也甚易。盖应酬汩没,众口纷摇,非素具根柢,鲜有不移其志者。”[7]“治民以州县得人为急,而近今仕途多杂,习气固深,求其廉勤自爱者,殊不易觏。”[8]29腐败的官场是一个大染缸,定力不强的官吏很难独善其身,于是贪渎之员也越来越多。“官场人怀苟且,事出范围”,“仕风骄荡”,“宦途太杂,劾不胜劾”,“习蔽甚深,实非包涵可挽”。[8]28而追根溯源,种种贪渎不法的行为都根源于一个“利”字。“今天下之颓全在士大夫以利相耀,因而无论流品惟利是雄。此人心风俗之大蠹也。”③曾廉,《蠡庵集》,卷十八,宣统三年曾氏会辅堂刊本,第6页。
可见对于政务疏殆,吏治不清的现状,守旧派有着深入的了解,他们急于改变吏治败坏状况的急迫心情跃然纸上,当然,他们除了对时政的抨击,也有一些治理弊政的对策,基于篇幅有限,兹不赘述。
深悉官场积弊因循的守旧派对于当时官场内纪纲败坏、招权纳贿、贪渎不法的行为痛恨不已,多次参劾不法的地方官吏。洋务运动中存在着众多的贪渎、引荐私人、以公肥私的现象,使骨子里本来就对洋务心存反感的守旧派更加关注洋务派。洋务大臣们的言行和表现,无时不在吸引着守旧派的视线,洋务派的失误和疏忽,则往往成为守旧派攻击的焦点。
早在光绪朝前期,洗马廖寿恒参大学士李鸿章“侈泰因循,左右无一正人”,于是,“朝廷台谏,封奏联翩,多所采纳”[9]。此后,李鸿章一直是守旧派攻击矛头之所在。特别是在甲午战争中,李鸿章的妥协软弱外交更是让守旧派恼火不已。为了抨击李鸿章,守旧派连带对淮军腐败的营伍状况,淮军将士如叶志超、卫汝贵等人的贪生怕死以及将士挥霍放纵、目无法纪等行为进行了大肆的抨击,认为这些是导致中国在甲午海战中战败的直接原因,李鸿章成为众矢之的。当时守旧派批判李鸿章的言论不胜枚举。
对于李鸿章及其所办之洋务,李秉衡嗤之以鼻,谓:“李鸿章之崇效西法,亦专且久矣,所谓富强者安在哉!夫富强之术自不外筹饷以练兵,而饷别无可筹也,亦曰节靡费而已矣,杜中饱而已矣。而欲节靡费而杜中饱,亦曰绝瞻徇而已矣。”“试观近数十年凡专办洋务交涉之事,侈言洋务之利者,无不家赀千百万,昭昭在人耳目,究之其利在公乎?在私乎?亦可立烛其奸矣。”[6]299-300言下之意,李鸿章等洋务派借操办洋务之机,大肆聚敛钱财,而于国家的富强却无实绩可言。
守旧人士对刘坤一的批判也不在少数。1898年徐桐揭露刘坤一“年已衰颓,轻听轻信,其信任上海道蔡钧尤无知人之明。南洋重寄窃恐弗胜”。①《徐桐折》,光绪二十四年十一月初五日,《录副奏折》第423卷,第2309号胶卷。1899年,毓贤以其耳闻目睹之经历参奏刘坤一“庸懦昏聩,骪法徇私”,倚任门丁为“腹心耳目”,“招权纳贿,声震江南,两门丁并有朦捐职官情事。又信听其侄,两人在署把持公事”,而“幕友招摇撞骗,狼狈为奸”,“复有带队数人尤亲信不疑,所有官弁之升迁补署,皆若人主之是”,“吏治不修,营伍不肃”,“公牍则假手于人,行政则事权旁落”。刘坤一主持南洋海军,地处江宁,乃南北要冲,正是洋务、练兵的先锋重地,因此,该处“道员之差,比他省较多,亦比他省较优”,“各省之劣员及革而开复之员,皆纷至沓来,趋之若骛,钻官行贿者则得美差,谨饬者则投闲置散,至府、厅、州、县,则终年罕谒见之期”。而其带队之官兵又“终日在花天酒地,置兵事于不问,其营伍之废弛,殊堪痛恨”。②《毓贤折》,光绪二十五年三月二十一日,《录副奏折》第406卷,第580号胶卷。
守旧派对李鸿章、刘坤一等洋务大员的鞭笞讨伐起因基本一致,他们连篇累牍地上书揭发和弹劾洋务派,认为导致洋务运动办理不力而徒耗资本的直接原因就是举办者的贪渎和任用私人。官吏贪渎使开办洋务耗资甚多而毫无实效,任用私人则导致政府机构中私人充斥、招权纳贿、结党营私。徐桐代翰林院编修冯煦所上的奏折中,直接批判了李鸿章、刘坤一等人在保举人才问题上存在的漏卮,指出直省各督抚在保举人才方面不出三种途径,“一援引私人,一阿权要,一开复废员”,“以近事证之,李鸿章之保陆维祺则援引私人也,刘坤一之所李经楚则阿附权要也。”③《徐桐代奏折》,光绪二十一年三月十七日,《录副奏折》第658卷,第95号胶卷。
分析守旧派对洋务派批判日益尖锐的原因,可以发现,一方面是守旧派与洋务派在治理国家方略方面所关注的焦点和角度有分歧,另一方面是洋务派确实存在诸多的不法行径。正如时人指出的:“张之洞以文士出绾疆符,经营武昌十余年,所办铁政纱厂,亏折不可以亿计。上壤承平规制,而下广事诛求,鄂民无不切齿;法、日以次抅兵,两宫以鸿章夙望,边事悉以委之。甲午之役,用叶志超、丁汝昌、龚照玙诸人,辱国丧师,为诸夷笑。由是谈洋务者,渐为世所诟病。”[10]而这些正是信守传统的守旧派最不能容忍的,奋起谏诤也就势在必然。
守旧派殚精竭虑,希望清王朝能自强,目的与洋务派之自强运动相同。不同的是,他们更注重内政的修明、吏治的整肃。在他们眼里,国家自强首先在于修明内政,这是前提,是国家强大的基石,否则,腐败的内政终究会抵消学习西方的成绩,国家强大的梦想也会终成泡影。正如李秉衡所言:“凡筹饷、练兵诸大政,蠲除痼习,以实心实力行之,不必侈言变法,而自强之基不外是矣。”[6]300正因为两派人物自强方略的侧重点不同,守旧派很容易将视线锁定于洋务派在内政上的作为和其为官、用人行政及日常表现等方面的缺漏,导致洋务派大员经常成为守旧派攻击的靶子,即便是曾为慈禧太后跟前红人的大学士李鸿章也毫不例外地倍受攻击。抛开政见和立场不同的政治斗争不说,守旧派敢于直言的品质特征凸显殆尽。
3 也曾理性地捍卫国家的主权和利益
世人印象中,守旧派乃一介武夫,颟顸无知,面对列强的入侵,他们缺乏理性,容易冲动,因而总是盲目地主战排外、不顾国情孤注一掷地与列强开战。殊不知,向列强开战只是守旧派基于民族义愤的极端表现,他们并非没有理性的时候,他们也曾努力地以自己的方式维护国家权益、挽回已经流失的利权。因为守旧,他们直接参与外交的机会很少,因此,其维护国家权益的想法和策略多表现在日常的言论和上书朝廷的奏折中。
比如对外策略,守旧派试图采取“以夷制夷”的方法应对列强的侵略。这种“以夷制夷”的策略不是试图倒向和依赖某一个国家以获得庇护和帮助,而是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和利益冲突来减少本国的损失、规避风险。如甲午战后,清廷欲与日本签订和约,启秀上疏“请缓发约书商明各国以杜后患”,他认为“洋人最重商务”,而日本此举将威胁到其他国家在中国的利益,“致于彼中商务有碍”。因此,抵制的方法可从此突破,即先探明各国意图、寻找对日本此举不满之国从而得到间接的帮助。④《启秀事略》,藏于北京图书馆古籍部,第7-8页。这样一来,既可以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尽可能地减少国家因和约签订将要遭受的损失,又没有像某些洋务派官僚那样因倚靠某个列强而导致自己深陷被动甚至因而丧失国家的立场和权益。这种策略与张之洞等洋务派的外交策略十分相似,对于孤立无援的晚清朝廷来说是挽回权益的不错选择。虽然启秀该折被留中不发,但可以判断的是,甲午战后三国干涉还辽的结局与启秀的思路是非常相似的。同样,对于当时俄、德两国侵略的日益猖獗,徐桐认为朝廷的退让和妥协只会使列强得寸进尺,争相效尤,则后果不堪设想。故必须加强防范,防范之方是加强国家警备,同时实行“以夷制夷”的策略。光绪二十四年(1898)初,其谓:“数月以来,德、俄两国日益恣横,强据北洋海口,要挟情形层见叠出。英、法各国群起效尤,或相争竞,皆为我切肤之患。”而“俄人并无端可藉,而亦索我旅大矣,将来俄人西伯利亚铁路造成,祸有不堪设想者”。因此,为减少损失,“待外国之道,但可令有均沾之利益,不可使有独占之利权”⑤《徐桐折》,光绪二十四年三月二十九日,《录副奏折》第404卷,第3390号胶卷。。可见,徐桐、启秀等守旧派并非颟顸无知丝毫不知晓世界大势之流,他们的主张和建议在某些方面能够切中时弊,非顽固守旧一词可以概括至尽。
由于清政府国力衰弱,列强步步紧逼,丧失的权益日益增多,对于已经被列强攫取的国家权益,守旧派主张尽可能地挽回损失或减轻受盘剥的程度。如对于外国的进口货物,守旧派主张在国内抽厘,以广利源。徐桐就认为,中国的进口税较欧洲各国来说十分轻,因“行之多年骤难改革”,而“洋税虽未能加增,宜于其货物进口由华商转贩分销各路之处再与抽厘一次”,而由外流入的这些货物“无非烟土毛呢以及玩好珍奇等类,本非小民日用之所必需,即使补抽后货价增昂亦复于民无损”。徐桐的观点不失为开拓利源的一个好的举措,对于国内民族工业来说也不失为一种保护措施,既是与工商业发达的列强进行商业竞争的一种有效的自我保护手段,同时也是一种与列强争利而又不违反与列强所签之条约的策略。事实上,这种措施也收到了实效,“广东补抽局岁收十余万金,已有明证”。①《徐桐折》,光绪二十一年闰五月十九日,《录副奏折》第423卷,第1072号胶卷。
面对列强的商品倾销,守旧派主张发展制造业相抗衡,以改变晚清中国贸易入超的状况,从而改善中国过分倚赖列强的武备和器械的局面。由于清政府内熟知洋务的人才不多,列强则乘机鱼目混珠,如清政府向国外购买机器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一些疏忽和漏卮,导致经济上损失惨重,且进口之机器质量问题频发,结果是钱花了很多却没有实效。故守旧派主张从根源上解决此问题,即加强国家的制造能力,从根本上阻止列强的商品倾销和其对中国市场的占据,如光绪二十四年(1898)御史徐道焜指出,“船械购自外洋,漏卮甚巨,不独日用洋货耗民生计也。”“应请饬下各督抚设法招商,推广制造。苟能使入口货日少,出口货日多,则当将驾欧美,何事不可为乎?”②《徐道焜折》,光绪二十四年十月二十六日,《录副奏折》第423卷,第2299号胶卷。抛开其他因素不说,该想法还是很好的,不失为与列强进行商业竞争和加强中国自强能力的行之有效的方法[11]。
综上所述,曾经颟顸误国的守旧派,以守旧、排外、顽固、落后的形象活动在晚清,他们的很多观念都不合时宜,他们的极端举措最终给国家民族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他们以爱国的名义,带来了误国的结果。但守旧派的形象也不仅止于此,不能忽略的是,为了适应列强环嗣的变局他们也做出了一些改变,其卫护国家权益的方法当中也不乏可取之处。从他们为官、处理政事和卫护国家权益的思虑等方面综合来看,他们中绝大多数人不可不谓“公忠体国”之臣。公正廉洁,不为私利所惑,不畏权贵,以民为本,关爱民生,卫护国家权益,这是他们守旧排外之外的另一面,也是他们灰色基调人生中的亮点。只有了解了这些,对于守旧派的评价才能更公允,守旧派这一形象也才能更加充实和丰满。
[1] 胡思敬.国闻备乘:卷一[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7:34.
[2] 徐珂.清稗类钞:第三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4.
[3] 赵舒翘.慎斋文集:卷八[M].北京:西山书局铅印,1924.
[4] 罗惇曧.庚子国变记[G]//胡寄尘.清季野史.长沙:岳麓书社,1985:55.
[5] 林树惠.中国的维新运动[G]//中国史学会.戊戌变法(三)[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558.
[6] 李秉衡.李秉衡集[M].戚其章,辑校.济南:齐鲁书社,1993.
[7] 赵舒翘.慎斋文集:卷六[M].北京:西山书局铅印,1924:7
[8] 赵舒翘.慎斋文集:卷一[M].北京:西山书局铅印,1924.
[9] 徐珂.清稗类钞:第四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4:1515.
[10] 胡思敬.戊戌履霜录[G]//中国史学会.戊戌变法(一)[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399.
[11] 黄庆林.论义和团运动时期清政府守旧派的对外态度[J].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9(1):67-72.
Research on the Conservatives’People-orientation and Allegianceto the Country in the Qing Government during the Boxers Movement Period
HUANG Qing-lin
(College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Guangzhou 510090,China)
Justice,honesty,not being afraid of bigwigs,paying attention to people’s livelihood and defending national sovereignty and interests——all these show the other side of the conservatives in the Qing government during the Boxers Movement period besides their conservativeness,backwardness,blind rejection of foreign things.
the Boxers Movement period;the conservatives in the Qing government;just and honest;not afraid of bigwigs
K207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672-349X(2012)02-0043-05
2011-10-18
黄庆林(1977-),女,讲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责任编校:李秀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