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人本思想的丰富内涵及其本真精神

闫 莉，刘 洋

(华东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与当代发展研究中心，上海 200241)

古今中外不乏对人和人本的研究，而且有的学术影响和社会影响还比较大。自“以人为本”提出以来，国内学者开始更加关注人本，特别是对马克思人本思想做了多方面多维度的研究。马克思人本思想是一条贯穿整个马克思主义的红线，是整个理论的核心和主旨。马克思始终指向“人”这个坐标，把目光放在解放人的问题上。马克思所认为的“人”是“现实的人”、“真正的人”即大多数的人民群众。“本”则是指以人为主体、为根本，满足人的多种需要，实现人的本质的回归。全面正确理解马克思人本思想，对我国当前学习和实践科学发展观及以人为本具有重要意义。

一、马克思人本思想的出发点和逻辑起点是“现实的人”

每一个科学系统的理论都会有其逻辑起点和基本范畴，马克思人本思想也不例外，它的逻辑起点和出发点不是单纯的“人”，而确切说来是“现实的人”，也就是说，马克思“人本”思想中的“人”是“真正的人”、“现实的人”。在马克思人本思想产生以前，就有很多关于人的理论。其中旧唯物主义把人看作自然生物所具有的自然属性的“自然人”，从人的客观自然存在方面去理解人，而没有看到人之为人的主观实践性和社会历史性。与此相反，唯心主义虽然看到人的理性和主观能动性，甚至看到了人的实践对人的存在和发展的重大作用，但它把人理解为上帝的创造物或精神性的“自我”，认为人是“实体”、“自我意识”或“唯一者”等，过分夸大了人的主观能动作用，脱离了人的现实存在、物质生产实践及其所处的社会关系，不能真正把握人的本质。正如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提纲中所说:“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包括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的主要缺点是: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作感性的人的活动，当做实践去理解，不是从主体方面去理解。因此，和唯物主义相反，唯心主义却把能动的方面抽象地发展了，当然，唯心主义是不知道现实、感性的活动本身的。”［1］由此可以看出，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对人的理解脱离了人的现实存在和社会发展，最终根源是脱离了人的实践及其形成的社会关系，他们所研究的人是抽象的人、思辨的人、不现实的人。马克思冲破了以往研究人本的思维框架，对人进行重新阐释和思考，从“现实的人”出发去研究人的本质和社会发展。他说:“我们开始要谈的前提不是任意提出的，不是教条，而是一些只有在臆想中才能撇开的现实前提。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1］马克思非常明确地指出“现实的人”有三个方面构成: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物质生活实践及一定历史阶段的物质生活条件。马克思一再重申必须从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本身出发，把人看作是处在一定条件下的、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发展过程中的人。他所指的“现实的人”不是“人本身”，更不是“观念中”和“虚幻思想中”的个人，而是处在社会关系的中的有血有肉的实在人，是真正的人，是一种社会的整体性、总体性、历史性存在。所以说，以“现实的人”为出发点并不是否定或忽视了实践的重要作用，而是真正确立了实践的地位，因为只有在实践中的人才是现实的人。因此，当前贯彻科学发展观仍然要以“现实的人”为前提，就是意味着要以全体“人民群众”的实践及社会关系为前提。只有真正掌握马克思“人本”思想中“人”的内涵，才能确切把握人的多维本质特性和多方面需求，使人更好地生活和发展。

二、马克思人本思想的主旨和内涵是“实现人的本质”

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思考是伴随着思想的成熟而不断深化和完善的。在马克思主义产生以前不乏有关于人的本质的各种阐述。例如，宗教神学把人的本质推向神，它认为上帝创造了人并赋予了人的本质;近代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者把人的本质归结为人的自然本性，而看不到人的社会本性;康德、黑格尔则推崇理性，认为理性是人的本质，黑格尔甚至认为人是绝对精神认识自身的途径和工具。他们都有共同的缺陷，即把人的本质外在化，从超越人的神、自然和理性中去寻找人的本质，而不是从人自身去发现人的本质。而作为人本学唯物主义者费尔巴哈提出的“人是人的本质”的命题，既不从神、上帝，也不从绝对精神中去寻找人的本质，而是给人的本质注入现实性，从人自身着眼，并提出了“人的本质是人自身”的观点，这无疑对马克思产生重大影响。同时，马克思从宗教批判、哲学批判到现实批判，得出了“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人是人的最高本质”［1］的结论。这虽说缺乏一定的精确性，但其提出在当时是正确的和必要的。人的最高本质不可能在自然、精神等外在于人的东西中体现，而只能在人自身中显现出来。正如马克思所说:“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1］由此可以看出，人的最高本质只能是潜藏在丰富内涵的总体性的人本身。但这只确定了人的本质的出处和来源，并未说明人的本质具体内涵，还处于不成熟阶段。

费尔巴哈首次提出了“人的类本质”思想，把人本质定义为“类”，以此找出人区别于动物的共同特性。同时，他认为人的类本质是“意识”，确切来讲是“严格意义上的意识”，即“理性、意志、心”。这虽然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缺乏严格的根据和论证，没有找到最根本的源头，缺乏彻底性。马克思继续沿用人的“类本质”这一概念，但他反对费尔巴哈对“类本质”的抽象理解，认为人的“类本质”是自由的意识的活动。他说:“一个种的整体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1］人的自由的意识的活动就是人的实践活动，也就是说，人只有在“非异化”的社会实践中，才能成为真正的人。同时，马克思认为:“可以根据意识、宗教或随便别的什么来区别人和动物。一当人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即迈出由他们的肉体组织所决定的这一步的时候，人本身就可以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1］马克思把人的自由的意识的活动作为区别于动物的“类本质”，具有一定的科学性和进步性，但它比较笼统和宽泛，没有对个人进行细化和具体化。最后，马克思又提出人的现实本质，对人与人之间的区别进行具体分析，他说:“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上，他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由此说明，人的本质是在人的实践中产生的，实践中产生的各种经济、政治和思想等交往关系的总和构成了人的现实本质，它不仅与人们生产什么相一致，更与人们怎样生产相一致。至此，人的本质研究终于揭开了神秘和思辨的面纱，使人成为具体的历史的人。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研究是人的最高本质、类本质到现实本质层层递进的，而当前对马克思人的本质研究中有很多误区，例如，只承认类本质和现实本质，而意识不到最高本质;或者只承认现实本质。由此会影响我国“以人为本”原则认识、理解，甚至是实施。因此，只有完整正确地认为马克思人的本质的思想，才能更好地让“以人为本”原则得到充分发挥。

三、马克思人本思想的现实渠道和途径是满足民众的正当物质文化需要

在马克思看来，人的需要和人性是结合在一起的，人生来就有各种物质和经济文化需要。正如马克思所说:“我们首先应当确定一切人类生存的第一个前提，也就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这个前提是: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东西。”［1］人的生存和发展产生人的物质需要、精神文化需要和社会需要。因此，需要是人生产和发展不可或缺的，满足需要是人不可剥夺的正当权利。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分别把人看成自然的人和理性的人，不能从实践的视角去分析人，自然不能真正把握人的需要。马克思认为需要分为“人的”需要和“非人的”需要，“人的”需要符合人的本质和特性，使人成其为人。只有满足人的正当需要，才能不断实现人的本质力量。当然，这不能误解成只要是人的任何需要的满足都是符合马克思人本思想的，要抑制“非人的”需要，使其向“人的”需要转化，人的需要要通过社会的形式表现出来。马克思不仅认为物质需要使外界的无机物内化成人自身的有机物，支持和维系了人的生存和发展，更强调了精神文化对人发展的作用;他认为文化的教化使人不断挣脱现实的羁绊和限制，不断占有自己的全面本质，实现自身的发展。早年马克思接触到的“林木盗窃案”、“书报检查”等使他意识到现实与理论的矛盾和断裂，便开始关注贫困群众的现实物质利益。事实上，满足民众的各种需要也就是保障和改善民生。当前我国制定和实施一系列政策大多是围绕民生发展进行的，只有民生问题解决了，才能促进社会的和谐顺利发展。保障和改善民生符合马克思人本思想的要求和主旨，是顺应历史发展潮流的举措。

四、马克思人本思想的根本和关键是合理制度的保障

从根本制度方面来说，马克思认为在私有制社会中，社会上的大多数人被看作是任人宰割的“工具”和“奴隶”，处在枷锁之中，几乎毫无自由可言。马克思在《摘自“德法年鉴”的书信》中就指出:“专政制度的唯一原则就是轻视人类，使人不成其为人。”［2］论述了“人吃人”封建制度对人的剥削和压迫，使人不能成为真正的人。资本主义制度对人的压榨更过犹不及，就像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论述的:“对工人阶级来说，性别和年龄的差别再也没有什么社会意义了。他们都只是劳动工具，不过因为年龄和性别的不同而需要不同的费用罢了。”［3］由于社会制度的歪曲和不合理，导致了人的异化和畸形，人本身的活动只是一种异己的对他对立的力量。要消除人的异己力量，最根本的方法和途径是消灭私有制。只有消灭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到了以公有制为基础的共产主义时代，才能摆脱人的物化、工具化时代，才能对自然、社会和自己本身的社会关系具有主体性，形成完整的人，从而获得人的解放。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明确指出:“共产主义是对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1］

从具体制度方面来说，马克思认为人在满足自身需要的实践中必然会结成一定的生产关系，在此基础上形成各种社会关系，要保障这些关系的正常和有序进行，就需要制度对其规范。马克思说:“现存制度只不过是个人之间迄今所存在的交往的产物。”［4］制度明确界定人的权利和义务，规定在各种情况下人的权利空间和利益限度，让人们知道自己能够、应该、必须做什么或相反，具有约束性和规范性，使社会具有一定的秩序性。只有在合理制度的制约和规范下，才能促进社会的良性运转，促使人的各种需求的实现和各种权益的保障，这时，才有可能真正谈得上人本的实现，达到人的本质的回归。

五、马克思人本思想的逻辑归宿和价值目标是实现人的解放和自由发展

马克思所指的“人的解放”即是使人摆脱束缚和压抑，得到合理的生存和发展，促进人的本质的回归。“人的解放”是相对于“人的异化”而提出来的。正是对资本主义社会“异化”因素的批判，才促使马克思开始否定旧世界，构建新世界的探索。马克思首先认为哲学是人类解放的头脑，他指出:“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1］在经济学领域，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剥削秘密——剩余价值学说，为人的解放提供了有力的证据，从而找出终结资本主义社会的基础和理由。在科学社会主义领域，马克思找到人自身解放的途径和方法，就是实现社会形态的更替，使人的本质力量充分体现。因此，只有立足于现实实践，而不是纯粹抽象性分析，才能使人摆脱各种束缚和限制。正如马克思所说:“‘解放’是一种历史活动，不是思想活动，‘解放’是由历史的关系，是由工业状况、商业状况、农业状况、交往关系的状况促成的……”［1］人的任何一种解放就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

“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人发展的目的和逻辑归宿，它和“人的解放”互为前提，人的解放和发展的价值取向又是一致的。马克思人本思想乃至整个马克思主义最终目标就是通过把人看成人的最高本质，达到人的如下目标状态:“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将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3］它是指人的真正的自由发展，使人的本质能够得到充分发挥，而且这种发挥不是被迫的，而是人自愿地占有和享受自己的全面本质。人的发展是马克思一以贯之的人生追求，他是针对私有制对人的本质的压制而提出了“自由的人”、“真正的人”，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实现人对自己全部本质的占有是马克思对人的发展诉求的动机和理论根据。人自由的充分实现和人的彻底解放，是马克思人本的最终归宿和价值目标，也是从必然王国飞跃到自由王国的标志。马克思从青年时代就曾立志“为人类的幸福和我们自身的完善”［2］而努力，从“偏离的原子”到“人性的复归”，甚至在晚年还关注到东方社会特别是中国的发展。虽然马克思中间思想有发展和转变，但是他始终是以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为理论旨趣和价值目标。

马克思人本思想并不等同于抽象的人道主义，它并不是纯粹在道德范畴意义上进行论述的，而更多是从世界观和历史观的角度进行分析的。虽然早期马克思的人本思想不够成熟，但也已经蕴含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因素。事实上，马克思在整个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的论述中，都包含着对人的生存和发展的关注。在马克思那里，人的学说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二者是一致的。当前正确认识和理解马克思人本思想，对建设我国以为人本的和谐社会建设、对实践科学发展观具有重大意义。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