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生子》中主人公别格男性气质研究

陈小红

康奈尔在《男性气质》一书中指出:“男性气质具有支配性，从属性，共谋性和边缘性”(104)。他认为暴力是体现男性气质的最佳方式，在集团斗争中，暴力能够变成一种主张或宣扬男性气质的方式。康奈尔强调性别与其他结构如阶级和种族的相互作用发展出各种男性气质之间的进一步关系，种族关系也可能变成不同男性气质相互作用的一个主要部分。在一个白人统治的社会背景下，黑人的男性气质对于白人的性别结构只起到了符号性的作用。白人的支配性男性气质保持了制度压迫和肉体摧残的威慑作用，他们影响了黑人社会中的男性气质构成。罗伯特·斯特普尔思在《黑人男性气质》一书中对国内殖民主义的讨论显示了阶级和种族关系同时对男性气质的影响。他指出:在美国，大量的失业和城市贫困现在已与制度化的种族主义强烈地相互作用着，共同影响着黑人男性气质的形成(转引自康奈尔110)。康奈尔在《男性气质》中指出:“支配性的男性气质体现了‘目前广为接受的’策略，当维护男权制的条件变化了的时候，特定男性气质的统治地位的基础就随之动摇了，新的集团可能会挑战旧的模式并建立起新的霸权，也就会产生霸权性的男性气质”(106)。

《土生子》①是美国黑人作家理查德·赖特的长篇小说，作者以黑人青年别格·托马斯的人生经历，描述了他从惧怕白人社会到用暴力反抗白人社会的故事。别格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对白人怀着又恨又怕的心理，憎恨并想报复，精神和心理一度崩溃并不断走向边缘化的道路:无意杀死白人的女儿，怕事情泄露，又残忍杀死了自己的女朋友，最终被捕。当他被判死刑时，共产党员白人律师麦克斯出庭为其辩护，道出了别格犯罪的根源——不公的社会制度。别格的暴力行为不可避免地要谈及男性气质，男性气质是男性身上所具有和体现出来的一些特征:比方坚强，喜欢挑战，有冒险精神，暴力等。贝尔·胡克斯(Bell，Hooks)在《黑人男性和黑人男性气质》中指出:“黑人男性在白人男性眼里，他们的男性气质是被阉割了的，他们没有工作和收入供养自己的家庭，养家糊口的往往是黑人女性”(9)。为了生存黑人男性只能依附于白人男性。种族歧视和压迫让黑人男性接受了白人男性给他们的定义。别格却用暴力来反抗白人社会，具有霸权性，他具有鲜明的个人意识，不愿做白人的附属品。由于种族歧视的严重性，别格对白人社会也感到恐惧和害怕。从他对黑人名族文化传统的摈弃开始，他的男性气质就具有了明显的边缘性。本文主要从以下几点探讨。

一、别格的霸权性男性气质

种族关系也可能变成不同男性气质相互作用的一个主要部分。在种族隔离和种族歧视严重的美国社会，别格年少反叛，干了很多越轨的事，和同伙抽烟，抢劫，看色情电影，恐吓斗殴。别格大胆挑战传统男性气质，宣扬其霸权性男性气质。然而，别格也是受害者，他故作强悍掩饰心中的不安和恐惧，想抢劫白人却又害怕，想拥有白人的身份地位却被白人世界所拒绝。在男权社会里黑人男性只能充当受害者的角色。别格服从传统男权社会的观念，但他从各种社会规训的男性活动中并没有得到快乐，反而焦虑不安。那些越轨的事情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快乐，但他还是热衷于做这些，背后的心理原因在于对现实的反叛和拒绝是这个黑人男性获取霸权性男性气质的唯一来源。

霸权性男性气质的研究可以追溯到1982年凯斯勒等人的一份对澳大利亚高中男生的实地调查。洞察报告首次提出了霸权性男性意识(hegemonic masculinity)的概念。他们认为:不同文化，种族，阶级的男性，其男性气质是不同的。别格处于弱势男性群体的位置，一方面他无经济来源，也没受过正规教育。另一方面母亲是一个软弱的妇女，生活贫困不堪，被宗教信仰所麻痹，兄弟姐妹胆小怕事，同伴也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常做的事就是一起谈论并幻想自己拥有白人般的生活。他们深受霸权性男性气质社会秩序和意识形态的影响，并用自己的行为无意中强化了其统治。结合小说，我们可以看出霸权性男性气质在别格身上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颠覆性的男性气质:男子气概被认为是对权威的反抗和否定，而不是对传统的服从。小说中说“别格掏出一盒烟，给了格斯一支……白色的烟卷映着黑色的下巴斜叼着”(16)。男性之间的社会交流往往也以抽烟或喝酒为特征，抽烟也被视作男性气质的一个重要部分，这也象征着别格已经具备了进入男性世界的资格。

第二，暴力:具有威胁性的男性力量被看作是男性气质的外在表现，暴力是其最佳表现形式。小说中别格残忍杀死老鼠便是如此:“别格……让铁锅飞出去，……别格拿了一只鞋，拼命敲老鼠的脑袋，把它敲碎，一边歇斯底里地骂”(5－6)。在杀害女友蓓西时，“他的手攥住砖头，飞速举起，在黑暗中砸了下去，他一再举起砖头，直到后来它落下去时就像砸在一堆粘湿的东西上面”(277)。通过这些暴力展示，别格男性的性别差异明显地表露出来，他向以美国白人男性为主的支配男性气质提出了挑战，他向白人社会证明了黑人霸权性男性气质的存在。

第三，对女性的控制。在男权社会，女性从属于男性，康奈尔在《男性气质》指出:“男权制保证着男性的统治地位和女性的从属地位”(106)。男性具有绝对的话语权。在玛丽喝醉酒后，别格看见“她的嘴唇张开着……他松开一只手，摊开五指，按在她得后背心上，他的嘴唇和她得嘴唇接触了”(267)。后来害怕被道尔顿夫人发现，用自己男性的力量把玛丽杀死，在不能正常得到女人身体的情况下，别格用霸权男性气质来结束了玛丽的生命。

二、别格对美国白人男性的从属性男性气质

康奈尔在《男性气质》一书中指出:支配性与整个社会中的主导文化有关，在这个总框架中，还存在着不同男性群体之间的具体的统治与从属的性别关系。在白人至上的美国社会中，白人异性恋男性处于统治地位，同性恋男性和白人异性恋男性认为男性气质被阉割的黑人男性处于绝对的从属地位(107)。贝尔·胡克斯(Bell，Hooks)在《黑人男性和男性气质》一书中指出，家长式的男性气质对女性具有统治权力，白人男性为了维护男权制的统治地位，他们拒绝给黑人男性工作，而给黑人女性提供一些服务工作，造成一种“黑人女性成为养家糊口的主力军，黑人男性气质象征性被阉割的假象”(8)，引起黑人男性和女性的矛盾冲突。黑人男性失去工作意味着他们不能成为家中的统治者，成了懦弱的被阉割的男性。黑人男性想自己成为统治者，而他们又被白人男性所统治，表现出了黑人男性的从属男性气质。

首先，别格没有接受教育，没有工作，不能养活全家人。最后只有接受白人提供的工作，他无路可走，在思想上找不到出路。因此他对白人社会又恨又怕。心理极度变态并采取了极端的行为。其次，虽然白人男性道尔顿给了别格工作，但并没有改变白人对黑人的压迫，道尔顿是白人社会的帮凶，表面上是帮助黑人，实则统治剥削他们，使黑人男性在经济上依附于白人男性，维护了白人男性男权制家长式的男性气质。再次，别格小心地处理和白人的关系，对白人世界充满着恐惧和害怕。“那人正凝视着他，像是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面带笑容，那笑容使别格意识到自己身体上每一平方英寸的黑皮肤”(52)。白人异性恋男性占有绝对优越性，对其他有色人种占有支配性和具有绝对的话语权。“‘是，先生，’别格低声说。他意识到呼吸很吃力，他舔了舔嘴唇，不安地摸弄着帽子”(55)。由这些例子可见别格在处理与白人关系时的小心翼翼。

三、黑人别格具有的边缘性男性气质

边缘性是用来表达占统治地位的男性气质与从属阶级或种族集团的边缘性男性气质之间存在的关系的最好表达方式。在美国个别的黑人运动员有可能成为支配性男性气质的典范，但是这不会对下层造成影响，它一般不会给黑人男性们带来社会威望。

首先，别格向往白人世界，他幻想着自己能够拥有白人男性的权力和社会地位，但是事实证明，他最终还是被白人社会拒绝和排斥。其次，别格的边缘性男性气质还体现在别格对黑人文化的态度上，他对黑人文化有着强烈的反感和排斥。他恨自己的黑皮肤带给他的一切，他恨家人也讨厌黑人同伴。每当玛丽谈及黑人文化(音乐、食物等)时，别格就会本能地抗拒。当简向他示好时，他因自己是黑人而感到耻辱。他痛恨自己是黑人，更憎恨这一切的创造者——白人。因此，别格没有归属感，一方面被主流社会拒绝和抛弃，另一方面抛弃黑人文化，没有根，处于一种边缘状态。“他母亲，弟弟，妹妹都来看过他，但他叫他们不要再来。一个白人牧师想劝他祷告，但他端起一杯热咖啡，对准了泼在他的脸上”(477)。

小说最后，别格走向了死亡，不禁要为黑人的命运而感叹。他所表现出来的黑人男性气质是由当时社会，种族，性别等因素决定的。作为黑人男性，别格在面对来自白人社会压迫时所表现出来的暴力实质上是对黑人男性气质的保护和宣扬，但这种黑人男性气质往往都被社会压抑，是一种边缘性的男性气质。别格注定失败。但面对死亡的一瞬间，他的思想意识得到了升华。白人律师不计前嫌的关心让他觉得白人里面也有好人，并不是所有的白人都该死。他意识到暴力解决不了黑人与白人之间的恩怨，他平静地接受命运的审判，用自己的生命来唤起黑人的自我意识，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黑人应通过自己的努力接受教育，维护自己的种族尊严，不断提高自我意识，通过正当的方式，不是暴力，而是一种更和平更有力的方式去消除白人对黑人的历史偏见和种族歧视，达到白人和黑人社会的一致和谐。

注解【Note】

①本文中小说引文均出自理查德·赖特:《土生子》，施咸荣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年)。以下只标出页码，不再一一说明。

Bell，Hooks．We Real Cool，Black Men and Masculinity．New York:Routledge，2004．文中引用内容为作者自译。

R．W．康奈尔:《男性气质》，柳莉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