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本性和人的本质探析
2012-08-15王金情
王金情
(南京交通职业技术学院思政部,江苏南京211188)
人的一切活动、人类社会和人类历史的一切现象都建立在人的本性这个根基上,并表现着人的本性。因而,人性问题是哲学史上发生最早并且争辩最激烈的问题。目前学术界有人把人性等同于人的本质,这是不科学的。人性和人的本质是涵义不同的两个概念。人的本性和人的本质问题是人学的核心问题,也是正确理解有关人的问题的基础。
一、人的本性
哲学史上关于人性的探讨由来已久,有性善论、性恶论、性无善无恶论、性有善有恶论以及性日生日成论等等,其中影响最大的还属性善论、性恶论和性日生日成论。
1.性善论。性善论的代表者就是儒家的孟子。在孟子之前,告子曾提出“性无善无恶说”,他说:“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1]孟子对告子的人性论提出了挑战,他说:“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2]在此基础上,他进一步认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3]
2.性恶论。性恶论的代表是中国的荀子和西方基督教的原罪说。荀子认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也,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4]而西方基督教教义的基础实质上就是性恶论。黑格尔曾指出:“教会上有一熟知的信条,认为人的本性是恶的,并称本性之恶为原始的罪恶。依这个说法,我们必须放弃一种肤浅的观念,即认为原始罪恶只是基于最初的人的一种偶然行为。其实由精神的概念即可表明本性是恶的,我们无法想像除认为人性为恶之外尚有别种看法。”[5]他还进一步指出:“人们以为,当他们说人本性是善的这句话时,他们就说出了一种很伟大的思想;但是他们忘记了,当人们说人本性是恶的这句话时,是说出了一种更伟大得多的思想。”[6]相对中国思想家来说,西方思想家其实更乐于去面对人性的恶,并对人性抱有一种更深刻的警惕。邓晓芒说到:“我们实在应该看清人类本心的伪善和恶劣,承认并承担这种恶劣,然后寻求拯救之道。”[7]这些思想都是性恶论的典型代表。
3.性日生日成论。儒家的创始人孔子曾说,“性相近,习相远也”[8],即人的天性是相近的,是后天的环境和学习导致差异。王夫之提出,“习与性成者,习成而性与成也”[9],他认为人性是在社会环境中通过培养习惯而自然形成的,即“性日生而日成”,他认为没有与生俱来的本性,人性是一个生成的过程,人性的丰富性与生成性是一致的。英国19世纪道德学家塞缪尔·斯迈基深刻指出:“即使把一个心灵最为高尚的哲学家放在一个日常生活极不方便,道德沦丧的恶劣环境中,他也会变得麻木不仁,凶残无耻。”[10]这实际上说明了环境对人性形成的影响。可见,人性并不是固定不变的,文明本身就是人性不断改变的结果。杜威认为,“如果人性是不变的,那么就根本不需要教育了,一切教育的努力都注定要失败了。因为教育的意义本身就是改变人性以形成那些异于朴质的人性的思维、情感、欲望和信仰的新方式”[11]。在这里,性日生日成说看到了人性是可变的,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但是这些思想仍然没有指出人的本性到底是什么。
4.人的需要就是人的本性。马克思在1846年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提出,“他们的需要即他们的本性”[12],可见人的需要和人的本性是相互规定的,这是从哲学的高度对人的本性的全新理解。马克思关于人的本性的回答成功地解决了一个两难问题:如果假定有一种确定的实体像善或恶那样构成人的本性这个东西,那么人就被推入了非进化、非历史的境地。另一方面,如果人们接受进化论的思想而相信人是不断发展变化的,那么又是什么东西可以作为所谓人的本性的内容呢?马克思关于人的需要就是人的本性的这个论断对这个两难问题给予了正确的解答。在阶级社会,一个人的行为是善是恶,主要是以自己所属的阶级利益为标准的。凡是符合本阶级利益的行为就是善,否则就是恶。而随着历史的发展变化,善恶标准也是不断发展变化的,没有什么超阶级的、永恒不变的善恶标准。因此,善恶观念不是永恒的,它是一个阶级的、文化的、历史的概念。人总是从自己出发,即从自己的需要出发来建立各种规范,进行各种活动,离开了人的需要也就是离开了人自身,生命与需要是同一的。马克思说,“任何人如果不同时为了自己的某种需要和为了这种需要的器官而做事,他就什么也不能做”[13]。只有从人的需要出发来理解人,人类才能超出对自身本性的抽象理解。确定人的需要就是人的本性这个命题具有两方面的重要意义:一是成功解决了人性是善是恶这个争论已久的难题,实现了对人性裂谷的超越;二是实现了由抽象人、现成人向具体人、生成人的跃迁,因为人的需要也就是人性具有生成性和未完成性的特点。
二、人的本质
本质是一事物区别于其他事物的内在规定性。人的本质包括人的现实本质和人的类本质,人的本质是类本质和现实本质的辩证统一。
1.人的类本质。人的类本质或者说是一般本质,主要是就人和动物相区别的层次上讲的。恩格斯在《劳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中指出:“人类社会区别于猿群的特征在我们看来又是什么呢?是劳动。”[14]“动物仅仅利用外部自然界,简单地通过自身的存在在自然中引起变化;而人则通过他们所作出的改变来使自然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来支配自然界。这便是人同其他动物的最终的本质的差别,而造成这一差别的又是劳动”[15]。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说:“劳动这种生命活动、这种生产生活本身对人说来不过是满足他的需要即维持肉体生存的需要的手段。而生产生活本来就是类生活。这是产生生命的生活。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16]这里,人的类特性其实就是人的类本质,而自由的自觉的活动实际上就是劳动。而劳动一开始就具有社会性。马克思曾多次指出:“活动及其成果的享受,无论就其内容或就其存在方式来说,都具有社会的性质。”[17]劳动和社会性是不可分离的,二者相辅相成,只有在劳动中才能产生社会性,也只有在社会中才能进行劳动。所以说,社会性的实践是人的类本质,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特征,也是产生和决定人的其他所有特性的根据。
2.人的现实本质。人的现实本质主要是就人与人相区别的层次上讲的。“在类中一切人都是共同一致的,他们的种族、部族和民族的差别都消失了”18,所以,仅仅说明人的类本质还是不够的。人的现实本质可以把不同时代的人、不同社会的人以及不同的个体区别开来,因为“个人是什么样的,这取决于他们进行生产的物质条件”[19]。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理解并没有仅仅停留在人的类本质的层面上,他在1845年《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一文中明确指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0]理解这个命题需要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联系起来。“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认为,社会的形态不是永恒的,由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人类社会就不断的处于形态演变之中”[21]。既定的社会形态以既定的社会关系为标志,所以,要理解现实的人,就只能从他既定的社会关系出发。人的类本质只有一个,但人的现实本质是多层次的。马克思说:“正像人的本质规定和活动是多种多样的一样,人的现实性也是多种多样的。”[22]人的现实本质主要是指人与人的区别,这包括不同时代的人之间的区别以及同一时代处于不同社会的人的区别。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一个人的发展取决于和他直接进行交往的其他一切人的发展;彼此发生关系的个人的世世代代是相互联系的,后代的肉体的存在是由他们的前代决定的,后代继承着前代积累起来的生产力和交往形式,这就决定了他们这一代的相互关系。总之,我们可以看到,发展不断地进行着,单个人的历史决不能脱离他以前的或同时代的个人的历史,而是由这种历史决定的。”[23]从这段话可以看出,人的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不仅包括横向的,也包括纵向的。只有从横向和纵向这两个方面来理解,才能准确地把握人的现实本质。
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这两个论述并不矛盾,而是从不同层面来理解人的本质的,二者相辅相成、互相补充。人的类本质是对人的本质的一般规定,人的现实本质是对人的本质的具体的历史的规定,人的现实本质是在人的类本质的基础上的展开,二者是统一的。一方面,人的社会关系是在社会实践活动中形成的,它并不是外在于社会实践活动的;另一方面,社会实践活动又是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下进行的,人们总要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才能进行活动。这就是说,对人的本质的把握,应当贯彻社会实践活动与社会关系相统一的原则,二者共同构成了人的完整本质。
3.人的本性和人的本质相互影响、互相制约。
首先,人的需要是人从事社会实践,建立社会关系的前提和动力。马克思说:“真正的社会联系并不是由反思产生的,而是由于有了个人的需要和利己主义才出现的,也就是个人在积极实现其存在时的直接产物。”[24]“把人和社会连接起来的唯一纽带是天然必然性,是需要和私人利益”[25]。可见,人的需要是人从事一切社会生产活动的初始动因,正是由于人的需要引起人们从事社会实践活动,而人们在从事社会实践活动的过程中,就必然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其次,社会实践和社会关系又影响人的需要的产生、变化、发展以及需要的实现方式和满足程度。人与动物的不同需要,不同历史时期、不同社会、不同阶级的人的不同需要,其根源只能存在于人们的社会实践和社会关系中。诚如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所言,“正是这种劳作,正是这种人类活动的体系,规定和规划了‘人性’的圆周。语言、神话、宗教、艺术、科学、历史,都是这个圆的组成部分和各个扇面”[26]。由此可见,人的本性和人的本质是相互影响、互相制约的。
[1] [2][3]孟子·告子[M].
[4] 荀子·性恶[M].
[5] [德]黑格尔.小逻辑[M].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91.
[6] [14][1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33,378,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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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王夫之.尚书引义·太甲二[M].
[10][英]塞缪尔·斯迈尔斯.品格的力量[M].宋景堂等译.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35.
[11][美]约翰·杜威.人的问题[M].傅统先,邱梧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162.
[12][13][19][2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514,286,24,515.
[16][22][2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96,12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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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德]费尔巴哈.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M].荣振华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520.
[2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6.
[21]崔宜明.道德哲学引论[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70.
[2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439.
[26][德]恩斯特·卡西尔.人论[M].李小兵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