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中国大江健三郎小说研究综述
2012-08-15李书慧
李书慧
(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大江健三郎是日本第二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也是一个颇受争议的作家。为了反对军国主义的复活、反对天皇制,大江健三郎拒绝接受国家授予的奖项,并因此受到国内右翼势力的恐吓及责难。但是大江健三郎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在中日钓鱼岛问题日益升级的情况下,他依然能站在历史的角度,很客观地讲到:钓鱼岛是中国的。大江健三郎可谓是文学界的一朵奇葩。这与他的复杂的人生经历息息相关。大江健三郎1935年出生于日本四国岛爱媛县的大濑村,经历了日本的战败,切身体会到了当时日本青年虚无迷茫的处境。考入东京大学法文专业后,大江健三郎接触到了萨特的存在主义,开始探索人类的灵魂,以超强的想象力,把现实与虚构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以“性”的独特视角,展现了当代人的生活。1994年凭借长篇小说《万延元年的football》和《个人的体验》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但是,当时大江健三郎作品很少被翻译成中文,中国对其作品的研究也是寥寥无几。随着译介的发展,大江健三郎作品译本陆续出版,中国学界开始更多地接触到大江健三郎的作品,大江健三郎本人也多次应邀来到中国进行访问交流,在北大等高校进行演讲,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21世纪以来关于大江健三郎小说的研究论文多达300多篇,硕士论文20多篇,还有博士论文10篇左右,对于其作品的研究更是涉及到方方面面,本文试通过对中国大江健三郎小说研究现状的梳理,更深层次地了解大江健三郎的作品及其独特的人格魅力。
1 大江健三郎小说的创作意识
1.1 存在主义意识
存在主义作为广泛的哲学流派,一方面以人为中心,尊重人的自由和个性,另一方面认为人生活在毫无意义的宇宙之中,人的生存本就是没有意义的,萨特作为代表人物之一,其主要观点是:
存在先于本质,“存在”即“自我”。他认为人与人之间关系从本质看只能是矛盾冲突的,而不能是息息相通的。“他人就是(我的)地狱。”人活在世界上,只有孤独、失望、厌恶和被遗弃的感觉。[1]
大江健三郎在大学时受到了萨特存在主义的影响,但是他对萨特的存在主义有一个逐步消化的过程。胡志明在《暧昧的选择——大江健三郎早期创作中对萨特存在主义影响的消化》(《外国文学评论》2000年第1期)中讲到:大江健三郎受到了萨特存在主义的影响,但是他并不是一味的接受,而是进行了积极的消化,在暧昧的日本环境中,将存在主义本地化,形成了独特的东方存在主义。二战后日本被美军占领,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大江健三郎就读于东京大学法文专业,接触到了萨特的存在主义,受萨特《恶心》的影响,先后创作出了《奇妙的工作》和《死者的奢华》等作品,将当时日本人荒诞虚无的现状描写得淋漓尽致。但此时的大江健三郎对于存在主义哲学并没有完全理解,只是通过模仿,来阐发自己的思想。之后大江健三郎通过自己经历二战时的遭遇,创作了《饲育》和《少年感化院》,形象地描绘了孩子们面临战争时的恐惧,对于萨特存在主义不再是简单的模仿,开始有了主动消化的趋向。大江健三郎走进社会后,创作了《我们的时代》、《性的人》,开始从性的角度来挖掘人性。长子大江光(先天脑残疾)的出生,使大江健三郎面临着与残疾儿共生的问题,这引发了他对生命的思考,他的作品不再像西方存在主义那样只关注个体生命,而是一种关注共生的存在主义,从此,他完成了对萨特存在主义的主动消化。
田琳在《大江健三郎作品中存在主义的嬗变》(《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9年3月第9卷第1期)中也提到大江健三郎对萨特存在主义的接受是分阶段、不断变化的,并最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从最初表现虚无感,到试图建立日本新型的社会道德伦理,再到后来面对残疾儿降生及广岛之行,大江健三郎通过自己的想象力,以森林神话为背景,探索了人类生存的本质,寻求世界和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东方存在主义意识。
大江健三郎从最初模仿萨特作品,到后来加入自身体验进行创作,从性的角度挖掘人性,并最终融入了日本特有的文化与思维方式,他不再是只关注个体生命体验,而是关注与残疾儿共生,与人类共生的问题,形成了具有日本民族特色的存在主义。
1.2 森林意识
大江健三郎出生于日本的一个峡谷村庄,从小就对森林有着特殊的情感,在日本人的信仰中,森林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加之小时候外祖母给大江健三郎讲述了许多发生在森林里的神话传说,这使大江健三郎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森林意识。
曹巍在《寻找失落的家园——大江健三郎“乌托邦—森林意识”小说的主题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3期)中分三个层面对大江健三郎森林意识进行了描述,第一层面大江健三郎作品之所以多以森林为背景,是源于大江健三郎出身于森林峡谷,并且受日本神道文化及神话传说的影响,在大江健三郎看来,当时混乱的社会环境下,森林是想象中的乌托邦,是人们获取再生的地方。第二层面通过森林这样的与世隔绝的安静之地,描绘出了人们对当时外界动荡不安、虚无缥缈的社会的恐惧和逃离,可见大江健三郎希望世界和平,关注整个人类的命运。第三层面从主题的深层认知,大江健三郎的目光从故乡走向日本进而走向世界,对个人命运的担忧也逐渐化为对整个人类的担忧,故乡变成了大江健三郎作品永恒的家园。类似的观点也出现在杨月枝的《大江健三郎的森林情结》(《社会科学论坛》2007年9月下)中,杨月枝从日本人的森林思想入手,认为森林对于日本人而言既有归属感,又有所畏惧,而大江健三郎从小生活在森林峡谷,又受到很多森林神话传说的熏陶,同时又有从森林迁移到城市的人生经历,对于森林有着特殊的情感。之后作者分析了《被偷换的孩子》以及《个人的体验》中所体现的森林情结,总结出大江健三郎通过森林将现实与虚构巧妙结合,表现了自己的生死轮回观。
任健、王丽华在《大江健三郎的森林意识——以〈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为中心》(《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11年第8期)中分析了大江健三郎森林意识的产生及发展,以及各阶段大江健三郎森林含义的嬗变,揭开了大江健三郎森林意象下的人道主义和现实主义倾向。
唐迎欣在《边缘与中心的对峙——大江健三郎小说中“树”意象的文化深意探究》(《剑南文学(经典教苑)》2011年6期)中探讨了大江健三郎的森林情结,对森林的眷恋,出走,回归,实际上将森林赋予了家园的含义,它代表着人类的再生、人性的回归、道德的重建,体现了大江健三郎的人文主义精神。
可见,森林对于大江健三郎而言,不仅被赋予了家园的涵义,还是理想中的乌托邦,在浓郁的森林情结之下,更是蕴藏着大江健三郎渴望世界和平的人道主义倾向,以及对整个人类命运担忧的人文主义情怀。
1.3 边缘意识
大江健三郎在文学创作中,多以远离城市的边远村庄为背景,着力描写一些特殊群体:疯子、白痴、残疾儿、儿童等,这种远离中心、关注边缘的创作手法使他的作品更能引发人们的深思和共鸣。
王奕红在《〈饲育〉中的“歧视”与大江健三郎创作的边缘意识》(《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年第4期)中从歧视的角度来分析了大江健三郎边缘意识的来源,研究了《饲育》创作的时代背景以及“我”的反抗,当时歧视问题并未得到社会的关注,大江健三郎通过人与动物的对比,颠覆贵贱体系,让作品中人物具有反抗不平等的意识,可以看出早在创作初期,大江健三郎就对不平等的社会现实有批判意识,坚守与主流社会相对立的边缘立场。
史妍妍《浅析大江健三郎的〈人羊〉》(《边疆经济与文化》2012年第6期)中以《人羊》为文本,首先分析了二战后日本被美军占领的社会背景,描写了生活中人性的扭曲及过度的暴力,后又从道德观,文化观等方面分析了作品,指出自由平等的社会观已被无情践踏,集团内部人互相羞辱让人生发强烈的民族羞耻感等,通过一系列边缘人物及处境,描绘了当时人们处在虚无荒诞的社会环境中,迷茫无所适从,正是大江健三郎边缘意识下的写作,才更加深刻地表现出了那种无所适从的无奈,可以说这是大江健三郎边缘对抗中心的胜利。
大江健三郎的“边缘”意识不仅限于地理上的边缘,还有身份、立场、道德上的边缘人等等,大江健三郎总是在试图通过这些边缘人来展示真实的世界,使作品更具有感受性和震撼性,从而表达出自己的主观思想。正是在这种边缘意识引导下进行的创作,引发了更多人的深思和共鸣。
2 大江健三郎小说的人物形象
大江健三郎学生时代就开始进行小说创作,笔下塑造了许多独具特色的人物形象,中国学界对于大江健三郎小说中人物形象的研究多聚焦在其文学作品中几种常见的人物形象上。
2.1 与作者相似的人物形象
大江健三郎小时候经历了二战,婚后生育的第一个孩子先天脑残疾,这些对于大江健三郎都是非常痛苦的经历,他试图将自己这份对于生命的深刻体验融入到作品中,以期打动更多人的心灵,从而使人们对个体的关注转化为对整个人类生存体验的关注。所以在大江健三郎作品中经常能看到与他本人经历类似的人物。
陶箭在《逼真的人物形象──评大江健三郎〈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主人公蜜三郎》(《作家杂志》2010年第5期)中将作者与蜜三郎的形象进行了比较,作者与人物的故乡及其经历相似,都以森林为生活背景,都与残疾儿共生,发现蜜三郎身上有着很多大江健三郎的影子,但是又不完全相同,大江健三郎运用想象力,将个体经验融入写作,达到了普遍的真实意义。对于这部作品,杨钰卉在《论大江健三郎与其作品中人物的相似性——以〈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主人公蜜三郎为例》(《边疆经济与文化》2008年第9期)中也分析了大江健三郎与作品中人物蜜三郎的相似之处,故乡都是森林环抱的峡谷山庄,并且都认为故乡才是生活的根,都受到了残疾儿降生的沉痛打击,通过将自己的真实体验影射在作品中,充分发挥想象力,向世人展示了勇于承担责任,与残疾儿共生的主题。
此外,张晓晖《个人体验与人类的普遍真实——评大江健三郎作品〈个人的体验〉》(《时代文学》2011年4月上半月)中通过对《个人的体验》故事情节的描写,找到了主人公与大江健三郎人生经历相似之处,体会到作者从个人体验出发,却又超越了个人体验,并上升到了人类生存的角度,同时从中得到启示:面对苦难要勇于接受,承担责任才能找到出路。
2.2 孩子或“新人”形象
大江健三郎对于民族的未来十分担忧,他认为孩子是国家未来的希望,因此在作品中经常以孩子的视角来描写社会。张文颖《试论大江健三郎文学中的“新人思想”——以〈二百年的孩子〉为中心》(《日语学习与研究》2004年增刊增001号)中就提到大江健三郎早在创作早期就很关注少年题材,很多作品都是以少年为主人公,如《饲育》。尤其是在大江健三郎的残疾儿降生以后,残疾儿形象屡屡出现在作品中,《个人的体验》便讲述了主人公鸟在残疾儿降生后,开始逃避,并与外遇对象密谋杀死残疾儿,最终决定勇敢面对,回归家庭,表达了与残疾儿共生的主题。到后来的作品《新人啊醒来吧》、《燃烧的绿树》等都有残疾儿形象的出现。《空翻》又引入了“新人”一词,都表现出了大江健三郎对于未来的担忧,以及对年轻人的厚望、希望与残疾儿共生,寻求人类共同的光明。
在另外一篇论文《无垢的孩童世界——莫言、大江健三郎文学中的儿童视角》(《日语学习与研究》2007年第4期)中张文颖分析了莫言和大江健三郎是如何找到儿童视角的:一是童年的经历印象深刻,成为了他们创作的源泉,二是作品中的人物,虽然在年龄上已经成熟,但都保持有一颗童心,三是从动植物视角进行描写,这样以儿童视角与社会,与世界发生联系更能震撼人的灵魂,体现作品的主题。
2.3 肥胖者形象
犹太作家卡夫卡曾说过:只有肥胖者“才是全球可以通用的真正的地球公民,因为在北方他们会发出热量,在南方他们可以给人遮阳”。[2]
肥胖者作为一类特殊群体,在创作中经常受到作家的青睐,大江健三郎也不例外,在其口述自传中就曾经讲到过:“我总是关注那些肥胖的女性。”[3]
任星在《后现代性或卡夫卡、大江健三郎及诺冬的肥胖》(《文学界(理论版)》2011年第06期)中从肥胖与权利,肥胖与空虚以及肥胖与罪恶三个角度分析了作家纷纷关注肥胖者的原因,事实上这些作家都是巧妙地利用生理上的肥胖,造成的对空间的扩张和满足自己需要的欲望,来比喻了社会的膨胀,在利益的驱使下,不断扩张,而后落得一身的失落和空虚。
大江健三郎是一个十分关注政治,关心社会的作家,近年来日本右翼势力崛起,小泉纯一郎参拜靖国神社,日本政府强行修改教科书等,使大江健三郎隐约感受到了日本超国家主义的复活,大江健三郎对于社会欲望的膨胀,利益的扩张感到深深的担忧,借肥胖者来比喻社会的膨胀,隐喻利益的驱使只会让人落得一身空虚。
3 大江健三郎小说的叙事特征
大江健三郎不仅是小说创作家,还是文学评论家。他的小说在叙事手法上也很受人们的关注。王奕红在《试析大江健三郎小说的文体特色》(《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0年11月第6期第23卷)中就曾探讨了大江健三郎文体的特点,句式规范有序、叙事客观、多用明喻。从而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文体风格。那么大江健三郎的小说叙事都有哪些特征呢?
3.1 互文性引用
每一篇文本都连系着若干篇文本,互文性作为一种非常实用的文学理论,经常被运用在小说创作中。互文性是由茱莉亚·克里斯蒂娃提出的,她把互文性定义为:符号系统的互换,她还注意到“互换”不仅意味着从书写系统到书写系统的转换,也指从非文学与非文学语言系统到一个文学系统的转换。[4]
大江健三郎很早就意识到了互文性在小说创作中的作用,并运用互文性进行创作,陆建德在《互文性、信仰及其他——读大江健三郎〈别了!我的书〉》(《外国文学研究》2007年第6期)中分析了《别了!我的书》中大江健三郎与英国诗人艾略特的对话,大江健三郎运用互文性策略,引用了艾略特作品中的小老头形象及四重奏等内容,完成了小说的创作。但是大江健三郎并没全盘照搬,考虑到文化差异及宗教信仰等问题,对于基督教部分表现出了隐约的抗拒,进而追求了日本人特有的信仰。
《从〈优美的安娜贝尔·李寒彻颤栗早逝去〉看大江健三郎的叙事艺术》(《当代外国文》2009年第4期)中也提到大江健三郎作品中糅杂的互文性体现,大江健三郎引用了英国诗人坡的诗文,并在原型基础上进行虚构创作,并最终升华了主题。
胡志明在《大江健三郎小说创作的互文性特征》(《国外文学》2011年第3期)中说道:大江健三郎创作之初模仿萨特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与萨特的文本有明显的互文性特征,后期更是有意识地运用互文性进行小说创作,几乎每篇作品中都能发现其他作品的影子,有的是引用其它作品的故事情节,有的是引用其它作品的人物形象,还有的是引用几句话或是几句诗等等,可见大江健三郎的互文性手法使用最多的就是引用,不仅是引用他人作品,也包括自己作品的相互引用。
互文性的常用手法有拼凑、对话、人言己用、掉书袋、旁征博引等。而大江健三郎在使用互文性进行创作时,运用最多的手法就是文本间的相互引用,并强化成一种话语策略。
3.2 陌生化策略
大江健三郎是一个非常有想象力的作家,因此他的作品经常会让人觉得置身于现实与虚构之间。他以敏锐的观察力和超强的隐喻思维,在作品中巧妙地实现了陌生化策略。什克洛夫斯基认为只有“陌生化”的语言才有文学性可言,他提出:艺术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的长度。[5]
大江健三郎不仅是小说创作家,也是文学理论家,对于陌生化,他也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关于“陌生化”,我至今主要从词语、语言的层面来考虑。但是,“陌生化”作用的广度,毋宁说从语言的层面到文学题材的层面,甚至超越这些层面发挥着作用。[3]
兰立亮在《从叙事看大江健三郎的“陌生化”策略》(《日本研究》2005年第1期)中分析到:《万延元年的football》通过蜜三郎对“暴动”事件描述的不确定性及多重声音对暴动的描述,使整个事件变得模糊不定;《听“雨树”的女人们》、《新人啊,醒来吧》、《给令人怀念的岁月的信》等作品通过映射大江健三郎的个体生活体验,混淆了读者对现实与虚构的区分;《同时代游戏》中大江健三郎运用反讽手法对天皇制度进行批判等,使原本习以为常的事变得陌生,难以理解,从而挖掘出了大江健三郎在叙事上的陌生化策略手段及特点。
兰立亮与侯景娟的另外一篇论文《诗学语言学观照下的小说标题修辞与文本意义生成——以君特·格拉斯、凯尔泰斯、大江健三郎的小说创作为例》(《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7期)在分析大江健三郎陌生化手段时,指出大江健三郎小说的标题“饲育”、“死者的奢华”、“万延元年的 football”、“同时代的游戏”等,本身就具有一种感受上的陌生化效果,体现了作者的写作思维。
3.3 时空交叉叙事特征
大江健三郎作品中有着明显的时空交叉叙事策略。任何事件都是在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中发生的,卡西尔说过:空间和时间是一切实在与之关联的构架。我们只有在空间和时间的条件下才能设想任何真实的事物。[6]
霍士富在《时空交叉的叙事结构——论大江健三郎新作〈二百年的孩子〉》(《当代外国文学》2005年第4期)中写道:大江健三郎借助民间传说使三个孩子能穿梭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时空中,实现了时间的空间化,时空交叉,在叙事策略上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正如巴赫金所说:
当我们用时间和空间的观点去观察事物时,那里的存在物再也不是以抽象的形式出现,而是以活生生的事物呈现出来。[7]
兰立亮在大江健三郎《〈同时代的游戏〉叙事策略探蕴》(《日本文学研究》2011年第1期总152号)中也讲到:《同时代的游戏》以六封书信的形式展开,追求时空交叉,独白与复调交织,作者与读者交流,六封书信可以单独阅读,也可重新编码,虽然复杂难懂,却以独特的叙事策略,体现了游戏的主题,打开了叙事的新局面。
4 大江健三郎的影响与比较研究
4.1 鲁迅对大江健三郎的影响
提起中国作家对大江健三郎的影响,首先想到的就是鲁迅。这得益于大江健三郎在孩提时代就从母亲手中得到了鲁迅的作品集,可以说鲁迅的作品影响了大江健三郎的整个创作生涯。大江健三郎在写作中模仿鲁迅作品中的人物形象,在精神上与鲁迅一样都是敢于直面现实的勇士,在情感上二者又都有着浓厚的故乡情结。
许金龙在《始自于绝望的希望——大江健三郎文学中的鲁迅影响之初探》(《鲁迅研究月刊》2009年第11期)中写道:大江健三郎在孩提时代就从父亲口中听到鲁迅及《孔乙己》的故事,并从母亲手中得到了《鲁迅选集》,后来又阅读了很多鲁迅作品,早在儿时就受到了鲁迅小说的影响。大江健三郎在《杀狗之歌》中曾引用鲁迅作品《白光》中的一句:发出含着大希望的恐怖的悲声,来表现当时战后日本青年的虚无和孤独的状态,映射出了与鲁迅作品中人物形象相似却又不同的情怀。在之后,随着大江健三郎经历的不断增加,以及对世界及现实社会的更深层理解,对鲁迅作品的解读也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改变,但拯救孩子,寻找希望,在整个创作生涯中都以鲁迅为参照物,终于找到了人类的光明。
陶箭在《大江健三郎的中国情结及创作透析》(《名作欣赏》2009年10月)中也讲到大江健三郎受到了鲁迅作品的影响,通过对鲁迅作品理解的不断加深,使得大江健三郎在某些方面与鲁迅有了相似之处,他们都像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勇士,不折不挠,坚定不移的往前走,从而使大江健三郎也有了浓厚的中国情结,并体现在了其作品中。
刘晓艺在《析鲁迅和大江健三郎的故乡情结》(《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汉文综合版)2010年7月第29卷第2期)中从故乡情结入手,分析了大江健三郎和鲁迅的共通之处。二人都热爱故乡,对故乡感情有变化过程,最终都回归故乡,这也是大江健三郎喜欢以故乡为创作背景的原因之一。
4.2 西方文学对大江健三郎的影响
大江健三郎的文学作品中也经常能看到西方文学的影子。如法国拉伯雷的《巨人传》、意大利但丁的《神曲》、英国诗人,如布莱克、叶芝、艾略特、奥登等的诗歌、以及美国马克·吐温的历险题材小说等,都在大江健三郎作品中有所体现。
屈小鹂在《大江健三郎和西方文学》(《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第21卷第2期)中写道大江健三郎善于引用,在《个人的体验》和《万延元年的足球队》都借鉴和引用了西方文学典故、手法或人物形象等,如《哈克贝里·芬历险记》和《尼尔斯骑鹅旅行记》等历险题材作品都在大江健三郎文学中有所体现,可以说大江健三郎从西方文学吸取了很多营养,丰富了作品的可读性。
许金龙在《“杀王”:与绝对天皇制社会伦理的对决——试析大江健三郎在〈水死〉中追求的时代精神》(《山东社会科学》2011年第7期)中说到:“杀王”一词便是受到詹·弗雷泽的巨著《金枝》中的“杀王”表述的影响,并由此发挥想象力,展开了人物及故事情节的描写。可见,大江健三郎是一个善于吸收外来文化,并加以吸收,从而转化为具有自己民族特色的作家。
4.3 与其他作家、思潮的比较研究
此外,还有一些论文将大江健三郎作品与其他作家作品进行了比较研究:大江健三郎与川端康成的比较,大江健三郎与中国的鲁迅、莫言,以及与西方作家诗人的比较研究、日本私小说与大江健三郎“自传性叙事”的比较,大江健三郎的“性”描写与日本艳情文学的比较,大江健三郎笔下的存在主义与西方存在主义的比较,等等。这些比较在上述四个方面都有所涉及,在此不再详述。大江健三郎正是靠着自己独特的,与众不同的思想、文风、写作技巧,吸收他人优秀文化,并积极消化转化为具有自身特色的东西,才会取得如此大的文学成就。
当然,对于大江健三郎的研究不仅限于创作意识、人物形象、叙事特征、影响研究4个方面,还涉及宗教及哲学领域等等。总之,中国学界不论是对大江健三郎作品的文本解读,还是对大江健三郎本人价值体系的研究,都有了比较全面和深入的剖析。在叙事学角度也从叙事策略、叙事语言等维度对大江健三郎作品进行了深刻的探讨,但是个人认为从叙事学角度来看,我们对于叙事伦理方面的研究还很少涉及,有叙事就会有伦理,就会有隐含作者的道德观体系,大江健三郎不仅是一个文学创作家,一个有着政治眼光的理论家,还是一个胸怀世界的人道主义作家,他的作品都或多或少隐含了自己的伦理倾向,在当今学术界对伦理层面日益关注的情况下,我们也期待在今后大江健三郎小说研究中,能进一步从叙事伦理角度来解读其作品,从而挖掘出更深层次的东西。
[1]萨特.存在与虚无[M].北京:三联书店,1987.
[2]弗兰茨·卡夫卡.卡夫卡全集[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
[3]大江健三郎.小说的方法[M].东京:岩波书店,1998.
[4]拉曼·塞尔登.文学批评理论——从柏拉图到现在[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5]维·什克洛夫斯基.散文理论[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4.
[6]恩斯特·卡西尔.人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7]北冈诚司.巴赫金·对话和复调[M].东京:东京讲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